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月记 上——七曜公
七曜公  发于:2015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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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风烛护法,我觉得……洗得够干净的了,你先出去吧,我这就起来了。”

风烛道:“那我帮你擦干。”

我道:“擦干这种事,我还是能自己来的。”

他轻轻淡淡一笑,视线若有所思地掠过我的身体,道:“真的?”

我无奈了,郁悴道:“风烛,你是故意的。”

他还在装傻,“什么意思?”

我道:“你是故意的!你说,你是不是断袖!”

风烛托着下巴看我,似乎在欣赏我的窘态。

我怒瞪回去。

可惜他穿得整整齐齐的,我一丝不挂。

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他那双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去,我有种被他视线QJ的感觉。

我被他看得心虚,败下阵来。

风烛轻笑,伸手在我脸上刮了一下,把我脸上粘着的头发拨到一边。

“我是故意的。”他说。

我怒道:“果然!你想干嘛!”

他笑得淡若清风,欠了欠身站起来,道:“惩罚。”

又是惩罚。

不过这个惩罚好像比泡在水里好了不是一点。

只不过我干了什么要让他惩罚我的事?

他往外走去,我跳起来叫道:“等会!你说清楚,惩罚什么意思?”

他顿住了,看我的眼神有些戏谑,目光从我脸上一直下移,最后停在我下腹的地方。

他眯眯眼轻笑了一下。

他……笑了一下!

他在笑什么!?

我赶紧夹着腿坐下来。

他低笑道:“你不用害羞。它没丢你的脸。”

我想一头撞在木桶上死了算了。

他笑着离开了。

被嘲笑了一番,还是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样。

我洗过澡,拖着脚瘫倒在床上,就再也不想动一根手指头了。

窗外日暮西斜,莺歌燕舞。

满眼的蓝色花海。

花香的味道和流苏的味道很像。

彼岸花。

传说中的妖花。

佛经语:“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

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为何……会有这么多彼岸花呢?

这魅人心魄的妖蓝,又为何,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见过?

困倦感铺天盖地而来,我坠入睡梦当中。

漫天林花飘旋而落,粉色花瓣落在酒杯之中,轻轻漾出波纹。

有琴声悠扬飘出,如从遥远的苍穹传来的天籁之声,飘远悠长,不绝如缕。

婉转绵长,余音飞扬。

鸟鸣莺啼都为之寂静。

温润的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一滴,一滴。

我抬头,看见泪珠儿从爹爹的眼眶涌出,顺着他的脸庞一滴滴地滑落。

泪珠不断地流着,爹爹却没有伸手去擦。

眼睛眨也不眨,目光怔怔地看着远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纷落林华之间,一名白衣男子端坐在漫天花雨之下,膝上一把五弦琴发出铮铮之声,温婉玉指清扬,雪白衣袖飘动。

玉颜人不言语,一颦一笑尽断魂。

他轻轻抬眸,视线看了过来。

但我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醒了过来。

彼岸花香弥漫在小屋里。

来到流月岛后,我似乎经常会梦到父亲。

在花雨下弹琴的男子,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但我却无法认出他的模样。

在我的记忆中,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吗?

亦或是……花香给我带来的梦魇呢?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小丫鬟走进来,对我恭敬地行了个礼。

“林公子,瓶眉为公子梳洗。”

我点点头,她端过来一个盆子,用温热的湿布给我擦脸。

我笑道:“瓶眉,你不用这么客气,我跟你一样,是流月宫的下等人。”

瓶眉掩嘴一笑,道:“公子说什么呢,瓶眉可不是什么下等人,瓶眉是流月宫的弟子,是宫主让我伺候公子,而且看着公子不让公子做傻事的。”

我尴尬地笑笑。

原来就我一个是下等人。

我道:“那就更不能让瓶眉给我洗脸了。我自己来吧。”

瓶眉退了下去,一会儿给我端来几个小菜一碗粥。

我正在吃早膳,风烛来了。

瓶眉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我无奈道:“风烛护法早啊,你们流月宫很闲吗?不用出去杀杀人,屠屠门么?怎么整天有空跑到我这个男宠的地方来?”

风烛在我对面坐下,道:“你不是不喜欢杀人么?”

