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光笑了，没有再推阻，只是继续看菜单。

被那笑容像冬日温暖的阳光，照的钱生坤心里也跟着软和。

他也把视线挪到菜单上，但脑子却乱七八糟。

他脑子里不断地回响着刘锡明刚才咬牙切齿的质问。

就算他愤怒、他逃避、他回击、他不愿承认，但那就是个鲜明的事实。

鲜明到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他为遥光做了些什么？

请客？

那种小事对他而言不足挂齿。

他想对遥光好，但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的确如那混账所说。

——他一天到除了那些，其实什么也没为遥光做。

顿悟的感觉与其说是醍醐灌顶还不如称之为被泼凉水。他整个人一时冷静下来，浮躁沈去了大半。

几乎是一瞬间的蜕变。他停滞在孩童般的心理猛的升至青少年。

他开始真心实意的想为某个人去做些什么。

人们称之为“奉献”。

遥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突然才意识到遥光在让他回神。

他抬起头，问遥光怎么了。

遥光笑着，点了点菜单上的某道菜。

他看了看，说“没事，你点你的，我要吃什么我一会儿再点”。

遥光仔细的盯了他一会儿，在本上写了字，然后转了过来：

“生气？”

他反而诧异，摇头，坦诚道“没有”。

遥光笑着点头，很欣慰。

他注视着，唇角也弯起温和的弧度。

刘锡明在旁边一直注意着，眉头越拧越紧，最后低头盯着菜单，直扒拉头发。

遥光和刘锡明点了三个菜，钱生坤点了两个。

他拿着菜单本来还想再继续点，遥光在本上说点太多了吃不完。

他蛮不在乎的还是那句话，“多点几个，每个都尝尝”，并补充“又不要你掏钱”。

“不是钱的问题。吃不完，浪费。”遥光递过来的本上写着。

“你打包回去。”他头也不抬的说。

“天热，容易坏。昨天的就坏了。”

遥光给钱生坤看完本子，笑了笑，将菜单抽走了。

钱生坤拧着眉不太高兴，他觉得点的太少实在是太寒酸。

遥光笑着，给他补充道：“不够了再点。”

他没吭气。脸扭到一边，不高兴。

刘锡明在一旁又发出嘲讽的嗤笑。

他立刻就坐直身子瞪了过去。

——看来小孩性子不是一时就能彻底改的。

尽管钱生坤中途挑挑拣拣，但毕竟是饿了，所以这顿饭也算难得的吃的安稳。

校门口的餐馆属于经济实惠型，菜量饭量给的都大。三个大男生把盘里碗里的消灭的差不多时也已经撑的多一口再吃不下。

遥光坐了会儿拿着纸笔起身了身，钱生坤看着他问他干什么去，他只是微微笑了笑，接着钱生坤就见他往柜台走去，给老板娘看了看本子。那边拿计算器劈里啪啦的一按，然后遥光就开始掏钱了。

钱生坤看着一下就起来，皱着眉磕磕绊绊的要从里面出来，急着要去付钱。

刘锡明也立刻起身一把拦住了他，皱着眉问“你干嘛？”

钱生坤见着刘锡明心里就不爽快，冲着刘锡明就质问他付钱你怎么不告诉我！

刘锡明听他那犯冲的语气心里也不痛快起来，说“你一小屁孩付什么钱！”

“妈的我又不是没钱！”

“废话看你这德性就知道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

他们这边对吼着，遥光那边已经付完帐了，向他们走来。

钱生坤的矛头就对向了遥光，质问“你怎么去买单了！”

遥光笑笑，刘锡明有些嫌弃的说道“你那钱又不是你的，付什么钱”。

“操！怎么不是我的！”

“那是你爸妈的！”

“那就是我的！”

遥光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温和，好像明白他所想表达的好意。

钱生坤情绪缓和了些，不和刘锡明吵了，但还是有些也不清楚是别扭还是不乐意的对遥光说了句“以后不许买单，我买！”

