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养了十几年的亲骨肉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叶明远一时间被一个个接二连三的事实打击得胸口一口鲜血喷出。穆雪宁见到自己胸前手上都是鲜血，便在车内花容失色地叫了起来，“死人了……！死人了！”站在车外的警察打开车门，就看到叶明远意识模糊地倒在车内。

这都是因果报应。叶明远被警察送进了医院，穆雪宁依旧被带回警局调查。一时间叶家人荒马乱。而渐渐被大家遗忘的是现在仍行踪不明的叶连城。

叶宁远从医院回到唐家，看到原本说好不回家的唐少宁赫然出现在大厅。一时激动，叶宁远都忘了自己事先想好的台词。唐少宁微微侧目看到进来的叶宁远，唇角淡淡一笑道，“宁远，你回来了？”

“嗯。”叶宁远有些紧张地捏紧手指。“吃饭吧，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我让人做了饭。”

此刻的唐少宁就像和那些很久没有回到家中的人没有两样，淡淡的口气好像今早发生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太不正常了。如果唐少宁继续对他生气或者不冷不热还好一点，突然的转变，让叶宁远不经担心起来。

看着满桌子美味的佳肴，叶宁远突然没了食欲，勉强往嘴里塞了几口。唐少宁见到叶宁远吃的不多，便问道，“不合胃口吗？”

“不是，只是觉得有点胃胀。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吧。不然晚上饿了就不好了。”

叶宁远摇摇头道，“床头有胃药，我去拿一下，”唐少宁还没来得及阻止，叶宁远便匆匆上了楼。推开房门，看到的是放置整齐的两大个行李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的衣服。原来唐少宁今晚会回来吃饭，让人做了满桌子的饭菜，都是有预谋的。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晚餐，他要把他赶出唐家了。

一时气急，叶宁远咚咚地冲下来，跑到唐少宁面前吼道，“为什么整理我的行李！？”

唐少宁依旧端着晶莹剔透的陶瓷碗，泰然自若地吃着饭，脸上没有任何因为事情败露时的慌张或者尴尬，“明天。你舅舅会来接你回去。”

“你跟他说了？你全都跟他说了……？”叶宁远瞪大亮晶晶的眼睛，眼里蓄满了泪水。好像只要唐少宁点点头，眼泪就能破框而出。“东西看过了？有没有少的？”唐少宁自顾自地吃着饭，没有抬头看叶宁远。“少了。”

“什么东西？”

“我的心。唐少宁，把我的心还给我。”

唐少宁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他立即回复到从容不迫地口气道，“宁远，不要再那么任性了。”

“任性！？”叶宁远拔高嗓音，“我哪里任性了！？我想留在你身边有错吗？我爱你有错吗？”

一句我爱你。差点让唐少宁动容。可是只有一秒而已。唐少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不吃饭吗？不吃饭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没有挽留。没有发怒。没有质问。唐少宁面不改容，举止自若。就仿佛身边的叶宁远并不存在。“唐少宁，你真的要那么对我？”

唐少宁不语。“唐少宁，你真的爱我吗？”

空气里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是不是真的不会原谅我？”

散发着清香的米粒入口即化。但随即蔓延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那一晚叶宁远觉得他小心翼翼搭建的城堡就那么土崩瓦解了。流尽了泪水，直到双眼干涸，心脏枯萎。原来唐少宁狠心的时候，是那么从容不迫，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爱过叶宁远。

第二天一清早，蓝羽就亲自开车来到了唐家。唐少宁和叶宁远坐在客厅相顾无言，整栋房子安静得可怕。蓝羽被管家领进了唐家，唐少宁起身将叶宁远的行李交给蓝羽道，“好好照顾他。”

蓝羽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扭头对着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离开准备的叶宁远道，“宁远，我们回家吧。”

葬礼上第一次见到蓝羽的时候，叶宁远是激动的。至少那时候对于没有依靠的他来说，蓝羽的出现就像希望之火，让他有了期待。可是自从和唐少宁在一起之后，哪怕一次他都没有想过想要回到蓝家。对他来说，唐少宁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可现如今，这个人已经不要自己了。那么他也就是无家可归之人了。

叶宁远的眼睛闪闪发亮，已经流不出眼泪，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蓝羽，然后又扭头看着心意已决的唐少宁。他起身走到唐少宁面前，在蓝羽的震惊下，踮起脚吻上唐少宁的唇，犹如诀别的姿势。那一吻，轻若浮毛，就像在唐少宁心上轻轻扫过，“唐少宁，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你白头偕老，可是现在看来你不需要了。”

叶宁远转身的瞬间，唐少宁想伸出手抓住他，可是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蓝羽望向唐少宁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从不知道唐少宁居然和自己的外甥有那么层关系。当初以为唐少宁不愿意放开叶宁远，是因为叶宁远的灵魂住在他弟弟的身体里。可如今看来，似乎是他猜错了。明明唐少宁满眼的不舍，却没有阻止叶宁远离开的脚步。“宁远这些日子麻烦唐少了。”蓝羽拉着叶宁远，尤为欣慰道，“唐少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蓝家帮忙的，我定当鼎力相助。”

