他真不是故意忘记金寒的，实在是走得匆忙。
“为什么非把我拉上来？”坐在副驾驶上，严斐微挑起眉梢问道。
“……”
原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了，沈熙元却忽然开口了：“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
“……”蹙着眉，沈熙元沉默了一会儿，“用得着。”
“用不着。”
“用得着。”
“……”好吧。严斐不想再继续这无营养的话题了。
别过头看向窗外，他将手里的点心放在了膝上。
第十一章
一路上静静悄悄，沈熙元不时瞄一眼严斐，心里面有点烦躁。
他这是为什么把人拉上车啊？焦虑。
“你到底要说什么？”第N次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严斐无奈地回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他已经很好脾气地等到现在了，却不见他开口。
“……”想了想，沈熙元真的发现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啊。
“你到底说不说？”
“……”
看着沈熙元依然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矛盾的侧脸，严斐叹气。
他就不该期望这木头会有觉悟。
“你不说那我先说。”
侧身正视沈熙元，严斐难得正经。
沈熙元微微惊讶地看向他，等着他开口。
“首先，今天让你们跟了一天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其次，我对你亲爱的妹妹没有兴趣，除非她能自己找到我，否则我一定尽量避免和她接触。”
“然后，告诉沈老爷子，我和沈熙恬已经没关系了不要在我身上再多花心思。”
“最后，我到了，这点心给你，再见。哦不，也许是再也不见。”
说完这一连串话的严斐将点心盒子往沈熙元怀里一塞，潇洒地开车门走人。
今天这一番话他算是彻底把和沈家的纠葛撇清了。如此一来，怕是真的不会再碰见这人儿了吧。
毕竟，如果不是为了沈熙恬，他又怎么会一而再地和他接触？
严斐一直是个极端的人。
极端的干脆，极端的行为，极端的想法。
所以就算他对沈熙元有所图也不喜欢现在这般的为了利益纠葛。他宁愿将一切结束，而不是现在这般不得不相处。
哪怕知道这样也许再没有机会，他也会去做。
迈着依然悠闲的步子走进牵牛绕藤。
叹口气，他想。
恐怕再没有人暗恋一个人能做到自己这么隐晦而决绝吧？
亲手将沈熙元推离。
恩……自己真是怪异。
抬头看了看天，他告诉自己，如果沈熙元再找上他，那他可不会再客气了。
可是，可能吗？
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严斐在接通后开口道：“哥，我要去旅游。”
……
另一边。
听到严斐这一段话的沈熙元兀自蹙着眉头沉默。
他的手抓着那点心盒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的东京正是赏花的好季节。
在一条种满了樱花树的小路上，只有一个人在慢悠悠的走。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有着极特别气质的男人。
一身米黄色的长款风衣衬得其身形越发高挑，柔和的面部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笑意，拖着行李箱的手骨节分明。
他的手里抓着一只黑色的手机，灵活的转动间更显骨节细致。
“如果爱懂了，承诺的代价，不能给我的，请完整给她……”铃声在这时忽然响起，他却丝毫不惊讶似的从容接起。
“哥。”
“恩。好。我在去机场的路上，不用来接我。”
“恩，好。挂了。”
收起手机，严斐停下脚步。缓缓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遍天的樱花，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该回去了。
两个月。他在东京呆了两个月。每日只是出去散散步，走过一处又一处东京的角落，品尝一次又一次路边简单的小吃，还去学了茶道，穿着素色雅致的和服跪坐在软垫上，提起茶壶一遍又一遍，然后，便是一个下午过去了。这么过了两个月，心神倒是越发宁和了。
只是，终究还是得回去不是？
迈开步子，他慢慢悠悠地走在这幽静的小路上，有花瓣落在肩头，一片又一片，从枝头堕向尘埃。
牵牛绕藤门口。
因为还是上午的原因，此时的牵牛绕藤冷冷清清的几乎没有什么人。
严斐提着行李从容地走进大门，没走几步却被迎面飞来的巨物突然抱住了大腿。
不用低头，他也猜得到是谁。
“小李，我知道你很想我，但是这种大礼我可受不起啊。”
“老总！”努力眨巴自己不大不小的眼睛，小李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可怜些，“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
动了动自己的腿，严斐示意他放开。
接收到这个信号的小李不情不愿的松开手，乖乖站在了严斐面前。
“发生什么你搞不定的事了？”
“就是……”
“恩？”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严斐挑起眉梢，疑问。
