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曲大哥在听完他的话后,一点也不意外,坐到他们对面,道:“说吧,怎么一回事。”
曲尧泽没有迟疑,坦白道:“这个伤是我自己弄的。”
大厅里一时安静下来,曲大哥沉默片刻,才道:“然后嫁祸给蒋梅?”
周繁木调整了下坐姿,让曲尧泽靠得更舒服,他看了曲大哥一眼,道:“阿尧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曲大哥睨他:“我知道跟你有关,阿尧从不说谎,性子也单纯直接,如果不是因为你,他绝对不会这样做,既要算计别人,又要伤害自己。”
周繁木心下一痛,他何尝不知道曲尧泽是什么性格,这个傻瓜,为了他竟然什么都愿意做。他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得到对方这样深重的爱意。他紧紧扣住曲尧泽的手,道:“这个主意是我出的。”
这个事在外人看来也许并不光彩,周繁木绝不会让曲尧泽承担,虽然在他心里,曲尧泽这番作为,让他愧疚恼怒之余,却也感动万分。
曲大哥眯起眼睛,扫视他们。
周繁木淡淡道:“我送阿尧去楼上,回头跟大哥详谈。”
曲尧泽却拉住他,捏了捏他掌心,道:“这个事你原本不知情,怎么会是你的主意。”
周繁木瞪他:“听话,回房休息。”
曲尧泽亲他唇角,哄他道:“没事的,让大哥知道也没关系。”
周繁木被他诱哄般的语调弄得没了脾气,一言不发地瞧他。
见他们旁若无人地对话,曲大哥叹气道:“你们先把事情讲清楚。”
曲尧泽便把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了,他在书房看到蒋梅,便起了这个心思,于是把那瓶药拿出来放在书桌上。后来周繁木回来,他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施行了。幸好周繁木没有阻扰他,默许了他的计划。当然,看周繁木的样子,肯定是很生气的,他知道周繁木一直不想让他参与这些。
而在听他讲述时,周繁木紧紧扣住他手腕,似乎要把他捏碎。
曲尧泽只好蹭他肩膀:“木哥,痛。”
周繁木松开手,给他揉手腕,眼里的恼意并没有褪去,但又升起了一丝无奈和许多疼惜。
曲大哥望着他们,眼神复杂。
之前当着周父的面,曲尧泽说是蒋梅想伤害周繁木,那时候他便觉得其中必定有曲折,因为曲尧泽平常话很少,这一次抢在周繁木前头开口,很容易看出反常。只是他没想到,原来整个事都是曲尧泽一手操纵。在他印象里,他二弟向来很憨直,平日里虽然有些早熟,却并不是一个藏着城府的人,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种胆识和计谋。
如今看他二弟,乖顺地伏在周繁木怀里,在周繁木面前撒娇……当真与他印象里的样子相差甚远……他的二弟,自从跟周繁木走到一起后,好像变了很多,而这种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所以曲大哥此刻一时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曲尧泽接收到他大哥的目光,知道他大哥应该是震惊的,毕竟他之前都规规矩矩,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其实有点害怕,怕他大哥以为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张了张口,好一会,才道:“大哥,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晚上经常做梦?”
曲大哥回过神,嗯了一声,担忧道:“你现在还会做噩梦?”
听到他大哥关心,曲尧泽抿了抿唇角,摇头道:“是以前有一段时间,经常梦见木哥被人杀害。”
曲大哥诧异:“怎么会做这种梦?”
不止是他,周繁木眼里也闪过一抹讶异。
曲尧泽轻声道:“梦里木哥被绑架,最后被撕票,而暮后指使者就是蒋梅和她儿子。这个梦反反复复出现,我很惊慌和恐惧,或许潜意识里就想着要消除这个威胁,所以今天在知道蒋梅竟然来了别墅后,我便不由自主地把蒋梅当成了敌人,只想着怎么解决她。”
这还是周繁木第一次听曲尧泽提起做梦的事,竟然与他前世的遭遇那般相似。周繁木神情变得非常古怪,他拿不准这是曲尧泽杜撰,用来骗曲大哥的,还是曲尧泽确实做过这样的梦。
如果曲尧泽没有说谎,那事情就有些诡异了。当然,再怎么样奇怪,也没有他重生这个事来得震撼。所以周繁木还是有些相信曲尧泽的,他想或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指引也不一定,让他重活一次,让曲尧泽感知前世。
周繁木和曲大哥都静默着,没有接话。
曲尧泽顿了顿,道:“我原本想瞒着木哥的,可木哥回来得很快,蒋梅又缠着木哥不放,我只好将错就错,干脆伪造了蒋梅想攻击木哥的假象。”
他刚开始是打算直接把蒋梅制伏的,但后来有周繁木在场,他不想牵累周繁木,只好换了一个计划。
周繁木搂紧他,懊恼道:“傻子,就算你想对付蒋梅,也没必要划伤你自己。”
一个蒋梅,哪里抵得上怀里这个人重要。
曲尧泽怕他还生气,讷讷道:“我掌控好了力道,划得不深,不会出事的。”
周繁木瞪他:“还嫌伤口浅?”