“照顾宁远是我应该做的，蓝总客气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唐少了。”蓝羽拉拉叶宁远的手道，“宁远，跟唐少说声再见吧。”

叶宁远抬起头，脸上绽放出一个倾城的笑容，但声音却冰凉刺骨，眼神里凉薄一片，“唐少，再见。”

不是唐少宁。

不是少宁。

是唐少。

一个简单的称呼。

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划分了界限。

第五十章：萧然的质问

“叶连城还是没有下落吗？”叶宁远走后，唐少宁回到公司，第一件向段玉成询问的事就是这个。“目前没有什么消息。如今叶家乱成一团，叶连城不可能再回到叶家。”

“总之多派几个人，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唐少宁脸上的神色阴鸷骇人。“是，唐少。”

从出唐家门的那一刻起，叶宁远就一直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其实蓝羽并没有想过强行将叶宁远带回蓝家，这次带叶宁远回家主要目的也是想让他那个多年没有见到儿子的妹妹能看看自己的儿子。唐少宁出乎意料的合作，让事件的整个发展都出奇的顺利。“宁远？”蓝羽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坐在狭窄车厢里的人听到他说的话。但是叶宁远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的，依旧静静地望着窗外。动了动唇角，蓝羽又一次开口道，“宁远。”

叶宁远这才意识到蓝羽正在叫他，他才猛然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

“从刚才开始，你看起来就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蓝羽关切地问道。“没有。”叶宁远微微一笑，“让舅舅担心了。”

听到叶宁远那声舅舅，蓝羽笑得嘴都合不拢，“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叫我舅舅，真是让我很开心啊。”

“对了。”叶宁远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舅舅，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顾以默。是他告诉我的。”蓝羽并没有打算刻意隐瞒，“但却是唐少宁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接你回家的。”

叶宁远嘴角扯出晦涩的笑容，蓝羽又赶紧安慰道，“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家？他哪里还有家。“你和唐少宁……？”蓝羽犹豫地问道。“我们？”叶宁远眼脸下垂，睫毛在空气里颤动，“没有关系了吧。”

“我们不说这些事了。今天是你回蓝家的日子，我们好好庆祝一下。”蓝羽拍拍叶宁远的肩膀高兴地说着。司机将车停在蓝宅门口道，“老爷，到了。”

“我们下车吧，宁远。”

蓝和听到蓝羽今天就能把叶宁远接回来了。一大早就在厨房忙着做一顿叶宁远喜欢吃的饭菜。乔楠则在一边给蓝和打下手。叶宁远还没回来前，蓝和怕乔楠不能接受叶宁远。但乔楠却说，“蓝和，我娶了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以后会把宁远也当做是我的孩子。”

叶宁远从没有想到，这次回到蓝家可以见到自己死而复生的母亲。那年他亲眼看到蓝和的尸体被蒙上白布，从病房里被推出来。也是他亲眼看见，火舌攒动的火焰将蓝和的尸体烧尽成灰。可是当蓝和又一次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觉得这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他呆呆地看着与记忆中所差无几的女人，依旧是那么美艳动人，可还是不经岁月的蹉跎，眼角浅浅的鱼尾纹泄露了女人真实的年龄。“妈妈……”叶宁远两眼圆睁，生怕只要他一眨眼，下一秒眼前的人就会不见。唇瓣里不经意地吐出多年来不曾呼喊过得称谓。

蓝羽看着站在门前的蓝和，招招手道，“蓝和，过来吧。宁远在这里。”

完全不一样的容貌。眼前的少年清秀可人。蓝和亦步亦趋地走上前，直到触碰到少年温热的肌肤，这样一个陌生人里，住着的却是她儿子的灵魂，微微牵动唇角，“宁远……”那是多少年来，梦境里不断出现的名字，犹如梦靥般纠缠着她。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现如今老天爷却又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的孩子。她的宁远。她的宝贝。“是……妈妈？”泪水轻易地滑过脸庞，叶宁远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上女人的脸颊，是热的，“你是……妈妈？”

“是妈妈……是我，宁远，是我……”蓝和激动地握着叶宁远的手，脸上的泪水已经化开了今早她精心画下的妆容。“你还活着……？”手心间传递的温度，温暖了冷却的心脏。“妈妈还在……宁远，我的孩子……”蓝和将叶宁远抱在怀里，声音不断地颤抖着。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等她的孩子回家。“妈妈，妈妈，妈妈……”叶宁远如同咒语般重复着这两个字。原本以为这两字已经彻底远离了自己的生命，连从别人嘴里听到都觉得陌生，多少个黑夜里他张嘴练习着这两个字，只是希望不要将那个人忘记，可是却越来越生硬。

