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大侠不癫狂——赖刁刁
赖刁刁  发于:2014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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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这时楚青才意识到此举不妥,顿时额角挂下数条黑线。可想想若是此刻收手,那也显得太过欲盖弥彰,于是他只有硬着头皮抽着嘴角,将脏抹干净——原本抹脏嘛,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当是给小弟擦脸。可一旦意识到这问题,顿时手指头就发烫。明明抹的是嫩豆腐似的脸皮,可楚青只觉得是抹在刚烧熟的鸡蛋上,热得烫手。

不过片刻的工夫,楚青只觉得异常漫长。好容易那顽固的灰印才给抹去,他如临大赦一般赶紧收回手,轻咳一声缓了下语气,方才向薛飞解释:“有脏。”

“啊?”薛飞直接用袖子往脸上乱抹了两把,然后才笑呵呵地望楚青,“多谢楚大哥!”

“……”楚青顿时无语。望着薛飞那张刚刚好容易擦干净、现下又窜上更多灰尘泥印的脸,楚青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低眉一瞥,果然见到薛飞的袖子上和手上也不知道在何处蹭了不少泥。

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楚青内心摇摆不定,在“不可多事!要冷漠,要淡定”和“拖这个脏小子去洗手洗脸换衣服”两个选项之间踌躇许久,楚青终于忍无可忍地向后者屈服,一把拽了薛飞,“先去洗漱一下,歇歇再说。”

薛飞这才注意到自个儿脏兮兮的手袖子,尴尬地笑笑,挠了挠后脑勺。眼见楚青命人打水洗漱,薛飞赶忙摆手,“不用麻烦啦!我在这里洗一下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薛飞直接往园中的池子边上一蹲,捞了水洗了手,又将袖子搓了两把,这才直起身来。一抬眼,就对上楚青的眼角不停抽动。

“楚大哥,你眼睛疼?”薛飞充满善意地、充满关切地,发出了由衷的关怀之问。

楚青无语,只能伸手指向池塘。只见原本在池中游曳的数条锦鲤,顷刻之间都翻了肚子,肚皮朝上浮着不动弹了。

就算是陈年老垢,也没理由变成毒药啊。薛飞自个儿也惊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个儿湿哒哒的袖口。这究竟是怎样的奇脏,竟能有如此神奇的毒性?!

“啊!我明白了!”薛飞右手成拳左手成掌,猛地一砸手,一脸恍然大悟,“我说在哪儿蹭的呢,原来是那什么劳神子的炎什么蛊!”

“什么?!”楚青大惊,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死鱼,急急上前询问,“你说的可是炎煞蛊?”

“啊对!”薛飞猛点头,“就是这个名字!楚大哥你真是厉害,这么拗口的奇怪名字也记得住啊?”

自动忽略没有实际意义的后半句,楚青神色更急,“天一流去扰你们了?有没有伤到?”

一边说,楚青一边上上下下地将薛飞打量一遍,怎么看都还是那只活蹦乱跳皮猴儿似的的家伙。楚青这才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这天一流善使蛊毒,能杀人于无形。至于你说的那炎煞蛊,毒性虽不强,但爆破之力着实可观。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对!”

刚松下一口气的楚青,忽然急急地拉住薛飞的手出来看,“既然你袖上沾了蛊毒,难保不会出事。快随我去苏医师的鹤谷,让他帮你看看。”

一只手被楚青拉着,薛飞空着的那只手抓了抓乱发,“呃,没事啦。我一路走到这里,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啊。再说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火蛊,都给我烫死啦,也没砸到我身上。这什么毒,估计是我打扫山顶的时候蹭上的。”

楚青听到这句,微微安心。放下心来之后,才意识到方才情急之下,竟然握住了薛飞的手。顿时,脊背上升起莫名的寒意,楚青轻咳一声,故作无事状地垂下手。

顿了顿,他瞥向薛飞的脸,确定没在薛飞脸上看见可疑的红晕之类,这才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放心地继续说正事:“既然没事,那就好。只是那天一流是怎么找上你们的?能说给我听吗?”

薛飞想也不想就将那日的事情一一说给楚青听。从二师傅上长命山开始说,一直说到击退天一流二十余名门众。其间不乏添油加醋地描述疯师父与二师傅如何如何神勇、疯师父如何如何偏心、二师傅如何如何傻乎乎地不养病非来赴约之类……

这许多“兄弟情、好友义”的段落,听得楚青心头直发毛,终于明白那所谓“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境界究竟是怎样的……咳,怎样深厚的友情。

再然后,看着薛飞那说得吐沫星子乱飞、越说越兴奋架势,楚青的心头不由得浮现出一句在这时候想到觉得有点不太厚道的话来——“上梁不正,下梁歪”。

默默地叹出一口气,楚青将薛飞说了半晌的内容,进行了高度的总结:“你的意思是,吴子风和薛无名两位前辈,最终决定签下《太平约》了?”

