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亲不是故——三千清静
三千清静  发于:2015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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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眼。”君九渊今天倒是十分有耐心地回答着薛柳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且带着淡淡的笑。

这个细节薛柳檀并没有注意到,若是平日里他肯定能捕捉到,但是此时,他只能记住自己先前就准备好的问词,别的倒是忽略了去。

“尊堂不催?”

“严慈早已仙去,只余本座与小妹。”君九渊的妹妹其实已经魂飞魄散,但他还是把她算了进去。

“恕在下冒犯。”薛柳檀倒真有点犯困,闭目小弧度地猛一摇头,趁君九渊不注意,捏了点雪就往自己的太阳穴揉去。

薛柳檀原认为君九渊会就此话题追问自己的家事,可见他完全没有兴趣问的样子,只得直接把最主要的问题给提上来,“君兄觉得我这宅子可好?”

“闲适清静,正好。”这一问君九渊倒是过了一遍脑,自己如果说这山宅不好,依薛柳檀性子是不是会直接把自己给扔到冰天雪地里?不过也确实是觉得不错吧。

薛柳檀的双眸清亮起来,殷红的唇轻颤,道:“那就一直住下去吧。”觉得不够,怕君九渊不懂他的意思,于是又在最后小声加了句:“就咱们俩一起,一直住下去吧。”薛柳檀低下了头,盯着自己酒盅里泛着一层清光的餍回酒,仔细期待着君九渊的回答,生怕漏过哪怕一个重要的字。

君九渊有些意外,微微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哟,这凡人可不简单。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君九渊沉沉问道。

薛柳檀双肩一紧,重重点头,道:“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且不说你我均为男子,单这人妖殊途……”“我都清楚。”薛柳檀打断君九渊的话,他发现君九渊似乎有要拒绝他的苗头了,于是赶忙插道:“我清楚得很,这并不是一时冲动下的决定。”可是颠来倒去就只有这么一句。

君九渊无奈地摇了摇头,追问道:“你说你都清楚,不是一时冲动而为?既经过深思熟虑,那为何要借着酒意?”

“我……”怕被拒绝啊,但话愣是卡在了喉中。

“你并没有准备好面对自己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所以才选择在这半醉半醒的时候来问我吧?”

薛柳檀一惊,这是君九渊第一次自称为“我”而不是“本座”,这是不是证明自己和他的距离是不是又拉近了一些?虽因此欣喜,可来自心中不知名的苦涩还是铺天盖地地袭来。

“本座不接受如此没有诚意的告白。”君九渊郑重撂下这句话后便起身了,定定看着薛柳檀许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而薛柳檀一直低着头,一直没有接话,君九渊叹了一口气后放下怀中的暖手壶后转身走了。

他走后许久,薛柳檀才“格格”自嘲起来,拿起酒盅来回转了半圈,将盅内残酒一饮而尽,“诚意?你可知什么才是诚意?”摇了摇头,把酒盅抛到雪里,也回房去了。

又下起雪来,薛柳檀心中也不好过,那些残酒剩菜,还是明天再来收拾吧。

夜雪中,只有那只半没在雪中的酒盅泛着冷泠泠的光泽,像是在宣告着主人内心的失落,嘲讽着他的妄念。

君九渊没有掌灯。当他听见隔壁薛柳檀关房门的声音时,心颤了一下,那是再寻常不过的关门声,没有赌气的强烈,倒有些失落的安静。

君九渊盯着梅瓶里的那枝独秀霜枝的白梅看得出神,这花确实是一看就喜欢,记得当时薛柳檀说“料你喜欢”,君九渊兀自一愣,自己为何记得这般清楚?细细回忆起来,他发现自己连当时薛柳檀说话的语气,嘴角的弧度,眉眼里的欣喜都记得一清二楚。

君九渊把自己放平在床上,许久叹出一口气来,刚才到底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就是拒绝的话呢?虽然对薛柳檀谈不上那种特别喜欢,但也绝对不是讨厌的,或者说日后也不一定就完全发展没有可能。但是刚才,为什么就说了那么强硬的话呢?

