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前的人还在,颤抖着手轻轻的碰了下对方的脸,温热的触感让他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是真的。”他紧紧的将人搂在怀里,就像怕这个人会突然不翼而飞一般,“我真怕一醒来才发现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我更怕……更怕一醒来,身边睡着别的人……我……”他激动的语无伦次,好半天才用力在宋中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又用力将对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口,“那一次一醒来发现叶启鸿睡在我身边……我才明白,我们两个第一次过后,你为什么要冲我开枪。”他松开宋中培,轻轻的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对不起。”
他在那时才真正明白,性和爱其实是不能分开的。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和自己不爱的人上床,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为什么要帮叶启鸿向我求情?”
宋中培的话说的太突然,房如陵正处在激动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还在介意?”他蓦地瞪大了眼睛。
“你认为呢?”宋中培冷冷的道。
房如陵一下子沉默下来。
他沉默,宋中培也不追问,只是安静的等着他的答案。
“因为……”这个答案其实早就在他心里。
叶启鸿是做了很多事,可是都是针对他的。他一直觉得,如果他没有出错,宋中培就不会受这么多苦,所以真正对不起宋中培的人,是他。而且现在的他已经慢慢的开始相信因果报应这种事,他并不希望宋中培为了报复叶启鸿而犯下更多的罪孽。
“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他不断的抚摸着宋中培的头发,眼角却抑制不住的发酸。“如果报仇真能使你开心一点的话,我愿意帮你去做……有什么报应,都由我来承担好了。”
……
“还有,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面,我始终还是欠叶启鸿的……他毕竟帮我坐了两年的牢。不过假如现在要在你们两个中间选择救一个人的话,我还是只选你。”他微笑看着怀中的人,“不管把谁和你放在一起让我选,我的答案永远都是你。”至于这么选择他得承受什么样的后果,都是他自己的事。
他绝不会用宋中培的利益来换取内心的安宁。
他说了这么多,宋中培却一直很安静,房如陵终于察觉到一丝异样。
“中培。”他不安的叫了对方一声。
宋中培慢慢的抬眼看着他,眼神看起来很平静,可是这种平静里却好像有着一种淡淡的哀伤。
“房如陵,你的话我都听到了,也听懂了,那么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房如陵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让他说不出话来。
宋中培好像也没有准备等他开口,这些话或许对他来讲,是压在心里很久的东西。
“昨晚我是有意把你灌醉的,然后我有叫叶启鸿过来。就像你担心的那样,差点现在睡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就是他了……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虽然你帮他向我求情是让我对你很失望,可是我这么做还是非常的不妥。如果你爱叶启鸿,我这么做是多此一举,如果你不爱他,我这个举动,往小了说,是不道德,往大了说,甚至都可以算是一种犯罪。所以,我又回来了。”
……
“后面我们上了床。我承认,是我主动的。你觉得可笑也好,觉得我矫情也好,我们两个的第一次很不美好,所以我希望最后一次可以美好一点,至少要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下来,看着房如陵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柔情。
“因为我还爱你。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昨晚上床时,你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所以我昨晚一直在想,我能不能忘掉以前的事,和你重新开始。可是很遗憾……”他苦笑了一下,“听了你刚才的那席话,我觉得我们已经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房如陵刚想开口,宋中培立即开口阻止他。
“你让我说完。”
他们两个还肌肤相贴的拥抱在一起,可是房如陵却觉得宋中培离他那么遥远,好像根本触碰不到一般。
“我们已经走进死胡同了,你明白吗?”宋中培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觉得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可是却又觉得好像哪里逻辑不对。说实话,我也很混乱。以前如果有这种情况,我就只看我想要的结果是什么。现在也一样。”
……
“如你所说,假如真有报应一说的话,那件事牵涉的四个人,易长治他失去了一条腿,失去了肖泽文,可以说他得到了报应。至于我,你也看到了。那么你呢?”他深深的看了房如陵一眼,然后轻轻的加了一句“叶启鸿呢?”
房如陵忽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宋中培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了一声。
“我以前爱郑东盛时,就是清清楚楚的爱他,不管他怎么对我,我心里都很清楚,我还爱他。后来遇到你,爱上你,我心里也是明明白白的爱着你,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还是很清楚,我爱你。可是房如陵,那段时间,你看清过你自己的感情吗?”