遥光微微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朝座位指了指，又朝外面指了指，用目光在钱生坤和刘锡明两人之间询问着。

刘锡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走吧，吃都吃完了，再坐就该瞌睡了。

遥光又看向旁边的钱生坤。钱生坤也没反对。几人就往餐馆外走了。

三人呈来时的队形。遥光中间，剩下俩一边一个。

先前钱生坤一要往遥光跟前站刘锡明就凑了过去挤在中间。钱生坤一挑眉，之后就和刘锡明吵开了。最后还是遥光往两人中间一站，止住了鸡毛蒜皮没营养的争吵。

马路上车来车往，公交车自行车挤到了一块。骑自行车的不少是初高中的学生，穿着校服，有的车篮子还放着装书的袋子。自行车往左或往右一偏闪开公交车，然后在自行车道上继续溜溜的。

刘锡明不知打从见钱生坤第一眼就不舒坦，还是昨晚上那是闹的人不放心，好像不挑钱生坤些事就不高兴似的，皱着眉问钱生坤“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去上学”。

钱生坤望着前面的路，没理他。跟没听见一样。

刘锡明眉一拧，往前迈了一步对另一边的钱生坤就喊：“说话！”

钱生坤只是一眼刀过去了，但没吭声。他已经懒得理刘锡明了，现在刘锡明再怎么张牙舞爪他觉得也就那德性。

倒是遥光，一把拽着刘锡明的后衣领把刘锡明又拉了回来，然后难以理解的望着他。好像不明白刘锡明怎么也和小孩一样老要招惹钱生坤。

“你看我干什么？！他本来就该上学！”刘锡明对遥光喊着，“你别老护着他！他一天到晚不上学在外面混到到时候近学些乱七八糟！”

“我上不上学关你屁事。”钱生坤冷冷冲刘锡明道，“你他妈有完没完，能不能闭上你的狗嘴。”

“我操你妈！你他妈再说遍！”

“你他妈有完没完！能不能闭上你的狗嘴！”

钱生坤还真不耐烦的重复了。刘锡明一听差点就冲上去要打。

遥光立刻胳膊一抬把刘锡明挡住，这边把钱生坤也挡在一旁。钱生坤倒没有那么冲动，但他站在那，全身的肌肉都为时刻准备着攻击而紧绷着，眼睛直直盯着刘锡明。

——打来更好，他早就想把这家伙收拾一顿：最好使劲把头往地上撞，身子往地上使劲踩，最好往胸口踩，裁断几根肋骨，踩死这狗日的，再把头拧断。

脑子里满是出对方满身满地血、死成一摊的恶心模样，让他心中感到异样的快感及满足，他的眼中充满了兴奋及遏制不住的残暴。

刘锡明被遥光这么一拦冷静了些，再看向钱生坤，可能才意识到钱生坤是怎样的神色和眼神。这一看，硬生生一冷，全身僵了下。

钱生坤把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出来了。他看出来这蹩脚货怕了。

就像咬住了猎物的脖子般的巨大的胜利感席卷而来，接下来他就要一口一口的连着血扯着肉的撕下肉。他的表情甚至都带上了亢奋的喜悦。

遥光顺着刘锡明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但看到那会儿，钱生坤的笑容只剩下了的满意又嘲弄。

遥光看着钱生坤，表情也有些复杂，但他之后还是皱着眉看向了刘锡明，在纸上写了些东西给刘锡明看，而刘锡明越看越眉越紧，最后挥着手不耐烦道“随你随你”。

钱生坤看着，起初得意洋洋着。因为遥光没说他。

但也因为遥光什么都没说，他之后得意不起来了，甚至笑都笑不出来。

遥光一直都微微皱着眉，像在思考。但总之不是个高兴的表情。

他盯着远处，也跟着琢磨着他是不是哪让遥光不高兴了。

三个人都各有所思了一路。

钱生坤琢磨了一路也没想不起来他刚才干了些什么、哪不对了。于是他将所有问题都归结在刘锡明一嘴的胡扯八道上。

他不上学。

他不上学怎么了？！

他时不时的瞪向刘锡明，把对方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之后问题还是回来了。遥光到底琢磨什么。怎么就不理他了，怎么就不笑了。

