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淡如水？」

宿筠清问道。

季浅靥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他们互相都很了解，但却不会经常在一起，可是一旦有什么事情，又能最快时间做出完美的反应，不用通知，一切浑然天成。」

……你这样说会让我想到天生一对去的，宿筠清默。

「是一种，同类的感觉吧。」

最后，季浅靥无奈地下定论，他最多只能解释到这个程度了。

「好吧，」宿筠清点头，也就是说葛念之也是个变态，「然后呢？」

季浅靥的脸色沉了下来，「然后，三年前，念之死了。出事的时候，顾据在场。」

宿筠清瞳孔微缩，「发生了什么？」

长舒了一口气，季浅靥又挂上了淡笑，「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查了三年，可是一切都指向那场交通事故是顾据做的，因为念之是猛打方向盘撞上了隔离栏，而顾据那个时候出现在现场太巧合了，那段时间顾氏和葛家在竞标同一块地皮。况且，念之是避让他才会出事故。」

宿筠清怔怔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是季浅靥却看向了他，吐字清晰，「可是，我不信。」

「什……么？」

「我说，我不信，一点也不信，」季浅靥的表情非常淡漠，「当时所有的舆论都指向顾据，但是我一直都没有信过。」

宿筠清不明所以地看着季浅靥，难道是因为葛念之和顾据是好朋友所以才不信？

看出了宿筠清的疑惑，季浅靥问道：「顾据是个怎样的人，你觉得？」

面对这样的问题，宿筠清突然明白了什么。要说这个世上了解顾据的话，他大概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了。顾据是个怎样的人？他曾不止一遍地在心底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是，顾据是个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人。

他可以优雅，可以暴虐，也可以冷漠。

对于这个世界的态度，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而且，完全取决于当时他的心情怎么样。不管是曾经光芒四射的校园偶像，还是满身精英气质的顾家长子，都无法代表真正的他。那只是他一段时间内的心情，导致他做出的选择而已。依顾据的想法就是，这件事我觉得应该这样，所以就这么做了。

所以……

「因为顾据的反应是沉默？」

季浅靥对宿筠清露出赞许的目光，轻轻点头，「是的，我并不太了解顾据，但是因为念之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也知道一点。他说过，顾据的活法很另类，他……嗯，我这么说你别生气，他不同于正常人。」

宿筠清黑线，其实你太谦虚了，他简直是非人类好吗？！

不过，能说到这个程度的人，想必也是非常了解顾据了才对，否则看到的应该都是顾据那完美的一面……

「如果是顾据做的，他就会说是，如果不是，他就会说不是。因为他要是真的做了，就不会在面对问题的时候沉默。」

宿筠清点头，的确是这样，因为外界的一切对于他哥而言根本就无关紧要。

「所以，我敢肯定，能让顾据这么做的，只有念之了，」季浅靥叹道，「是念之不让他说。」

这样一来，整件事情就串起来了，葛念之死了，但其中另有隐情，不想让心上人知道所以就临死之前告诉顾据不要说出去这个隐情，结果季浅靥不死心各种追查，然后现在终于从顾据这里套出了真相。

可是，有一点还是很奇怪啊……

「那跟你绑架我有什么关系啊？」

面对宿筠清的疑惑，季浅靥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秀美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你是白痴吗？军训的时候你一句话顾据就把你拉走了，这得有多重视你啊。不从你这儿下手我就永远找不到突破口，你以为我这三年是在玩的啊？」

「……」

好吧，原来不是我军太弱，而是共军太狡猾！

宿筠清默默地转换话题，「那……凶手是葛靖煌？」

他记得顾据临走的时候貌似跟季浅靥说的就是这个名字，也是姓葛的……葛家二少？我擦！豪门家族恩怨终于还是不负众望地粗现了嘛！

看着宿筠清一脸丰富的表情，季浅靥原本阴郁的心情也维持不住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后面的事情我想你哥也不会希望我说给你听的，你就省省吧。」

宿筠清哀怨地看着季浅靥，哪有人吊人胃口讲故事讲一半的啊！

被他的神色娱乐到的季浅靥扑哧一笑，表情温和地对宿筠清道：「顾据能有你在身边，真好。」

「嗯，对我来说也很好。」

季浅靥仔细地观察着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有些疲倦地趴在桌子上。

「如果我告诉你，顾据杀过人呢？你还会不会这么觉得？」

宿筠清有些意外连这个季浅靥都知道，而且他是不是神经太过强悍所以就算被杀的是自己都不觉得是重点了！

「还不止一个人……我只知道当初他杀过一个特别的人，然后他才做了警察……包括最近的那起案子，我都怀疑是他，」季浅靥有些担忧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对宿筠清温和地笑了笑，「顾据的确是个很可怕的人，但是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就没问题了。」

顿了顿，他严肃地说：「否则，快点离开他。以他现在对你的重视程度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说清楚之后就离开他，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季浅靥苍白而认真的脸色，宿筠清轻轻地笑了。

