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帝——软玉温香
软玉温香  发于:2015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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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祁往前翻了一页,正是老昭王,再翻了回来,这撕去的页面上照辈份摆明是他穆祁的名字,谁敢胆子大到跟他过不去?!一股火气正上来了,身后就听见老昭王大吼一声:「谁准你进来的!」

穆祁愣了一下,但一想起父亲从来对他宠溺,也没什么愧疚的念头,当即一声哈哈,劈头倒问了这子孙册上他的姓名不见了,老昭王与那身旁自宫里来的老内侍相觑一眼,最后是老内侍一声长叹,道:「瞒不住了,反正早晚是该给他晓得……」

便见老昭王微微颔首,目光回到穆祁身上,缓缓走前一步。正当穆祁满头迷雾时候,老昭王忽尔双膝跪下,垂首道:「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一声「太子殿下」,喊得穆祁当庭失笑,笑成一付流氓轻浮的模样,后来那老内侍也跪下了,两个双膝着地的老者不发一语跪在穆祁面前,穆祁的笑意,终于凝滞了。

这一切原来不是个玩笑。

二十年前,老皇帝亲政之初,正是战末,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无奈国库虚空,连官员的薪饷也苛扣了,就是筹不出钱,当年在大景国北疆有一富商家族姓骆,依着北地开采油田致富,又经商手段一流,已是连三代富可敌国,因着骆氏家主极有远见,子孙从不入朝当官,亦不与京城中人为伍,仅就挣得邻国邻县这些钱累积起来发家。

但终因是皇宫一词太过神秘,当朝皇帝降一圣旨,恩泽骆家,举妃孝贤,年轻的骆家长姑娘听那传旨内侍舌灿莲花,对皇宫大内动了心,骆氏家主敌不过女儿寻死觅活,最后让她承恩入宫,而她也如愿得到皇帝垂青,当了皇后。

既是皇后,国家有难,便不能不帮,骆家倾尽家财,终让大景内政度过危机,可惜饱暖思银欲,几年过去,皇帝一朝无事了,便想图个新鲜。

皇宫本有选秀,秀女一批批进宫,骆皇后大方允了,私底下却是对皇帝冷嘲热讽,皇帝碍于骆家势大,对骆皇后财大气粗的脾气也是虚应故事,直到一日见得一秀女,美若天仙,不若方物,实在万般喜爱,便偷偷将人藏在宫里,偷闲缠绵。

这样快活的日子直到那秀女怀了身孕,开始出现变故。

骆皇后无意间发觉老皇帝形迹可疑,不仅调了宫里最好的御医给自己治病养身,还暗暗吩咐让织造坊、御膳房有什么好的都呈上来,可有时候她突然闯进皇帝寝宫,却什么也没瞧见。

一座皇宫说大却也不大,骆皇后终于发现那秀女的存在。

她正思忖着该怎么办呢,一日,皇帝嫡系兄弟昭王带着大胜番族的战果回朝,皇帝龙心大悦,赏赐丰厚,后来骆皇后要对那秀女下手了,才知道那秀女也给皇帝作为赏赐送走,送给昭王当妃子。

骆皇后想着自古皇权多纷争,那昭王与皇帝同宗血脉,偏是晚生几年就没当皇帝的命,有些野心的人都该扼腕,此番得了皇帝骨血,就算没有斩草除根,也不会让那妻儿好过。

这是骆皇后第一次料错,料错了昭王对皇帝的忠诚,第二次料错,是她的皇儿裴棣对穆祁的感情,而最后一次她料定这整个大景江山都将永远属于她骆家的血,才惊觉自己错的一塌糊涂——许是当初就错在选择进了宫,又或者只是错在年轻时候觉得只要深深地爱着,什么都不会改变。

「所以?」

听完昔日来龙去脉,穆祁只问了这句,彷佛于己无关,老昭王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虽不是亲骨肉,却也是疼上天的,知道这孩子天资聪颖,就是懒散惯了,自己再怎么教训根本没用,只好等着穆祁自己醒悟过来。