君九渊认真想了想,大概是被他借着酒意来说这样的话给气到了吧。

这都只能算是小事,在君九渊心中还有更重要更要紧的事一直在困扰着他,他侧过身去,目光清亮,对着虚无坚定道:“沉姝,为兄一定把你的七魂六魄给找回来!”

隔壁的薛柳檀倒是没这么轻松了,之前还犯着困,可谁知一回来躺在床上倒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盯着天花板保持着嘴角的上扬,突然自嘲地笑出了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清晰。

双目酸酸的,但是却干涩得可以,看样子心里的难过是不能通过泪水得到排解了,薛柳檀幽幽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抑或,只是说给自己的,“再也不说喜欢了。”因为实在是太蠢了。

室内灯光昏暗,薛柳檀隐隐地可以看见梅瓶上父亲写的字“如此绊人心”,当时父亲题字时是带着戏谑却甜蜜的心情,可如今,他倒是真的体会到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的心情。

救君九渊后悔吗?

还是不后悔的。薛柳檀想。

次日薛柳檀还是像往常一样起早,二十多年来的习惯,让他睡不了太迟。他做好了每天日常的事之后,不情不愿地去收拾昨夜留下的残羹剩菜。

眼前依旧凌乱的一切告诉薛柳檀在此发生过的尴尬谈话不可能被忘记。酒壶里剩下的小半壶酒经过一夜的时间结了一层薄冰,薛柳檀拿起表面被冻得冰凉的酒壶,鬼使神差地凑近口边仰头喝了一口,自己细心酿造的美酒此时下肚顿觉胃中一阵难耐,猛得清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干嘛?自暴自弃给谁看呢?自嘲一笑,笑自己过于矫情。理智回来后,他继续默默收拾起来,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活儿上。

收拾到最后却发现少了一只酒盅,怎么也找不到,沉下心回忆起来,才想起那只酒盅被自己随手抛到了雪地里,这下倒是不太费力便找到了。酒盅上有了一道细长的裂痕,不足以影响使用但却是切实存在不容抹去也难以修复的了。

薛柳檀小心把酒盅收了起来,一边纳闷儿,君九渊今天怎么起得这般的迟?

在去叫他还是不去叫他的艰难抉择中,最终薛柳檀还是选择了前者,当他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站在客房门前且抬手准备敲门的时候,他在心中狠狠鄙视了自己。

“君公子?”薛柳檀以一三的节奏轻轻敲着门,这是跟以往一样的节奏,却不再不好意思喊他“君兄”了。薛柳檀深呼吸了好几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许久都没人来开门。

薛柳檀觉得有些奇怪,“君公子?!”他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可里面依旧无人应答。

莫不是连夜走了?薛柳檀有丝不详的预感,于是他撞门进去了。

见君九渊还在,薛柳檀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却又发现了君九渊的异常。

只见君九渊蜷成一团缩在被里,薛柳檀喊着他的名字上前,掀开他盖住头部的被子才发现他早已满头大汗,咬紧牙关,周身发着抖,似乎在和什么无形的力量做着抵抗。薛柳檀有些慌张,忙抚上他的脸,掌心一片冷腻,忙问:“你怎么样?”

君九渊像是这才察觉到薛柳檀似的,艰难地睁开眼睛,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天界神族的人来了,你快走。”

第九章:拒神

“我为什么要走?”薛柳檀一愣,神族?哦!一直在追杀君九渊的其中一路。

“本座说过……绝不累你。”君九渊似乎连说话也愈发艰难起来。

薛柳檀发现君九渊袖底的小臂上出现了渐渐清晰起来的熟悉的金色花纹。这花纹是君九渊初化人形那段时间才有的,之后日子长了,随着他功力的逐渐恢复,那花纹是渐渐淡了,最后消失了的。而如今这般情形,薛柳檀猜,君九渊想是受了外力影响要被逼回原形了吧。