难道就因为他不上学？

但遥光对此从没表现过反对，也没说过他。

那是在想什么？

他烦闷不安了一路，最后三人在校门口停下，遥光问他接下来干什么。

他想跟着遥光转，但话到嘴边不明缘由的却又不敢说了。

——他怕遥光真因为他不上学而不高兴。

他目光挪开，想了想，又望向遥光，反问你一会儿干嘛。

遥光在本上写“回宿舍”，然后望着他。

他矛盾了会儿，然后装作坦然的说“那我跟你一块儿”。

遥光淡淡笑着点了下头。

见钱生坤跟着进了校门，刘锡明一挑眉，问遥光“他怎么也来了”。

钱生坤冷着脸理都没理刘锡明，遥光在本上写了些什么给刘锡明看，刘锡明看完后皱着眉，没再吭声。

快到宿舍楼下，钱生坤正准备跟遥光一块儿进去，却被后面的刘锡明拍了肩膀。他转身抓着刘锡明的手腕和胳膊就往外拧，那力道是恨不得把对方的胳膊拧断。

刘锡明“嘶”了声立刻惊得往后闪，吓得一身冷汗后发现并没怎么样，只是关节被压的疼。他抬头看少年。少年正抬眼盯着他笑着，手里压的更狠了些，眼中除了得意更是放纵了的阴狠。

是在警告他，他完全随时都可以下手。

任何地点，任何时刻，完全不怕任何后果。

——是来真的。

刘锡明顿时又出了一身冷汗。

精神失常的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正常的疯子。

他干了什么？无非就是之前打着擦边球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而已！又没抖昨天的事！

就在刘锡明紧张的要死的时候，钱生坤放了的他，嘲讽鄙夷的望着他，比之前更傲慢。

之所以放了，是因为钱生坤觉得这个人没有再让他动手的必要。

他相信这个人已经怕了。

更何况遥光还在不远处，他不想让遥光看到他要打他“朋友”的情景。

然而身后已经传来了脚步声，遥光果然折了过来，跑到他俩跟前，不明所以的来回的望着两边。

一边笑得不可一世、意味深长；一边拧着眉，脸色发白。

遥光微微皱了眉。

钱生坤转过头，朝遥光笑的温和又坦然：

“没事，走吧。”

说着，抓着遥光的上臂就把遥光往前拽。

遥光显然不信这是没事，踉踉跄跄的匆匆望向后面的刘锡明。

钱生坤皱了下眉，使劲把遥光一下拽到前面。遥光被这一拽注意力也拉了过来，不解的看着钱生坤。

这时刘锡明从后面跟了过来。遥光再次转过头看向刘锡明，刘锡明摆了摆手，却没有看他，表情有些沉重道“没事”。

“看，他自己都说没事了。”钱生坤有些得意的对遥光说。

遥光看看钱生坤，又看了眼刘锡明，表情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渐渐淡定了下来。

钱生坤笑着，挑衅的瞥了眼刘锡明。

刘锡明却沉思般的盯着地面，没有看他。

这让他觉得有些无趣，但他还是迅速的恢复了过来，弯着唇角自动松开了遥光。

十四-3

在宿舍楼门口登了记，钱生坤就大摇大摆的跟着遥光进了楼。

登记的那会儿刘锡明早就先走了，只剩他跟遥光。爬了层楼梯，接着没走几步就到了的遥光宿舍门口。

前面的遥光推开门，钱生坤后面跟着就迈了进去。扫了眼这屋子，他有些鄙夷的扬了下眉。

——这什么屋子，还没他卧室来的大！

也不知是本来就不大还是这屋子太乱，六个上床下桌靠墙两边一摆，再加上两边的椅子拉开，紧巴巴的只能过一个人了！

他紧着眉不由在心里难以忍受的大呼：遥光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不行不行，得让遥光搬出来。

