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下去的时候顺便去取,我们单独说一会儿话,真抱歉。”
服务生走了,两人仍旧面对面沉默着。熊鑫拿过茶壶给彭勃倒了一杯伯爵红茶。放到他面前,他却无动于衷。
熊鑫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可他就是说不出来。
半晌,还是彭勃先开口了,他拿过身旁的口袋,递给了熊鑫:“我不是来找你发火儿的,生日快乐。”
“让你破费了。”
“你要是再说这种生分的话……”后半句彭勃硬是给忍了。
“那我拆开了。”为了让彭勃不再气上加气,熊鑫动手拿过了口袋。
没有什么特殊的包装,很素气的口袋里躺着一副手套,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围巾。抬起眼睛去看彭勃,他刚刚点上一支烟,语气平淡地说:“还得冷一阵子呢,围巾和手套都不是太厚的那种,你可以一直戴到春天过去。”
“……”
“不是总要保护好手嘛,我帮你一起保护。”
喉头有些哽咽,这种贴心的关怀熊鑫最难以抗拒。只是随口跟他说了生日他就记住了;只是简单说了母亲对他的忽略他就听到心里去;只是平淡的相处,感情竟然就会这样没来由的堆积起来……根本不受控制。
“我操……你……”彭勃没想到熊鑫忽然就湿了眼睛,眼泪无声地落进茶杯,赤红色的水面起了涟漪。
“这是怎么了?”彭勃递了桌上的纸巾过去,又挪了椅子到熊鑫身旁,他还真是常常令他哑口无言。好么泱泱我也没招你你怎么就哭了?彭勃都要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长得太可怕了,眉头一拧真就这么凶啊?
熊鑫却忽然扑进了他怀里,两手死死搂着他的背,彭勃忍着才没让自己蹦起来——忒疼了。他自己都不敢碰唉……
熊鑫一点儿声音都不出地哭着,彭勃除了去胡噜他的背别无他法。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哭,他也不说,就是死死搂着他,人整个扎进了他怀中。
“别哭啊,跟我欺负你了似的……这不是说不清了嘛……因为什么啊?”
熊鑫什么也不说,过了几分钟安静下来,拿了桌上的纸巾擦眼睛,然后挤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谢谢,礼物我很喜欢。”
“那也不至于喜极而泣吧?”这玩笑开得彭勃自己都觉得勉强。
“就是喜极而泣了呗。”
“……”
这么一闷葫芦,彭勃问也白问,只能拉着熊鑫闲扯,话题自然而然就到了乐队上面,气氛渐渐有所好转。大家都挺喜欢他的,还说有空一块儿喝点儿。再加上新歌好评如潮,啧啧,小蓝力挺他功不可没。然而没过太久,熊鑫碾灭手里的烟说:“我们走吧,人家快要打烊了。”
“去哪儿?”
“回家呀,都已经这么晚了。我现在住我爸爸那儿,挺远的。”
“搬家也不跟我说。”
“房子到期了嘛……挺仓促的。”
“我还去找过你。”
“……”熊鑫咬嘴唇。
“再找个地儿吧,还想和你待会儿呢。”
“实在是有些晚了……”
“回不去就住我们家呗。”
“真的不了。改天吧。”熊鑫说着站了起来,“礼物我非常非常喜欢,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这都用的什么词儿啊?”
“你懂的。”熊鑫推了彭勃肩膀一把。
一瞬间,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彭勃觉得他们俩好像回到了早前融洽的气氛中,熊鑫向前走,彭勃起身拉住了他的手,他却赶忙挣开了。
不对,融洽什么的仅仅是错觉而已,熊鑫就是有哪儿不对。偏就问不出来!
下楼拿了找零,熊鑫和彭勃并肩出来,犹豫了一下说,“我车停那边了。”
“开车来的?”
“都说住的远了。”
“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吧。”
“别介,就您这一把骨头,遇上坏人难以招架。”
“哪儿至于啊。”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熊鑫停车的地儿。他不常开车,这回看来是真搬远了。
“你也快回去吧,别老夜游了。”熊鑫说着开了车门。
车内灯亮起,挂在后视镜上的小提琴被风吹着晃了晃。一旁还有小弓子呢,很可爱很精致。被他攥在手里的车钥匙也格外有趣,是一只胖墩墩的礼服熊。
见彭勃没动,熊鑫知道他有点不甘心就这样走掉,便摸出烟盒扔给了他。
两个人又像那天在母亲家的地下车库,窝在一辆车里,一人点了一支烟。
彭勃伸手去拨弄挂着的小提琴,熊鑫的眼睛还有些发涩,却笑着问:“你喜欢呀?”
“我拉过几年。”
“哈?”熊鑫瞪大了眼睛。
“奇怪么?”
熊鑫很想说您这个体格搭配上小提琴当然奇怪,但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人一人一只耳机听勃拉姆斯,他听得蛮投入呢。古典音乐他其实很懂。
“奇怪就直说,别忍着。”
“没啦……”这个男人他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可惜,没机会让他了解了。
一支烟很快燃尽,彭勃没有动,熊鑫也没有催。他们静静地又坐了一会儿,彭勃下了车。然后探头进来问:“明天能约你吗?”
