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小吃店很小，总共还不到十张桌子，是夫妻二人开的，挨着高校和几栋写字楼，生意还算不错。郑辛在里面搞卫生、洗碗、上菜、送外卖，基本所有的杂活全包了，一个月八百块钱。

工作虽然辛苦，纯粹的体力活儿，但郑辛做得很认真、很投入，因为他知道，只有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他才不会有时间去想过去的事儿，想林朗。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郑辛总算是暂时安稳下来，他这才想起来应该给周铭迪打个电话报平安的，而且借周铭迪那一千块钱，也得跟他说说，过些日子发了工资再还。

电话接通后，周铭迪的声音很激动，上来就是一通连珠炮似的提问。

“辛辛，你怎么样？现在在哪呢？住的还好吧？怎么这么久才给我打电话？我担心得要命。”

“不好意思，我之前因为找工作，太忙了，所以没给你打，小迪哥，我挺好的。”

“找工作？你不是找好了工作才过去的吗？怎么又找工作？”

郑辛就把秦陌天介绍的那份工作泡汤了的事情给说了，周铭迪当场就嚷了起来，“他没确定好就让你过去，这不是坑人吗？！”

郑辛刚想解释两句，周铭迪却突然说道：“辛辛，我后悔让你一个人走了。”

“……”郑辛的心头一酸，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知道周铭迪对他很好，尤其最近这段时间，帮了他很大的忙。

但是，他对周铭迪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暗暗喜欢的心意了，年少的懵懂在生活的历练中渐渐褪去，现在的他只是像普通朋友、兄长那样看待周铭迪，也只有这样的心态才是最轻松的。

“辛辛，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过去找你。”

“不不不，你别来，我、我……”郑辛说不上来了，他想说我要忘记过去好好生活，可是这话对着周铭迪说，多少有点不公平。

周铭迪苦涩地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小迪哥，我要去干活了，”郑辛想了想，叮嘱道，“对了，今天给你打电话的事情，请你不要对别人讲。”

“嗯。”周铭迪低声应道，他知道，“别人”指的是林朗。

郑辛挂断电话后，突然感到无比的轻松，或许目前的状态才是他应该选择的生活，虽然辛苦，却有着简单的快乐。

郑辛的生活变成了宿舍、小饭馆，两点一线，白天忙碌一天，晚上回去倒头就睡。

但即使再平淡的生活也会有波澜。

面向社会的宿舍，里面住的人比较杂，郑辛基本上回到宿舍就不怎么说话，只把宿舍当做一个临时睡觉的地点，但是宿舍里有一个人却自从郑辛一进来就瞄上他了。

那个人长得高高壮壮，皮肤很黑，梳着寸头，眼眶挺深的，眼神不那么友善。

郑辛知道这人大名好像是叫王忠良，不过屋里人全叫他良子哥。

王忠良的眼神虽然对别人不友善，可对郑辛却是过分的友善，不仅友善，还经常去跟郑辛搭讪，趁着郑辛猫腰的时候摸郑辛的腰一把，或者在郑辛洗脸时，走到郑辛后面拿手指戳郑辛的屁股，每次都把郑辛腻味得够呛。

第33章：林家变故

郑辛是打心眼里讨厌这个王忠良，不愿意跟他发生正面接触，每天故意很晚才回宿舍，回去后也是尽量躲着这个人。

郑辛计划着，攒三个月钱以后，就换个地方住，租个单间，平时有空还能练习画画和雕塑，省得在宿舍里不方便，又何况他现在已经非常肯定自己的性向，再总跟一大帮男人混住，实在是别扭。

他开始相信，只要充满希望和动力，未来的生活就是美好的，

这天郑辛下班回宿舍，在宿舍里意外见到一个人，竟然是当年总欺负他、还抢他钱的王轩。

郑辛本来都没认出王轩来，进宿舍没抬头就拿着脸盆出去洗脸了，回来时才发现王忠良的床铺上坐着一个青年，穿着时髦的皮衣皮裤，还染着黄头发，一个耳朵上戴着银光闪闪的耳钉。

那青年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叫出声来，“这不是郑辛吗？”

郑辛愣了愣，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时髦的青年是谁，后来还是王轩自己说：“不记得我了吧？小样儿，一年多不见，还是这副傻乎乎的样子，我王轩呀，抢过你好几次钱呢！你脑门上那道疤还是我给你磕的呢！”

郑辛这才看出来，顿时觉得王轩跟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有半分原来的样子？

王轩说他早就不再上学了，跟着家里的亲戚到C市来打工，混得还不错，今儿是过来看他堂哥的，他堂哥就是王忠良。

郑辛一听脸就黑了，心说这一家子没个正经人。

不过，这个王轩跟以前真是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就是个小痞子、学校里典型的坏学生、社会的边缘人士，现在这么一捯饬，看着跟个时尚青年似的。

王轩的脸皮挺厚，见到郑辛一点不尴尬，居然跟郑辛拉起家常来了，问郑辛为啥不上学了，现在在哪干活呢，一个月挣多少钱，够花吗，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以前欺负郑辛的那些事似的。