我道:“我是我。你们是邪教,不一样。”

风烛笑了笑,让瓶眉拿来一套碗筷,大大方方地跟我一起吃了起来。

居人篱下,主人要来吃饭那是看得起你。

总不好把主人赶走,于是我便迅速地把好菜挑着吃完,以示抗议。

风烛静静地看我吃完,笑着说:“你胃口很好。”

之后,瓶眉给我准备饭菜的时候特意准备了两倍的量。

我彻底无能为力了。

风烛经常跑到我的房里来,吃饭的时间就吃个饭,不是吃饭的时候我们就坐在房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

他很闷,大多数时候是我在说,他在听。

他连我的嘲讽都听不出来。

每次我讽刺他,他都只是轻笑而过。

说得多了,我也就没得说了。

没话说的时候,我就捧着脸发呆,而他坐在旁边看我发呆。

有的时候他还会带来一壶温酒,我们坐在廊前,品着小酒,看漫山的彼岸花随风飘扬。

每次看着漫天遍地飞舞的蓝色花瓣,我就会想起流苏在花海中练武的场景。

那么多的花,都没有他那幽蓝的眸子勾人心魄。

就这么着,大半个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流苏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也没有召我侍寝。

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

第39章:流离殿(一)

无所事事了个把月,我也把流月宫摸得差不多了。

既然他已经不会留意到我,我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一天,风烛照旧来找我,吃过了饭,我们坐在廊前,他看着远处的彩霞,突然冒出一句,“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

月圆之夜。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一月一次,月圆之夜,武功反噬。

流苏在月圆之夜,武功会反噬其身。

我抬头看风烛,他的表情淡淡的,眸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第二天,风烛没有来。

我看着天上的太阳数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了华灯初上,我装作一副困倦不已的样子上了床,瓶眉也没有怀疑些什么,替我熄了烛火便走了。

我等了许久,悄声悄息地穿上靴子抓起剑,摸黑往流苏的流离殿走。

流苏武功反噬的时候神志不清六亲不认,还有抓到谁咬谁的毛病。

这就是大魔头流苏的致命缺点。

依常理,除了最亲近的左右护法,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或许连座前四使都不知道,以免有人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将自己陷入险境。

流苏对自己的武功很自负,他不会在寝殿旁安排人看护自己。

所以这天晚上,流苏便是一个人在流离殿里。

我摸到流离殿门前,大门紧闭,屋子里黑灯瞎火。

我在外面晃了几圈,果然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心下惴惴然。

如果不成功,那我便真的要成为流苏的嘴下鬼魂了。

握着麻醉药的手有点抖。

这些天我也不是什么也没干的。

流月岛很大,除了彼岸花,其他的花花草草也是欣欣向荣。

我让瓶眉带着我到处摘花采草,瓶眉虽然不愿,但碍于流苏的命令,还是带着我去了。

实在采不到的草药,我便以想喝草药汤的理由骗风烛给我带来。

有了原料,便能够制药了。

虽然成色不高,但只要加大剂量,麻倒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我推了推门,门被栓上了。

我用剑嵌入门缝里,往上一拨,把门栓打开。

轻轻推开门,屋里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还有一股浓郁的花香味。

是流苏身上的味道,比平时浓郁多了。

我踮着脚,悄悄摸进去。

“林暮,你在做什么。”

在乌漆抹黑的屋子里,突然有人在背后说话,这种惊吓可非同一般。

我立即跳了起来,脚下一绊倒在地上。

回头一看,流苏冷冷地看着我。

他的脸上煞白,就像敷上了一层薄霜。

眼眸幽蓝,像有一把蓝色的火焰在燃烧。

我惊恐未定,深吸了几口气,结巴道:“流……流苏……你、你怎么……”

他看着我,又问了一遍,“林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冷冷的,表情也是冷冷的。

爱笑鬼流苏居然不笑了。

完了,他生气了。

我想起妄朱的话。

“你不要再挑战宫主的底线了,他发起怒来,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你看看这莲心湖的湖底。这里头的白骨都是做错事的婢女下人,宫主让他们到这里冷静冷静,就再也没让他们出来。”

我一阵紧张,继续结巴道:“今天是……月圆,你……那个武功反噬……我……我就来看看……你。”

流苏的眸子里闪过一瞬亮光。

他的表情愣了片刻,慢慢缓和下来,一抹笑意浮现在他眼底。

“暮儿……”他朝我俯下身来,浓烈的花香包裹了我。

他抱住了我。

“你在担心我?”他轻轻地问道。

我心中一动。

完全猜错了。

流苏大宫主,你也太没有防备之心了。

我将计就计,伸手抱住他的身体。

他震了一下。

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大冰块,身体僵硬,全身散发着寒气。

我竟然莫名地想着,盛夏的时候抱着睡觉,可能会很舒服。

我温言道:“嗯,我担心你一个人,所以来看看你。”

流苏抬起头,蓦然绽放出一个笑来,弯弯的眸子里蕴含着无尽的星光。

他问道:“暮儿,你不生气了么?”

