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记得别雇到我的人。”君然耸了耸肩:“现在来谈谈正经事吧,如果你不希望这段视频被传上网络或者出现在你老婆和孩子的餐桌上的话。”
42、急诊
冯杨虽然在药企担任要职,可他的风头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入赘给了董事长家做了上门女婿。虽说夫妻二人各有外遇且心照不宣,但如果这种丑闻曝光,离婚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旦离婚,对于冯杨而言就等于失去了一切。职业、地位、家庭和金钱,当然还有日后花天酒地的生活。想到这些,刚才的满腔愤怒又全部转化成了惊恐和无奈。
“你想……你要我怎么样?”
“别紧张,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君然笑着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冯杨的脸颊:“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从现在开始,离陈冬如远一点。第二个嘛,我对你的工作挺感兴趣的。之后的事嘛……就请多多关照了。”
与此同时,酒店30层的包厢里。
“君然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陈冬如靠在秦川的身旁,心里有些小小的忐忑。
“别多想,是那家伙应得的。”
秦川低头将他搂在怀中:“再说,君然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有他自己的诉求,并不是全在为你出头。”
omega这才点了点头,又凑到爱人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坐在一旁的楚伽放下手中的酒杯,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时辰不早了,你们先聊,我要回去。”
说着就站了起来,与陈冬如告别之后往外面走。刚出了门秦川也跟上来,跟着楚伽来到电梯前面,低声致谢。
“今天的事,多亏你了。”
楚伽笑了笑,反问他:“你是谢我替你维护了冬如,还是谢我帮你和君然演了一场戏?”
“……都谢。”秦川也不讳言:“冯杨这颗棋子很重要,我会好好加以利用的。”
“你利用他可以,但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拿来利用。”楚伽挥了挥手:“回去陪冬如吧,你们聚少离多也不容易,珍惜。”
秦川点了点头,转头走回房间。
走廊上只剩下楚伽一个人,他按下了电梯按钮安静地等候。
室内虽然开着暖气,但温度湿度设置得当,并不会让人感觉不适;然而楚伽却仿佛觉得燥热,先是扯松领带解开领口,接着发根处也隐约沁出汗珠。
“叮”地一声,电梯门终于姗姗开启,里面已经站了一个人,正好整以暇地冲着他微笑着。
“楚哥。”Ian向他献出手中一束小而精致的紫罗兰花束:“让我送你回家吧。”
“……”楚伽无语,一手挡开伸过来的花束按下了一层的按钮,电梯开始迅速下行。
“你这个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Ian又像游蛇那样缠了过来:“你流了很多汗,这样走出去会感冒的。”
“离我远点。”楚伽干脆直接发出警告:“你真在我酒里面下了药的事我还没有和君然提起,你不要自寻死路。”
“我只放了一点点,而且你不会提的,不是吗?”Ian胸有成竹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没有必要因为自己而破坏了君然和我的关系,你觉得我很有前途,更应该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成为他的仇人。”
“哼。”
没见过如此自吹自擂的人,楚伽也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笑。
这时电梯已经下行到了四层。趁着电梯减速的时候,楚伽伸手整理自己刚才因为燥热而敞开的衣领,成年beta那股完全不同于alpha或是omega的信息素气味正从领口那里挥散出来。
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Ian恍惚以为吃下那颗“糖”的人是自己。
他中邪似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楚伽脖颈上滑落的汗珠。Beta像触了电似的闪身躲开,然后反手一拳挥在了Ian脑袋边上的玻璃镜子上。
“把话说明白了,我不讨厌你,但不意味着会接受你作为我的伴侣。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的骚扰,你好自为之。”
Ian从未见过楚伽如此严肃的表情,不由愣在了原地。
两三秒钟后,“叮”地一声电梯门开启,楚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外有两个女人正准备进电梯,脚还没动呢,一抬头倒是先小声尖叫了起来。
Ian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头旁的玻璃已经被杂碎,锐利的边缘上海沾着斑斑驳驳的血迹。
误食“糖果”之后立刻放血能够减轻症状,这是楚伽从君然那里学到的一些技巧。快步走出酒店大堂,他扯下领带胡乱缠在手掌上,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伤得有点严重。尤其是手背上那道五六厘米的血口,很有一定的深度。忍痛按一按,伤口附近的皮肤底下还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也许应该去医院看一看。
酒店外面停着几辆候客的出租车,无所事事的司机站在冷风里抽烟聊天。楚伽朝他们走过去,还没开口,那些司机们一看见他手上和衣服上沾着的血迹就扭过头走开了。
是啊,从夜店里走出来的、一身酒气的受伤者还是少惹为妙。再说,弄脏了车子还得费事清洗。想到这里,楚伽也不去和他们较真,沿着那条出租车的长龙往下走,挨个儿敲车窗。
热心人也还是有的,很快就有一位司机非但不介意他身上的血痕,还主动招呼他赶紧上车去医院。
楚伽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就由着司机将他带去最近的医疗机构。这一路上手背的血还在流,他干脆就用外套压着,不知道为什么却很难止住。
深夜的市区道路畅通无阻,大约一刻钟后,不远处的高楼上就出现了发亮的红十字标志。楚伽从车窗里望出去,微微一怔。
“怎么是这家……”
“这里可是本省最好的医院,多少外面的人上赶着要来这里看病啊。”司机以为他不满意,还热心地介绍了一句:“急诊往里头走,很近的。”
车辆在路边停稳,楚伽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进计价器下方的零钱格子里:“不用找了。”
“诶诶这怎么行,太多了!”