曲大哥也不赞成曲尧泽的做法:“阿尧你记住,我们曲家人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见曲尧泽低下头,一副认错模样,他没再多说,转了话题道:“你是故意弄哑蒋梅,让她没法争辩?”
“那倒不是。”曲尧泽抬起脑袋,看他们两人一眼,道,“蒋梅肯定会想方设法告诉周叔叔真相的,她虽然哑了,却还能写字。”
曲大哥狐疑:“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她喝下药?”
周繁木却懂得曲尧泽的意思:“只要她当场不闹就行。”
他父亲今日站在他这一边,过后就算知晓真相,也不会再拿这件事为难他。况且他之前若有似无地警告过蒋梅,想来蒋梅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她还有一个儿子,若是她不安分守己,她儿子也别想过得安稳。蒋梅为了她儿子的将来,肯定也会忍着。
曲大哥却比他们考虑得长远:“她儿子要是知道这个事,到时候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周繁木不甚在意道:“蒋梅和她儿子,我迟早要动,不怕他们报复。”
只是他没准备这么快就发难,重生后,他便派人盯着蒋梅和周回,虽然一些事他们进行得很隐秘,可他手里得到的资却不少。他若是想直接拔除掉蒋梅和周回,有千百个机会,但他并不想给他们痛快,这一生何其漫长,他要留着他们的命,让他们慢慢地尝尽恐慌和绝望的滋味。
前世是他没把周回放在眼里,纵容了周回八年,又有梁文笙在一旁替周回掩护,才让周回培植起了势力。
这一世他早有准备,根本不会给周回机会,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因为蒋梅和周回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唯一觉得意外的是,曲尧泽会替他出手。
49、哄
倒不是曲尧泽不能插手,但周繁木这一世决定跟曲尧泽在一起,便打算一辈子都宠着疼着曲尧泽。如今反倒要曲尧泽来为他操心,他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
曲大哥担忧道:“毕竟是阿尧亲自动手,如果周回找机会报复阿尧怎么办?”
周繁木神色一凛,紧了紧手臂,将曲尧泽更紧地圈在怀里,道:“我不会给周回可乘之机。”
曲尧泽也道:“我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军校,里面管理严格,外人进不去的。”
但如果周回有心要找曲尧泽,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周繁木一直在盯着周回,又是关系到曲尧泽的安全,周繁木肯定不会放松警惕。
去军校这个事提醒了曲大哥,他盯着曲尧泽的胳膊,蹙眉道:“过几天就要考试,你现在受伤了,怎么考?”
曲尧泽怔了怔,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周繁木叹气,对曲大哥道:“这个事我会安排。”
曲大哥跟他对视一眼,便明白了他意思,点头道:“也行。”
既然曲尧泽一心想进军校,如今不能通过正常方式进去,总得想其他办法。其实只要曲家一句话,曲尧泽便能如愿以偿,但这几年曲家一直韬光养晦,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不方便做一些引人注目的事,让周繁木去办最合适不过。
曲尧泽自然能猜到他们的意思,他犹豫了下,到底没说什么。
而曲大哥问清楚了蒋梅的事,又见曲尧泽脸色还虚弱,便站起来道:“阿尧你好好休息吧,马上就到订婚的日子,你得在家养伤。”
曲尧泽应了好,周繁木把曲大哥送至大门口,回来见曲尧泽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清澈程亮,巴巴地望着他走近。
周繁木暗暗叹息,有些想笑,面上却没有表情,走过去抱起对方。
曲尧泽搂住他脖子,喊他:“木哥……”
周繁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有理他。
曲尧泽主动亲他下巴:“我知道错了。”
周繁木还是没说话,直到把他抱回卧房,将他扔到床上,这才俯身盯住他:“错在哪里?”
曲尧泽受伤的是右手,为了避免被碰到,他只能举着那只手,回视周繁木:“不应该对付蒋梅。”他顿了下,收回目光,轻声道,“木哥是不是觉得我心计太深……”
周繁木闻言,一巴掌重重落在他屁股上:“你觉得我在跟你计较这个?”
曲尧泽没躲他,等他停下动作,泪眼汪汪地望他:“我知道木哥是心疼我,我下次再不敢冒险了。”
他认错态度实在太好,周繁木一肚子脾气没处发,只好瞪他:“就怕你下次又忘了。”
曲尧泽爬起来,跪坐在床头,用手扯他衣袖:“不会的。”
而他另一只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胳膊垂在腰际,看上去不知多可怜。周繁木心下喟叹,这坏东西,学会在他面前示弱了,之前还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跟他说话,向他撒娇。他倒并不是不喜欢对方这种变化,内心里甚至还有些享受这傻小子的讨好,可这次他一定要对方得到教训才好,否则下一次这傻东西又不知轻重,到时候心疼的是他。
于是周繁木故意沉下脸,道:“如果你再这样,我就一个月不理你。”
曲尧泽的眼神果然暗了暗,怔怔地盯住他。
瞧见他这个样子,周繁木又舍不得了,把他抱到腿上,与他额头相抵:“傻子,你有这个心计,我反而高兴,这样你就不会被人欺负。我生气的是,你竟然拿自己做诱饵,让自己受伤,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曲尧泽蹭他脸颊,低声道:“我只是想让事情看起来更真实一点。”
他当时是想悄悄把蒋梅控制起来,这样别人就看不出这个事的破绽。但周父要把蒋梅带走,而周繁木没有反对,他也就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并不是害怕周父,而是他猜到周繁木定然有另外的打算。
周繁木搂紧他:“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让我来处理,你不要参与。”
更何况这原本就是他们周家的恩怨,他并不愿意把曲尧泽牵扯进来。
曲尧泽抿着唇角,没有回答他。
周繁木箍紧他的腰,眯起眼睛:“不听话?”
