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贵已经动摇了，早就听道上的人说过，这个黎家的太子爷就是一个笑面狐狸，表面上对你和和气气的，背地里都不知道想着一些什么样的花招来整你，他们说，太子爷想要下手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逃得掉的，谁说情都不管用。所以，阿贵很想服软，太子爷不是他能开罪的起的。但是，他现在一个字也不能多说。因为不论他今天说还是不说，他大概都已经活不成了，不过，如果他一个字都不说，最多就是他会死在黎耀的手里，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而如果他把不该说的都告诉了黎耀，那么老头子那边不会放过他，另外，被老头子扣在手里面当人质的他的家人们也肯定是活不成了的。阿贵就算再不是人，但是虎毒不食子，他不可能完全不把儿子的命放在心里，何况那孩子才只有七岁，所以，这笔账阿贵还是会算的，他一个人可以换回老婆、儿子两条命，这是一笔划算的生意，至少阿贵是这么想的。

黎耀只看了一眼阿贵，就知道这个人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在这个道上混的久了，总是能够一眼就看清楚很多事情，但是有时候旁观者看得再清楚，也需要点醒那个当局者迷。

黎耀说：“我知道你帮卞老头运送这笔白粉，无非就是因为老婆孩子在卞老头手里面，话说，你不会真的以为卞老头是个守信用的人吧？”

阿贵浑身一震，看了一眼黎耀，还是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

姜敏站在一边，看了很久了，他知道对于阿贵这种人，有时候不能不用些手段，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总有一些法子，能够让不想说话的人开口说话。姜敏说：“黎少，有人就是天生的贱骨头，不给点手段，连话都不会说。把他交给我，两个小时之后，我跟您汇报您想知道的事情。”

黎耀冷笑一声，他知道姜敏有这个本事，曾经有个人受人雇佣来要黎耀的命，这个人后来被黎耀交到了姜敏的手里面，不过半天的时间，收了对方多少钱，什么时候的事情，幕后的主使是谁，甚至包括幕后主使现在躲在什么地方，就像是倒豆子一样一粒一粒的全都出来的。但是，不同的手段，要看是对什么样的人，黎耀弯腰对阿贵说：“阿贵，你千万别以为我对你现在客气，是因为我怕谁，我既然赶在场子里把你带回来，明眼人就都知道，我不怕卞老头，年龄大了，就该服输，就必须把手里面的权利交出来，好好的回去养老，你要是实在不说，也没关系，我无非就是想拿你当个证人，去正大光明的削了卞老头的权利，你不当这个证人对我也没什么损失，无非就是多等上一段时间罢了。姜敏，把他拖下去，把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以后这样要死的人不要往家里面带，不吉利。”

黎耀一边说，一边手餐巾纸擦了擦手，仿佛真的是一脸的嫌恶，挥了挥手，正要让姜敏把人拖下去的时候，就听见楼上传来靳桐的声音。

靳桐说：“黎少，你果然很神气，今天我算是开了眼，黎少，威风啊！”

一句话，黎耀愣在了原地，这几天和靳桐在一起相安无事，靳桐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冰冰冷冷的，说话还带着刺，总是让人感觉如同一朵玫瑰，让人靠近不得，现在的靳桐性格好多了，也能和黎耀好好说话，有时候聊得开心的时候，靳桐还会不由自主的笑出声，黎耀都快忘记了，靳桐心里面对于混黑道的人的憎恶，他以为靳桐这段时间对他能好言好语，是因为他所谓的爱情让靳桐从冬天变成了春天，他太习惯于这样温和的靳桐了，习惯到误以为靳桐已经接受了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以及他的生活方式。

第17章

黎耀挥了挥手，让姜敏把阿贵带下去，他知道接下去要面对的可能是腥风血雨，似乎从和靳桐认识了之后，他就一直处在一种不断应付一件又一件的突发事情当中，有时候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黎耀甚至想过，如果哪一天自己和靳桐真的水火不相容了，会发生什么呢？

