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翼ABO(包子)——吴雪明
吴雪明  发于:2015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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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精疲力竭的beta迷迷糊糊地靠在母亲怀里:“对不起……”

“别说话了。”母亲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父亲没有说话,倒后镜里映出他那面具一般阴沉的脸,还有那落在儿子身上匆匆的一瞥。

因为家中已经成为了犯罪现场,收拾休整需要好一阵子,况且也不再安全,他们去的是位于城北的另外一处产业。花在路上的时间有点久,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

楚伽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或许是趁着这段时间母亲和父亲达成了某项协议,回家之后他们并没有继续那个沉重的话题。楚伽被推进最大的那个房间里洗澡睡觉,可是门刚一合上他就扑向床头的电话机。

没有提示音。看起来父亲的动作比他还要快。

这里不是平房小楼,而是25层的21楼,对面就是烟波浩淼的江面,只要打开阳台的玻璃窗就能够感觉阴冷强劲的江风汩汩吹来,雨水丰沛的季节,水雾还会在夜晚侵入住家。

除了飞鸟,再没有什么能够从这里逃脱。

除味剂注射之后半个小时,标记过后强烈的信息素气味已经减淡了大约七成,根据药效,剩余的一点气味也将会在接下来的六个小时中消失殆尽。

尘埃落定之后,浑身上下的酸胀、疼痛和各种各样不适的感觉伴随着疲劳蜂拥而来。楚伽揉着发痒的眼睛,木然地转身,木然地朝着淋浴房走去。

滚烫的热水从大型花洒中落下,砸在身上噼啪作响。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味和以前的一样,都是“家”的味道。

洗手台前的防雾玻璃照出了一个疲惫不堪的身影。楚伽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斑斑点点,满是红痕。

这些,都是叶哲臣留下的,属于他的痕迹。

几个小时之前刻骨铭心的温柔记忆还在脑海中回荡,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又不断重复唤醒着他拼命想要忘记的难堪经历。

太过强烈的两种情感混杂在一起,让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开始了变质。

想吐。

他一手捂住嘴,单手撑住墙壁,前额抵着瓷砖感受着那一点点的清凉。然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将手探到了自己的身后。

凿开那个羞于启齿的地方,导出最后残留着的液体,让最后一点气味也随水冲走,离开这座高高的囚笼。

之后,一夜无梦。

36、心病

12月25日,圣诞节,周四,学校不放假。

即便没有了手机闹铃的提醒,楚伽还是在早上六点三十分准时醒来,刚睁开眼睛就是铺天盖地的酸痛。

三个小时的休息,似乎告诉了他的身体主人已经脱离警戒进入休整状态,于是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开始委屈地哭泣起来。他挣扎着从床头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抓过床头的一杯水喝了下去。

然后他意识到,昨天自己走进来的时候,床头上什么都没有。

一定是妈妈来过了。

紧接着楚伽看见了摆放在床尾的干净衣物,而洗澡之后脱下的那些也已经被带走了。

但是送来的并不是校服。

楚伽起床,迅速穿戴整齐,然后试探着扭动了一下门把,门没有上锁,他走过走廊来到客厅。

虽然同样经过了狂风暴雨一般的平安夜,但是父母亲显然起得比楚伽更早,又或者根本一宿无眠。餐桌上摆着从外面买来的早餐,父亲还和往常一样坐在桌边翻阅报纸。

心中的那股畏惧感又蹿上心头,楚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母亲正巧端着碗从厨房里走出来。

“你爸给你请了假,这几天暂时不用去学校。”她用眼神示意儿子不准走:“坐着,我们有话要说。”

纵然有万般不愿,楚伽还是一点点挪到了椅子边上,他刚准备落座,父亲忽然将报纸一抖。“哗啦”一声吓得楚伽又重新站了起来。

“……你不用害怕。我和你爸无论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母亲叹了口气:“昨晚你爸他也是气急了,才会……刚听说你出事那会儿,他可是催了好几次司机再开快一点,都差点要出车祸了。”

父亲拿着报纸的手一抖,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没有说话。

母亲叹了一口气,重新摆正了话题。

“小伽,昨晚上的那些人,你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以前有没有找过你?”

“真不知道,以前没有。”

楚伽用力摇头,他想了一想,勉强开口问道:“我脑袋里面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提出的问题同样没有得到解答。母亲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将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做出了准备谈心的姿态。

“我和你爸昨晚商量了很久,有两个决定要告诉你。”

楚伽愣了愣,立刻开始了紧张。

母亲说道:“第一个决定是,过几天我们带你去找脑科手术专家,做开颅手术。”

真的要做?

