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了,秦浪。没事儿了。”施沐晨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自己的线衣,“把我衣服披上。”
秦浪没有拒绝,人仍旧埋在施沐晨怀里。
“我没事,真的没事。”
到地下车库,秦浪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过来,又是那副坚强的模样了。
“上车,我送你回去。”施沐晨坚持。
“说真的,你应该去医院。”
“哪儿那么脆弱啊,打个架还用上医院。”施沐晨想挤出一个笑,脸部肌肉却不大配合。
秦浪拗不过他拉开了车门,施沐晨这才绕过去坐上了驾驶席一侧。
“我家有药,等下上点药你总不能也拒绝吧?”
施沐晨点了点头,表示——好吧。
车驶出地下车库,天空已经染上了淡淡的橘色,眼看黄昏就快来临。秦浪给前台小李打了个电话,请她帮忙拾起电梯间掉落的文件袋,并说自己忽然有些发烧就不回去了,让她把电话转给小杨。
施沐晨用眼角余光看着秦浪镇定自若的模样,简单利落地交代工作,内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他与文盛的纠葛本与秦浪没半毛钱关系,却害得他……
“他没怎么你吧……”
秦浪挂了电话,施沐晨看向他问。
“没。幸亏你赶了过来。”
“抱歉。”
“你干嘛要道歉。你替这种人渣道歉,你成什么了。”
“我……”
“他是你朋友?”
“大学时候的同学,以前曾经跟他还有其他几个人混在一起,很……荒唐的一段时光。”
“有多荒唐?”
施沐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文盛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秦浪也都听见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吗?”
秦浪不是人事不知更没有失聪,那个男人下流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咱们挺久没操过同一个男人了,你不想回忆回忆那种刺激的滋味?真让人作呕。他根本无法把施沐晨同这种事联系到一起。施沐晨在他眼里,始终是一个彬彬有礼睿智干练而又成熟的模样。
“荒唐到……让我抱憾终身。我跟他们在一起,做错过许多事,畜生都不如。”施沐晨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员工”说出他内心的隐疾,但说出来,一整天憋在他胸口的气好像就松快一些。这一整天,从熊鑫跟他提出分手,到秦浪险些被文盛强暴,实在太漫长太灰暗了。
施沐晨这样坦诚的说出口,秦浪反而无法指责他什么了,他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最为熟悉的目光,那正是自己对自己的失望。那种失望足以压垮一切。
“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做出错误的选择。没错过,你又怎么知道它是错的?”
秦浪安抚性的话语让施沐晨的内心拧了一下,他还不如激烈地指责他,甚至可以骂他吼他,就算动手也所谓,可他没有,他居然……反过来宽慰他。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他又出现……实在是……”OH的事施沐晨不想说,这件事是秦浪经手的,他不希望他多心,“生意上有点儿磕绊。”
“你吃掉了他的利润,是吗?”
施沐晨看向秦浪。
“是的吧。这种垃圾注定处处失败。”秦浪轻蔑一笑。
“我好像总让你处于特别……不着调的境地。”施沐晨开车看着前面笔直延伸的公路说。
“嗯?”
“不是办公室挨挤兑,就是遇上这种恶心事儿。”
“我也挺奇怪的,我怎么老是你绯闻男友。”秦浪说完,笑了起来。
他一笑,施沐晨也笑了,“是啊,绯闻男友。说起来……破五你去我们家,我送你回去之后再回家,我们家人……也以为你是我男朋友,还说你怎么那么腼腆,也不留下吃晚饭。”
“我认了,真说不清楚了。”
“嗯,我也没费嘴皮子。”
车开到秦浪租住的公寓楼下,施沐晨泊好了车。跟秦浪一起搭电梯上去,他看着秦浪开了门。他家里总是很整齐,各种白色搭配在一起错落有致。
“你随便坐。我换下衣服帮你上药。”
“我没事儿。小伤。你要是……硌应,洗个澡别管我。”
“硌应什么,又不是没被男人摸过碰过。”秦浪说着进了卧室,带上了房门。
再出来,他换了卫衣、牛仔裤,径直走过施沐晨身旁,从置物架上拿下了小药箱。
“有碘酒和云南白药喷雾剂。”
“谢谢,千万别往我脸上画画儿。”
“酒精消毒一下?”秦浪说着拿出小瓶酒精,晃了晃,所剩无几。
“放着不管都没事儿。”
“别瞎说了,老没事,怎么才算有事。让你去医院你不去,你们打得那么……按说都应该去拍拍片子。”秦浪说着够过了湿巾,“先擦擦。脸仰起来点。”
施沐晨的脸有点儿肿,最严重的是鼻子下面和嘴角,文盛戴戒指,以致拳头问候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划痕。他任秦浪摆弄着他的脸,酒精沾到的地方很疼,可他就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多少年没打过架了?真有点儿废物。
施沐晨的身上比脸上还严重,很多处浮肿,秦浪一边喷药一边说,“看吧,都淤青了,明天会更严重。”
“你这什么药啊……”施沐晨始终呲牙咧嘴,那喷剂贼凉贼凉的不说,还两瓶,交替喷。
“忍着吧。我知道巨凉。凉得人不想活。”
秦浪很是忙活了一阵,施沐晨解放后系上了衬衫扣子,冷得恨不能找个火炉抱着,抽了一根烟的时间都没缓上来。
“暂且这样,明天可以热敷。”
“你管吗?”
