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奉先殿的正门突然被推开,两个脑袋同样昏涨的家伙就保持着唇齿相接的姿势一起扭过头,熟悉的宫装美人带着不熟悉的迟疑,错愕地看着他俩:“呃,胤褆?太子爷?你们这是……”
102、
胤褆胤礽赶紧分开点距离,也有些错愕地看着惠妃——
“额娘,”
“惠妃母,”
作为新世纪完美直男的惠妃当然不敢想象自己的大儿子竟然会跟太子兄弟搅基,所以只当自己刚才看错了,很快便带着慈爱的笑容扶着端月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来和胤褆的目光齐平。
“你们——”目光落到胤褆的肩膀处,惠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慌乱,“啊,胤褆,你受伤了,,”
——尾音带了点颤抖。
胤褆低头看了看,伤口处被湛卢重新包扎之前有血洇出来,肩膀被染红了一小片,忙笑着掩饰道:“没什么,回来的路上遇上劫匪,不小心受了点伤。湛卢已经给扎好了,额娘不要担心——话说,额娘怎么来了这里?皇上知道么?”
“我能来这里自然是皇上允了——”惠妃还是有些在意胤褆身上的伤口,没有注意到对方口中对康熙的称呼已经由“汗阿玛”变成了“皇上”,继续絮叨:“你们俩做了什么惹得皇上那么生气?还要罚你们来跪奉先殿?”
胤褆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但到底还是在意额娘的态度,垂下头,嘴角不由地牵出一抹苦涩的弧度,“……额娘刚刚,不是都看到了么?”
“看到什——啊!”惠妃一开始还没明白,仔细想了想刚进来时看到的情景,惊恐地捂住嘴,下意识倒退了一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你们——”
胤褆紧紧地握住拳,仍旧低垂着头,静静地等着惠妃的责难。
没想到惠妃却一把推开上前搀扶自己的端月,紧张地问:“该不是被皇上发现了吧?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怪不得……这样的事情,皇上必是容不下的……这要如何是好?”
胤褆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惠妃:“额娘……不怪儿子?兄弟相奸,悖逆人伦,以下犯上,额娘不是该狠狠训斥儿子么?就像……”——皇上那样。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当初怎么教你的?”惠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胤褆一眼——倒不是说他有多开明,不管怎样,自己儿子找了个男人他还是不高兴的,更何况那个男人不仅仅是他的弟弟,更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只不过眼前自己儿子的命更重要。出了这种事情,这两个人最多只能保住一个,不想也知道掌握着决定权的康熙会保谁。“知道不对的事就万万不能做,实在必须做,那就不能被别人知道!你们先跪着,我再想想办法——”
惠妃的话音未落,胤褆就觉得肩膀一沉,扭头一看,胤礽皱着眉头,眼睛紧闭,歪在他身上。他连忙把胤礽抱在怀里,晃了晃:“保成!保成!”
惠妃也察觉不对了,借着此时没有外人,逾矩地上前摸了摸胤礽的额头,脸色微变:“太子这是发热了,得要赶紧宣太医!”
“发热?不可能吧,我刚刚试过……”
惠妃马上就把手放到了他的额头上,“哎呀不好,你也发热了!”说着就使劲拉起胤褆,“不行不行,你们不能再跪了,赶紧回去看太医——”
“可是,皇上那里——”
“皇上那里再请罪便是!”惠妃瞪他:“你身子强壮还能硬撑,那太子呢?”
胤礽恰好难受地哼出声来。
他低头一看,胤礽的脸色非常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嘴唇紧抿着,手也不自觉抓住胤褆胸前的衣襟,看起来难受非常。
胤褆的脸上泛起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表情,一咬牙,打横抱起胤礽,迅速往门口走去。
奉先殿前自然有康熙派来守卫的士兵,看到大阿哥抱着太子爷出来了有些愣也有些为难:他们奉命守门,只是禁止人进去,可万岁爷却没说是否允许两位爷出来——事实上,这两位爷是被万岁爷罚跪奉先殿的,他们还没见过有人抗旨不遵的。
但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拦住胤褆。
胤褆骤行骤停,本就失血过多的脑子愈加混沌,根本不想多说话,只拿眼睛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
那侍卫有些惶恐,“噗通”一声跪下,但还是拦在胤褆面前:“请大阿哥不要为难奴才!”
惠妃这时正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出来,看到他们还在僵持着,立刻气急败坏地喝斥道:“你们没看到太子爷都昏过去了么?再耽搁下去,万一到时候出了事你们担的起么?!”
那些侍卫也发现太子爷样子不太对,就连大阿哥的起色也不太好,再加上他们又不晓得皇上罚他们跪奉先殿的原由,到时出事,他们还真承担不起,便只好默默地把路让了出来。
胤褆根本不理他们,抱着胤礽直冲毓庆宫。
惠妃则吩咐侍卫:“太子爷正发着热,快去太医院把值班的太医都请去毓庆宫!”
