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贝勒正在跟着清夏大学的那位规划师学习,前一阵去了一趟山东,现在也是在全国跑——至于慎郡王,似乎容若先生给他布置了功课,现在已经走在去广东的路上了。”
老九前一阵好像也说要去广东来的?又想起失踪至今依旧遍寻不到的十儿子,康熙突然发现自己目前排到十七的儿子,基本只剩一半还留在京城,真是有种寂寞的感觉啊,康熙又突然想起被胤礽扔在毓庆宫的小包子弘皙了。
“毓庆宫大阿哥平日里怎样?”
“回万岁爷,毓庆宫阿哥现在正跟十五爷十六爷还有直郡王府的世子爷在一起学习嬉戏,相处是极为融洽。”
听到梁九功的回答,康熙又有了兴趣:“弘皙和弘晟嗯,弘字辈如今就他俩,堂兄弟之间,合该如此。”
既然提到了弘晟,康熙自然就想起了他那不讨人待见的阿玛。这总归是自个儿的儿子,康熙也不是不心疼不想念,只是为了今后两个儿子不再继续这种错误,毁了自己,只能狠着心把一个发配到远方,不教回来。横竖老八和老九已经去了广东,便教他们代自己去见见胤褆吧。另外等老七老八回来后,是不是该给他们指点差事了?
“四哥怎么也过来了?”
胤禩问出这话时,三人已经坐进了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上了,车里的小桌上还温着热茶——如此土豪的做派,自然是土豪九的手笔。
胤禩说不高兴是假的。当初离开天津港时没能看到胤禛,他心里还是很有几分失落的,纵然四贝勒是出了名的勤于公务,但弟弟远行前来送送又能耽误多少工夫?但是在福州港见到胤禛的那一刻,他最初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要不是胤禟觉出他不对劲,顺着看过去,他估计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胤禛登上另一艘船了。
“我跟阿玛要了半年的假,便准备南下陪着你,咳,你们。”
至于为了能乞下假,他又是怎么拼命工作的话就没再赘言。
“那四哥怎么会出现在福州港?”胤禟不明白,这也太巧了吧,刚好自己和八哥到了港口。
“我是想出海追上你们的船——虽然出发得晚了些,至少也能同行一半的路。”
胤禩这才注意到对方眼下一片青黑,想必为了能赶上时间,四哥这一路没少劳累,何况四哥骑射并不十分精通,这一路的辛苦可想而知了。
“四哥累了一路,要不还是躺下休息一下吧。”
马车上有用来休憩的小床榻,三个人都躺下也是绰绰有余的。
听出胤禩话里的担忧,胤禛也不再逞强,便顺着对方的话在榻上躺下,连日的疲累一瞬间爆发,很快便陷入黑沉的梦中。
“八哥很开心?”等胤禛睡着后,胤禟压低着声音问道。
胤禩捧着小茶杯慢慢啜着茶水,欢喜地眉眼弯弯:“当然开心。你也知道工务对四哥有多重要,四哥能抛下那一切追过来,做弟弟的自然会开心。只不过这一路跋涉,四哥也辛苦了。”
胤禩一边说着,又扭头看了胤禛一眼,握茶杯的手一紧,睡得这么沉,也不知有几日没休息好了。
胤禟暗暗撇了撇嘴。哼,四哥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一路上基本再未出什么变故,只不过途中于桂林府休整一晚后,第二天赶马小哥便感慨了两句如今这世道不太好。
本来就快到七月了,又在往南方走,天气越来越热,三人便打起轿帘透气,听到赶马小哥如此感慨,便多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原来桂林府永安州前一阵也遭受了旱灾。
胤禩本就是南下查访受灾之事,听到这里便看向胤禟和胤禛,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他打算过去看看。
胤禛无可无不可,便点点头:“我跟你一起。”
而胤禟的目的地在广东,也只能去广东,不高兴地抓着胤禩的袖子:“八哥答应小九去广东了。”
“我可没答应小九。”胤禩笑,“当初只说是同路,如今看来要分道了。小九别任性,等这边处理完了,八哥过去找你。”
胤禟本也只不过说说,听到胤禩如此说,便只能怏怏应下,窝进马车角落:“那好吧。但这辆马车就归爷了,四哥八哥自行去找车吧。”
原本还有些歉疚的胤禩看到胤禟这幅样子,不由地乐了,伸手弹了弹胤禟的额头:“瞧瞧,这还一毛不拔起来了——当哥哥的哪里好意思抢弟弟的马车。再说,这么金灿灿的一辆马车,我还担心进了灾区就出不来了呢。”
说着便让马夫停了车,又吩咐随行的侍卫再去找一辆马车来。
胤禛胤禩下了马车,目送胤禟的马车离开后,胤禩展开拳头,手掌上静静立着一块通体晶莹的玉佩,上头借着材质的特点刻了一个龙飞凤舞抽象的“九”字。
胤禛也看到了那块玉佩,微微诧异:“这是?”