“我欠你的啊?”
“没,可你架不住我脸皮厚。”
“找你男朋友去。”
“哎呦,你捅我内伤。”
“哈?”
“中午你给我打电话,我跟停车场呢,他刚把我甩了。”
“什么?!”秦浪瞪大了眼睛,“……你逗我呢吧?”
“这事儿有什么可逗的?”
“……”秦浪不敢置信,像施沐晨这样几乎接近于完美的男人……也会被甩?
“诶,你别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心里不痛快或者害怕就说出来。”施沐晨转移了话题。
“我没装。”秦浪一边收药箱一边说。
“你刚才……差点儿被……”
秦浪合上了药箱,“我真的没事,就是那一阵怕了,过去就好了。”
施沐晨知道秦浪说的是他紧紧贴着自己胸膛死不放手那一阵。但人怎么可能一下就恢复过来?尤其是遭遇这种事。虽说并没真怎么样吧,但……
“我被人强暴过……很早以前。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走过来,就什么也不是了。”
施沐晨刚要拿烟盒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创伤,需要你挤出脓血再上药,虽然疼,但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根治。这种事也一样,如果你没勇气面对,就永远都没法摆脱它。你总把自己当成受害者,就永远都是一个受害者。你不能因为一个混蛋让自己活得低贱。”
施沐晨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秦浪因何会告诉他如此隐私如此不耻的一件事。
“呀,施总,你又要替我存个秘密了……真不幸。”秦浪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施沐晨一把搂过了秦浪,将他拥进胸怀,身上很多处都疼得厉害,可他全然顾不上。
秦浪的脸贴着施沐晨宽阔的胸膛,虚假的笑容散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我今天其实……真的很害怕,真的……怕那种可怕的事又发生……但……绝望中,我听到你呼喊我,我就坚强了一大半,然后……你跟他扭打在一起,我拉开你,听着你的心跳比我还要快,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不是没人关心没人理睬,我就……真的,不怕了。”
施沐晨轻抚着秦浪的背,以嘴唇摩挲着秦浪的脖颈,发自肺腑地向他道歉,“对不起,让你遇到这种事。对不起。”
“别再说了,让我忘了它。马上就会忘记了。”
第二十章
骑虎难下。
熊鑫叼着烟仰头望天,冬日的晴空被冷冽的风吹得没有一丝云彩。那种湛蓝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吸到太阳的背后。
将烟蒂丢在院子里用脚碾灭,熊鑫上了车,没脱手套,先开了暖风。缓缓驶出去,他看到父亲的女人抱着他们的孩子在窗内和他摇手,他隔着车窗点点头算作回应。
昨天过来取车,她马上就给父亲打电话通报,父亲要他留下吃晚饭不说,晚饭后又跟他聊了许久,就连留宿都变得那么理所当然。母亲接电话大不悦,熊鑫嗯嗯地听着风凉话。
驶上大路他看了看表,跟彭勃约的时间还很有富余。
昨天彭勃给他打了电话,他本想接起来敷衍一下就挂断,不料却听到彭勃说:“诶你明天有时间么,出来帮我们录段儿钢琴呀。”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彭勃乐队的朋友们陆续回京听了小蓝请他编配的钢琴桥段,都表示很有感觉!小蓝还编写了一小段歌剧元素进去,几个人兴奋不已,想要录一首Demo放在互联网上造势。于是彭勃有了一个极其“正当”的理由找他。不仅彭勃找了,小蓝也给他打了电话。骑虎难下就是这么来的。不见不行。
熊鑫害怕见着彭勃,如果说电话、短信里还能装装样子敷衍敷衍,真见了面……他可真没底气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没事人一样。坚冰遇上太阳,按照自然定律也会融化。再说了,面对面自己若是冷淡、不上心、故意敷衍那得多让人不舒服啊……也……做不出来吧?