姜敏曾经问过黎耀，从骨子里面，靳桐和你就像是站在两个敌对阵营的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黎少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姜敏问出口之前，黎耀自己就已经想过千百回了，他知道是不是自己愿意的，这一双手上多少也沾了些鲜血，换一个人都不会轻易宽容自己，何况是靳桐？就算是自己站在靳桐的那个位置上，都不能轻易忘记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黎耀笑了笑，只可惜自己从一出生就已经身在这个泥潭漩涡里面，尽管他现在正致力于一点一点的改变这一切，把整个帮派洗白，也不能洗掉曾经染在手里面的鲜血，这一点，就算靳桐知道，理解，大概也不可能释怀。自己会站在靳桐的立场上考虑他的感受，只是不知道靳桐会不会体谅自己。如果不，黎耀想，那么自己挂在嘴边上的那句“爱你”大概就真的只能说给自己听了。靳桐是一个脾气太倔的人，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有一天靳桐能够爱上自己，黎耀也不会奢想靳桐能够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靳桐有他自己的原则，那是他的底线，黎耀知道，他能给的爱情，不足以成为靳桐可以放弃原则与底线的理由，就凭黎耀，他知道自己不够这个分量。

所以，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隐瞒靳桐什么，何况他知道靳桐其实什么都知道，有一句话说得对，纸里面终究是保不住火的。

靳桐从二楼走下来，一直走到黎耀的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黎耀的心尖上面一样，让黎耀的心揪着疼。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错了。他应该努力瞒着靳桐，一直瞒到靳桐不得不发现的那一天，又或者在靳桐发现之前，自己已经完成了脱胎换骨。

黎耀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欺骗，因为觉得欺骗太累，当第一句话的谎言开始的时候，就意味着要不停的抛出更多的谎言去弥补之前可能留下的漏洞，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个雪球滚得越来越大，直到最后你自己就生活在谎言的世界里面，连自己都分不清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但是，这一刻，当看着靳桐一步一步逼近自己，一点一点的靠近，连靳桐脸上那种嫌恶的表情都能够看清楚饿的时候，黎耀后悔了，他承认靳桐一点一点的在他心里面占了一个很大的部分，可能会失去靳桐的惊慌跟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相比较，黎耀相信自己更愿意选择欺骗，如果这样做能够让靳桐留下来。

靳桐说：“黎耀，我记得我第一天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是被你的手下带过来的，那时候你跟我说以后少看点电视，电视上那些黑帮情仇之类的都是假的，把这些东西看太多了整个世界都像是假的了，我还问你，你是指能下狠手的都是别人，还是你不像别人那么残忍。黎耀，现在想想，我觉得我当初问这句话的时候，脑子肯定是死机了，这简直就是我讲过最好笑的的笑话。我怎么会讲出这么好笑的一句话，黎耀，你当时肯定在心里面笑的快疯了，对不对？”

靳桐很冷静，相反，现在就要疯狂的是黎耀，靳桐越是冷静，给人的感觉就越像是阴天雾霾掩盖下的大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波会掀起多大的浪。

有些紧张，黎耀连声音显得干涩，咽了咽喉咙，黎耀说：“靳桐，我没觉得你可笑，到现在我也没觉得你有多可笑，你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羡慕你的认真，到现在有点害怕你的认真。”

靳桐摇摇头，说：“黎耀，你不用解释那么多，你想说的解释，每一个字我都能想到，你是整个北区的太子爷，不管你愿不愿意，一点不夸张的说，手底下几千人要跟着你混饭吃，之所以法律管那么严，抓的那么严，都有人敢犯事，无非就是因为这一行来钱来得快，来得多，那些享惯了福的人，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掉这一块肥肉，就算你想要洗白，但从内部来说，压力也可想而知。黎耀，你能够约束手下的人，管教他们不去做更出格的事情，不去沾掉脑袋的事情已经不错了，你是太子爷，有些事情你必须杀鸡儆猴，不得不做的。”