胤禩微微笑起来:“……小九的随身玉佩,宜妃母给的生辰礼,对于那些跟皇家有联系的商铺掌柜来说,见玉如见人。”
胤禛沉默了。胤禩自幼便于胤禟交好,那种感情仿佛是上辈子带来了,
侍卫们已经又重新找来了一辆马车雇来当地马车夫充当向导顺便赶马。
考虑到路途不远,又是进灾区,这辆马车倒是朴素低调的很,普通的的青色布帷,虽然还是大的离谱。不过等两人进去后才感受到侍卫们的体贴周到——原来宽敞的马车里除了勉强留下的空间外,满满地大概堆了有四五缸水,还有不少粮食。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分羞惭,呃,果然这才像是去灾区的样子嘛。
116、
胤禛胤禩驱车前往永安州。两人都不是话多之人,胤禩让侍卫找来永安州的州志看着,胤禛在一旁跟他头对头一块儿看着,但实际上,胤禛大部分时候目光都是落在胤禩身上。偶尔的交谈也有种淡淡的温馨萦绕其中。
只不过这种轻松的气氛随着愈来愈逼近永安州而变得凝重而滞涩,车外的随行侍卫们原本也是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甚至有些正在试图与赶车的马车夫说着话——虽然是广西的方言,但侍卫中也不乏伶俐之人,慢慢听着连猜带蒙倒也不耽误交流——只是越往前走,他们的笑闹声越低,等走了一段路后,几乎谁都笑不出来了。
胤禛胤禩坐在车里看不到,可随行的侍卫却可以看到路边植物的逐渐变化——从碧绿葱茏到干枯发黄再到完全枯萎,路边也游晃着不少衣衫褴褛之人。他们的面色或惨白或蜡黄,俱是一幅瘦骨嶙峋目光呆滞的可怜模样,便是惯来锦衣玉食目中无人的侍卫们也不由地了露出几分同情的神情。不过他们倒是知道自己的责任,并不敢多言。
等到夕阳西斜的时候,马车也快行进到了永安州东城门时,灾民数量大增,才教胤禛胤禩知道。
侍卫头领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立刻会意,驱马各自到了各自的位置,将手放至身畔,虚握配剑,将马车团团护住。马车夫停下马,拉住缰绳,紧张又戒备地看着四周。
“怎么停了?”