小李能稳坐牵牛绕藤大堂经理多年是不会没有手段的，在他看来，如果他都解决不了，那应该是大事了。
“就是……”犹豫着看了一眼自己顶头上司，小李抉择了一会儿，终于选择了如实相告，“其实就是……就是这一个月……沈先生天天晚上来牵牛绕藤……”
沈熙元？怔怔的呆了一会会儿，严斐才回过神：“他来做什么？”
“他要是做点什么还好些呢！这一个月他每晚都只是坐在大厅角落里，一句话不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我们的生意都被影响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说他是来找您的。”说完这句话，小李偷偷抬眼观察严斐的反应。哪知，看了半天都只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不自觉低下头撇了撇嘴，他是越来越搞不懂沈先生和自家老总的情况了。
一声轻叹恍然在头顶上响起。小李疑惑间只听到自家老总丢下一句什么他会解决的，然后再抬头，便再也看不见严斐的人影了。
第十二章
晚上八点。
牵牛绕藤才是真正热闹了起来。
端坐在大厅角落屏风隔开的一小方天地，严斐敛眉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似周遭的嘈杂调笑声都不存在。
他穿着一身素色雅致的和服，跪坐在蒲团上，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瓷茶碗。
杯中有水气升起，然后模糊了他的眉眼。
沈熙元越过屏风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俊雅的男子眉目温和，垂眼专注着手中的茶具，周围浮着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在那一瞬间，他无知觉的愣在了当场，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胸前。
原来他真的回来了。莫名的，心安。
“坐。”
忽然听到严斐的声音响起，沈熙元怔了几秒，回过神后才走到放着茶具的红木小桌前坐下。
眼前的人动作熟练而缓缓地沏茶递到他跟前，细长的明眸比之从前越发沉静了。
他伸手接过，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找我？”自己又沏了一杯茶缓缓品尝，严斐抬眼打量沈熙元。
整齐的工作打扮，干净又严谨，真是一点也没改变啊。
“……嗯。”
“找我做什么？”
“……”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沈熙元猛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答案。
他只是……只是想这么做，然后就做了。
严斐离开了两个月的消息沈熙元是在第二个月才知道的。因为在回归原来生活轨迹后，他是没有理由再来找他的。但是，忍不住。忍不住在过了两个礼拜后开始每日工作结束回家时绕路到牵牛绕藤远远看一眼，然后一个月过去了，终于忍不住踏进了牵牛绕藤的大门。
结果呢？却被告知严斐已经出门旅游一个月了，归期不定。莫名其妙的，他开始每晚来牵牛绕藤等着，最后有了今天。
他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看到沈熙元蹙着眉头沉默不语良久，严斐轻轻叹了口气。
他算是懂了这个人的迟钝了。
“不要想了，喝茶。”出声唤醒陷入自己思绪的沈熙元，严斐目光微微偏转，看向天花板。
大片的镜子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还有他的脸。
“嗯。”闷闷地应了一声，沈熙元回过神来端起茶细品。
淡淡的涩淡淡的清香，回味悠长。
“沈熙元。”低下望着天花板的头，严斐忽然唤了一声。
“恩？”
“你没有机会后悔了。”也没有机会再逃开了。
既然你又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再也没有逃离的资格了。
“嗯？”轻哼了一声，沈熙元对严斐无头无尾的话表示疑惑。
可严斐显然不想解释。轻轻放下手中空空的茶杯，他站起身，对着前方的人儿温和一笑：“你不用回家？日日来逛牛郎店，老爷子不管？”
“……”闭口沉默了一会儿，沈熙元垂眼看地板，声音极低地说，“我搬出来了。”
闻言严斐诧异地挑眉，有些惊讶。但随即他便敛去了外露的情绪，意味深长的开口道：“那很好。”
不理会他有没有听懂，严斐自顾自转身，绕过屏风出了隔间。身后的沈熙元起身跟上，却在电梯间被突然停住的严斐阻住脚步。
“怎么？你要跟我上去？”
“……没。”
“我去换件衣服。”
“哦。”
看着眼前木木又傻傻的人儿，听着这傻乎乎的回答，严斐不禁想笑。
真搞不懂，这样的人是怎样纵横商场的？他真的行么？
嘴角含着笑意走入电梯，严斐盯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想。
十分钟后。
严斐换好衣服从电梯里出来，却发现沈熙元依旧站在原来的位子盯着地板发呆。
无奈抚额，他上前拉过沈熙元的手臂往大厅走：“不要告诉我你就一直这么站在那。”