司机推拒,然而楚伽已经下了车,轻轻关上了车门。
“给好心人的回报,也就是给冷漠者的惩罚。”
深夜的医院漆黑寂静,似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重新浇筑的水泥道路,翻新过的医院大楼……眼前的一切都让楚伽觉得陌生。只有在北风偶尔吹过的时候,会飘来路边大株冬蔷薇的芳香。于是他的记忆就在香气中一点一点地恢复了。
是的,这里就是叶哲臣家的医院。十年间翻天覆地的变化赋予了它几乎全新的面容,不过仔细辨认一下的话……远处那个高耸的浅色建筑不正是当年的住院大楼吗?
亮着灯的楼层里不再有君然往下俯瞰的身影,一晃都过了十年了。楚伽叹了一口气,手背上的疼痛提醒他什么才是当务之急。
“那个家伙,现在正在他们家医院的急诊部实习哦。”
可是君然的话又从脑海里蹦了出来,笑嘻嘻地像在讲述一个笑话。楚伽回想着他的笑容,然后尝试着将它复制到自己的脸上,可是唯一发生改变的只有自己胸中越来越快的心跳。
或许是因为医院名气响亮,深夜的急诊中心依旧忙碌,门边停靠着两辆待命的救护车和一辆送伤员来验伤的警车。地面上滴着断断续续的血迹,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楚伽按着受伤的手掌走进候诊大厅,门口的自动感应器就提醒他先去急诊挂号处办理手续。大厅中央有几排塑料椅,或坐或靠的病人家属们被提示声惊醒,用各种奇奇怪怪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却血迹斑斑的男人。
楚伽没有带病历和医疗保障卡,只能临时建立档案。窗口的工作人员开好了单据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示意他右拐按照挂号单上的数字选择外科诊室,应该可以获得优先治疗。
用还没有受伤的左手拿起新建的病历卡片,楚伽点点头往相应的方向走去。
43、重逢
世上也许真的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挂在墙壁上的锦旗告诉楚伽,即将为他看诊的医生并不是叶哲臣。更为不巧的是,医生正在进行一台清创缝合手术,需要再等几分钟才能出来。
诊疗室里的值班护士询问他是否需要换去别的诊室,楚伽想了想说不用了。
缓一会儿也好,或许是因为医院的暖气温度较高的缘故,身体里那股药性又在不安分地蹿动。
Ian在酒里下的药并不重,只能起到部分助兴的作用。但即便如此,楚伽仍旧没有信心不会被医生发现。趁着等候的时间,他去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里购买了一罐可乐,希望冷饮能够将体温调低一点。
清脆的投币声过后,红蓝相间的可乐罐应声掉落。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想先用腿夹住罐子再用单手打开。可惜用力不够均匀,可乐罐歪向一侧,然后从双膝之间滑落,咕噜噜地滚远。
这真是……今天究竟是有多不顺心啊。
楚伽苦笑,准备起身去追逐那罐饮料。就在这个时候,从拐角的另一头走过来一个身穿白袍的医生,弯腰将滚到他脚旁的铝罐捡了起来。
这位医生将可乐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来寻找失主,可是下一秒钟,他的目光就死死地凝滞住了。
同样凝滞的人还有楚伽,他们就这样站在相隔十来步的走廊上彼此对视着。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仿佛光是这样安静地站着就已经耗尽了他们生命之中全部的幸运。
长达十多秒钟的沉默过后,穿着白袍的男人终于迈开了脚步,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来到楚伽面前。
“……班长!”他用比十年前更为低沉的声音喊道:“……真的是你?!”
“……是。”
楚伽的心脏跟着嘴角一起微微抽动着,像是要笑,却又显得无比苦涩。
叶哲臣的秉性似乎十年没变,叫出一声“班长”之后就陷入了沉默。可是手上却一刻不停,转眼已经摸上了beta的脸颊。
接触,先是从那幅他所陌生的眼镜开始。指尖在镜框上轻轻地点了一下,然后滑向上方的太阳穴,确认十年前的那道烟灰缸砸出的伤口并未留下疤痕。
接着,手指又越过镜腿一路往下,爬上颧骨,滑过面颊,按住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好像失去了视觉的盲人那样,急切地需要用最直接的方法证明彼此的存在。
楚伽没有抵抗,安静感受着alpha的指腹在脸上游走的温柔。当这种感觉停下来之后,他就被紧紧地按进了一个坚实又温暖的胸怀里。
叶哲臣仿佛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
被挤压的右手传来了剧烈的刺痛,楚伽低低地痛呼一声,后退半步。叶哲臣低头,愕然发现自己的白袍上留下了半个血红的手印。
“你的手?!”