曲尧泽半晌,才低低嗯一声:“他们不伤害你,我就不主动出手。”
周繁木哭笑不得,感动于他的心意,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另一方面,他也放下心来,因为他知晓曲尧泽的性子,既然是答应了的事,就不会反悔。他把曲尧泽放到床上,自己躺到曲尧泽身侧,再把人抱到身上,避开对方的伤处。曲尧泽也就乖乖地趴在他胸口,他随意拨弄曲尧泽的头发,轻轻叹气:“你为了逼真,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幸好你还知道分寸,没有伤到骨头。”
曲尧泽把脑袋彻底埋进他肩窝里,没吭声,显然想避开这个话题。
这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周繁木,周繁木笑起来,不再打扰他,轻轻拍抚他后背,让他休息:“乖,睡吧。”
曲尧泽听话地闭了眼睛。
但在他快要睡着时,周繁木忽然低声开口道:“阿尧,你说之前一直梦见蒋梅和周回绑架我,是不是真的?”
曲尧泽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周繁木眸光变得深邃,柔声问他:“那是不是还梦见了其他事?”
曲尧泽却没声音了,只剩下温热的气息拂在他耳际。
周繁木笑了笑,倒并不执着于问清楚答案。他初听到曲尧泽说做了这样的梦时,确实是震惊的,也好奇那些梦里,除了蒋梅和周回要害他以外,还有哪些故事,是不是跟他前世的遭遇一样。可此刻他却冷静下来,不管与前世相不相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曲尧泽一直在他身边,还这样维护他。他很感激命运,让他能够重生,把这么好的一个人送到他跟前。
等曲尧泽醒来时,周繁木正一手揽着他,一边在翻看文件。他的胳膊被周繁木安置在软绵的枕头上,是周繁木特意给他垫的。曲尧泽动了动身体,含糊地喊他:“木哥?”
见他醒了,周繁木放下手里的东西,提了提他的腰,将他楼到怀中,咬住他唇瓣。
曲尧泽被他夺去呼吸,等被放开时,脸颊上也不觉染了一层红晕。
周繁木笑着啄他唇角一口:“饿不饿?厨房熬了骨头汤,我给你端上来好不好?”
曲尧泽也笑了下:“好。”
待周繁木离开卧房,曲尧泽起床走到窗户边。此时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笼罩了整个大地,外面一片橙红,连院里的树梢间仿佛都涂了颜色。曲尧泽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入睡前周繁木问他还梦到了什么事,他其实是听到了的,可他不愿意讲一个谎言来应付周繁木,所以只能装睡。
也不是不能告诉周繁木,只是……梦里许多事都匪夷所思,他不确定周繁木知道后,会如何想他,会不会认为他在撒谎……
想到这里,曲尧泽眼眸黯下去,若是周繁木再问一次问,他肯定不会再隐瞒的。
周繁木很快回来,见他把立在窗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身形看上去似乎比平常单薄了些。周繁木脸上毫不掩饰疼惜,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抱起他:“怎么下床了?”
曲尧泽看了看他,没说话。
周繁木摸他的脸:“是不是伤口难受?”
曲尧泽摇头:“没有……”
周繁木没再多问,抱着他坐进躺椅里,将他安置到腿上,端起碗喂他喝汤:“一直用小火熬着,炖得很软,你尝尝。”
两人在一起后,周繁木便热衷于和他这样亲密接触。曲尧泽眼睑微垂,乖顺地张开嘴。周繁木颇为满意,直到两碗汤见底,这才停止喂他。曲尧泽心下其实有些不安,只是没表现在脸上。幸而一直到佣人进来收拾碗筷,周繁木都没再问他梦里的事。
吃过东西,周繁木便哄他休息,曲尧泽已经睡了一个下午,哪里能睡着。周繁木便给他找了几本书,却不许他看复习资料,说是这段时间要他好好养伤。曲尧泽倒没多大反应,反正不能参加考试,得靠周繁木去打点,他也就坦然接受了周繁木的管制。
而后曲尧泽留在卧室看书,周繁木去书房处理工作。
出了房门,王叔正站在走廊上,似乎是在专程等周繁木。周繁木眯起眼睛,走过去,在经过王叔身侧时,他淡淡道:“去楼下。”
他不愿吵到曲尧泽。
王叔懂他意思,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了一楼书房,周繁木指着书桌对面的沙发:“王叔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