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宋东旭的心底很不是滋味，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偶尔他就会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并不熟悉方晨，他们相遇的年纪明明是那样小，这人却仿佛在未相遇的日子里经历了一生，养成了他现在这一身清雅淡然，与自己格格不入。

方晨回过神，抛却了那些早已找不回来的记忆，抿嘴微笑，“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你搬家的事情如何了？”

见他不欲多谈，宋东旭也识相的止了话题，转而开口道：“已经搬过去了，本来想第一个告诉你的，谁知道去教室你却不在。”

方晨见他眉宇间不像前日那般阴郁，甚至能看到一丝笑容，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轻笑道：“那就好，我原本还想着要去帮忙，这下倒是省力了。”

“原本是想借你的荷包用用，可我妈不让我自己动手，请了人帮忙，就我自己也是只看着没动作。”宋东旭简单的说了下，又问起了从常雨辰那里听到的消息，“昨天有人找你了？是小肉票来了？”宋东旭能想到的方晨认识又是德城本地还能让校方重视的也就他家了。

方晨听了他的称呼就笑，“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这么叫他，也不怕他生气。”

宋东旭哼了一声，“那小家伙呆头呆脑的，我哪次这么叫他他不是傻笑的？”

“这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别让人家家长听到，他们忌讳这个。”方晨提醒着，李瑞原本的情况摆在那里，李家人自然是听不得人说李瑞呆傻，就是前些年间接害的李瑞被绑架的那个小孩的家人，后来也被整治的很惨，在德城混不下去只好去外地另谋发展了。

“我有分寸的。”宋东旭这话也没什么意思，虽然小肉票是呆了点，但还是很可爱的，不想方星那小子，就会和他抢方晨。

“说起这个，还有件事，”方晨想了想，又把赵家的事情说了，“他特意来请我我也不好推，就答应了。”

“你做得对，那到底也是你爸的顶头上司，套好交情对你家有好处。”宋东旭也觉得这事方晨是该答应，“只是赵老爷子的病你有把握吗？我听说凶险的很。”

“没看到人我也不说有十足的把握，姑且试试吧”方晨顿了顿，又道，“这周末赵家会派人来接，我想着还是别惊动爸妈了，免得他们担心，就把你那的地址告诉他们了，回头我和爸妈说一声，这个周末就住你那儿，等他们来接人。”

“行，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听到他说要到自己那儿住，宋东旭哪有不答应的理儿，连忙应下了。

91、

方晨要在宋东旭那边过周末，家里自然是没人反对的，就是方星也因为方春根答应周末带他出去玩而开心的忘记纠缠哥哥了……

宋东旭为自己准备的住处离学校并不远，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那房子建在一处小型公园的边上，同样是在三楼，站在窗口就能把整个公园尽收眼底。

一室一厅的屋子不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和方家人住的地方不一样，整个室内都是精装过的，墙上贴了墙纸，地上铺着瓷砖，各种家具电器也是一应俱全，看上去就高端大气。

不得不说宋东旭这家伙住的好，好到让方晨看着都有些不是滋味了。

唯一的麻烦的是，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床是双人床，让他们两个睡那是绝对够宽敞的，但方晨自那次春梦之后，与宋东旭稍微亲昵都有些不适应，何况是又要睡在一起。

“今晚我睡沙发，。”

听到他的话，宋东旭很是疑惑，“我们不是一直一起睡吗？好端端的，你睡沙发做什么？”

方晨被他问的答不出来，他还真找不出理由反驳，就像宋东旭说的，他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一起睡的情况更是在几天前还有过，现在突然特意分开，果然是很奇怪。

放松，上次那梦只是偶然，没事的！方晨努力说服自己。

可惜晚上再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方晨怎么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愣神的看着旁边搂着他的腰睡得正香的宋东旭，按理说练武之人的警觉性都高，五感也强，应该是身边有些微动静就该惊醒，可他们两个平日在一起睡，却是从来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甚至回想起来，仿佛他们一起睡的时候，自己倒是睡得更沉些……

真不是个好兆头。方晨只觉得眉心一阵抽痛。

不同于方晨永远冬暖夏凉的体温，宋东旭的身体就像个火炉，无时无刻不在往外散发着热气，冬天还好，到了夏天和他一起睡可就是个折磨了，但方晨却从来没有在意过，可现在他只觉得宋东旭身上热的让他想把人踢下床去。

熟睡中的宋东旭动了动，却依旧没有醒来，只是向着方晨靠的更近，大腿一伸直接压到了他的身上，双手搂着他的力道也越发紧了。

他在做梦，方晨隐隐听到他似乎在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不由凑了过去。

“小晨……小晨……”

越发急促的呼吸，一遍一遍，重复不断，都在叫着他的名字。

紧贴的身体某处鼓胀的触感并不陌生，伴随着这样的呼唤，让刚刚同样梦魇过的方晨很难不明白到他这样的反应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晨的目光变得晦暗，时不时的闪过一丝说不清的光芒。干燥的唇瓣紧紧抿着，透露出主人现在的心思十分复杂。