“嗻!”那侍卫悚然一惊,低头应下后连忙往太医院方向而去。
侍卫们的效率很高,胤褆进了毓庆宫后,找了房间刚把胤礽安置好,太医们就喘着粗气,急火火地过来了。
搭上脉没一会儿,老太医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睁开眼有些愕然地看了胤褆和惠妃一眼,而后便很快敛去眸中的诧异之色,专心诊起来,最后故作淡定地开了方子。
——妈呀,太子爷这发热竟然是因为……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大胆,这可是太子爷!
至于其他跟来的略年轻点的太医,他便以普通发热,问题不大为由没让他们诊治。
毓庆宫现在是冷冷清清的,几乎没什么人气,还是惠妃带来的几个宫女帮着取药煎药。
等伺候胤礽把药灌了下去,胤褆才松了口气,然后眼前一黑,直接昏倒在胤礽的床边。
“大阿哥——”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太医吓了一跳,转过身又给胤褆看了看,松了口气:“大阿哥也并无大碍。应该是受伤后没有好好包扎,兼又失血过多造成的,不是什么大问题,吃两服药,好好休息休息便好了。”
惠妃闻言愣住了——胤褆说那伤是被劫匪造成的,可是有四侍跟随,怎么会没有及时包扎好呢?他又冷不丁想到,胤褆怎么会一直穿着带血的衣服,尤其是在皇宫里,就算他自己没注意到,四侍也会提醒他换的,除非是四侍没有在身边。那也就是说,这伤是进了宫后才造成的。
可是在这宫里能够伤到他的人,怕是也只有康熙了吧?
他突然觉得冷极了,从心到身——康熙是真的对胤褆动了杀意。
留下端月和几个小宫女在这里伺候着,他便带着锦屏出了毓庆宫。
月上中天,夜已经深了,大部分人也都歇下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惠妃和锦屏缓慢的脚步声。
“锦屏啊,你也看到大阿哥和太子爷的事了,你说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锦屏扶着惠妃,没有回答。一来这事容不得她置喙,二来她心里也没底。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绝对的皇家丑闻,按照皇上那要面子的性格,这件事怕是没法善了。
惠妃显然也没指望锦屏的回答,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天没亮惠妃就起了。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根本就本可能睡得着,他想了一宿,想到胤褆由软萌可爱的小包子长成俊美英勇的青年,想到历史上胤褆被圈禁的一生,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化解正史上大阿哥和太子之间不死不休的局,想到自己看到两个小包子相亲相爱的愉快心情——可是,一切明明都很好地进行着,却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而如今,他又要怎样救胤褆呢?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法子,却等来了康熙召见的旨意。
他到了乾清宫才发现,胤褆胤礽两位当事人也都在,自然是跪在地上。康熙坐在椅子上,冰冷又嫌恶地看着两人。
一看到惠妃,康熙便问道:“惠妃,你可知道你的好儿子干了什么好事?!”
“奴婢,知道了。”
“那你给朕说说,朕该怎么处置这两个不肖子!”
惠妃看了看旁边跪着的两个孩子,咬了咬牙,叩首道:“太子储君之尊,奴婢不敢妄言;大阿哥乃奴婢亲子,却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是奴婢教导无方,还请万岁爷降罪!纵是无知,大阿哥此罪也实在是罪无可恕,请万岁爷重责!”
康熙皱眉,冷哼一声:“重罚?做了这等事,你说要如何重罚?”
“鸩酒一杯白绫三尺。只不过大阿哥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唯望万岁爷留个全尸——此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不肖子,奴婢不要也罢!”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要诛杀了胤褆。
听闻此言,最惊愕的是胤礽——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胤褆,见对方依旧跪得笔直,咬着下唇不出声,却已泪流满面。
康熙正待再说什么,突然有人通传,皇太后来了。
103、
自太皇太后逝后,康熙对这位长辈愈发敬爱起来,便忙让人宣进来。
皇太后带着人急匆匆进来,一看胤礽还跪着,立刻心疼得让人扶起来,也不好表现得太偏心,顺带连胤褆也扶了起来。
康熙则起身离座,亲自过去扶皇太后。
皇太后看了看两个孩子都还苍白着一张脸,心里免不了有些心疼,便拍拍康熙的手道,“哀家有些话想跟皇上说,这两个孩子就先教他们退下吧。”
反正现在退下了,两个混账儿子也跑不了,横竖现在也没想好怎么罚,便顺着皇太后的话让他们退下了,又看了看惠妃,也摆手让他下去。
然后娘俩一块儿坐下,康熙亲自给皇太后斟了茶。皇太后接过茶碗捧在手里,微抿了一口才开口道:“皇上,哀家如今蒙你尊称一句皇额娘,却不知皇帝肯不肯卖我一个面子了。”
“皇额娘太客气了。您是朕的嫡母,朕有好些事情还需要您指点,哪里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我是不晓得这两个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但却知道,这俩孩子素日里都是极孝顺的,犯了错误你教他们改了便是,何苦生这么大气,气坏了皇上的身子,疼得是我的心啊!”