这个孩子，就算满身伤痕还不忘要提醒他。

「没关系，我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离开他的话，我就会死掉。

况且，告诉他「因为你很可怕，我要离开你」这种话，然后转身就走，真的不会太残忍了吗？留下一个人的顾据在那里，太可怜了。

「没关系吗？」

季浅靥有些疑惑地问，这样的疑惑，有点像当时被告白后的顾据呢，宿筠清忍不住地笑。

「嗯，没关系啊，」他的答案跟当时一样没有改变，顺便，再解释一下原因好了，「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无所畏惧。」

得到令人安心的答复后，季浅靥好像真正地放心了，他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之后，两人也再无交谈。

宿筠清整理一下今天所了解到的各种往事，心中对季浅靥之后要做的抉择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妙。这种直觉，就像临死前对凶手的判断，平时对顾据情绪的感知这类毫无根据的能力，只是单纯感到，不太妙。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搞清楚顾据到底为什么要杀人吧。

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所以说，到底是谁不让谁省心啊……

13.The Tea

离那件凶杀案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事情仍旧没有任何进展，所以电台也渐渐转向了别的话题。不过，顾据却丝毫没有这样的转变，反倒是越来越忙了，经常要到八九点才能从警局回来，最近的晚餐常常是他做好储存在冰箱里，让宿筠清自己热一热这样解决的。另外，生活方面，别的没什么好说，单纯就欲望这一点来评判顾据，以前以为他是禁欲派那简直是在开玩笑。即便他的工作很繁忙，但却完全看不出这家伙有什么精神状态不佳的情况，大约真的是适当的性活动能提升身体素质吧，总感觉餍足了的顾某人比起以往更加生龙活虎了。

可是，这就苦了做下面一方的宿筠清了。

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他饱受摧残的臀部，宿筠清努力让自己在高背椅子上坐得舒服些。该说幸好这椅子上是垫有毛绒软垫的嚒，不然他就更加有罪受了。

对面的两个女孩子美得仿佛是从西洋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小姐，如出一辙的面容优雅姣好，五官精致。只是，嘴角带痣的那位笑容更加深邃，而另一位则分外高傲。

宿筠清努力地摆弄着手中的刀叉，尽量让它们不要自相残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虽然那挺清脆好听的，但估计这顿饭的主家不太会喜欢听到这种声音。没错，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顾家主宅。

纤长白嫩的手指优雅而轻缓地将手中的刀叉放下，用雪白的餐巾掖了掖嘴角，顾家双子中的姐姐顾白旻微微昂起头，看向了宿筠清。她雪白优美的脖颈的弧度，看上去就像高高在上的天鹅公主一样。

「筠清，你觉得顾家怎么样？」

正在吞咽一块个头稍大的牛排的宿筠清差点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句噎住，他勉强稳住表情，然后忍着胸闷勾出了一个微笑，回答：「高端洋气上档次。」

并不像她的姐姐那样黑了脸，妹妹顾紫昱笑得很畅快，「筠清表哥，你真有趣。」

我该说我很荣幸嚒……宿筠清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友好地对这位小姐笑了笑。说实在的，今天他会被邀请到顾家主宅来，他差点没被吓成狗。当他泪眼汪汪地举着手机给顾据看顾家双子的短讯时，顾据竟然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一下，而后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早点回家」……就没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蛋疼的场景……

顾白旻习惯性地擦了擦原本就十分干净的手，边擦拭边对宿筠清说：「筠清，今天邀请你来，其实是有些事情想了解。」

宿筠清心中一凛，果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啊，这是赤果果的鸿门宴啊！打断了心里乱七八糟的联想，他忽然开始庆幸，幸好今天只有这姐妹两个在家，顾家老爷和上面几个表哥都不在。

见他不接话，顾白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下巴微微上扬，目光高高在上，「我想知道现在顾据和你到底怎么样了……」

「姐姐，你该喝点水了。」

她的话突然被顾紫昱打断，她的语声淡淡的，笑容也很甜美，递出茶杯的手白皙得微微泛着光晕。但尽管如此，宿筠清还是没有忽略顾白旻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她勉强笑了笑，见顾紫昱并没有收回手的打算，便就着她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见状，顾紫昱对她甜甜一笑，满意地把手收回。

看着两人的互动，宿筠清忽然感觉有哪里有些违和，可又说不出是什么。就在他走神的时候，顾白旻突然闭上了眼睛，身子软软一倒，滑向了一旁，顾紫昱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十分自然地稳稳接住了她姐姐，将对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放倒在了她的双膝上，轻柔而优雅。