黎耀很惊喜，甚至感动，他知道靳桐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或许他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黑道，不知道混黑道里面的规矩，但是这其中暗含在里面的利害关系，靳桐一定能够看清楚一点两点，只是没有想到，靳桐会看得如此透彻，他甚至不需要黎耀给他多余的解释，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黎耀想要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知道。就好像看到一丝希望，黎耀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但是，紧接着下去，靳桐摇摇头，说：“我能够体谅你所做的一切，甚至可以说，处在太子爷这个位置上，你已经做的很干净了，可是，黎耀，我能够理解这一切，却不能忘记这里面的血腥。我最厌恶一个猩红的世界，但是，我接下去会面对的世界却只能是猩红的，黎耀，你能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我觉得我就像是快要人格分裂一样，要说服自己去接受一个自己都厌恶的自己。黎耀，你懂吗？”

黎耀把靳桐揽进怀里面，在他耳边说，“靳桐，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的世界变成你厌恶的样子，你相信我，我和你一样厌恶这些，我不会让你去面对这些的，你相信我就好，我爱你，我不会让我爱的人受苦。”

这是黎耀第一次像这样安安静静的抱着靳桐，这也是第一次靳桐在黎耀的怀里面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黎耀知道，靳桐能够跟自己回家的原因，跟爱情无关，那个时候的靳桐并没有爱上自己，所以，他不愿意勉强靳桐去接受自己单方面的爱情，他从不作出任何违背靳桐意志的事情，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到靳桐有一天也会爱上自己，然后让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但是，就刚刚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靳桐的怯弱与懊恼，身不由己的，黎耀想要给靳桐一个拥抱，给他一些力量。

靳桐说：“我能够理解你，真的，但是，我不能装作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会的，以后不会了，很快就不会了。”黎耀说，“靳桐，我不能否认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我只能说，这一切都会很快就结束的。我只能向你保证这个。”

这是实话，黎耀不想用很多的谎言去承诺一些根本就无法兑现的东西，他唯一能够做得，就是向靳桐保证，所有的这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

靳桐抬起眼睛，黎耀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泪水的影子，靳桐说：“黎耀，我能相信你吗？黎耀，你说，我能信你吗？能信你吗？”

靳桐一遍一遍的追问，黎耀觉得这就像是一种折磨，就好像有一双手在反复的揉着自己的一颗心，直到它破了，碎了。

黎耀说：“你相信我就好。”

那一晚上，黎耀和靳桐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单纯的抱着，紧紧的抱着对方，那种感觉既像是把对方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又像是在给对方传达力量，保持着那种姿势，直到渐渐入睡。

其实，看上去已经熟睡的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因为有着各自的心事。

黎耀想起了刚刚姜敏对自己说的话。

在书房里面，姜敏问道：“黎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把阿贵带回来，而且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你明明知道靳桐就在家里，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黎耀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是想要让他知道。姜敏，我不喜欢骗人，尤其不喜欢去欺骗自己最亲近的人。总有一天靳桐会发现我的生活，我的手上，也和他所厌恶的其他所有黑社会一样沾着鲜血，我知道他厌恶这一切，所以我没有勇气去亲口告诉他，但是，我同样知道，如果把这一切等到最后才让靳桐知道，这比骗了他更加难受，所以，我只能让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能亲口告诉他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去发现好了。”

姜敏摇了摇头，说：“黎少，你爱他吗？”

黎耀笑了笑，说：“姜敏，你知道做着一切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吗？我没有办法事先预料靳桐可能的反应，甚至，他可能会离开，就像，就像林玄一样，”林玄这个名字，对于黎耀来说，仍然是一个会隐隐作痛的伤口，黎耀说的很犹豫，停了停，黎耀说，“正因为爱他，所以，才这么做，为了有更大的机会留下他。靳桐是一直鸟，他有翅膀，我想让他留下，却不能折损他的翅膀，就只能付出一切让他自己选择留下。”

