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辛辛去哪儿
“辛辛，你没事儿吧，林、林朗他没怎么样吧，怎么会这样，”周铭迪言语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把烟扔到地上，踩了一脚，走到郑辛面前。
郑辛平静地道，“反正早晚都会知道，无所谓了。”
周铭迪愣了愣，没想到郑辛这么淡定，“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要去哪儿，”
“去哪儿，”郑辛望着身边那条渐渐繁华的马路，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喃喃自语般说道，“好像真的没有地方可去唉。”
“要不然先去我那里吧，我那没外人，可以暂住几天。”周铭迪适时地发出邀请。
郑辛迟疑了片刻，见到周铭迪眼中的神情很真诚，便点点头，“好吧，打扰你了，我会尽快想办法的。”
周铭迪伸手接过郑辛肩上的书包，转身放到车的后座上，又给郑辛打开副座的车门，“上车吧。”
郑辛坐进周铭迪的车子，这辆车是周铭迪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爸给他买的一辆银白色的奥迪A6，郑辛以前常常看到周铭迪载着不同的女孩子，没想到今儿换成他了。
周铭迪坐进车里，扭头看了看郑辛，忽然问道：“你穿的是林朗的衣服吧？”
郑辛下意识地拉紧上衣，他这几天在房间里没出去，整天只穿一身秋衣秋裤，刚才出来时，顺手拿起林朗的外套穿上了，现在下半身还穿着不伦不类的秋裤，狼狈极了。
周铭迪看出郑辛不自在的神情，只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只是同时闻到了你和林朗的味道，所以随口问一句。”
郑辛赶紧把脸埋进衣领里，没吭声。
周铭迪的车子开到一中对面的一个新小区内，这里是周铭迪他爸为了方便周铭迪上课，特意在学校附近买的房子，周铭迪的父母平日忙于生意，多数时间就住在工厂，即使回县城，也是去西区的那套别墅里住。所以这套三室两厅的楼房，平时只有周铭迪和一个保姆住。
“辛辛，你先换件衣服吧。”周铭迪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郑辛。
郑辛第一次来周铭迪的住所，显得有些拘谨，接过衣服，轻声说了句：“谢谢。”
周铭迪拍了拍他的肩，“别客气，在我这儿你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郑辛笑笑，进到一间卧室换衣服，周铭迪就在外面吩咐保姆午饭多准备一份。
郑辛脱下身上的旧衣服，把周铭迪的衣服穿上，裤子和衣袖都有点长，他仔细地挽起来，如果换做以前，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穿上周铭迪的衣服，肯定会激动地要死。
可是现在——他低头看看脱下来的那件属于林朗的蓝色夹克，鼻尖仿佛嗅到熟悉的林朗的味道，郑辛愣了一会儿，便默默地将那件衣服叠起来，小心地收好。
他所能带走的，也就只有这件衣服了。
保姆做好午饭，周铭迪招呼郑辛过来吃饭。
两人刚坐下，周铭迪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看一眼，眉头就皱到一起，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小迪！辛辛呢？你把辛辛带哪去了？”刚一接通就听见林朗在电话另一边咆哮。
周铭迪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郑辛，郑辛垂着头，不动声色地坐着，就像没有听到电话里林朗的声音似的。
周铭迪淡淡地开口：“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怎么想起找我要人了？”
“少装蒜！这个手机不是你留给他的吗？他藏在沙发底下忘记带走，手机里只存着你一个人的号码！周铭迪，你他妈成心的是吗？早就背着我撺掇郑辛走了吧，你真他妈够意思，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你冷静点。”
“冷静你大爷！辛辛呢？辛辛哪去了？你让辛辛接电话，我有话对他说！”林朗扯着嗓子吼了起来，情绪激动得难以抑制。
周铭迪瞥了一眼郑辛，郑辛一直没有抬头。
“林朗，我早说过，你们俩个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事的。”
“放屁！我们俩的事儿不用你管！”林朗是真急了，跟头愤怒的狮子似的在电话另一端吼叫：“你让辛辛接电话，我要跟他讲话，他就在你身边对不对？你让他接电话！”
周铭迪再次看向郑辛，他确信林朗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郑辛的耳朵里，但郑辛就是坐在那里，没有一丝反应。
“林朗，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到了这一步，郑辛怎么办？你们家容不下他了，他去哪？他才十六岁，学都没上完，你这是往绝路上逼他！”
“滚尼玛蛋！周铭迪，你别在这挑唆，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点！你把电话给辛辛，让辛辛跟我说话！辛辛，辛辛，你在吧？你出声应一下，告诉哥你在呢，好吗？辛辛，求你了，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林朗很激动，这是周铭迪认识林朗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他那种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的疯狂。