“玻璃划的。”楚伽只说出了一半的事实:“刚才听护士小姐说可能要缝针。”
“……跟我来。”
叶哲臣虽然只是实习医,但之前在美国已经有了一年的临床经验,MD在读时也参与过不少手术,对付这种程度的伤口处理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然而治疗对象是相识并且深深在意的人,这还是头一遭。
“无名指的肌腱断裂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碰了碰伤口附近皮肤下的那点隆起:“肌腱回缩,别乱动,否则更麻烦。”
楚伽闻言,整个人都僵了一僵。
按照道理来说,作为实习医的叶哲臣不应该单独进行清创缝合手术,奈何他是院长的儿子,技术也相当过硬;再加上楚伽的伤势不算严重,手术并没有遇到阻力。
和十年前叶哲臣经历的那次缝合一样,肌腱手术在清创室里进行。护士打开了清创包,正准备着手清洁楚伽的创口,却被叶哲臣拦住了。
“我来。”
Alpha走到beta面前,示意他将手搁在多功能清创手术台上。用纱布覆盖住伤口,首先开始清洁被血液污染的手背部分。
受伤后的手指有些水肿,还有一种不正常的炎热感觉。药液缓缓擦拭在上面,感觉清凉舒适。楚伽正出神地看着叶哲臣手指的灵活运作,忽然发现他手中的镊子碰到了自己无名指上的那个金属环。
“……”
叶哲臣没有说话,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上也看不出表情,只是抬起眼睛看了看楚伽。
“……假的。”楚伽抢答。
“忍着点。”
说完这三个字,叶哲臣伸手拈住了戒身,试着朝指尖的方向旋转。由于手指微肿,脱下来的时候着实有些难度,不过疼痛的感觉倒是压制住了楚伽身体里那种不适的反应。
取下戒指之后,叶哲臣并没有交还到病患手中,反而直接丢进了自己的手术服的口袋。
清洁完伤口,楚伽的手腕部被注入一针麻醉剂。几分钟后麻木的感觉迅速扩散到了整个手掌。叶哲臣用针头刺了一下他的手指确认麻醉完成,旋即宣布开始手术。
“你要是不想看可以扭过头去。”他提醒。
“别把我想得这么弱。”楚伽笑着摇头。
叶哲臣的动作很熟练,在肌腱回缩的部位剪开切口,准备地找出了回缩的肌腱并且用针头固定,再进行一连串楚伽不太看得懂的操作。大约半小时之后,肌腱吻合术和缝合术都已经完成,手掌也打上了厚厚的石膏绷带。
“手术成功。”叶哲臣宣布。
“谢谢叶医生。”楚伽半开玩笑地感谢道:“过多久回来拆线?”
“你要住院。”叶哲臣除下口罩,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
有了叶哲臣这位太子爷的加持,入院手续办理得非常顺利。楚伽原本只想转入外科病房,可是办手续的人一看少东家都过来了,手一抖直接安排到了特需病房。
“我陪你过去。”叶哲臣夺过楚伽手上的病历卡片。
“你不是还在上班吗?”
“实习而已。”
说完这句话,alpha不再给beta反对的机会。一手轻轻推着他的背往前走去。
特需病房依旧在那座熟悉的浅色住院大楼的高处,从急诊中心二层的空中走廊可以直接抵达。
或许是因为有紧急情况的病人都在急救病房留观,半夜入院的病人实在不多,一路上灯光都是半明半昧的,很有点阴森恐怖的气氛。
楚伽那件沾了血的长大衣还挂在胳膊上,他刚觉得有些冷,双肩就披上了一件带有体温的白大褂。
叶哲臣就在他身旁不足半步的地方,像一堵坚实可靠却又不再冰冷坚硬的墙。楚伽偷偷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果然如愿闻见了那种那种令他怀念不已的信息素香气。
真好啊,黑暗遮盖了现实的世界,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一起回家的晚上。
决定暂时将一切都抛到脑后,骤然的轻松让楚伽的脚步又开始了飘忽。只是这一次,他直接撞到了叶哲臣的身上。
衣服与衣服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是在被撞上的瞬间,叶哲臣扳着楚伽的肩膀让他转向自己这边,然后低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Beta被迫后退一步,脊背正好撞上了墙上的电灯开关。“啪”地一声四周明光大亮,可他没空扭头四顾。
暌违了十年的吻,如洒向旱地的甘霖,双方都急不可耐地汲取着,同时尽自己最大的可能给予着对方所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