“……”沈熙元不出声，算是默认了。但他的目光，却从严斐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盯在他的领口。
那里衬衫有两颗扣子没扣，露出了白花花的胸膛。
皱着眉头，沈熙元盯着那儿纠结：“衣服！”
“怎么？”疑惑地低头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啊。
“扣子要扣上。”
“恩？”愣了一下，严斐忽然反应过来了，立刻温温和和地笑了开来，“哦，我不介意的。”
可是他介意。抿唇不语，沈熙元内心很焦虑。
然而不给他反应时间，严斐便拉着他去了一处大厅西北方的吧台，坐下后要了两杯鸡尾酒。
“我喝你随意。”
话音一落严斐便一干到底，一边儿的沈熙元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待他反应过来，那杯酒也下肚了。
看了一眼吧台上另一杯酒，沈熙元并不想喝。工作之外，他几乎滴酒不沾。
但严斐可不管他喝不喝，一杯酒下肚后，他干脆直接向侍应生要了整整一瓶，开始了自斟自饮。整个牵牛绕藤也是他的，一瓶酒算什么。
“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喝点酒。”端着酒杯自言自语，严斐干脆地忽视了一边的沈熙元。倒是沈熙元，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就入肚，眉头越蹙越深。
“够了，别喝了。”拦下不知道第几杯酒，沈熙元有些严肃地道。
盯着阻止自己的人，严斐忽然想笑，于是他就真笑了。
有些放纵的，大笑，不同于以往温润的笑。
“你醉了。”沈熙元有些无措的拉着他，唇角抿得死紧。
通常这种情况下，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而严斐是真的没醉，所以他说了“没醉”。
但沈熙元显然不信，扶着严斐，他强硬的迫使满身酒气的人跟着自己走。
第十三章
任由自己全身无力软软地瘫在沈熙元身上，严斐趴在他背上，低声轻笑。
“呵呵……”
“我很清醒……”头靠在沈熙元肩上，严斐呼吸间热气都喷在了他的颈项。敏感的肌肤立刻泛起了淡淡的红色，沈熙元微微侧头想要远离却不能。
“你醉了。”笃定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沈熙元扶着严斐登进电梯。
眼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严斐细长的眼眯起，一派慵懒与狡黠。凑到沈熙元耳边，他低语：“我没醉啊……”
“不然……证明给你看。”
带着酒气的气息忽然逼近，沈熙元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就凑了过去，准确无误地对准那抿紧的薄唇，吻下去。
一触即离。
短暂的接触后，他趴回肩头，好似心满意足般闭上眼，徒留沈熙元一个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既然他认为他醉了，那就醉吧，反正自己也困了。带着微微外露的笑意，严斐呼吸沉沉，倒真睡了。
“叮咚——”到达楼层电梯门应声而开。
沈熙元惊吓得抬起头，想起什么般匆匆步了出去推门而入将严斐放到了床上。
垂下眼打量床上睡着的人儿，沈熙元愣愣地抚上自己的唇。
那是吻吗？应该只是不小心碰上的吧……应该吧……
沈熙元！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心里有个声音在这么说。
默默地看着严斐良久，他眉头紧蹙，心里有点乱。
“他醉了。”自我安慰般这么告诉自己，沈熙元匆匆转身走了，根本不敢再看人一眼。
“砰——”门关上，一室寂静。
沈家。书房。
沈老爷子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对面恭恭敬敬立着一个人。
“熙元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这……”
听到迟疑的回答，沈老爷子抬起头看向那人，目光如电：“说实话。”
“好吧……”那人犹犹豫豫地开口，似在组织措辞，“少爷近日总会去一家会所。”
“哼？是牛郎会所吧？”充满威严的一哼，顿时压力十足。那人抹了抹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心里后怕。
感情老爷子什么都知道！
“是的……”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沈老爷子虽早心里有数，却还是怒不可遏，“说！他去做甚么！”
“少爷一连很久都只是静静坐在角落，似乎是在等人。”
“哦？”拉长声音的调子，充满威胁意味。沈老爷子眯起眼，看着门口处喃喃道：“熙元啊，但愿你不要让我费心……”
离开了两个月，严斐手头积下了不少工作。
第二天他难得起了个大早，坐在了难得一去的办公室，办正事。
从早晨做到晚上天黑，早餐午餐晚餐都在办公桌上吃了，严斐这才有空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黑蒙蒙的，不早了。
揉了揉眉心，严斐尽量放松自己，站起身，推门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