虽然不能算是完全意外,但楚伽也明白,即便科技高度发展,开颅依旧不是什么小手术,钱姑且不论,手术风险也没有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他原本以为保守谨慎的父母亲会选择观望一段时间的,没有想到……

像是感应到了他心中的不安,母亲接着说道:“那位专家德高望重,临床经验丰富,这种程度的开颅手术完全不需要担心。最关键的是,那东西留在你脑袋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现在只是让你头晕目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要了你的命,这才是我们不敢冒的险。”

她的话不无道理,更何况,要想知道黑衣人的意图,取出脑袋里的东西或许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算自己不答应,说不定人权警察那边也会过来游说他进行手术吧。想到这里,楚伽觉得也没有可纠结的,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做。”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母亲鼓励般地向他点头,表情却一点点沉重起来:“至于这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什么?长长的尾音让楚伽有了不好的猜测。

或许是觉察到了妻子心中的为难和犹豫,一家之主的alpha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干脆利落地说道:“手术完成后你就留在当地念书,我们会给你办理转学。”

“为什么!”

楚伽“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失态地提高了音量。

“为什么你自己还不清楚?”

父亲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发出冷笑。

楚伽仿佛被这一声冷笑冰到了骨子里,浑身上下颤抖着,腿更是软到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就……就因为我和一个Alpha在一起了吗?”

父亲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追问,又抖了一下手里的报纸,换了一个版面。

刺耳的翻页声传来,好像昨天夜里的噪音那样可怕。

楚伽的嗓子忽然痒痒的,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忽然间一股怒气就从胃发疼的里涌了上来。

在头脑发昏的一瞬间,他走过去一把扯住了那张发出噪音的报纸,将它丢到了地上。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对上了父亲的目光。

那目光中,有讶异、有震怒、还有更多更多暂时无法解读出的东西。

一刹那的勇气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可楚伽还是虚张声势地保持着与父亲的对视,然后将埋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掏。

“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你根本就不认识他,凭什么阻止我和他的交往?难道说我这辈子就得以你的意愿而意愿,一辈子为你们的选择而活?!”

前所未有的强势语气,前所未有的不恭和无礼,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楚伽就有了一种必死的决心,哪怕说完这通话之后就是世界末日,他也不在乎了。

他看见,父亲搁在桌面上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似乎只要张开五指就能释放出来熊熊的怒火。他停下嘴开始等待,等待那怒火烧到他的身上。

父亲眼珠的颜色,一点点地变深,变暗,变得乌云密布。那种愤怒的、强迫的、不容反驳的可怕信息素气味又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就凭他是个alpha,一个还不独立,根本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的alpha。一个和你一样傻的,对自己的家庭背景一点都不顾忌,还以为自己生活在真空培养皿里面的傻瓜!”

闷雷一般的声音,在beta耳边响起,随之响起的还有烟灰缸摔碎在地上的声响。

“你别以为你之前做的那些事,你身上那点气味,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一点都闻不到?!我早就找你学校的老师问过了!你的班主任对我信誓旦旦,说什么你和那个alpha绝对只是同学关系,哪知道你这么不知检点、不知自爱,居然主动跑去人家家里主动献身。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无论长成什么样都有人抢着要的omega吗?!”

“老楚……这话太难听了……”

实在无法听下去的母亲忍不住插嘴。可她还没能说出第二句话,就对上了丈夫责备的眼神。

“还有你!竟然还瞒着我,和儿子串通一气,昨晚上的事也有你一份功劳!”

这句话简直像是一柄利刃插进了本就已经自责不已的女人心中,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这不管我妈的事!”

楚伽大声叫嚷起来:“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要骂就骂我一个人,要打就打我一个人!”

说着,他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主动伸长了脖颈将余肿未消的脸颊凑到父亲面前,并且做好了被打掉牙齿的准备。

可是父亲怒极反笑。

“我不打你,难道等到人家alpha的父母来打你,打断你的手和脚?难道要他那些黑道亲戚来把你丢进河道里,等我和你妈在下游的淤泥里把你挖出来……只能靠DNA鉴定才能辨出你是我们的儿子?”

“鉴定不出来的。”

楚伽被骂到失神的眼睛里留下一滴眼泪:“我又不是你的儿子,鉴定不出来的。”

这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呆住了。

暴风骤雨中的客厅忽然间变得一片死寂,而最终打破这片死寂的,是母亲几乎于竭斯底里的喊声。

“小伽——你怎么能!!!!”