“应该是吧。”一直笑眯眯的薛飞,这时候突然沉下脸来,叹了一口气,“虽然疯师父没有明说一个‘签’字啦,但是既然疯师父让我来找你,九成九就是这个意思错不了。”

楚青无奈摇头,“虽说两位前辈武功高强,但毕竟万蚁且能蚀象,更何况天一流之类的邪道,其中更是不乏高手。你两位师父一日不签《太平约》,邪道定会不断派人骚扰,逼迫他们就范。”

想到这些问题就头疼,薛飞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开始发呆,呆着呆着又喃喃自语:“楚大哥你说得是没错啦。不过,那些正道和官府衙门也不是一样,都是在拉疯师父和二师傅加入到他们那一边啊。”

楚青微愣,随即不由苦笑,“你说的没错。单从这个层面来看,无论正道邪派,其实做法也都是先礼后兵,一旦不能如愿邀人入伙,就走上剿杀路线。”

薛飞摊了摊手,抬头望楚青,“其实疯师父哪方都不想加入,不过现在看来更讨厌那个天一流就是了。谁让他们伤了二师傅,此仇不报,怕是疯师父连觉都睡不着咧。”

“咳,”楚青轻咳一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发表什么评论,“呃,既然两位前辈心意已决,薛飞,你随我去见父亲大人吧。”

“啊?!”

薛飞顿时脸红红,心中大惊。难道楚大哥也知道我想提亲?啊!这个大舅子,真正是好人啊啊啊啊!

“呃……”

见到薛飞脸红,楚青冷颤,心中大惊:啊,糟了,刚才那句说得……略有、不,是很有歧义。这这这,见家长,呃,这让薛小兄弟误会了怎么办啊啊啊啊?

顿时,二人相顾无言,只留面上飞红相对。

薛飞望楚青,脸颊绯红,黑亮大眼里感动的水光盈盈流动。

楚青望薛飞,一头黑线,脊背之上莫名寒意窜动,只恨先前开口太快,未曾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造成这般的后果。

就在楚青思量着“长此以往,情根深种难除,怕是对薛小兄弟格外不利。长痛不如短痛,寻个恰当的时机早些跟他说了吧”这样念头的时候,就见薛飞低了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然后伸手来,轻轻拽楚青的袖子,“那个……楚大哥……原、原来你都知道啦……”

摊牌的时候到了。意识到这一点,楚青咳嗽一声,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薛飞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那我……那小弟我,能不能提前喊……喊你一声……大舅子……”

“啊?!”

楚青,这段日子以来一直烦恼异常的楚青,人生的二十二年中从来没有尝到如此转折的楚青,一而再、再而三地,石、化、了。

见楚青不开口,薛飞垂了脑袋支支吾吾地了半晌,越想越脸红,好半晌抬起脸,冲楚青咧了嘴,笑得异常灿烂,“大舅子,多谢你支持啊!我这就去……去找……岳……岳父……跟他商量提亲!”

越说到后头,薛飞的脸就红得跟烧起来似的。特别是提到“岳父”两个字的时候,直结巴。好容易将话说完了,就开始“嘿嘿、嘿嘿”地笑。

楚青他,震动了,震撼了,震惊了,震悚了!

……并且,似乎还有点小震怒。

“你……”默了好半晌,楚青挑眉望他,“你刚才喊我什么?”

“呃……大舅子啊。”薛飞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我也知道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现在喊太早啦。不过既然有大舅子你支持,我就放心多了!嘿嘿,我马上就去向令尊提亲!”

“……”

楚青无言。人生的小二十年来,楚青也是个聪明人。就算一时糊涂会错这臭小子的意,那也是事出有因。这时,听到薛飞的话,楚青微一思忖,也就将前因后果大概弄了个明白。

没了那层难以启齿的烦恼和思量,本该是如释重负才对。可现下的楚青,望着薛飞那娃娃脸上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非但没觉得卸下心头大石,反而觉得……有些莫名的不爽。

“我方才说的意思是,”瞥了一眼薛飞,楚青淡淡地开了口,“既然你两位师父答应签署《太平约》,那就应去找家父、也就是徐州府尹确定此事,未有他意,你多想了。不过,既然你另有要事需和他商谈,那便去说吧。”

说完,楚青转身就走,惹得身后的薛飞不解地“啊”出一声来,“楚大哥,你不同去吗?”

“抱歉,”楚青未回头,只是委婉地拒绝,“我还有其他事需要处理。”

不等薛飞做出回应,楚青径直跨出回廊,跨出这难以言语的、要命的怪异气氛。

第5章

当薛飞踏入大堂之时,楚家的老爷子正和一个留着山羊胡子、不知道什么门派的武林前辈在商量大事。咱们的薛飞薛少侠向来还算是尊师重道挺讲礼貌,于是乖乖站在门口也不进去打扰,只是左顾右盼地呆望。

嗯!楚老伯的眉目炯炯有神,看上去似乎是挺严厉的呢!不过能教出楚大哥那么温和的好人,楚老伯一定也是个挺好相处、很和蔼的人!

一边眯着眼观察,薛飞一边做出如此判定。站着站着累了,他便径直蹲下来继续等。蹲着蹲着腿酸了,薛飞瞅瞅那高得吓人的门槛,干脆转了身,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嘿,这高度正好!这下舒坦了!