令他心烦意乱的还有另一件事。施沐晨介绍给他的兼职他不想再去了也不好意思再去了。跟餐厅老板说,老板却不愿放他走。他说,我不是看施沐晨的面子,没这回事,实在是觉得你好相处又踏实,弹得一手好琴。苦闷。看来要过一些时候学校什么定下来有了正当理由再说。唯一能聊表安慰的是:怎么说……施沐晨也不会再去了吧,多尴尬呀。
昨晚与父亲聊得最多的也是出国留学的事,母亲之前也给了意见,熊鑫基本决定还是去德国,但一定不是李斯特音乐学院,初步考虑汉诺威。同时,从快捷和语言适应性方面考虑,英国的谢菲尔德也不错。最后的决定还不确定,推荐信什么的也要准备了,熊鑫觉得很累,留学从申请到就读实在麻烦得很。但再麻烦也麻烦不过应对那二位先生……
熊鑫承认自己有点儿没出息,但太有出息有时真不是什么好事。每个人都有懦弱的一面,这你要承认。
准备出国的事儿他也还没和颜瞻打招呼,能拖一天是一天,告别实在不是让人快乐的事。几年一晃就过去,但那是事后看来。
浮屠的一帮人从一早就泡在丁恍的录音室,两点多大家才一起吃了饭,这会儿泡在休息室里闲聊说笑。丁恍的女朋友小N买了一袋罐装啤酒回来,诸位抢着分。
彭勃叼着烟窝在沙发里,举着Ipad奋斗愤怒的小鸟。节后他去了公司几天,施沐晨逼得,他也就装装样子。和秦浪碰到是意料之中,秦浪还是惯常那副“我不认识你”的态度,但彭勃看在眼里却能读出另一种味道。后来办公桌上多出来的那张钥匙卡也足以说明他没多心。秦浪的冷,这回是真冷,不是假装冷。收起钥匙卡彭勃给秦浪打了个电话,秦浪没接,彭勃没再打,就算接通了说点儿对不起之类的片儿汤话又能怎么样?你能弥补人家什么?你难道还巴望秦浪笑嘻嘻的跟你说没什么?甭操猫了。没给你俩嘴巴就够宽容。你当人家是什么啊?就算上赶着给你抛媚眼儿,人也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见你就得翘尾巴。
按理说他今天也得跟办公室蹲着,可他真蹲不住了,反正施沐晨病了,总不会提刀追他,翘之。
“诶,小熊什么时候来?”小蓝这时候捅了捅彭勃问。
“约的四点,自己看表。”彭勃目不斜视。
熊鑫最近可真够行,玩儿躲猫猫玩儿得很拿手,归来归去就是——不见。彭勃闹不懂他什么意思,完全闹不懂。但闹的懂闹不懂都一样,反正自己对他的那份动心不由自己控制。
又意乱神迷啦?
施沐晨的戏言冒出来,彭勃拉弹弓的手直线偏移。小鸟飞出N远,离猪头十万八千里。
上火。鸟打不对上火,喜欢一个人也上火,尤其,你怎么老喜欢人家男朋友啊?彭勃真对自己没辙了。自己碗里的不爱吃,偏就巴望着人家的饭碗。
也不知道……熊跟他男朋友吹了没。当然吹不吹可能跟他也没多大关系。当初任伟还跟龙语吹了呢,可任伟最后跟颜瞻那小王八犊子在一块儿了。
彭勃发现,他还真被熊鑫搞得倍儿沮丧。一天比一天沮丧。
本来熊过来拉拉手他就挺雀跃,现在一想那算啥啊?任伟还跟你睡觉呢,该不喜欢你还不喜欢你。
彭勃沮丧极了,他不仅琢磨熊还老想起任伟。这一想不动气也不现实。前天约了刺青师,彭勃决定整理整理自己的后背。后背连着心,现在他的心实在脆弱,不禁折腾。他实在实在不想跟别人的BF没完没了了。
“你才浑身长毛儿呢。彭勃,他说小熊浑身长毛!”
彭勃出神了好一会儿,小蓝使劲儿一推他才回神。
“哈?”
“严蔚说小熊浑身长毛!五短三粗!手比发面饼厚!”
“熊不都那样儿嘛!”严蔚叼着烟瞪眼。
“人家姓熊好不好!”
“咳,我还以为是昵称呢。”
“就算是昵称,也会想到很可爱的形象吧?熊什么的不是最可爱了吗?”小蓝一板一眼地说。
“要不说咱俩中间儿有道沟呢,男的跟女的想的能一样么?”
“你这是红果果的性别歧视。”
“你就说赤裸裸又咋了,没人和谐你。”
“我说录不录啊,都跟这儿聊大天儿。”丁恍一推门进来了,“让你叫人你叫哪儿去了?”
小N吐吐舌头站了起来,“我就摸会儿鱼嘛!”
熊鑫按彭勃给的地址一路开过来,在门口拿了停车牌就顺着便道往里开,看到有停车的地方倒车进去,瞅了眼表,才不过三点半。果然早了些,不知道会不会打搅他们。
循着楼号过去,地下室的入口不太明显,赫然一个小卖部占据了绝大部分。熊鑫顺道买了些水和零食,就顺着台阶下去了。空气谈不上好,有点儿污浊,但不至令人难受。他看着门牌不敢掉以轻心——错综复杂的通路很容易把自己搞丢。
来到门前,熊鑫竖起耳朵听听没听到动静,犹豫了一下动手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小蓝笑盈盈的脸从门内探出。
“我来早了,没打搅你们吧?”
“你瞧你这客气,是我们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