胤禩只当遇上什么障碍物,便隔着帘子问了一声,声音风轻云淡的显然没放在心上。
“八爷……”侍卫头领叫了一声,却是有些犹豫该怎么解释。
然后就见一只手指纤长的手伸出来打起帘子,紧接着便是四爷的身子探了出来,待看清眼前的情景后愣了愣,之后便侧身给八爷让出位置,抿了抿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胤禩出来一看也愣住了——
永安州的城门口聚集了不少灾民,刚刚马车夫实在渴的不行便匆忙喝了口水,被灾民们看到后都不约而同地靠近过来。
胤禛胤禩虽然贵为皇子,但也断没随意殴打灾民的道理,所以几个侍卫才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这群靠近过来的灾民真真是什么样子的人都有,有白发老人,也有壮年汉子,羸弱妇人,还有垂髫小儿,此时俱是嘴唇干裂,面色蜡黄,十分憔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才马车夫用过的水囊。
看到马车夫羞惭紧张的模样,胤禩也知晓此时追究他的责任并不合适,当务之急是要趁天黑进城才是。
回头看了看车厢里的几大缸水,斟酌着如何处理比较妥当。
此时已经有走得快的灾民快要靠近马车了,看着灾民的模样,马车夫心中一软,正待要把水囊递过去时,却被胤禛一把拦住,夺了水囊。胤禛给了侍卫们一个眼色,随即冷冷地吩咐马车夫:“什么都别理,马上冲进城。”
说完,拽着胤禩的袖子重新坐回车厢。
马车夫看着逐渐靠过来的灾民,又想起胤禛夺走水囊时的那个狠戾的眼神,对灾民的恐惧瞬间盛于同情,顾不得其他,狠狠甩下马鞭,只顾一头往城门冲。
灾民被冲散,被马撞翻踩踏之人不知凡几,并且多为行动能力更差的妇孺,一瞬间城门口简直可以说是哀鸿遍野了。
可是侍卫和车夫得了令,不敢有半分迟疑,只能屏息凝神,攒了一口气往前冲——这股狠劲,倒是让一些离得远的不敢妄自上前。
虽然看不到,胤禩还是频频回头,忍不住在心里想象着方才的惨烈景象。直到马车疾驰着进了城,愈行愈远,声音变得隐隐约约之后才回过头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胤禛不自觉紧了紧手,垂下头:“小八可是觉得四哥做得过了?”
胤禩察觉到手上一紧——胤禛忘了忘了自己还拉着胤禩的手——愣了一下,勉强笑道:“四哥说什么呢。那种情况下,这不是最好的么——你放心,就算没正式领差事,弟弟也是知道自己的皇子身份并以此为荣的。”
——那种情况下,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几大缸水也许不算少,但在数量可观的灾民面前,根本不够看。更何况,皇子所受的教育里,从来没有舍己为民一说,自然不可能把水全部留下,而留下的少量的水,只会让灾民的存活率更低。为了救命的水源而进行的斗争,绝对比他们方才不管不顾撞过去更为惨烈。而他们接下来要去做的,就是好好利用身份特权,是从大局上解决永安州的干旱问题。
胤禛的心情放松下来,心情沉重的两人一路无话。
永安州是广西省桂林府的直隶州,下设3里,胤禩他们现在正处在永安州之西的龙定里。鉴于天色已晚,一行人便在城内租了一间院子——永安大旱,如此天灾,虽然不至于十室九空,倒是确实空出不少院子。
这一路被胤禟的土豪作风伺候惯了,考虑到这次大概会在永安州呆个一月二十天的,胤禩便想把龙定里最大的一栋空园子给租下来——毕竟算上车夫侍卫,他们这一行人也不算少,再者,他们这还有两位皇子,住个园子也不算过分。
不过最后在勤俭持家的四爷的坚持下,最后租了一间两进的院落。
“凑合着挤巴挤巴也不是住不开,这里毕竟还是灾区,是初来乍到的还是不要太过招摇。”
以上是四爷原话,胤禩也不是吃不得苦,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于是最终四爷成功将自己与八爷都安置在正房里的大炕上——这本来就是原主夫妻的起居室,两人一块儿住下倒也不算挤。
如今永安州毕竟正受着灾,整个城里几乎是只出不进,这屋子租的倒也便宜方便,很快谈妥了之后,侍卫们便忙着安置随行物品——尤其是那几大缸水,可得藏好了。
等一切都安置好,夜色已经深了,一行人简单用过晚膳洗漱一番后便进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许是换了地方,胤禩一大早就醒了,醒来后却发现昨晚睡在身边胤禛起得更早。穿了衣服洗漱之后,便到了院子里,就见胤禛穿着宽松的常服,正在认真地打着一套简单的拳法。
胤禩便靠着门看着,直到对方打完才悠悠道:“弟弟倒不知道四哥何时这么爱打拳了,起了这么个大早。”一边说着,一边取了一旁的毛巾,上前给他胡乱擦了擦细碎的汗珠。
“不过来了兴趣,偶一为之。”胤禛眯着眼享受弟弟的服务,随口解释道。
胤禩擦了一会,突然拿下毛巾,用尾指蹭了蹭胤禛眼下的青黑:“昨晚没休息好?看这眼圈黑的。”
胤禛在心里叹口气。他该怎么给弟弟解释一个长期未纾解的成年男性,突然躺在心仪之人枕边的那种辗转难眠的情思呢?