他从来没有在房如陵面前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而且全部都是让房如陵哑口无言的话。
房如陵除了沉默,还是只能沉默。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心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此而起。解不开这个结,他们或许永远都不能真正的,毫无芥蒂的在一起。
“所以,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的意思是,就当作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那样。”他顿了一下,忽然凑过来,在房如陵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叹了口气。
“如果时间真的能证明一切的话,那就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来证明。”
房如陵怔怔的看着他,然后猛的将他搂进怀里。
宋中培没有挣扎,很温顺的由着他抱着自己。
很久之后,房如陵松开了宋中培,然后默默的帮他洗了个澡,穿好衣服,抱到轮椅上。再将自己收拾整齐。
整个过程,他们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只是在宋中培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说了句我送你吧。
宋中培摇了摇头,“我叫了司机过来接我。”
房如陵“嗯”了一声,然后看着他推着轮椅走到门边。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房如陵忽然间开了口。
“对我来讲,我的报应就是,失去了你。”
宋中培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开口,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过后,默默的走了。
房如陵站在那里,一直到很久之后,才默默的打开门离开。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可是一切又好像变得完全不同。
第八十章
叶启鸿上班没多久就被宋中培叫到了办公室。
出了昨晚那样的事,两人见面都有一点点的尴尬。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宋中培先开了口。
“其实对我来讲,公是公,私是私。我是真心的很想你留下来帮我,不过出了昨晚那件事,如果你觉得和我共事很勉强的话,我也不好太勉强你。”他说着又马上笑着加了一句“你别误会,我不是赶你走。”
叶启鸿昨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觉得也没到需要离开的地步。
“宋先生,其实和你一样,公事私事一向是分开来的。我很愿意留下来和你共事。”
宋中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好像他的回答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不过他承即轻轻的叹了口气。
“说句实话,华兴失去了易氏这个大背景,已经不能算是多么好的平台。对叶总你来说,可能有点屈才,不过我很开心你愿意留下来。”他忽然向叶启鸿伸出一只手,“以后一起努力吧。”
叶启鸿愣了一下,然后才迟疑的伸出手去,和宋中培的手握在一起。
这是他们第一次身体上的接触,不知是不是因为宋中培手上的凉意,他在这一刻起了一身的鸡皮。
两只手很快就分开了,然后叶启鸿说和郑总约的是明天上午十点半。
宋中培立即说了句那就辛苦你了,然后又笑着加了一句“具体的条款你拿主意,不要占郑东盛太多便宜就成。”
叶启鸿说我明白。
这对于叶启鸿来说,实在是一次绝无仅有的谈判。他的目标并不是为自己公司争取最大的利益,而是要让合作双方尽量处于公平的地位。所幸最后的谈判结果拿去给宋中培审阅时,从对方脸上的笑容来看,应该还算不错。
“和我之前预计的差不多。”宋中培看着他微笑,“叶总倒总是能和我想到一块去。”
叶启鸿觉得他这话好像意有所指,想了一下,笑道回道,“那是因为我和宋先生是同一条战线上的。”
宋中培“嗯”了一声,“叶总的确不是我的对手。”
叶启鸿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可是看宋中培的样子,倒很是坦荡,完全没有一丝嘲讽揶揄的意思。叶启鸿一时之间竟也辨不清他说这话时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心里对宋中培这个人,总还是留有着几分戒心的。
不过叶启鸿很快就发现,宋中培还真的没有要对付他的意思。两人虽然离了公司就没有什么交集,但在公事上,宋中培倒真的可以算是一个很开明,又有眼光的老板,至少在这方面,他还是很欣赏宋中培这个人。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隔着一个房如陵,以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倒应该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只是他不知道,宋中培会不会这么看他。
宋中培这个人,实在是太能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思了。他是一个很难让人真正看透的人。
比如现在,他坐在宋中培对面,看着对方低着头看光影娱乐十周年邀请函时的样子,他就弄不清宋中培此时在想什么。
他的脸上一点能够显露情绪的神色都没有。
“我可能不方便去。”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叶启鸿,“叶总你代我去吧。”
叶启鸿点了点头,“好。”
华兴和光影娱乐如果说有什么交集的话,那就是他们的产品有请对方的明星代过言。这次光影娱乐十周年庆,房如陵并没有邀请他。
事实上,这个城市看着不大,但如果不是有心相约的话,还真不是能经常碰面的。自那晚过后,他再没见过房如陵。
