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乔妈妈很快就全想通了。第二天，看到两个诚惶诚恐紧张兮兮的男孩子，倒是更加不落忍。“既然你们是真心实意的，就好好珍惜缘分，好好处吧。羊羊你要改改你那臭脾气，小宝你也别太惯着他，听到没？”

乔云顿松一口气，蹭上前搂着老妈的脖子就撒起娇来，“老妈你最民主最英明了！其实你儿媳妇一点不比女孩子差，又会做饭又会剪头，贤惠死了，是吧阿宝！”

余剑锋额角一阵乱跳，心里琢磨着今晚上就让乔云知道自个儿是儿媳还是儿婿。乔母惊讶地盯着余剑锋笑道，“哟，还会做饭？这可真难得了。”“阿姨，其实会的也不多……”“头都磕了还叫阿姨？”

余剑锋心跳如鼓，红着脸正要张嘴，乔云却笑着插话道，“要叫姆妈。跟我学苏州话的发音，乖宝！”

就在乔云洋洋得意调戏余剑锋时，面瘫的大眼仔突然腹黑地开口道，“知道了，羊羊。姆妈～”

乔云差点从椅子上折过去。乔妈妈笑得趴在桌子上，恼羞成怒的乔云扑过去掐着余剑锋的脖子咆哮道，“你真是要造反了！把刚才那词儿吞回去！彻底忘掉！”“哦，羊羊。”“……”

两人打闹了一阵，余剑锋突然担忧地问道，“那叔叔……爸要是不同意怎么办？”乔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狗腿地捶着母上大人的肩道，“在我家住那么久都没看出来吗？你婆婆是一把手，一把手都决定了二把手敢说个不字儿么？”

余剑锋望向乔妈妈，得到了一个微笑肯定的眼神，顿时心中大定。心情一放松，立即就想到了一些重要的事，于是站起身牵住乔云的手彬彬有礼地向乔母告辞道，“妈，我和羊羊有点事说，先回房间了。”“余剑锋你再敢叫……”

某人一下子消音。因为腰这个要害被某只猪蹄牢牢箍住，登时全身都软了。

待到傍晚时分两人出现在餐桌上时，乔云已是蔫蔫的模样，细看眼里还有水光。余剑锋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还时不时遭到恶狠狠的白眼。“妈，阿云可能有点烧，现在又太晚了他不想出门，家里还有消炎药之类的吗？”

乔妈妈有点心疼，连忙摸了摸儿子的头，又起身找药去了。“余阿宝你就作孽吧！你个禽兽化身的！”趁老妈不在乔云又忍不住小声唾骂起某只扮猪吃老虎的大眼仔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小心！还疼得厉害么？”“呸！”乔云脸又红了，“你还想下次？下次必须是我在上面！”

余剑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歉疚心疼得紧。看乔云难受得晚饭也没吃几口，便又自己下厨煲了他喜欢的汤品哄他喝。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乔云上医院挂水，由于乔云不喜欢那些消毒水的气味，余剑锋便拎着药瓶伺候他在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逛荡。

花园里有个小鱼池，两人饶有兴致地凑过去看金鱼。“哇，阿宝你看那一只鱼，大红色的那一条，长得像不像你！”余剑锋万分黑线地瞄过去，却惊讶地发现那条漂亮的小红鱼一双硕大的眼泡一副面瘫的神情还有那漫不经心仿佛始终在放空的划水姿态，还、还真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神似。

你可能会问，难道不是所有的金鱼都是大眼泡没表情的么？

不，那一条就是不一样。反正，乔云说他不一样。

阳光突然在水面上跃动了一下，本来安然懒散游动着的小红鱼不知为什么，蓦地一甩尾巴向上猛地一跳，溅了乔、余两人身上各一朵小小的水花。就在这一刻，余剑锋突然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婴儿的哭声。

“阿云，你听！”乔云不解地侧头看他，“什么呀？”“好像有小孩的哭声，从那边，那小树丛传来的。”两人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齐腿的树丛里慢慢搜寻。忽然，余剑锋脚被一个硬物一绊，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摔了乔云的药瓶。