楚伽愕然回头,看见母亲的脸色青得吓人,口唇则变成了恐怖的绀紫色。她像是要站起来大声呵斥儿子的大胆言语,可是还没站稳就倒在了椅子上,一手挣扎着捂住胸口。

有那么一两秒钟,楚伽完全被吓呆了。

“妈……妈……别吓我啊……别吓我啊!!!”

回过神来之后,他颤抖着腿脚直接从桌面上爬了过去,刚好来得及扶住从椅子上滑到地板上的母亲。

“药……”

beta女性只能以口型和气声做出提醒,而这个时候她的alpha已经从外套口袋里摸到了药片并且端来了水杯。

被父亲一把赶开的楚伽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摸出母亲的手机拨通急救电话。他全程语无伦次还差点报错了地址,急救车表示马上就到。他放下手机再回头看,母亲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却还是看得出来,她一直都在追寻着儿子的身影。

楚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跪到她身边,刚好听见了那细若游丝的最后两个字。

“要乖……”

然后,母亲双眼紧闭,没有了意识。

这一刻,仿佛天塌。

只能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这座公寓离医院非常近,仅仅十分钟后急救人员就带着担架到达了现场。在确认了病人还有心跳以及自主呼吸之后,立刻进行了吸氧。又过了几分钟,躺在沙发上的人终于有了一些意识的反应。

医生表示等待情况再稳定一点再移动到担架上送往医院,楚伽就一直跪在地板上守在母亲身旁。恢复了意识的beta女性微微睁开眼睛,摆在身边的手动了动,立刻就被握进了一双微凉而且汗湿的手掌里。

“妈,妈!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妈……你一定要没事、你一定会没事的。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我会乖,再也不和你顶嘴。妈,拜托你一定要好起来……”

母亲究竟有没有听见他的哀求,楚伽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母亲的手还是温暖而柔软的,事实上,那样的温暖,甚至不像是一个突发心梗的病人的手。

而这是带有死亡气息的温柔,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父亲跟着救护车把母亲送去了医院,却没有让楚伽跟着去。他被反锁在了这间21楼的公寓里面,窗外是冬日雾霾的早上,一片苍茫。

这之后整整两天,父亲都没有回来。

楚伽好像是一盆被人遗忘了的盆栽,安静地放置在这座房间的一个角落。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江边的水雾升起,从阳台移门的缝隙之间漫进来,都没有挪动半步。桌上还留着母亲准备的早餐,饿到极点的时候他吃了一份,剩下的两份则一直原封不动,留在父亲和母亲的位置上。

如果自己真的被抛弃了,那至少还有可以念想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傻傻地笑了一下,忽然觉得心口不那么难过了。

第一天,自己的手机偶尔响起过几次,他听见了声音,也大概知道手机被藏在哪里,却没有去接听。因为他害怕从那里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如果一切平安,那么总有一天,母亲会打开面前的那扇门,温柔地笑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吧。

怀着这样奇怪的念头,他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大约晚上六七点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一个有香味的梦。

就是学校后门那家快餐店里炸鸡翅和薯条的香味,平时根本算不上什么的味道,可是现在只要稍稍飘来一点就让他垂涎到无法遏制。楚伽从梦里睁开眼睛,发现香气也跟着飘出了梦境,正在冷清的屋子里弥漫着。

有一个人,正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一个啃了一半的汉堡。

“君然?你怎么进来的?”

“找人开锁啊。”同为beta的美丽男人笑得理所当然:“放心,不会留下痕迹的。话说起来这样的安保可不行啊,万一那些人卷土重来呢?”

说到这里,他指着茶几上的纸袋子:“给你的。”

楚伽没有碰,又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查一个人名下的产业又不是很难的事,而且我也不用自己挨个儿拜访。”

“我都忘了你家是黑道。”楚伽叹了一口气:“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家的事了。”

“你妈没事了。”君然吃完汉堡舔了舔手指头:“你爸一直寸步不离ICU门口,他是真的把你给忘记了。”

楚伽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真不吃?”君然拿起纸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打开叼了一根薯条在嘴上。

“顺便说一句,叶哲臣要被处分了。他昨天痛揍了三个alpha,你都认识的。他自己也伤得不轻,他爹妈都快气疯了,正在努力摆平,还商量着要给他转学。”

这句话终于让楚伽微微一愣,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叶哲臣父母的消息。

是啊,父亲的话没有错,他和叶哲臣都还只是个需要父母荫蔽的高中生而已。什么海枯石烂的誓言,什么永远在一起的许诺,自以为是大海一般波澜壮阔的航程,实际上只是浴缸里的水花而已。

“这么巧。”他笑了笑:“我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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