而那一晚,宋中培回去之后,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一直无从知晓,他所知道的是,宋中培和房如陵,应该是彻底的分开了。
最起码从秋初到现在快年底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房如陵来找过宋中培。
叶启鸿走后,宋中培把那封邀请函又拿了起来。
从外表上看,倒是很普通商业上常用的那种,不过里面的内容他看得出来,是房如陵的笔迹。他当然不是以为房如陵会空闲到亲手去写这些东西,所以这一个,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他好像可以想像的到对方写这封邀请函时的样子。
可是即使这样,也不能改变他们这间的关系。
他本来想让助理给房如陵一个电话,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打这个电话比较妥当。
电话很快就接通,然后他听到对方带着惊喜的声音。
“宋中培。”
隔了这么久,猛然间听到他的声音,宋中培的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沉默了一下,等到呼吸平稳了之后,才慢慢的开了口。
“房总,你的邀请函我收到了。不过很抱歉,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可能不方便出席,我会委托我们这边的叶启鸿叶先生代我出席。失礼之处,还请您谅解。”
房如陵在那边许久后才轻轻的说了句“这样吗?我知道了。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只是不方便,并不是不舒服。”他冷冷的道。
又是许久后,房如陵才轻轻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对方很快就给叶启鸿也发了张邀请函。
等到那天,叶启鸿过去之后,除了一开始礼节性的打招呼,后面他再没有机会和房如陵单独交谈。
等了许久,在宴会快要尾声的时候,他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和对面这个人说,可是真的面对面站着以后,他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一句“对不起”。
房如陵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过后,才看着他,平静的开了口。
“爱一个人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以爱为名的伤害。叶先生,这三个字你其实更应该跟他说。”他说着冲他点了下头,“抱歉,我得失陪一下。”
叶启鸿怔在那里,看着房如陵默默的走开,又和其他人打起了招呼,忽然感觉从没有过的疲惫。
这场无形的战争里,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呢?
没有人。
他们没有一个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们几个,全部都输了。
郑东盛去找宋中培的时候,对方正在琴房里弹琴。
当门打开的一瞬间,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宋中培现在弹的是《致最爱的人》。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他们的爱早已变成一段往事,他没有想到,宋中培竟然还记得这首曲子。
这是他们情正浓时他为了宋中培而作的,他到现在还记得他教宋中培弹这首曲子时宋中培的样子。那种深情凝视他的目光,是现在的宋中培眼中再也找寻不到的。
他站在门边,默默的听着,那些逝去的时光就像潺潺的流水一般在岁月的长河里一点点的漫到他的面前。
曲子什么时候结束的,宋中培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的,他竟然浑然不知。
“盛哥。”宋中培微笑着叫了声他。
郑东盛立即清醒过来,然后低下头微笑着赞赏了他一句“弹得很棒。”
“那我应该说句名师出高徒吗?”宋中培调侃道。
郑东盛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一点酸涩却一点点的在心头弥漫开来。
多少年前,还是少年的宋中培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很多事就是这样,以为已经被忘却了,但其实只是被尘封在某个角落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一下子浮现出来。
“那边结束了?”宋中培问。
郑东盛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他后面帮他推轮椅。
宋中培说了声谢谢,然后笑着说你知道刚刚我在想什么吗?
没等郑东盛开口,他又抢先一步往下开了口。
“我在想你这个人,可以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这样的,明明应该出生在书香门第才对,结果却生在了郑家,真算是投错胎了。”
郑东盛想起以前那么多年,他也很多次想过这个问题。以他的性格,生在一个帮派管理人家里,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可是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选择他的出生,既然不能对此作出改变的话,倒不如学着去接受。”
在被曲元背叛,宋中培遇险之后,他才慢慢的看清很多以前看不清的东西。也开始学着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义安的一切,以及宋中培为义安所做的一切。
“小培,你看,我到了四十岁以后,才慢慢的学会改变以前的一些固执的想法,才算真正的成长。一个人有时候由于年龄,出身,阅历,性格等一系列的原因,可能会做出很多不应该做的事。这不是说他心里就是想这么做,很有可能是无心之失。毕竟人是有连续性的,一个坏习惯一旦养成了,就算想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人的成长,总是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