把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思忖着一会见到楚老伯提亲的说辞。就在薛飞默默地背诵着“生辰八字”以及“家世清白”这些关键要素的时候,就听内室传来一声暴喝,“哪里来的小鬼?没家教,给我轰出去!”

薛飞根本没反应过来,只当骂别人,自顾自地盘算着提亲说辞。

“还不走?!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

“野小子”这三个字疯师父也会说。直到这时薛飞才意识到屋内人怒吼的对象是自己。于是,他转过头去,面向楚家老爷子,伸手指了指自己,“楚老伯,您在跟我说话?”

“废话!”楚钟秦愤然拂袖,“还能是谁?什么‘老伯’,喊‘大人’!”

“哦,楚大人。”薛飞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可喊了一声又觉得奇怪,“可是,明明‘老伯’听上去比较亲切啊。‘大人、大人’的,不是小孩都能叫‘大人’,一点也不亲。”

从未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顶撞过,楚钟秦吹胡子瞪眼,“放肆!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也不是没家教的小鬼。”薛飞冲楚钟秦抱了抱拳头,咧嘴笑道,“我叫薛飞。我从小有爹娘和夫子教,现在有疯师父和二师傅教。老伯你先前说我没家教,这可就说错了。”

“哼!有家教是你这般模样?”楚钟秦冷眼瞥来,“你爹娘师父就教你坐门槛上?成何体统!想必你师父也并非什么好货色!”

先前一直耐心回答的薛飞,此时听自家师父受辱,心里头顿时不痛快。一贯笑呵呵的娃娃脸,此时却皱了眉头,“楚老伯,你这话说得真不招人待见!坐门槛上怎么了?犯了什么忌讳了?疯师父教我随心随性无拘无束活出自个儿,二师傅教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爹娘夫子教我尊师重道尊老爱幼。你说,坐门槛这碍着哪一条了?”

“你……”

“我还没说完,你插嘴,是你不礼貌。”薛飞打断楚钟秦的话,继续往下说,“我腿酸人累,所以坐在门槛上,这是符合疯师父的教诲;我坐门槛碍不到别人害不到别人,这是符合二师傅的教诲;一见你的面,我拱手作揖,我敬称你为‘老伯’,这是符合爹娘夫子的教诲。倒是你,一见面就说我没家教,还侮辱我两位师父——我看你才是那个连‘礼仪’二字都不会写的没家教吧!”

“放肆!反了反了!”楚钟秦大怒。

边上那留着山羊胡子的江湖前辈,一见楚钟秦发怒,立马闪身,行动快得薛飞都没看见他的身形如何蹿来,就被那人重重地刷了一个耳刮子!

这一巴掌竟灌注三分内劲,顿时刷得薛飞嘴角冒血,差点没让他咬到了舌头。薛飞以手背抹去血迹,明知武功相差悬殊,却惧也不惧,直冲那人“嘿嘿”地笑,“哈!很好,很好!夫子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看来你这个小人是当定了!”

“畜生!敢这么和方掌门说话!”

“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便不知武林小辈的规矩!”

话音未落,那姓方的掌门又是一巴掌抽来。对方出手太快,薛飞虽看不清他身形,但也绝不坐以待毙,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吃了一半的烙饼,冲那人击了过去。

烙饼能挡什么劲头,被那方姓掌门一掌击碎,紧接着,一巴掌击在薛飞胸上。薛飞被击得向后飞了出去。好半晌直起身来,扶着墙站住,狂笑,“人家都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这次却是烙饼打狗。可惜这半块好饼,就这么糟蹋掉了!”

“你!”那方掌门扬手。

薛飞反而拍了巴掌,“甚好,甚好!江湖前辈,欺负小辈,倒是很长脸!”

“畜生!还敢胡言乱语,给我跪下!”那方掌门一手压在薛飞的肩上,想将他压下去。

薛飞死死抓着门框,手指塞进雕花的缝儿里,死死扣住不放手,确认自个儿不被压倒下去。他学着疯师父的样儿,抛去一个鄙视的白眼,“我管你掌不掌门,你是别人的掌门,不是我薛飞的掌门!我薛飞上跪天下跪地,跪爹娘跪师父,你……靠!你他妈的算哪根葱!敢让老子跪!”

说到最后,干脆连疯师父的粗话一起给吼出来!薛飞狠狠吼出声,一口吐沫吐在那方掌门脸上。

那方掌门也没想到薛飞会出此歪招,一时躲避不及,给吐个正着。一怒之下,他扬手欲劈,眼看就要击在薛飞天灵,忽听门外一人高声道:“方掌门,手下留情。”

楚青急急奔来,瞥一眼唇边满是血渍的薛飞,顿时心中一窒。片刻之前人还好好,怎么现下竟被打成这样?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怎么也该陪他来的。

楚青心头一抽,也来不及多问,赶紧向方掌门作揖道歉,随即望向自家父亲,“爹,此人乃是不戒剑吴子风的徒儿,替他师父以及无名剑薛无名前辈,为签《太平约》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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