郑辛现在从学校里出来也算正式步入社会了，懂得有些人惹不起就只能躲着，也比以前更加学会了隐忍，便对着王轩嗯嗯啊啊地点头敷衍。

王轩还越说越来劲了，直说要给郑辛介绍个挣钱的活儿，一个月能赚好几千，把郑辛吓得赶紧婉拒了。

王轩在那瞎白活一会儿，突然问郑辛：“你表哥现在是不是也不念书了？”

“啊？”郑辛愣了下，不明白王轩为什么这么说。

“L县都传开了，说林朗现在可‘牛逼’了，不知道干了什么事，把他妈给气得进医院了，前些天我回L县，还在县医院看见他来着，正在那排队交钱，手里拿了一大沓单子，那脸黑的都快黑出粪来了。”

舅妈病了？郑辛想起闫丽珍那副总是高高在上、优越感十足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个在损人和显摆方面永远精力充沛的女人会生病倒下。

王轩又说：“郑辛你小子挺精呀！”

郑辛觉得有点跟不上王轩的思路：“什么呀！”

王轩笑眯眯道：“你是不是知道林家快不行了，所以早早地走了？”

“林家不行了？”

“少装！你舅舅行贿受贿的事儿都捅到省里了，听说上头已经通报，要求立案审查呢！”

郑辛这次可是惊得够呛，目瞪口呆地看着王轩。

王轩撇着嘴说：“小郑辛你现在可真是鬼精的，跟你王哥这装傻！L县谁不知道你舅舅为了当县长，一边受贿，一边行贿，后来被人检举了！”

郑辛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王轩说了这么多，他一时有点捋顺不通。

王忠良从外面回来，见到王轩正在跟郑辛聊天，很是吃惊，问了两句知道原来王轩跟郑辛是同学，就张罗着让郑辛跟他们哥俩出去吃夜宵。

郑辛摇头拒绝了，他现在哪有心情吃夜宵。

王忠良满脸的惋惜，眯着眼睛把郑辛又打量一遍，才跟王轩出去了。

郑辛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比想象中更快地平静下来了，其实他知道林家不可能一直这么风平浪静，俗话说，月盈则亏，他舅舅这几年的风头有点太过了，不懂得收敛和低调，早晚要得罪人的。

不过现在，他早已经离开林家，林家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这一点他时刻谨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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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朗在厨房里煮方便面，比起前几次煮成粥的样子，今天煮的好歹还是面条形状，已经算是非常成功的。

他往外捞面条，自然而然地想起和郑辛住在老房子的那几天，郑辛就爱煮方便面吃，每次都喜欢往面里放点葱花、醋、火腿肠、乡巴佬鸡蛋什么的，他也学着郑辛的样子放了一次，煮出来的味道却都不如郑辛煮来的。

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吃上一碗辛辛煮的面？

最近他家祸不单行。先是因为他和郑辛的事儿，他爸把他狠揍了一顿，由于他坚持不肯悔改，爷俩闹得不可开交，他妈情急之下心脏病犯了，被救护车拉进医院。

林朗本来以为，他妈就是为了阻止他们爷俩吵架，才有意加大病情的，到了医院一查，他妈的心脏还真有毛病，于是林朗只好伺候他妈住院，一直伺候了半个多月。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爸因为竞争县长的事儿，被人举报到省里，罪名是行贿受贿。虽说身在官场，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可谁叫他爸倒霉摊上了呢！

他们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根底深厚的家族，他爸也是凭着个人力量在官场打拼。这么一来墙倒众人推，他爸从被举报到判刑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落败了。

林朗吃完方便面，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背起书包出门，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妈？”

“朗朗，你真的要去吗？妈妈心疼啊，咱家虽然不如以前了，可也不至于让你出去打工赚学费。”

“我已经决定了，趁着暑假时间出去打工，不影响学习。”

“朗朗，你可别骗妈妈，你不是想出去找郑辛那个小兔崽子吧？哎呦，你怎么还惦记着他？你说你因为他挨了你爸多少打啊，你怎么就还不开窍啊！那个没良心的，他知道咱家发生那么大的事儿都不说回来看看！跟他那个没良心的妈一个德性！”

闫丽珍在电话里就骂了起来，自从她知道郑辛和林朗的事儿以后，没少连着郑辛的爸妈一起骂，如果不是顾忌着家丑不能外扬，她早上门找郑辛他妈打架去了。

林朗无奈地道：“妈，辛辛现在都联系不上了，他怎么会知道咱家的事？您别无理取闹了。”

“你的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你爸现在进去了，妈妈就靠你了，朗朗，你可不能不向着妈！妈妈就你这一个儿子啊！”

“妈，别想那些没有的事情了，时间到了，我要去赶火车，您在姥姥家好好养病，我过去以后给你打电话。”