熊鑫答不上来。拒绝的话,面对面说出口,太有难度。
“给个话儿。”
“看时间吧。”他只能如此回答。他从彭勃的脸上读出了失望,又有什么办法?这肯定是老天给的惩罚,因为你太轻浮了。什么都不确定就跟施沐晨交往,到头来……害了人家感情也害自己落入这般田地。
“那我等你消息,别敷衍我。”
彭勃关上了车门,熊鑫倒车,看着站在斜后方的他,心就像打了结。感情这东西,怎么这么难以停止呢?明知道不行,还不死心呀!
“为什么呢?”
秦浪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就是为了面试方便呀。咱们公司员工不少,但流动性比较强,设计部这又抽调走了两人派驻大连,市场部也有人过去,媒介这边也有安排,招聘与面试就是这样,随时都会有,所以应该有一个专属的空间。”
秦浪仰头看着振振有词的小董,他发觉自己快被她们搞的“心有千千结”了,这是要直奔肺气肿而去啊!拧一两个还则罢了,多了就成了网,网住就让人没法活。
“那也不能放在公司大门口啊!”秦浪真是哑口无言,到底有没有脑子?
“那儿空着也是空着啊!”
“施总办公室还空呢,你隔出一块?彭总那里也行,反正他不怎么来。你怎么不这么琢磨呢?”
“秦浪,我觉得你这是在抬杠!你不应该把部门间的关系搞到这么僵。”
“我真没想。是谁过来跟我说打算把前台对面圈起来我也会告诉他不行。那里是员工包括客户进门后看到的第一处,之所以装饰一些植物并空着,就是为了给人以开阔的感觉。本来办公楼的楼层就不算高,咱们公司又是这么大一间公司,部门繁多、人员庞大,你不能再给人压抑的感觉。尤其,过来过去,门开了又关,只要进公司就会经过那里,根本没有私密性,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并不适合面试。你有没有想过前来面试的人会怎么想?他们首先会觉得自己不被尊重。我到这家公司面试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公司的气氛,也觉得特别被重视和优待。我想你也一样。”
“那你要我们怎么办?你以为我们想要那块地方吗?会议室就三间,设计部几乎每天都有研讨会,媒介和市场部轮流有访客,剩下一间还要看其他部门包括董事会是否占用。我们也是有正当使用的权利的,但永远被排在别的部门之后。你说的在理,那么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你来面试,没有专门的接待地点,很可能要等候很久,或者说最后就在挤满员工的人事部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面试,你有被尊重的感觉吗?”
秦浪很想指出事实:会议室的使用都是需要提前报批的,临时性活动结合实际情况做出调配。你们部门之所以总被其他部门排挤,完全是因为平素与其他部门关系交恶;抛开这一点,还特别想当然,永远觉得别人的事不重要只有自己的事重要,而且不知道多少次了,非常霸道的硬抢。
但他不能说,一来关系本身就非常不融洽,怎样摆事实也好像自己排挤她们;二来你听她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话——“或者说最后就在挤满员工的人事部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面试”,不就是指责他们部门占了人事总监的办公室吗?可是就算这间办公室归你们,你们也一样不会让来面试的人进来面试啊。
“秦浪~我们再碰一下策划案好不好?王浩喊你过去呦~”
周诗琪一探头,秦浪算逮住了救兵。他站起身对小董说:“我还有事要忙,会议室的事我会仔细帮你们考虑,争取尽快让你们满意,可以吗?”
小董也不好再说什么,跟周诗琪打了声招呼就悻悻地走了。
跟周诗琪到会议室,设计部一干人等已经凑在一起到的差不多了,他们永远是公司最随意的一帮,五颜六色花枝招展,桌上随意码放的水杯就能说明问题:大小各异、花色各样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用不到的。最近因为OH酒店的Case,秦浪常常跟他们混在一起,有时候策划会在晚上,便就一起下楼去吃饭,玩儿桌游。也因此秦浪对他们的看法大大改观,真是不接触没有发言权。以前只觉得设计部的同事各个自由散漫锐气逼人,而且多不随和为人又很自私泛滥个人英雄主义。接触下来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们每个人都很有想法很活泼直率乐于表达,工作压力大,但喜欢开玩笑打屁,也非常团结,具有团队精神。设计部主要由文案、策划、后期这样笼统的三方面组成。以前秦浪会偶尔拜托后期帮忙做一些东西,但十有八九求不到,后来招聘了专属的设计师才解决;现在秦浪才明白,他们不是不想帮,是真的帮不上,太忙太累了,又不会口头敷衍人说些漂亮话,个顶个实在。
“好好好,都别放风了,开会开会啊!”见秦浪进来,设计部总监王浩拍了拍手,“咱得干活儿了。都正经点儿。”
“王总你真是,先把你MSN关了,别一会儿开投影,又出‘情况’。”
“哈哈哈哈……”
“你小子,先把你Ipad关了。”
“等会儿啊,我盆栽该浇水了!”