最终，他也只能选择逃避，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也不知道身边这人究竟是何时对自己起了别样的情意。

只是身边人不时的磨蹭与梦语，就像是嘲讽着他的自欺欺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传来一阵粗喘，接着禁锢他的那双手就离开了自己，床边一轻，是起床的动静。

方晨微微睁开眼皮，只看到宋东旭高大的背影在黑暗中离开了房间，去了卫生间……

空气中淡淡的檀腥味挥之不去，无声的诉说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心中一阵低叹，方晨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与赵鹏飞约定的时间一到，大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让方晨意外的是，他本以为对方会随便派个人来接，没想到是赵鹏飞亲自过来了。

因为本就约好了时间，方晨自然也不磨蹭，带着宋东旭就和他一起去了赵家。

在赵家的大厅里，梁红霞正询问儿媳妇关于儿子特意去请的大夫，自从知道这个据说医术高超的人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后，她就是不放心。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那么多医生都拿你爸的病没办法，他一个小孩子真能治好你爸？别不是被骗了吧？”

“妈你也别那么紧张，”任秋颖握着婆婆的手安慰道，“鹏飞是您儿子，您还不了解他？要是那小大夫没个几斤几量的，他怎么会亲自去请人呢？您也别看人家年纪小，就李家的那位小公子还是他给治好的呢，这医术可不是一般的好，。”

“那能一样吗？再说李家那孩子正经来说还是他那个什么师叔治好的吧？”虽然梁红霞是很放心儿子也相信他，可丈夫郑国伟就是她的天，现在天都塌了一半，她怎么也冷静不下来，“要我说还是送你爸去国外治疗的好，我听邓医生说现在国外有种新技术就是专门治疗你爸这种病的。”邓医生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一直以来都很受器重，把他们一家大小的身体照顾的很好，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郑国伟被气狠了，也不可能出那么大的问题。

任秋颖也很认同婆婆的话，其实她心里也是觉得国外的医疗技术要更加好一些，但这事是赵鹏飞坚持的，她也只能支持，“妈，鹏飞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考量，总归鹏飞都已经请了人来看了，我们就让他先看看，要是不行再去国外治疗也不晚不是？”

梁红霞沉默不语，她也知道老爷子在家坐镇对赵家有利，哪怕他现在病的很重，但只要人在，其他人就是对赵家起了什么心思也得掂量一下。

任秋颖还想再劝，这时候赵鹏飞正好带入回来了，她就止了口，迎了上去。“你们总算来了，我和妈都等急了。”

方晨和任秋颖是见过的，赵鹏飞也不给他们多做介绍，两边人互相互相寒暄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我现在想去看看赵老先生的情况，方便吗？”

任秋颖点点头，又看向丈夫，“按你之前说的，我叫了邓医生过来，他现在在楼上给爸做检测呢。”

一般来说，同行相忌，赵鹏飞既然请了方晨来自然是不好再叫其他医生，但这事是方晨自己提的，他对西医的了解甚少，即使看过赵鹏飞带给他的病例报告，也只是有个模糊概念，现在有个了解赵国伟病情和治疗情况的医生在，对他的帮助也是很大。

邓医生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医生，他虽然是郑家的家庭医生，却也在德城最大最好的中心医院任主任医师，他的医术自然是十分过得去的。

而这样的人自然也是十分自傲的，虽然他对于赵国伟的病情束手无策，却也不相信一个毛头小子能做到什么，如果不是方晨是赵鹏飞带来的，他估计连正眼也不会看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眼带轻视，却还是给他讲解了赵国伟现在的情况。

——虽然那时不时刺两句的态度实在好不到哪里去，让边上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却完全能看明白他的态度的宋东旭把拳头握了又握。

方晨不关心对方的态度，他只在意赵国伟现在的情况。

赵国伟的病是由情绪激动引起的急性动脉硬化性脑梗塞，是指脑部的动脉系统中（主要为颈内-大脑中动脉系统或椎-基底动脉系统两个脑供血系统）的动脉粥样硬化和血栓形成使动脉管腔狭窄、闭塞，导致该动脉供血区局部脑组织的坏死，临床上表现为偏瘫、偏身麻木、讲话不清等突然发生的局源性神经功能缺损症状。

这种病症，在中医里被称之为中风，中风为本虚标实之证，在本为阴阳偏胜，气机逆乱；在标为风火相煽，痰浊壅塞，瘀血内阻。

“……赵老先生虽然不属于全瘫，但他的左边手脚已经基本失去生活能力，而且他的语言能力也在慢慢退化，虽然我们坚持为他进行康复锻炼，但赵老先生的肌肉萎缩的速度很快，以现在国内的医疗水平是绝无治愈的可能的。”邓医生把赵国伟的病情说的很严重，虽然也有让方晨知难而退的意思在，却也是事实。

方晨听罢，只道：“我先去看看赵老先生。”