周铭迪拿着电话，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郑辛，他看到郑辛的身体微微地抖动，却固执地垂着头。
电话里，林朗依旧在嘶吼：“辛辛，刚才我爸来了，他踹了我三脚，说没生过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我当时一点都不觉得疼，唯一庆幸的就是他踹的不是你！踹在我身上多狠多疼都无所谓，只要别踹你……你身体那么瘦，禁不住的……
“后来我跟我爸说，这件事主要是我的错，是我先碰你的，他就打了我两个耳光，骂我不学好……辛辛，我想我可能真的错了，我错在不该让你一个人走，我应该和你一起走！
“我想去找你，可是我爸把我关起来了，大门还上了锁，他说明天就要送我出国，我不能出国，辛辛，告诉我你在哪？我过去找你！辛辛……”
周铭迪看到郑辛慢慢地站了起来，却没有抬头，就那么转身，走进卧室。
“唉！”周铭迪长长地叹口气，把电话挂断，林朗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被生生掐掉，接着，把电池卸下。
周铭迪只看到郑辛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背影，看不到的是，郑辛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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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你真的决定要走？”周铭迪看着郑辛收拾好的行礼，依旧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书包，跟上次他和林朗从火车站把他找回来时一样。
郑辛点点头，“嗯，我已经在C市联系好了，那边有一份工作很适合我，小迪哥……谢谢你这几天收留我。”
周铭迪心头一紧，这还是郑辛第一次这么叫他，可惜却是在告别的时候。
“其实……”周铭迪踟蹰着说道，“其实你不一定非得去打工，如果你愿意继续读书的话，我爸的厂子每年都有助学名额，以你的成绩是可以申请的。”
郑辛摇头，微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现在真不想再读书了，反正早晚都是要走上社会的，又不是非得有学历才能活下去。”
“辛辛，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郑辛看着周铭迪，由衷地道：“小迪哥，我、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我不能再打扰你了。”
周铭迪想说一点都不打扰，可是话到嘴边始终还是没说出来。
“你一定要走的话，我开车送你吧，C市也不远，三、四个钟头的路程而已。”
“不，还是我自己坐火车，未来我要去那么多地方，也不可能每次都找你来送，你能借给我路费我已经很感激了。”郑辛坚持道。
“可是你只拿了一千块，哪够啊？我再多给你一些吧！”
“不不不，足够了。”郑辛赶紧拒绝，这两天周铭迪已经无数次要给他更多的钱，全都被他拒绝了。
周铭迪的嘴唇张合了两下，最后只能叹口气，他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没用，郑辛早做好了准备，根本不会改变什么。
周铭迪把郑辛送到火车站，一直送到上车，他站在站台上，看着郑辛瘦小的身体把书包放上行李架，然后坐下，隔着窗子朝着他微笑摆手。
一瞬间，周铭迪觉得郑辛还是那个站在操场外看着他踢球的孩子，那个捧着圣诞果在他学校门口等着的孩子……
周铭迪的心里一酸，伸手拍打火车的窗子。
郑辛站起来，用力地把窗子抬起来，“小迪哥？”
“辛辛，别走了！”周铭迪有些急切地说，“留下来吧，我供你上学，好吗？”
郑辛愣了愣，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想出去打工。”
“你还小呢，不能就这么放弃学业，不上学的话，你一辈子的命运都会发生改变，辛辛，别走了！”周铭迪的眼中涌动着一丝湿意，他伸手握住郑辛的手。
郑辛被周铭迪不管不顾握住手，不由得左右看看，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们，但他的脸上依然泛起阵阵红晕，赶紧把手抽了出来。
“小迪哥，你不嫌弃我，我很感激了，但我想做出点事情来，做些让我更有价值的事情。”郑辛的脸上洋溢出淡淡的笑容，显得那么自信。
周铭迪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郑辛，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火车开动，郑辛从窗子里向他挥手，他依然愣愣地站在那里……
第一次，周铭迪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
第32章：新的生活
郑辛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C市的火车站里很多人，全都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张头仰望着寻找目标。
郑辛一出来立刻有点懵，他是第一次独自出门，还是来到这么多人的大城市。
他左右张望，寻找熟悉的面孔，可是人太多了，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到处都是人，郑辛觉得自己落在人群里，就像个小蚂蚁似的那么渺小，就这么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郑辛，”在郑辛焦头烂额之时，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他转回头，看到秦陌天那张温和的脸庞。