乔云用右手把瓶子接过来，余剑锋弯下腰，摸到了一个筐子。往外拖出来一看，两人都傻眼了——一个忽闪着大眼睛的小宝宝。

第四十章（上）

乔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看见弃婴。他一直很喜欢孩子，成名以后也参加过不少公益活动，去过孤儿院，资助过残病儿童，对孩子始终充满爱怜。所以在亲眼目睹弃婴的这一刻，他简直有种万箭攒心的激愤与痛楚。

那孩子应该才几个月大，生得漂亮极了，尤其一双大眼睛像宝石一样。但明显有点营养不良，面色有点发黄。装他的小篮子里压着一张纸条，写着他的生日、血型，还清清楚楚写道，孩子很健康没有任何毛病，但是家里实在不便抚育，希望好心人抚养，承诺永不会寻子认亲。

他们抱着宝宝在附近仔仔细细搜了好几遍，始终没找到任何人的踪影，终于无奈地确认了这孩子的父母是铁了心弃婴的。估计要不是未婚产子，就是家庭实在贫困，才会出如此下策吧。

就在乔云又气又急又心痛又无可奈何之际，余剑锋突然道，“阿云，你想不想收养这个孩子？”

乔云愣住了。他第一反应是收养别人的孩子就像窍取人家的宝藏一样，可是仔细想想余剑锋的提议，越想越觉得可行。这孩子的父母既然不要他，那他们哪怕是报警也很难再找到他父母；更何况，即使找到了，他也不一定能被重新接受，并且幸福快乐地长大。

“你那么喜欢孩子，而我们不可能有孩子了。我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不然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捡到了他呢？如果我们不收养，这孩子就只能送到孤儿院了。”

两人把宝宝抱回了家。乔妈妈吓了老大一跳，在听完来历以后又高兴得连连说这是天意，佛祖保佑，立即就给乔爸爸打电话报喜。乔云决定把孩子带回北京上户口，领养证上就写余剑锋的名字。

“妈，余剑锋他们家看重子嗣后裔，让孩子跟他们余家，到时候我跟他回家去见他爸爸，余叔叔应该心里好受一些，余剑锋也不用那么为难了。”

余剑锋皱紧了眉，“阿云，我爸虽然严厉，但并不是不讲理。你也不用因为他就委屈自己。宝宝是在你们家这儿得的，自然该跟着你。”乔妈妈摆摆手，“只是个名字罢了，我和爸爸真的都不在意这个。就跟小宝姓吧，反正也是我孙子，怎么样都好。”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最终定下来户口上宝宝就跟着余剑锋，对外则称乔云是宝宝干爹。因为户口还没正式上，学名也暂且搁着，而因为那天是自一条小红鱼引来的奇遇，余剑锋和乔云就给宝宝取了个小名——小鱼儿。

在他们精心照顾下，小鱼儿很快就一改当初面黄肌瘦的可怜样儿，立即变得白白胖胖起来。乔云说真是奇了，这孩子的眼睛长得又大又亮还双眼皮，像极了余剑锋，嘴巴又小小的，像乔云，真是怎么看都像是和他俩有血缘的孩子。

他们在苏州已滞留了不少时日，在回京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办——去见余家父母。因此实在不能再呆了，就欲和乔妈妈辞别。谁想乔妈妈平静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小宝的爸爸妈妈要是不好说话，就我去跟他们谈。而且，你们俩半大小子，自己都还没长大呢，哪里会带孩子？我已经跟羊羊爸爸说了，我跟你们去北京待一段时间，带带孙子。”

乔云感动的有点说不出话来，默然搂住了母亲消瘦的肩。余剑锋摇摇头，“妈，还是我和我爸谈好了以后，让我爸妈将来去北京和您见面。我绝不会让阿云和您受一点委屈。”乔云也点点头道，“这样是对的，妈，让我们和余叔叔说明白。放心，他们家我也去过，余叔叔虽然对阿宝严厉些，但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愿望是美好的，可他们忽略了一件要命的事。