我道:“不生气了。”

流苏笑得很温和,他轻轻凑上来,在我唇间落下一吻。

又是蜻蜓点水一样的吻。

他放开我,道:“你该走了。”

我拉住他,“我在这陪你。”

他摇头,道:“我怕我会伤害你。”

我更怕。

我努力让我的笑容显得很忧伤,深吸一口气说出一句让我起鸡皮疙瘩的话。

“流苏,不管你变成怎么样,我都不想让你一个人,我想陪着你。”

流苏被我的话惊呆了,他怔了怔,露出一抹笑来。

“暮儿,这不像你说的话。”

被他发现了。

我干笑两声,拿出麻醉药,道:“这是我上次给你吃的药,你要是不愿吃,那就算了。”

我看着他,心在砰砰直跳。

要是被他看出来我心里有鬼,这回可就不只是冷静两天的问题了。

我的小命就真的要交代了。

流苏眸中水波柔和,他垂下眼睑,从我手中接过药放进嘴里,直接咽了下去。

早知道他这么好骗,我就直接弄点毒药来了。

流苏大宫主,这点防备心都没有,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站起来,拉着我的手往内室走。

他说:“暮儿,今晚你便在这里睡吧。”

我道:“我看着你睡。”

他看了我一会,轻轻点点头。

我坐在他床边,看着他慢慢合上眼。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冗长。

月光铺撒在他脸上,五官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我轻轻拔出剑,剑刃对准他的喉头。

只需要一瞬,流月宫流苏就死了。

我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

他的睡颜毫无防备,一点也不像一个邪教的主人该有的样子。

平时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

越温柔,就让人越感觉可怕。

让人感到可怕的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他在洛水山庄手刃四名武林长老的时候,他血洗温山剑派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残酷可怕。

即便如此……

我的手一抖。

我发现我无法对他下手。

至少,没法这样毫无防备的他下手。

如果就这样杀了他,就像在利用他对我的信任一样。

我和他不同,我不是邪教的人。

我不能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我慢慢稳住呼吸。

我的背被冷汗浸湿了。

我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正要收回剑,却看见流苏幽蓝的眼睛。

他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里面寒冽如冰。

有一丝破碎的光芒闪动。

药效竟然没有让他睡过去!

“暮儿……为什么?”

我慌了,“我不……不是这样……”

我着急得额头上不停冒汗。

给我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我喂他吃了昏睡的药,还用剑指着他。

傻子也知道我要杀他!

我真想把我自己扇到地上去。

早知道要背这个趁人不备的恶名,我刚才就应该当机立断地下手了。

流苏幽幽的目光看着我,“你真的如此恨我?”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他问道,伸出手来摸我的脸。

我避开他的手,低声道:“我是个男人。却和你做那般的事,而且还是在下面的那个。我……我讨厌被人当成女子。”

他怔了一下,道:“暮儿若是不愿在下面,让你在上面便是了。”

我又说不出话来了。

流苏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是想男人想疯了么?

这世界上想上他的男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要找我?

我道:“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他的样子倒是很认真。

他突然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惊慌的神色。

他猛然一伸手拉住我的衣服,我被他用力一拽,翻倒在床上。

刚才还说让我在上面,现在又把我压在下面是什么意思?

只听“嘶啦”一声,一股粘稠的液体溅在我脸上。

流苏闷哼一声。

我睁开眼看,一柄剑从背后穿透了流苏的肩膀,冷森森的剑尖从前侧露出头来。

流苏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若他不拉我,这一剑应是刺在我身上。

流苏他,为我挡了一剑?

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流苏!你好狠的心!”

她手中的剑往前又送了几分。

流苏的肩膀被血染红了。

我抬头朝那女子看去,她穿了一身黑衣,一双眸子里透着浓浓的恨意。

“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让我去伺候你的男宠!”她撕心裂肺般地喊着。

我定睛看她,试探地道:“瓶眉?”

“不要喊我的名字!你这个肮脏的娈人!”

我有点懵,“瓶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怒喝一声一把拔出剑,横剑于头顶,朝我劈来,“我说了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仗着宫主喜欢你,便对我颐指气使!若不是因为你,宫主一定还会对我……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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