那老内侍在旁低声道:「这回老奴过来是为了传陛下圣旨,陛下欲让您任摄政一职。」

大景国从未设丞,摄政一位更是头一遭,然老皇帝心思念想的什么,穆祁一眼就看穿了,但面上一样是吊儿郎当的态度。

「哦……」穆祁无趣地打量着眼前的老内侍,发现他带的行李挺沈,问了:「总管大人可有要回宫?」

老内侍带上笑脸,道:「不了,蒙陛下恩典,此行传旨后,陛下许老奴归隐故里,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穆祁记得当日挺冷的,树上挂着残雪,幸好此地春日来得早,地上冻土与小川早已开始融化。穆祁在离开宗祠后往老内侍回乡的方向跟着去了,他从身后喊住了那驼背的身体,大概是因为一辈子都在皇帝面前弯腰作揖的关系,老内侍仰起头来,整个人还是跟虾米一样。

然后穆祁在老内侍的包袱里塞满了银子,老内侍笑的可开心了,就带着这个笑脸,回到了他生命真正的故乡。

既然已经瞒了众人许多年,那么在事情尚未了结前,就得继续瞒着,穆祁打定这个主意,将老内侍灭口的一瞬,他便不再是那镇日玩乐的昭王世子。

只不过每想起这件事,想起那溅在他颊上的一滴鲜血,想起冰川里与寒冰载浮载沈的尸体,穆祁就觉着整个人好像身处在残冬的寒风里,冷的他从骨子里打颤。

穆祁猛然惊醒。

他看着军帐内的一景一物,看到自己座下的主帅大位,颤抖的手指缓慢而有力地握了起来,接着便有下属来报:「库塔使者已带到。」

穆祁坐挺身,微一颔首,那名下属就将库塔来使带进帐里。

许是软禁在敌营十来日了,他的年轻气盛的锐气被磨掉些,闷头闷脑朝穆祁行个礼,就乖乖等着穆祁发话。

但穆祁却闷不吭声,目光死死地往前看。

他愣了片刻,也顺着穆祁的目光望过去,可什么也没有,就只是帐内一角落,正觉着满心疑惑,便听穆祁沈声道:「议和。」

「啊?」他转回身去。

穆祁脸色一变,傲气凌人:「我大景答应尔等,议和!」

五五、(上)

虽是做伪,但该有的规矩还是齐了,数千精卫罗列在侧,拱着帝君圣驾一路前行。

穆祁命一批亲卫队压后,并把军令调度权暂时交于一副队手上,要他审度时机,一举擒下贼首,不得已则生死不论,可后来思量片刻,又觉着那副队信不过,于是自己穿戴甲胄决意随行。

临行之前,穆祁去见了裴帝,裴帝从行宫被接来后便在一军帐里待着,等事成后方可现身。

掀帘入帐,裴帝身着一席青衫,想是龙袍都借给那假裴帝穿了,便连头发都没有挽,随性披在肩上,靖霜也去为假裴帝更衣做准备,帐内并无旁人,眼下裴帝手执白子,端详着一盘棋局,模样甚是惬意,与外头战鼓沙场气氛格格不入。

裴帝一见着穆祁,目光立刻从棋局上移开了,他手肘撑着棋盘,扶额斜斜倚在软榻上,慵懒的神情看起来是说不出的撩人。

穆祁的眼光立刻锁在裴帝身上了,步伐受驱使一般地走去,探手抚上裴帝左颊,想起那曾在他嘴里吸吮过的小舌,不知如何,从未想试过亲嘴的穆祁忽地对此有了浓厚的欲望,于是俯身往前,细细盯着那薄红色的唇瓣,将要贴上时,裴帝陡然开了口:「战前嬉戏,这可不是一个好元帅该做的事。」

穆祁动作凝住片刻,微眯的眼往上瞧见裴帝脸上一抹促狭之意,只觉呼吸一紧,连带的整颗心也快速跳动起来,彷佛是在战场上听那战鼓大鸣,每敲一下,心口处便会跟着狠狠震动。

这是什么感觉?