余剑锋失踪之后，黎远岸四处寻人，自然也询问过余剑锋的父母。因此余老爹在震惊之余，也反复向黎远岸打听儿子私逃的缘由。黎远岸起初还不想明说，后来想余、乔的事早晚也得让家长知道，便含含糊糊透了那么点意思。这一下可直接把余老爹气了个半死，在家急得团团转，冲余妈妈直嚷，“你看你生的孽障！他就算回来了我也再不认这个儿子！”

虽然后面经过时间的沉淀，余老爹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再加之又有黎远岸好几次地劝解说情，终究也算想通了不少。但毕竟余剑锋瞒了家长那么大的事，还擅自离队，这口气余老爹一直还是堵在心口下不去。所以乔云余剑锋回来的时候，余老爹压根连门都不开。“滚滚滚！老子没你这种不孝的儿子！你爱跑哪跑哪去爱干什么也随你。这么大的人了，老子也不屑的再打你。你从此以后也别再来见老子了！”

余剑锋抱着小鱼儿在外面苦苦哀求，余妈妈在里面说好说歹，好容易才勉强让他们进了门。余老爹本来脸板得跟砖头一样，但一看到余剑锋怀里的小孩子又十分惊愕，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第四十章（下）

乔云赶忙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末了又垂下眼睑道，“叔叔，您要是实在不接受我，我以后绝不踏入您家的门惹您心烦。但余剑锋是您儿子小鱼儿是您孙子，您万万不能因为生我的气而伤了自己的骨肉之情。至于我和余剑锋，球是要一起打的，也肯定要一起生活。余剑锋是个孝顺孩子，我也是，不希望这件事伤您的心。要是您不原谅我们，我们就求您原谅。”

说罢真个一屈膝跪了下来。这下连余剑锋都吓到了——乔云向来的心高气傲脾气骄纵，在自己的父母面前都拽的跟大爷似的，更不用说别人。余剑锋心里生疼生疼，赶紧跟着他一起跪了，满眼哀求地望向余老爹，“爸，两情相悦又不是错，您别怪阿云。要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这不给您养了一个孙子嘛！而且阿云也是独生子，人家二话不说把孩子寄到我们家名下，人家难道不是爹生娘养的？爸，您就成全儿子这一回不行吗？”

广东男人向来是成了家以后大男子主义，因此余妈妈也很少违拗余爸爸。可这次余妈妈实在忍不住了，不停数落丈夫狠心。大人们的吵嚷惊动了孩子，余妈妈怀里的小鱼儿一醒过来，扁扁小嘴扯开嗓门便大声嚎哭，引得一家人都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向他那儿转去。余老爹从余妈妈怀里把小宝宝接过来，眼神都柔软下来，不住地哄逗这个小不点，浑然忘了儿子们还直挺挺地跪在那儿。

“爸！”余剑锋不满地叫道，“阿云膝盖有旧伤，不能老跪着。”

余老爹这才把目光移过来，先是冲乔云点点头，“你起来吧。”复厉声向余剑锋喝道，“滚起来，去请家法！”

乔云胆战心惊，正要说话，却见余剑锋仿佛松了口气般，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余剑锋站起身去自己房间拎了一根看起来颇为结实的竹棍子走到老爹面前，闷闷道，“阿爸，您不说我这么大人了不屑的打我了么！”

余老爹把小孙子递到余妈妈怀里，理也不理余妈妈的劝阻和抱怨，接过棒子便一脚把儿子踹趴在沙发边上，“小兔崽子，还有理了不是！这么久不挨家法规矩都忘了是吧？裤子！”

余家的家法是要杖杖到肉才算的。余剑锋涨红着脸，默默伸手去解裤子。乔云急得拦住余剑锋的动作，红着眼眶向余老爹哀求道，“余叔叔，您要打就打我吧，我们的事不能怪阿宝……”