“秦哥！”郑辛高兴地跑了过去，“我找了半天，人太多了，秦哥，你等好久了吧？”
秦陌天笑着摇摇头，表情却不怎么自然，“没事儿，我们走吧。”
秦陌天把郑辛带到自己的宿舍里，一路上，郑辛看到大学校园的优雅环境，还有学生们三三两两进自习室、篮球场上亮着灯有学生在打篮球，他心里羡慕极了。
路上遇到秦陌天的同学，他们跟秦陌天打招呼时，总是看郑辛两眼，把郑辛看得脸通红，赶紧低下头。
“郑辛，先在我这里住一晚吧。”进屋后，秦陌天给郑辛倒了一杯水。
“谢谢你，秦哥。”郑辛接过水杯，不好意思地说，“我这次来的太仓促了，打扰你了秦哥，明天我就去租房子，对了，不知道你给我介绍的那份工作提不提供宿舍？”
秦陌天的脸色变了变，皱着眉，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出来：“郑辛，那个工作的事……可能有变动……”
郑辛的手抖了抖，震惊地看着秦陌天。
秦陌天很无奈地对他说，本想介绍郑辛去一间美术馆里做工，本来都说好了，那边也答应了，然后他给郑辛打电话让郑辛赶紧过来，可是就在今天下午，他接到电话，说那间美术馆里已经招到人了，是馆长的亲戚。
秦陌天也很生气，跟对方差点吵起来，却也是无能为力，这边又联系不上郑辛，最后只好等郑辛过来以后再说。看到郑辛从火车站出来时的样子，秦陌天心里挺难受的，郑辛这么小的孩子求他办一次事，他还没给办成。
郑辛只觉得满心的希望都落空了，呆了很久，缓不过神来。
秦陌天不好意思地说：“这事儿都是我办得不好，本来说好的，谁知道对方有变动呢。”
郑辛无力地摇摇头，“不怨你秦哥，我得谢谢你帮我。”
秦陌天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郑辛给他打电话说想找个工作时，秦陌天二话没说答应下来，而且第二天就给回信儿了，他与秦陌天只有几面之缘而已，能帮他帮到这个份儿上，郑辛其实很感激了。
“没事儿，你先住我宿舍，我再给你问问，没准儿还有其他适合你的工作呢。”秦陌天安慰道。
郑辛没办法，也只能如此了，但说是这么说，晚上到睡觉的时候，郑辛却犯难了。
秦陌天宿舍里六个人，每张床铺都住着人，郑辛过来只能跟秦陌天挤一张床。这在宿舍里其实很常见，可对于郑辛来说，跟一个同性睡在一张单人床上，这简直就是煎熬啊！
虽然秦陌天不是他喜欢的对象，可毕竟他是对男人有感觉的人，这就好比一对刚认识不久的男女不得已睡在一起，就算不会擦枪走火，也是难受万分的。
幸好秦陌天还是比较善解人意的，快到熄灯的时候，对郑辛说他去隔壁宿舍的一张空床上睡，让郑辛好好休息，郑辛这才踏实下来。
躺在床上，郑辛却怎么也睡不着，眼下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何去何从？秦陌天介绍的工作黄了，那么他还要继续留在C市找工作吗？或者打道回府回L县去？不，不能回L县，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离开林家，不能就这么回去！！！
想到林家，郑辛的心里狠狠地疼了起来，他控制不住地想到林朗，想起那天林朗打的那通电话。
林朗说：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走，我应该和你一起走……
他想和我一起走？郑辛嘲讽地笑了，林朗从小过的就是大少爷的日子，怎么可能会放弃那些优渥的生活呢？再说他很快就要出国了，等他一出国，以前的事情更加烟消云散了。林朗的话，只能听听而已。
第二天早上，秦陌天来叫郑辛起床时，惊讶地道：“哎呀，你的眼睛怎么肿了？没睡好吗？”
郑辛赶紧揉揉眼睛，“没，我最近总这样。”
秦陌天没说话，他感觉到郑辛是怀着满腹心事过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到郑辛，总觉得郑辛不像前两次那这样能跟他诉说故事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不愿向外人道的秘密。
“秦哥，我想今天去租个房子。”吃过早饭，郑辛对秦陌天说。
秦陌天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还要继续留在C市？”
“嗯。”郑辛点点头，“我决定了，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做出点事儿再回去。”
秦陌天盯着郑辛看了许久，眼睛渐渐亮了，“郑辛，你跟我想的不一样，想不到你这么有勇气。”
郑辛暗叹，这还不都是被逼的！
郑辛决定留下来，第一项工作是找房子，他身上只带了一千块钱，所以不能找太贵的房子，秦陌天领着他跑了两天，最后在市区附近找了个面向社会人群的集体宿舍，上下铺的那种，每间房四张床、八个人，还是个半地下室，不过价格便宜，一个月一百块钱。
郑辛交了三个月房租，又花三十块钱在市场买了一床最便宜的被褥，就这么搬进去了。
住房的问题解决后，接下来就是工作的事儿了。
秦陌天帮郑辛找着，但是毕竟没有之前碰到的美术馆那类的好差事了，一时也没有合适的。郑辛从街上买来报纸，拿笔挨个划，报纸的招聘信息虽多，他能干的却很少，多数都有学历要求，最低的也要高中毕业，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对学历没要求的，过去面试时人家一看郑辛那年纪，也都摇头不敢用了。
郑辛没法子，想着自己有在网吧当网管的经验，就跑到网吧一条街去，挨家网吧进，但是多数人得知他还没有身份证呢，就都纷纷摇头拒绝了。
就这么折腾了差不多两个星期，郑辛把找工作的要求降了又降，最后终于在一家桂林米粉小吃店里找了个打杂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