薛柳檀抚上君九渊的背,替他顺着气,同时也感觉到掌心下的身子颤抖得有多么的厉害,并未因为他的安抚而减少哪怕一点的痛苦。

正在薛柳檀出神的这会儿空挡,门外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略显苍老的声音:“君家小儿,速速现身。”虽严肃但却没有来势汹汹的感觉,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君九渊被折磨成这样,薛柳檀一度以为门外的那个是个慈祥的颇好说话的长者。

薛柳檀帮君九渊把被子重新提上去了一点,调整了一下他枕头的位置,安慰似的轻拍了两下他的背,绽出一个笑来,道:“我去去便回。”说着离了床边。

君九渊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慌忙之下拉住了薛柳檀的袖角,湖蓝的底子上细细绣着蔓草的纹路,薛柳檀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过了片刻,才缓缓道:“此事与我毫不相干,想来他们不会于我为难,且去看看,总不能人家都找上门来叫板了却没一个人出去应一声吧?”说完抽回自己的袖子,走了两步又补充了一句:“你能歇就歇着吧,等我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法子减轻你的痛苦。”

望着薛柳檀的背影,君九渊觉得他那瘦弱的凡人身板此时看起来倒是颇为高大。君九渊怎么可能躲在屋里把薛柳檀一个人给推出去面对神族的人?他咬紧牙关慢慢撑起身来,紧紧蹙着眉,汗珠子顺着额迹流下,足尖触地刚要站起,一个失力,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薛柳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别那么紧张,闭目片刻,之后从容地打开了宅子的门。门外来的神族的人并不多,一名白裳老者,显然是方才说话的人,另外还有仙人仙女若干,各个都是过人样貌。

“在下薛某,乃此宅主人,各位远来是客,进来喝杯茶吧。”薛柳檀向那名长者一拱手,人间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天界圣品?所以薛柳檀倒是没觉得他们会真的进来喝茶。

“不叨扰,老朽只请薛公子把宅内那位君公子请出来吧。”

对方既是神仙,那跟他装蒜卖乖自然是没有任何意义,于是薛柳檀倘然道:“不瞒老先生,您老要找的君公子确在府上,所谓来者是客,他是小生的客人,既然他身体不适不方面见各位,那小生也不能强求不是?所以各位请回吧。”薛柳檀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言语间也没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你可知他是谁?”老者继续慢悠悠地问到。

“知或不知并不重要。”薛柳檀保持着微笑,耸了耸肩。

“你留他在府上迟早惹上麻烦。”

“不用老丈提醒小生也知道,因为小生已经体会到了。”

那个被薛柳檀称为“麻烦”的老人倒也不生气,也不当面揭穿君九渊的身份,当然他也并不知道薛柳檀是知道了君九渊的真实形态后还愿意收留他的。

他想让君九渊一会儿自己在薛柳檀面前现行。

“若老朽今日非见他不可呢?”那个老神仙捋了捋自己丈长的雪白胡须,语速仍然是十分的缓慢。

“如果小生就是不让呢?”薛柳檀关上了身后自己宅子的门,上前了几步,道:“他对我来说也颇为重要。”俨然一副要以一己之力对抗的架势。

有位年轻的仙人站了出来,厉声呵斥:“放肆!竟敢对我师傅这般无理?信不信我拆了你的破房子,看那姓君的还能躲到哪里去!”

薛柳檀白了一他一眼,也不恼,道:“我倒是对我自己设下的护卫阵法颇为自负,要想拆了我的房子?那先要看你有没有能耐破得了我的阵!”