……穆祁似乎听见有人问了他这一句,但他答不出来,他放下抚摸裴帝的手,正要缓缓挺起身,裴帝又说了:「王兄,我身后咯的不舒服,你帮我看看。」

许是身上那件龙袍有人穿了,裴帝乐得称己为我,毫无顾忌,便缓缓侧过上身,把满头青丝撩到身前,背对着长身而立的男人。

穆祁闷不作声,面上表情镇静的超乎反常,就从裴帝微微松开的外袍下看见那青色薄衫在背后折了一摺,腰带一系上就咯在了后背。

知晓问题所在,要解决问题便不困难。穆祁伸手过去,从外袍探入内衫,隔着一层柔滑的衣物,开始替裴帝解开腰带,腰带一松,抚平了身后衣衫上的折痕,再把腰带系上就妥当了。

可惜最后那条腰带,却是怎么样也系不上去。

穆祁欺身时候,裴帝立即感觉后背贴上了冰凉的盔甲,那盔甲沿着他的膝盖直往上摸到腿根,在大腿内侧梭巡不去。

拢过头发的颈子露出半边细白的肌肤,穆祁啄吻着,另一手亦从后往前探上裴帝胸口的肉粒,几下摩擦,就在衣下变硬,透出尖挺的形状来。

「嗯……王兄?」裴帝躺在穆祁胸前,轻轻拉扯穆祁散在他身上的几缕头发,绕在手指上玩弄,「我怎么觉着背后更咯人了……」

穆祁一瞬被裴帝点燃了欲火,凑近裴帝的耳,呢喃道:「更咯人的,还没拿出来……」

这时远处突然鸣起一声号角,宏亮而深长,正是大军列队的信号,此刻带队将领都该已在现场,击鼓点兵,可穆祁充耳不闻,甚至解下了腰上配剑,依着后背的姿势,将裴帝压在身下。

裴帝任他带着,身上衣物宽松的很,一挪身,衣袖就甩上旁边的棋盘,扫落满地棋子。

五五、(下)

裴帝趴在榻上,头枕在自己的前臂,背后强壮的影子刚笼罩住他,身体与盔甲相触的感觉届时袭上,冻得裴帝全身一颤,喉里不由低吟一声。

可这声音传到穆祁耳里忒是催情,双手似是被怂恿一般,扣住身下人的腰骨,急急撩开内衫脱衣褪裤,却在看见底下一双细长匀称的大腿登时愣了,讶然道:「陛下你——你没穿……」

「这不是省事多了么。」裴帝微微转过脸来,笑得暧昧,光裸的两条腿还故意彼此蹭了蹭,轻呼着:「还挺冷的……」

穆祁遭这一激,再也按耐不住,揭开自己下身的铁甲袄就要让硬物穿身而过,偏也在这时候靖霜归回,帐外守卫见是帝君内侍亦未阻拦。靖霜走进帐时,一撞见帐内大概的样子便即时退了出去。

然而穆祁还是耳利的很,听见靖霜惊呼抽气,动作暂时缓了下来。

退到帐外的靖霜垂着脸而显得有些忐忑,虽说心里早清楚昭王与帝君之间的干系,可若能不亲眼瞧见,终还是个明哲保身的办法,正自思索着,听帐内穆祁扬声道:「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靖霜忙道:「是的,昭王。」

帐内一阵默然,随后靖霜则见穆祁离开了。

此刻靖霜才敢走入帐中,见到裴帝对着虚空无声地笑了笑,便似是脱力一般躺在软榻上,闭上眼,而后是细微的一声叹息。

「是时候了。」叹息之人,心中洒脱:「这盘残棋,起手无回。」

佛语云:万事有因必有果。

裴帝认为这句话是极有道理的,或许还能加个前提,他人造成的因,亦是自己必须承受的果。

「你知道吗……」

帐内并无旁人,靖霜一听得裴帝出声,目光立刻望了过去,裴帝缓缓坐起,与平日无异的脸色,表现出一种毅然决然的坚定,接着道:「在朕死之前,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完成。」

靖霜愣住了,裴帝却又笑着对他说:「这是为了他,也为大景……你懂吗?」

好事被打搅,一股闷火瘀在腹里,委实不太好受,裴帝发觉穆祁的犹豫,反过身来,攀着那身冰冷铠甲,凑到耳边道:「那儿不是还有其他将军扛着么,王兄不如就待在这儿陪我吧。」

穆祁沉默,手上婆娑着裴帝细致的腰,思量的眼神彷似碧水幽潭,深不可测,忽道:「剿灭库塔,成败在此一举,微臣还是亲自去一趟。」

裴帝微微一笑,方道:「……好吧。」

穆祁重新站挺,取过配剑,正要离去时候,被裴帝叫住了,裴帝半敞着衣,走上前去,朝穆祁勾勾手指,穆祁领会,却是迟疑了一会儿才依着裴帝的意弯下腰来附耳在裴帝唇边。

裴帝挂着一抹朦胧的笑意,双手圈上穆祁的颈,低喃:「要记着我……」语里软软款款,却猛地一口咬上耳廓。

「……!」穆祁耳上一痛,却没有用力挣开,而后只见裴帝松开嘴的时候,笑着道:「这便是要你永远记着。」

记着被咬了这一口?抑或记着方才情动难忍?穆祁骑着马,望着满天白云,随风聚散。

行军时候那整齐划一的步伐声,此刻听来竟是吵杂不已,闹的穆祁无法仔细思考,等历经半个时辰的路线结束,穆祁远远瞧见那自帝辇走下的身影太过熟悉,顿时宛若置身在冰川之中,无比凄凉。