林朗挂断电话后，长长地叹口气，自从家里出事以后，妈妈的神经就越来越敏感，他打算出去打暑期工，非被他妈妈说成出去找郑辛。

不过他承认，自己确实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找郑辛。

郑辛……我真的能找到你吗？

林朗的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那个小小的根雕，郑辛给他留下的，只剩这个了。

林朗的目标是C市。他知道郑辛没什么朋友，在外地更是没有认识人，既然郑辛上一次的目标是C市，他相信这次的目标一定还是C市。

林朗记得秦陌天给郑辛的那本画册上写着秦陌天的地址，当时林朗瞟了一眼，就给记住了。

他一下火车就直奔C市艺术学院。

来到秦陌天教室门口的时候，林朗非常庆幸自己有个记忆力很强的大脑，否则光找秦陌天就得找一段时间，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了，恨不得现在就站到郑辛的面前。

秦陌天看到林朗顿时有些吃惊，他想不到郑辛已经来C市四个多月了，他表哥还会找上门来，在秦陌天的印象中，郑辛好似一个完全没人管的孩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两个人的对话很简单。

“郑辛呢？”

“不知道。”

“我是他的表哥，有权利知道他在哪。”

“如果你是个称职的表哥，就不会到我这个陌生人面前寻问他的下落。”

林朗的心一阵刺痛，他从来不肯在外人面前暴露任何缺点，可是郑辛留给他的伤疤却被秦陌天这么一个“陌生人”毫不留情地揭开了。

林朗一向不肯求人，尤其是秦陌天这种看着就讨厌的人，但到了现在，他也不得不放软语气：“拜托你告诉我他的地址，我有事找他。”

秦陌天根本不为所动，冷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林朗的心瞬间冰凉，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小愿望就这么被泼了一盆冷水。

告辞以后，林朗并没走远，而是站在艺术学院的大门外等着，一直等到入夜，他在附近匆匆找个小旅店睡了几个小时，天一亮又去大门外等着，想等到秦陌天出门，他偷偷跟去，现在的他也只剩下这么笨的办法了。

等到三天，他被学校保安赶走了，并警告他再守在学校门口的话，就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没法子，他又去找了一次秦陌天，迎接他的依旧是秦陌天冷漠的态度。

甚至秦陌天的同学还以为林朗是过来骚扰秦陌天的，出来四个高个子男生，撸胳膊挽袖子就想揍林朗，幸亏林朗及时闪了，要不然准得挂彩。

林朗站在学校门口，看着玻璃里那个没精打采脸色苍白的自己，第一次感到人生如此无望。

他想，当初郑辛独自背着书包离开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吗？

第34章：表弟呆萌呆萌的

林朗回小旅馆内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爬起来，又跑去找秦陌天了。

秦陌天没想到这个林朗还真挺锲而不舍的。

昨天想帮着秦陌天揍林朗的那几个男生看到林朗又来了，都笑着戳秦陌天的胳膊开玩笑，“哟，看来他对你是真爱哦，”

林朗说，“秦陌天，我让你揍一顿，绝不还手，你告诉我辛辛在哪。”

秦陌天摇了摇头，“这不是揍不揍你的问题，我既然答应替郑辛保密，就必须说到做到，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林朗苦闷地叹口气，看来这个秦陌天也是个死拧的！

林朗知道这条线是走不通了，他临走时问秦陌天：“辛辛……他过得还好吗？”

秦陌天说：“嗯，他很坚强。”

林朗当然知道郑辛是坚强的，从小他就知道。

还记得小时候他回老家过年，几个小孩一起放闪光雷，花炮点着了，大家往四周跑，因为天黑，郑辛跑出几步不小心掉进一个枯井里去了，那井有两米多深，他硬着咬着牙一滴眼泪没掉地爬了上来。这就是他的辛辛，坚强又倔强。

林朗回忆起这些时，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到十几年前，把那个小小的、咬着嘴唇忍着泪水的辛辛从井里抱出来，好好地抱进怀里，亲亲他。

林朗是不愿意问周铭迪的，可是现在这情况，秦陌天不肯说，他似乎只剩下去问周铭迪这一条路子了。

林朗不是个轻易对别人低头的人，对于周铭迪更是如此，年轻的他曾经对周铭迪有过那么一丝朦胧的感觉，随着时过境迁，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感觉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候他想，是不是因为郑辛曾经喜欢过周铭迪，所以他才会对周铭迪有难以控制的敌意？

林朗做了长久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想要尽快找到郑辛的想法占了上风，他无奈地拨通周铭迪的电话。

“喂，是我。”

“哦，”周铭迪好像刚听出他的声音似的，“林朗啊，有什么事吗？”

林朗一听周铭迪这语气，心里就很不爽，他们认识多少年了，周铭迪会听不出他的声音？跟他这装什么相！

“小迪，我在C市，过来找辛辛。”林朗开门见山。

“哦。”周铭迪还是淡淡的语气，应了一声。

林朗耐着性子说：“你能把他的地址给我吗？”

周铭迪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林朗，你还找他干嘛？”

“他是我表弟，我当然要找他！”

“你把他拖上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是你的表弟！”

“……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就用自己的能力去找他，别来跟我打听！”

“小迪！”林朗很头疼，最近他跟周铭迪只要一碰面，必然会吵架，吵架的核心必然是围绕着“林朗是否应与郑辛发生肉体关系”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