他不漏声色的想着。

刘锡明果然和遥光是一个宿舍的，正在阳台那边的盥洗池吸收；而宿舍里的另一个男生正在那带着耳机专心致志的打CF。

突然传来了一阵不轻的呼噜声，钱生坤抬头张望了下，看来还有个人在睡觉。

遥光从一张桌跟前拉了把椅子到了另一张桌前，向钱生坤指了指。钱生坤这才知道原来那块是遥光的地方。

让他吃惊的是那块并不是很整齐。

书一摞一摞的堆在地上，堆在桌上；桌上还有电脑，旁边是铺着一堆纸；架子上从上往下第一排摆着摆着餐具、洗洁精等，第二排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各种笔、五颜六色颜料盒，第三排洗漱用品，水杯在最角落放着。

不过虽然乱，却也还干净。钱生坤坐了下来，又打量了会，看向遥光，发现遥光拉开抽屉正低着头东翻西找的。

“找什么呢。”他问。

遥光把地上的水杯拿起来晃了晃，接着随便在桌上拿了根笔，拿了张不大的纸，把纸来回看了下确定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后写道：“我还有个，给你用。”

这样的遥光让钱生坤有种真的接近了遥光的感觉，简单又随性。

他看着继续翻来翻去的遥光，不由放松下来，笑问：“你哪来那么多杯子。”

遥光又抬起头，在纸上写：“买奥利奥送的。”

他笑的更高兴了，目光追随着遥光，问“你还喜欢吃奥利奥啊”。

遥光犹豫了下，写“偶尔，那个太甜”。

钱生坤笑着忍不住摸了摸遥光的头，软软的头发摸起来格外舒服。

“用你的杯子就行了。”

他注视着遥光说着，声音也不知不觉低缓温和。

遥光看着他，笑的很无奈，正准备再写些什么，盥洗池传来了不小的咳嗽和清嗓子声。

在钱生坤听来那动静就跟嗓子卡了鸡毛般，恨不得咳出血来。

他放下手，往后靠着椅子，冷笑着看向刘锡明。

刘锡明果然在瞪他。

他却嘲讽意更浓，把手顺便搭在遥光的靠背上，就像搂着对方一样，然后挑衅的盯着对方。

此时遥光看了看钱生坤，接着也靠在椅子上，望向刘锡明。

而刘锡明表情有些尴尬，然后闷闷的转了头。

遥光也没看出什么问题，离开了椅背。钱生坤鄙夷的瞥了眼刘锡明，放下了搭在遥光身后的胳膊，又坐回了身。

遥光拿了水杯，抬手揉了揉钱生坤的脑袋，又轻轻拍了拍。

对方的手落在头上的感觉让钱生坤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他挑眉，不悦道：“干嘛？”

遥光笑着写：

“你刚才也这样。”

“我刚才又没拍你头！”

遥光无奈的的点点头，起了身，然后像钱生坤之前一样抚了抚钱生坤的脑袋。

钱生坤一把抓住遥光的手，皱着眉道：“你还玩上瘾了。”

遥光像被逗乐般的笑了起来。

钱生坤看着那笑容，手里还握着对方温暖的手，顿时心里都跟着柔软。

握着遥光手的感觉让他留恋，但不放开又有些奇怪。他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放或不妨都让他别扭。

他盯着遥光，就像眼睛挪不开似的，他沉浸在这个人的世界中难以自拔，甚至不清楚、也不在乎自己表现出了怎样的表情。

那一定是太过赤裸的情感的表露，因为他看到遥光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接着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般，有些牵强的弯了弯唇角，尴尬的将手从他手中离开。

之后遥光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淡淡笑着朝他晃了晃水杯，然后朝墙边摆了一排水壶的阳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