这事还真不能让皇太后知道!不止皇太后,就是二哥都不能告诉!康熙只能苦哈哈地编着借口:“儿子也是不想皇额娘担忧。唉,还不是老大那个混账,竟然敢对太子不敬!”
——竟然敢勾引朕的太子做那种破廉耻之事!
听到胤褆对太子不敬,皇太后也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她的荣华是康熙给的,她自然也是拥护康熙立下的太子,平日里对待诸皇子也是表现得比较喜爱胤礽,“大阿哥这做得确实不好。那皇上怎么也罚了太子?”
“唉!”康熙叹了口气,是真忧伤,“是这样的。胤褆素来对太子大为不敬,于是想要教训一下胤褆,却把对方刺伤了!”
——这么不敬太子,朕可不得替朕的太子砍他一剑。
“什么?!”皇太后惊了,“那这两个孩子也真是该教训教训了——不过教训教训便罢了,可别教训的过了,到时候还是你这做阿玛的心疼!”
“儿子也知道。只是这老大和太子万一一直这般可要怎么办?”
——万一老大一直这般觊觎朕的太子怎么办?
皇太后也叹了口气,“要不把大阿哥调出京城吧。横竖他现在也大了,出了京城,见不着人,也没什么敬不敬了。况且他前几年不是在南边得挺好么?”
康熙眼前一亮,“是了,见不着就好了!真是多亏了皇额娘!”
康熙三十年七月,紫禁城发生了几件大事。
皇长子对皇太子不敬,被皇太子盛怒下刺伤,两人被罚跪奉先殿,后皇太子禁足与毓庆宫,皇长子禁足于其府邸。
七月初六,康熙连发两道圣旨。其一、因皇长子已成年,敕封直郡王,月内离京前往台湾;其二、皇太子年逾十七,特指八旗汉军正白旗都统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为其嫡福晋,令内务府加紧筹备,于年前完婚。
这个结果已经好得出乎惠妃的意料,至于他的位分没变,份例却变成嫔的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实际上,圣旨下来后,康熙还过来溜了一圈:“要不是爱新觉罗家不兴杀儿子,哼,朕的太子也敢觊觎!”
他现在关注的是另一件事——胤褆的婚事。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内务府已经在筹备胤褆的婚事了,但他们俩的事情爆发后——当然是指明面上——康熙便下令迅速完婚。
没想到科尔坤却上了一份告罪的折子,表示伊尔根觉罗氏病重,恐不能按时完婚,请皇上推迟婚期,或者解除婚约。
在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皇上对皇长子的婚事的急迫态度的时候上来这么一封折子,其目的不言自明。但所有人都沉默地认同了他的这种做法——又不是活腻歪了,傻子才会将自家女儿嫁给一个肯定没有前途的皇阿哥那里,尤其这个皇阿哥似乎还惹怒了如今的储君。
没想到正在康熙准备解除婚约,另指一个家世不是很显的姑娘时,科尔坤又上折子表示自家女儿的病已经起色很多,可以照常完婚。
这一番折腾,有些人只当伊尔根觉罗氏大概是真的病了,有的人却不这样想,比如说几乎掌握了整个帝都所有情报来源的张廷玉童鞋。
张廷玉夜访大阿哥府,看到颓废不堪憔悴伤心的胤褆扔过来一个折子:“啧啧,不就是离京么?人家小姑娘都坚信你不管在哪里都能闯出一番事业,你自己反倒不信了么!”
胤褆看了看折子,然后放在烛火上点燃焚烧,苦涩地笑了笑,摇摇头:“你不懂。”
张廷玉沉默了一下,又道,“我确实不懂——不懂你跟太子殿下怎么会有那种心思。”
胤褆的目光立刻像利剑一样刺过来:“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皇上额娘以及这两位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应该再没旁的人了。
“我猜的。”张廷玉坦荡荡地迎上胤褆的目光,“我能收买的只有最底下的宫人,他们虽然不能给我完整的消息,但有了大量的零碎信息,再加上我的观察和对你们的了解,得到结论并不难。”
胤褆也不再继续追究,只是垂下头,“没有别的事情你还是离开吧,在爷这里待久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张廷玉被气笑了,起身便走:“好好好,我走。你就自个儿颓下去吧!”
“等等——”
“怎么?”
“帮我护好太子!”
“自个儿的人自个儿护好喽,大阿哥,不,直郡王也太看得起草民了!告辞了!”
胤褆只能苦笑着看着对方离开,不过他也了解张廷玉,虽然话是这样说的,但力所能及的事他还是会做的。只不过这个伊尔根觉罗氏……
张廷玉给他带来的消息就是有关伊尔根觉罗氏的。他如今已经是这样了,伊尔根觉罗家必定是不想再与他有何牵扯,科尔坤会上那么一封折子倒也不意外,只是他那个盛传乖巧贤淑的准福晋却坚持要将这门婚事进行下去,甚至不惜为此反对长辈们装病安排,执意要嫁给差不多没了前途的他,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