赵家人早就对赵国伟的病忧心不已，这会儿又听了邓医生说的这般严重，心里已经快要绝望了，这会儿见方晨一副沉稳的样子，倒是被安抚了一些，只死马当活马医，急忙带他去看赵国伟。

92、

方晨要看病人，赵家人自然是不会阻拦了，赵国伟自从身体不好后赵家人就请了看护，那时候只监督他吃药休养，等他病重，看护又添了两个，二十四小时的全程照顾病人……

方晨进门的时候，看护正在给赵国伟做按摩，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体本就不好，他的肌肉萎缩的很快，左边的手脚比起右边来，瘦弱的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

赵国伟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方晨倒也看不出他是何种心情，不过他也曾经在报纸上看过这位的丰功伟业，与如今这般情景对比，越发显得凄凉了。

“我把脉的时候需要安静，你们在外面等着。”方晨毫不客气的开口清场。

见他语气坚决，赵家人虽然不满，但还是乖乖退了出去，宋东旭站在门边为他守门。

方晨有很多秘密，宋东旭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懒得问，却也坚持为他保守秘密。

不会再有一个人同他一样知道方晨的秘密，甚至参与进去，这样就够了。

方晨走到床边，也不管床上的人是否清醒，抬手就点了他的睡穴，这才开始为他检查。

只刚一诊脉，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指尖输出一缕细小的青色内力，顺着赵国伟的手腕钻进他的经脉，内力前行的十分缓慢，大半的经脉都已经堵塞，有些更是失去了活力，残破不堪的像是个摆设，。

情况比他猜想的还要糟糕，这人不仅是中风偏瘫的不能动弹，内里的底子也已经熬坏，破败的躯体隐隐透出死气，要是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不出一年，这人就要见阎王了。

在方晨进行更加细致的检查时，门外的人也没有闲着，梁红霞被任秋颖劝说着一起下楼在客厅等消息，可爱的小孙子缓解了她心底的焦虑，而赵鹏飞则站在二楼的走廊里，听着邓医生的劝说……

“赵先生，我也很希望赵老先生的病情能够好转，也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你请这个人为赵老先生治疗，我是不认同的！”

邓医生并不是在说方晨的坏话，在他看来，那还值得，方晨那过于年幼的外表让他在见到人以后复杂的情绪只剩下轻视了。

“或许方晨的医学知识还算牢固，但我觉得他并不具备行医资格，他所知道的那些，只要随便去问一个读过医科的学生都不会比他差，你真的相信他能够治好令尊的病吗？”

邓医生的话说的非常不客气，也完全没有避开守门的宋东旭的意思，他先前就和方晨讨论过，虽然不得不承认方晨偶尔说出来的话很有见地，但这不能掩盖方晨本身其实并不了解西医，他说的那些只要翻翻书基本都能看到，邓医生觉得方晨或许有天赋，只要努力以后也可能成为一个好医生。

但现在，那绝对只是滥竽充数！

让这样一个人为赵国伟治疗，那是对他的医德的蔑视，邓医生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赵鹏飞略带尴尬的看了眼靠着墙壁抱胸站着的宋东旭，后者只回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邓医生，方晨他学的是中医，我相信他的能力。”其实赵鹏飞的心里也是没底的，他虽然一早就知道方晨的特异之处，但他的年龄始终是个问题，如果不是有李家那边的例子在，他说什么也不会贸然去请人的。

听他这么说，邓医生的脸色稍霁，却还是忍不住劝说：“赵先生，方晨甚至连行医资格都没有，如果出事了，那责任谁担？”

他这话说的有些过了，赵鹏飞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也有几分迟疑，顿时沉默不语……

宋东旭这会儿看不过去了，明明是人家自己跑过来请人的，又不是他们倒贴上去非要给人治病，这会儿倒还怀疑起他们了。

当下就直接扔了一句过去：“如果你们不相信小晨的医术，那就别治好了。”

赵鹏飞听了这话很有些尴尬，但他到底掩饰的好没让人看出来，笑着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他的，不然也不会请人不是。”

可事实上，赵鹏飞不过是想着就算方晨没办法，他后面不还有一个神秘高人“东方先生”吗。

这种小心思宋东旭自然也看得出来，他撇撇嘴，不再说话，暗忖这人就是虚伪，以后还是别让小晨同他们走的太近。

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方晨的目光扫过门外的人，虽然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开门的时候他还是隐约听到了赵鹏飞最后的那句话，在看他们的表情举止，稍一联想就能把前因后果想出个大概。

赵鹏飞见他出来，也不管其他了，只上前问道：“我父亲的病情况怎么样？”

“很糟糕。”方晨回头看了眼还没有苏醒的赵国伟，方才他检查完就已经给他解开了睡穴。

赵鹏飞被他直白的回答说的心下一突，。

方晨好似没看到他那难看的脸色，简单说道：“虽然之前治疗及时，他的脑梗塞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没有恢复的迹象，而他的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衰弱，照这样下去不出一年就该坏死大半。”而内脏都坏死了，这人自然也都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