蓝和将当年发生的点点滴滴一并告诉了叶宁远，让叶宁远不经想起叶正庭还没过世之前对自己的疼爱。蓝家收购叶家的事情，在几天后也在清河市变得满城风雨。叶明远因为无法偿付合约的巨额赔偿，所以已被检察院扣留，不久审判也会下来。穆雪宁则自食恶果，当年蓄意谋杀蓝和的案件已经被定案，死刑立即执行。蓝和没有蠢到会去同情一个当初曾经三番两次想害死自己的人，而叶宁远也不再愿意提起叶家的事情。蓝羽想将叶家交给叶宁远打理，但叶宁远却摇摇头道，“我本来就对商场不感兴趣。舅舅可以自己看着办。”

对于叶家他已经没有再多的留恋了，除了爷爷，他几乎不想回忆起任何有关叶家的事情。叶明远最后被判无期徒刑，叶宁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叶明远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可是对叶宁远来说叶明远对他依旧有养育之恩。“你说什么？！”萧然为近期筹备和唐薇薇婚礼的事情来找唐少宁商量，却意外得知叶宁远回到了蓝家，“你说叶宁远是蓝家的孩子？”

“嗯。蓝羽是他舅舅。”唐少宁点点头。“你这么把他送回去了？”萧然还是不相信地追问着唐少宁，以他对唐少宁的了解，即使叶宁远真的这次伤到了他，他也不可能做得那么绝。把叶宁远的身份曝光意味着什么？从此陌路不相识。唐少宁怎么可能会那么做。

唐少宁淡淡瞥了一眼萧然道，“我就这么把他送回去了。”

“唐少宁！你疯了吗？”萧然乍然道。虽然他对叶宁远先前对唐少宁的态度不满，说话也有些重，可是并不代表他会赞同唐少宁的做法，“你把叶宁远送回一个20几年后突然冒出来的舅舅家里。你脑子进水了吗，唐少宁？你到底怎么想的？”

“那是宁远的家。”唐少宁一再强调。“不对。”萧然摇摇头，盯着唐少宁道，“少宁，你到底为什么把宁远送回蓝家？”

“我说过了。蓝家是宁远的家，唐家不是。叶宁远他可以姓叶，可以姓蓝，但他永远不可能姓唐。你懂吗，萧然？”

“放屁。”从萧然漂亮的唇形里吐出一句脏话，但是仪态依旧优雅。这世界能够把一句脏话还骂得那么带感的大概只有萧然一人了，“唐少宁，你拿那种话蒙叶宁远那种小白兔还行。你拿来搪塞我？我跟你在一起多少年了？一双手加起来都不止。你什么性格我还能不知道？你要敢说没什么事，是因为叶宁远是蓝家的人，你才把他送回去的话，我立马从这里跳下去给你看。”

“想当初少谦费尽心机都没从你身边逃走。你想留住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逃脱。”萧然声色俱厉，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冷峻，“唐少宁，你这是折腾谁呢？你自己还是叶宁远？”

“萧然，你不是我。”所以你不会懂我，我到底有多在乎叶宁远。“我不是你，所以你觉得我不懂你。”萧然冷冷一笑，“少宁，总有你后悔的一天。情侣本来吵吵架，冷战冷战就算了。你现在真把叶宁远放走了？到时候想追追不回来的时候，你可别哭。”

说完，萧然！得甩上门，震天响地。连坐在外面秘书室的段玉成都被这震耳欲聋地关门声吓得够呛。原本还想拿着洛城海关别墅的案子再问问唐少宁是什么意见，现在看来还是缓缓吧。他可不想现在进去当炮灰。“段玉成，你给我进来！”

果然萧然刚走，段玉成就要壮烈牺牲了。为什么他总是装在枪口上呢？他明明只是个秘书啊。自从唐虎走了以后，段玉成就成了潘多拉宝盒啊。什么事儿都是段玉成在做。公司的事情每天都够让他忙得够呛。可是为什么帮里的事情他段玉成也得去插一脚啊？他是秘书啊，文秘啊，不是打打杀杀的小混混啊。一不能替唐少宁挡子弹，二不会用枪，三不会打架。

段玉成即使在心里哀嚎成天，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唐少宁面前抱怨啊。他战战兢兢地走进办公室，生怕自己说错话，“唐少，您叫我？”

“叶连城到底有没有消息！？”刚刚跟萧然吵过架的唐少宁烦躁地扯扯领带，拿过烟盒点燃一根烟，抽了两口，但又随即掐灭在烟缸里。“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应该很快……”

段玉成话没说完，就听到唐少宁雷霆怒吼，“段玉成！我让你查了多久了？你他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看到唐少宁火冒三丈衣服要吃人的样子，段玉成吓得抖了两下，这是造什么孽啊，萧然那家伙到底跟唐少宁说了什么啊，搞得唐少宁跟吃了炸药似的，为什么每次当炮灰的都是他，“可是下面的人说，已经派了所有人都出动了……”

“出动有个屁用，还不是连个人都找不到！我养你们一群饭桶干什么！？”唐少宁气急败坏地随便拿了一份桌上的文件，扔了出去，恰好擦过段玉成的耳边。吓得段玉成连站都站不稳了。“唐少……我一定会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