余老爹一瞪眼，“孙子我都认了，你跪也跪了，还叫什么叔叔？我要是不认你们俩的事，根本就不会动家法。我打他不是因为你俩的事，这小子自己心里清楚。”乔云一时脑子都晕了，这才反应过来余老爹这是已经认了自己，也才明白为什么余剑锋要挨打了不但不惊慌反而还挺高兴。但还没等他兴奋，余老爹就已经将他扒到一边去，一棒子抽在了余剑锋屁股上，“自己说，为什么挨打？”

余剑锋挨第一下心里的感觉就是：老爹真是宝刀不老，威猛不减当年。但老爹的话不答是不行的，余剑锋慌忙应道，“儿子私自离队，罪同离家出走，儿子该打！”

余老爹哼了一声，将一根竹棒挥得虎虎生威，每抽一下余剑锋屁股上就凸出一条鲜红的杠杠。“就光这条屁股打烂都不为过！撅好！别动！”

真是多年没尝过家法的滋味了，余剑锋抗击打能力明显有点下降，自家老爹的水准还没发挥的淋漓尽致，他额上就已经见了汗。妈妈在这时候是不能劝的，越劝父亲只会打得越重，所以已经抱着小鱼儿走去了阳台。乔云又害怕又心疼，站在一边束手无策，手心里全都是汗。

竹棍打在皮肉上噼啪作响，余剑锋两手紧抠着沙发皮，牙关紧咬，冷汗越出越多。眼看着余剑锋屁股都肿起来了，乔云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余剑锋身上，咬着牙道，“爸，他离队也是因为我，既然您认了我，要动家法，就打我好了！”

余剑锋努力撑起腰，反过手去推乔云，“阿云，别犯傻。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阿爸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你别呆在这儿，去阳台找妈去。”

余剑锋这回一点都没犯犟，认错态度极为良好，余老爹倒也不落忍了。乔云这么一挡，也算给父子俩都一个台阶，于是老爹顺势就下了：“臭小子，以后还敢不敢了？”余剑锋连忙连连认错，满口保证。

余老爹收起了棍子，坐在沙发上喘了口气。乔云赶紧帮余剑锋提起裤子，又扶他起来，揉着他汗津津的头小声问道，“疼得狠吗？”余剑锋瞥了一眼一旁的老爹，答道，“阿爸没罚太重。阿云，快去给爸倒杯茶来。”余老爹忍不住笑了，“你小子出去这么些年，怎么还学会装乖取巧了？以前犟的跟头牛似的，打都打不软。现在怎么这么讨人喜欢了？”

余剑锋没说话，只是向着远处去倒茶的乔云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

乔云端着茶恭恭敬敬递给余老爹，眼神中还带着点敬畏。余老爹喝了他的茶，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打过了这事就揭过去了。你们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赶紧回北京吧。好好去和你们教练认错道歉，这些日子他为你们担的心一点都不比我们做父母的少。孙子就留我这里，你们还要训练比赛，哪里有时间照顾小孩子？”

余剑锋撑着腰向老爹走近了些，笑道，“阿爸，宝宝我们还要带回北京上户口。阿云的妈妈会跟过去照顾宝宝，您看您和妈要不也去北京小住一段时间？奥运会完了以后有家赞助商说要给我们一人一套房子，我们一直忙都没去看。这次回去联系一下，正好两家老人都有地儿住了。”

第四十一章

离队已经快一个月了。待安顿好老老小小，乔云和余剑锋也就准备返回国家队的驻地。临走前乔妈妈还特意背着乔云悄悄对余剑锋嘱咐了许多话——“妈看这世上真正能抻得住羊羊的人也就是你了。羊羊从小被我们娇惯，坏毛病不老少，既不会照顾别人也不会照顾自己。小宝，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从前你管不得的现在便尽可去管，别对他千依百顺，那样对他没好处。羊羊脾气是坏了点，可心里分得清好赖的，你们俩以后的路不会平坦，好好照应扶持彼此吧，妈别无所求。”

是啊，路不会平坦。他们现在头一个要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归队。

离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当逃兵一样，等于背叛。乔云和余剑锋完全可以想象黎远岸有多么愤怒和伤心；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理由，私自离队都是难以得到原谅和宽恕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