“报告,我正经,我非常正经,要求开会!领导,我需要被领导。”
笑声一片。
“都别闹了。今天开会我们要言简意赅,这已经是咱们就OH酒店的公关策划开的第五次会议了,第五次啊,同志们!时间不等人,赶快进入正题。”
秦浪一直坐在一角,笑而不语,轻松的气氛让人很放松。
会议不一会儿进入了主题,但让秦浪大吃一惊,他的策划和设计部小曼的策划被二合一推举。秦浪的理念是年轻化民主化自主化自由化,小曼的策划理念是潮、酷、功能多样性、平民化的奢侈、纪念日等。大家讨论得如火如荼,秦浪有一份被肯定的喜悦感。
手机震了震,秦浪摸出来看。跟设计部开会,他已经知道要随身携带手机了——他们的会议时间一般较长,中间无休息,都可自由离开,比较松散。不像其他会议,一般比较简短,所以短时间内精神需要高度集中。
短信:从日程表上挪出点儿时间给我啊,晚上一起吃个饭,然后混趴。
发信人毫无意外,施沐晨。
你是差不离好利索了哈。又开始疯。
秦浪没辙没辙的,头两天跟施沐晨裹一起近一个月的8字形绷带拆除了,他的左手已经基本可以举起来,换作三角绷。告诉他那也注意不要用力,他就偏跟你对着干——抱起来就把你扔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意图不轨。好容易把他踢开,瞪眼凶他,他才作罢。
你看你看,这又来了。
秦浪真是苦闷,之前糊里糊涂就跟施沐晨上了床,之后两人就特别暧昧,但好在他忙施沐晨也忙……
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吧?算什么啊!简直太离谱!
你又想胡吃海塞什么?
手机震动,打断了施沐晨发短信的动作。拿起来一看,笑了。动手回:这话说的,大伤痊愈不该补补呀?你看我多好,自己补补还想着给你也补补。
请忽略我吧。
不能够。别废话了,咱七点-七点半出发,派对十点半开始。
那我请你吧。我有团购江南汇的餐劵,你就是喜欢这种不咸不淡的口味,是吧?
了解我!让您破费了。
算了,别假了,你这人就不要face。
要face干嘛?要face吃不饱。哪儿都吃不饱,你懂的。
秦浪发来一个斜视的表情,没话了,不说了。施沐晨的嘴角还挂着笑。一个不留神按了返回主页,刚写的短信全没了。
罢了。
本是想给熊鑫发个短信,如果没记错,今天是他生日。可你看老天爷都不让他多事儿。四点多给秦浪发的短信,秦浪六点多了才回。回过来正赶上他给熊鑫要发送。
都是命。
立春了,春天好像真的来了,不是天气,是桃花。前些日子以前一起玩儿过的一个男的给他发短信调情,正式拉开春天的帷幕。那是个很有名的刺青师,高高瘦瘦的,挺帅,年纪比他还要大一些,但很有味道,也带劲,尤其身上的刺青啊穿孔啊,性感的要命。可施沐晨念及自己没好全乎,只调了调情。陆陆续续地,这类勾搭人的主儿蜂拥而至。施沐晨这才恍然发觉,不是世界忘了他,是他忘了世界——跟熊鑫拧巴得,早忘了这世界多美妙。当然,要承认,春天人是比较喜爱发情。于是施沐晨过瘾了,你要知道,不会调情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善于调情的男人就算跟烟花巷的小倌儿调情也不失身份,那叫情趣。可眼瞧这几天快好利索了,施沐晨发现他也仅仅只想调调情,不想有啥真动作。除了秦浪,这个他最不该招惹绝对应该敬而远之的存在——这位既是他的员工又是他哥们儿的“前妻”。你这不是作呢么。跟熊鑫那儿你是没作够是怎么地?可真是中邪了,大脑拧巴了不听指挥。就像前天,加班到很晚,一回神公司早已冷冷清清,又忙了会儿设计部的人都走干净了。收拾一下准备回去睡觉,路过秦浪办公室,这小子还在埋头苦干。敲敲门,两人说了两句,施沐晨招呼秦浪去自己的办公室,一人开了一罐饮料,闲适地聊着。他跟秦浪说8字绷带拆了,改三角绷带了,秦浪说那也不要用力。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愣把秦浪压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东西胡噜了一地。才接了个吻,下面儿就有了反应。秦浪死活不干,偏就不跟办公室和他做,结果秦浪走了,施沐晨自己蹲地上收拾东西。秦浪够狠:“你自己收拾,我看你是好了,就当复健吧。”施沐晨吃不准秦浪到底什么态度,他出门前他拉住他又吻了一次,没歹意的。秦浪勾住他的腰任他吻,也会回吻。末了拍拍他的脸说:“加油施总,别给保洁阿姨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