“竹悟,退下。”老者目不斜视地看着薛柳檀,只一句,刚才还跋扈的弟子瞬间想泄了气似的,连声称“是”退了回去。

老者看出薛宅被设下的阵法不一般,虽不知到底是不是眼前这年轻人设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下阵的定是高人。世间万物都要遵守自然的法则,故而哪怕是神通广大的神仙在阵法面前也只能慢慢破解而没有一点捷径可走。

没错,这复杂的阵法确是薛柳檀设的,当年他爹娘为了锻炼他,硬是破了他的阵法好几次,渐渐的阵法便没了漏洞,但这难度颇高的阵法也只能保证宅子不倒不塌,并不能阻止像眼前老者这个级别的人的出入,所以如果他要强行进入带走君九渊,薛柳檀也是没有半点办法的。

天不知何时开始暗了下来,明明还是上午看起来却和阴天的傍晚没什么差别,沉闷的感觉压得人十分阴郁。四周颇为寂静,跟随老者来的那几名仙人继竹悟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声的了。

老者和薛柳檀在精神上已经交锋了好几个回合,不过就是阵法的设与破的对决,这方面薛柳檀倒还算是得心应手。

事后茓柳檀细思当时老者的用意,在竹悟说要拆了自己的宅子之后,老者在脑中开始破他的护卫阵法,如若当时被他破解成功了,那他是不是就真的会拆掉自己的宅子?这样想想才觉后怕,不过这老者的孩子心性倒是有趣得紧。

束华上神微微一笑,道:“没看出来你倒是颇有些手段,也难怪老朽找君九渊找了这么久才找到,若不是你的阵法,找他必定容易许多。”

此时木门“咯吱”一声开了,薛柳檀还未转身,老者便先开了口,“君九渊,你可算是出来了。”

薛柳檀回头,只见君九渊一脸狼狈得站在自己身后,借着宽大衣物的掩饰他靠在门框上,脸上的汗珠还是没有褪去,只是看起来似乎不再继续往外冒了,他眯起双眼对薛柳檀说:“你太胡闹了。”

薛柳檀上去扶着他的手臂,发现他藏在袖底的手背上也出现了金色花纹,薛柳檀关切地低声问道:“你可还好?”

君九渊轻握薛柳檀的手,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了好几次,并未作答,反问道:“你居然和他斗法?”

“就阵法来说,我们不相上下。”薛柳檀目光清亮,颇为得意。

“你啊,也就是你,一介凡人竟敢同神仙斗法。”君九渊苍白的脸上居然扯出了一个笑来,他是真的佩服薛柳檀的勇气。

“谁让他的徒弟扬言说要拆了我的宅子,想拆我的家?没那么容易。”薛柳檀没注意到,自己正在正常地同君九渊交谈着,完全未因昨夜的事觉得尴尬,其实只是一时忘记了尴尬的事情而已。

君九渊定定看了看薛柳檀,十分认真地对他说:“接下来的就交给我,你别管了。”说着拉着薛柳檀的手腕把他藏到自己身后,上前一步,拱手道:“束华上神,晚辈失礼了。”

腕上的余温还在,薛柳檀愣住了,他方才是不是又一次自称“我”了?

第十章:聚元

“哟,你今日倒是还算知礼,当日闯我了凡宫盗我聚元珠怎就不似今日这般?”束华上神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拂尘。

“当日失礼之处,日后定登门致歉。”君九渊一直低着头,周身的气场也收敛起来,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桀骜。

“你是怕老朽伤了那薛生才这般软言软语的吧?”束华上神笑着看了看君九渊身后的薛柳檀,薛柳檀不知在想着些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倒是君九渊,把薛柳檀往自己的身后又扯了扯。

“怎么啦?”薛柳檀不解地问。

君九渊斜眼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没你的事。”

“姓君的,今日若交出聚元宝珠,吾等或可饶你一命!”说话的是束华上神身后的一名穿着白底红花衣裳的女弟子。

“恕难从命。”君九渊睨了她一眼,对老者恭敬道:“晚辈可以保证,绝不将它用在害人的事情上。”

“聚元珠可增你五百年道行,这样的东西老朽不能给你,速速交出。”增长道行的东西并不少见,且大家用的也不少,只是一次性增加这么多的就会给自然秩序带来扰乱了。束华上神拈了一个诀,掐指一算,略惊,道:“你竟把它藏在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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