五六、

裴帝上轿时候,明显看见身前之人露出诧异的神情。裴帝朝他一笑,道:「不要嚷嚷,你叫什么名字?」

「……初云。」他怯生生地说着,不经意已将裴帝整个人上下打量过。

他知道眼前这温柔的男子……就是大景的帝君。

许是裴帝与生俱来的帝君气质教人不敢违逆,靖霜看着眼前帝君坚决的眼神,毫无反抗的,跪下领旨,依着裴帝的意愿褪去内侍的衣服让裴帝能够偷混出营。

可惜这「忠」字仅有一颗心,忠了帝君,便不能再对旁人言忠,于是捡了帐内那张镂花桌子,背对着,往后一仰,在破碎的后脑流光血液之前,靖霜心里反反覆覆念叨着自己这辈子所作所为,盼望等会儿到了阎王殿,能让这回心转意的忠义,来世轮回,继续当个人。

裴帝知道每个人在这世上都只有一条命,无关长短,无关富庶,只求活的安妥无愧。裴帝将身上的内侍服饰与一腰牌递给了他,道:「这不该是你的命,你走吧,等等朝西边走,将士们不会为难你。」

初云接过东西,也把身上的龙袍褪了下来,急急忙忙按照裴帝的交代,趁混淆眼目的帝君车辇还在安排位置就趁乱离开。

「初云……」眼前的少年撩开车帘前,裴帝再问了句:「你几岁了?」

初云傻笑着:「十六了。」

裴帝点点头,已端坐在位上,对他摆摆手,「没事了,去吧。」

无怪乎穆祁找了个如此年轻的对象,十六岁以前他们彷佛还能保有最初的情感。裴帝同时忆起十六岁时候,正是被老皇帝选为太子那年,在那道圣旨来临之前,他与穆祁尚在临山游猎。

是日秋风嫋嫋,草木黄落,萧飒的氛围里却因着偷来的闲暇,便觉得枯干的花草亦是芬芳。

裴棣乘一白驹,是塞外上贡所献的宝马,温驯而气昂,穆祁座下乃是一匹汗血,通体澄红透亮,毛色奕奕,裴棣虽然喜欢,却始终驯服不了。

眼看着穆祁驾轻就熟,搭弓上弦,射猎牲兽如取无人之物,裴棣自然不愿落后,眼见一条小鹿穿丛而过,即刻弯弓瞄准,不想失了准头,又是一箭落空。

裴棣心有不甘,越追越远,待到近处,胯下马儿似忽然发了狂,不受控制,纵蹄狂奔,身后卫士一时跟不住,穆祁见状,立时策马过去,将裴棣自马背上拉下。

其后白驹口吐白沫而死,显是中毒之症,裴棣被穆祁揽在身前,同乘汗血宝马,探察片刻,穆祁讥讽道:「还没当太子呢,就有太子的命了。」

裴棣往后斜了他一眼,「哼,堂兄,你下去。」

「不。」

裴棣扯过穆祁手里的马缰,「这汗血马本是父皇赐给我的。」

「我一放手,你肯定又像上次一样被摔下去。」

裴棣面上一红,手里马缰拉的紧了,嘴上反驳:「才不——」

忽地马儿前蹄一蹬,高高一声马嘶,欲将所驼之人甩落,穆祁连忙操起缰绳,来不及安抚马儿,身前少年慌张的坐也坐不住,眼看就要滑下马背。

果真不暇细思,裴棣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又从马背上摔下去了,可一张眼,眼前澄澈的一片天,周身柔软温暖的,一色孤鹜,凉风卉翕,瞬息间彷佛天地中就只剩下他与穆祁,安详静好。

直到随行卫士们终于赶来,穆祁方松开手,揶揄道:「就说你会摔下吧。」

「……」裴棣偏不理会他,只允那身上被紧紧拥抱住的触感,一遍一遍,满足的温习。

记忆之深,不因浓烈,不因激缠。裴帝颊上淌下了一行泪水,记起当日落霞,将倾的太阳也许只有与这颊上热泪同等温度,却是这般炙烫着他,让他永生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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