彷佛一下窥破了什么似的，宿筠清皱了皱眉头，正对上了顾紫昱抬起的深邃眼眸，她的眼神其实和顾据有些相似，都令人捉摸不透。

「你给亲姐姐下药？」

对宿筠清话语中的迟疑恍若未闻，顾紫昱依旧笑得甜美，她微微垂下的眼眸视线移向了被迫安然入睡的顾白旻，看似温柔，内里又藏着冰冷。

「只是帮助舒睡的药而已，谁让筠清表哥你快受不了我姐姐的愚蠢了呢……」她笑着抬起头，眼里隐隐透出兴味，「这样，我们之间的交谈也就有效多了。」

宿筠清有些恍惚，看着眼前这位小姐天使般的笑容，他突然感到有一丝凉意。彷佛看出了他的忧虑，顾紫昱开朗地大笑起来，浑然不见方才隐晦的气质。

「筠清表哥，别怕，我很有诚意的。」

听到诚意二字，宿筠清的脸色反倒更不好看了，谁让他想起了和某人在一起是探讨的有关「诚意」的话题呢！

「咳……所以，你今天约我到底是想干嘛？」

果然是因为顾家的宅子年代久远了嚒，他怎么觉得这地方阴气阵阵的，真想赶快离开这里回到顾据的怀抱啊！

顾紫昱像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一样撅了撅嘴，不满道：「筠清表哥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吗？我本来还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我大哥的事情呢……」

惊讶于她话语中提到的人物，宿筠清一下子亢奋起来，道：「噢噢噢我太想和你说话了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你说话了亲爱的紫昱表妹！」

「……」顾紫昱收起表情沉默了两秒，似乎明确压抑住了吐槽宿筠清这种奴才脸的冲动，才继续说下去，「筠清表哥和大哥，现在已经是恋人了吧。」

忽略了她肯定的语气，宿筠清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在妹纸面前脸红——现在的妹纸说话都是这么直接的嘛这让银家多不好意思啊巴拉巴拉……于是，他仍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脸色，看顾紫昱揶揄的眼神就知道了。

不过，话说话来，她都不惊讶不愤怒不会打小报告的吗？

顿时，宿筠清的脸色又转向了惊恐……

「咳咳……我说表哥，」顾紫昱似乎在很拼命地忍笑，「我没别的意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副被捉奸在床的表情瞪着我啊？」

「……」

表妹你好，表妹再见。

「好啦好啦！」顾紫昱连忙摆手让已经站起身准备走的宿筠清坐下，淡笑道，「其实，我也没有太惊讶这件事，因为，筠清表哥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你很像一个人。」

咦？咦！

宿筠清狠狠地在台子地下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才克制住惊恐的表情。知道劳资是穿来的，就不要这样吓劳资好不好！

顾紫昱观察着他的反应，微笑，「那个人我只看过照片，因为没等我见他，他就已经死了。真是可惜呐……」她微微叹了口气，很是惋惜的样子，「他是个很有趣的人，至少，能让大哥注意到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啊。」

宿筠清忍不住打断她，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顾据注意到他？」

你根本不知道吧那家伙就是个情感缺失症患者，所以要想用这个来打倒我那是绝壁不可能的！

顾紫昱顿了顿，嘴角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压低了甜美的声线，轻轻说：「因为，大哥杀了他啊。」

一瞬间的窒息感让宿筠清的心跳也停跳了一下，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了呼吸的频率，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一股痛楚。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顾紫昱恢复了淡笑的笑颜，看着他的双眼，说：「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啊，这是礼尚往来。况且，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你看清那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这是告白嚒……宿筠清很佩服自己到了这个程度都能胡思乱想，如果说顾家还有正常人的话，也绝不是这位最末的紫昱小姐。

宿筠清喃喃道：「最近需要我帮忙的人似乎有很多啊……」

顾紫昱咯咯地笑起来，她腿上的顾白旻有些被惊扰，于是她立刻收敛了声音，轻声道：「筠清表哥对于自己的价值一点也不明白啊……不过也没关系，顾家，有大哥护着你，又有我看着，再者老爸和宿阿姨又这么宝贝你，你只需要开心快乐地活着就行了。」

因顾紫昱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而惊愕，宿筠清默不作声地记下那些涉及的人名。的确，他有很多都不知道，比如那个被顾据杀死的人。

就在宿筠清想问得更详细些的时候，餐厅的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竟然是顾家三少爷顾弘胥。这个给人印象很老实甚至有点呆的男人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里面会有人，此刻正呆呆地看着他和顾紫昱，以及躺在顾紫昱腿上的顾白旻。

「三哥，午安。」

顾紫昱十分自然流畅地同顾弘胥打招呼，顾弘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道：「啊……午安，那个……筠清也在？呃，白旻又睡着了？」

看着他词不达意地言辞，宿筠清忽然觉得轻松起来，果然，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偏心的，顾家里也有和他一个level的人存在嘛！不过听说这位三少的IT技术貌似是超一流的呢……老天爷真是太吐艳了！

「是啊……」顾紫昱垂眼看了看与自己面容九成相似的顾白旻的侧面，美好而娴静的面庞使她的眼底带上了一丝宠溺，接着，她对顾弘胥甜甜一笑，「三哥，既然你来了，就麻烦你把筠清表哥送回去吧，否则大哥会不放心的。」

听到她提到顾据，顾弘胥明显脸色僵了僵，继而讪讪点头，道：「好、好的，我送筠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