姜敏还是不能理解，“黎少，站在靳桐的立场，更大的可能，靳桐会离开。你就不怕？”

“怕！”丝毫没有犹豫，黎耀说，“当然怕。但是，有些事情怕也没有用，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我根本不想让靳桐受一丁点的受害。所以，如果必然有一个人会受伤，如果靳桐一定会离开，那么现在离开会是最好的选择，在只有我爱他而他还没有爱上我的时候离开。”

黎耀说这些在别人看来更像是豪言壮语的时候，显得很平静，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知道自己在说实话，如果靳桐现在离开，自己一定会觉得受伤，但是，如果把一切瞒着知道未来不知道哪一天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爆炸了的时候，两个人都会粉身碎骨。黎耀觉得，他喜欢的是那个一直以来都很潇洒的靳桐，所以，这样做会是最好的结局。他以为的最好的结局。

第18章

人大概都有一种本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的那一刻开始，这种本能就开始渐渐苏醒。

黎耀以为自己这样，算是对于靳桐的一种默默保护，却不知道凭着靳桐那颗玲珑剔透的心，早就看透了一切。

在听到从楼下传来阿贵的讨饶声，还有黎耀那一声大喊的时候，靳桐只觉得那里不对劲，直到歪在二楼栏杆上看到阿贵浑身都是伤口的时候，靳桐终于明白心里面隐隐感觉到的不对劲是来自于什么地方了。当一切发生的太过于自然的时候就反而不自然的。表面上来说，黎耀是北区的太子爷，像这样惩处教训一下手下那些不听话的人原本无可厚非，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问题在于，黎耀能够把这个家布置成这样，把家解释的像是一个只充满温馨的地方，就不会让这种见血的事情发生在家里面，家对于黎耀来说，是一个有特殊含义的地方，身为北区的太子爷，靳桐完全相信黎耀能找到更好地地方来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能让这种事情来玷污家在黎耀心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黎耀会在他面前这样做，他开始相信黎耀说的话，黎耀说过爱他，所以在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之前，他愿意相信黎耀。所以，靳桐相信，黎耀之所以让他亲眼见到这发生的一切，一定有对方所认为理所当然的理由。

这就是为什么靳桐说那么一大段话的理由。他需要一个承诺，无论用什么方式，他必须逼迫黎耀给自己一个承诺，承诺他现在正在努力把这一切全部都改变，总会有一天他们的世界会变得干净。

靳桐说那些话，是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他想要在保全黎耀的同时，能够帮着杨泽把北区清理干净，他想，杨泽想要的结局无非就是瓦解掉北区的黑势力，从这个出发点来说，虽然身为北区的太子爷，但是黎耀和他们是站在同一个阵地上的，他不能把自己来的目的和计划一个字一个字的都告诉黎耀，跟他讲清楚，但是，他可以做一些事情来默默地改变一切，这就是那个承诺的意义，就像是关门一样，他要帮着黎耀把那个黑道的部分关上。

这是黎耀万万没有想到的，所以，当听到靳桐的想法的时候，黎耀整个人都愣住了。

靳桐说：“黎耀，我帮你做成你想要做的事情，怎么样？”

黎耀说：“靳桐，你什么意思？”

靳桐笑了笑，一脸的无所谓，两只手指夹起黎耀书桌上面的一本经济杂志，说：“黎少，你守着你的承诺，总有一天你会结束黎家里面的帮派部分，黎耀，你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所以，你能够承诺这个，对我来说，比任何东西都有意义，而我知道，这个承诺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你要真的要做成这件事情，可能会比我能够想象出来的要难得多，多以，黎耀，我这个人最受不得别人对我好，你对我好一分，我自然报答你，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