好在此时一个侍卫过来询问是否用早膳,倒是让胤禛避开这个问题,胤禩也没多想,只当四哥认床,出门在外没睡好罢了——至于前几天为什么没有这个问题,胤禩倒是没考虑过。
食不言寝不语地用完早膳,等侍卫撤了桌子,上了清茶后,胤禩便准备出门探访一下龙定里的受灾情况。胤禛自然表示要一块儿去。
胤禩笑眯眯地按住胤禛:“四哥你是看不到自个儿眼睛底下呢,青得实在让弟弟心疼,哪里放心得下你出去劳累。今天上午好好休息,中午我回来,下午四哥再陪我。”
好歹是弟弟一番心意,胤禛也确实觉着头有些昏涨,便允了:“那小八中午必须得回来。”
“下午还要四哥帮着弟弟参谋参谋,自然要回来。”
看着胤禩带着侍卫离开,胤禛便打着呵欠进了主屋休息。
毕竟昨天夜里没休息好,被子枕头又充满胤禩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欢欣,胤禛很快便陷入深深的梦乡中。
也不知睡了多久,胤禛慢慢醒过来,迷迷瞪瞪中正要问侍卫现在是几时了,八爷回来没,却冷不防瞧见胤禩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里,正站在炕头边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胤禩经常笑,但这个笑容却有些奇怪——胤禩平日里的笑更多的是一种伪装和习惯,而眼前这个笑容明显真实了许多。
既然疑惑,胤禛自然就问出口了:“小八为什么笑?”
“因为爷高兴。”
“高兴什么?”胤禛看了看周围,也没看到有什么能让胤禩高兴的,慢吞吞地试探着:“莫不是永安州来雨了?”
“这可比永安州来雨更让人高兴的事——”胤禩说着弯下身握起胤禛的手,“四哥不记得了么,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啊。”
胤禩的话刚说完,胤禛就看到周围的景象在急速变化,不过盏茶时间,永安州的简陋房间变成皇子大婚时的婚房,红烛高点,红帏微晃,眼前的胤禩身上穿的赫然是皇子嫡福晋的大红吉服,凤冠霞帔衬得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人显出几分娇媚之色,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而自己身上不知何时也被换上了大红的皇子新服,与胤禩的正好作成一对!
117、
胤禛飘乎乎地站起身,与胤禩相对着坐在炕沿上。
胤禩冲着他笑了笑,然后似是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凤冠上悬着的流苏垂落在额边,胤禛忽然福至心灵,不知怎的,立刻反应出这应该是个梦。
不过就算是个梦,就算知道这不过是自己日有所思也有所梦的表现,但是能看到胤禩穿着嫁衣坐在自己身旁,马上要嫁给自己,也让胤禛高兴万分。
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在哪里都是适用的,胤禛不想拖到梦醒,便有些着急地伸手挑起胤禩的下巴,看着对方配合地乖乖微阖眼,微微俯下身,慢慢凑近,便要亲上那张肖想已久的唇——
“四哥,四哥,四哥?”
只是还没亲上,胤禩就开始推自己,他的声音更是突然变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胤禛手下的动作一顿,眼前的景象霎时消失不见,闭上眼再睁开,自己不是躺在永安州的民居里还能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