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找了自己这么久的原因。
而房如陵这两年一直单身,没有再找别人,当然就不是他原来自欺的那样,是在想着他,而只是在等叶启鸿。
他猜得出当年房如陵动心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叶启鸿。而叶启鸿在几个月前才从监狱里出来。
这样一想,他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所有的事也就全部说的通了。
他那一晚,那么失态的主动诱惑郑东盛,并不是因为房如陵和别人在一起了,而是他终于认清,他是一种多么可笑的存在。
真相就是这么的鲜血淋漓。
他所不愿意承认的,一直极力隐藏的东西,就这样完全的,没有办法再遮掩的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以前那么容易就对那个人动心,实在是一场笑话。
而他被那人抛弃还不肯醒悟,自欺欺人了这么久,就更是一场笑话。
莫邵忽然紧张起来,立即上前一步去按住对方的肩头。
“你还好吧,沈先生?”
对方额头上全是汗,身体也好像脱力一般瘫软在轮椅上,脸色发白。
“沈先生。”莫邵紧张的叫了他一声,“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休息一下。”
那个人紧紧的抿着嘴,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让人可以猜得到他的情绪肯定经历着很大的波动。只是他真的是一个很善于隐忍的人,仅仅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慢慢的坐直了身体。虽然额头上还全是汗,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我没事,让你受惊了。”
莫邵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这对于他来说,有点不可思议。
对于他来说,在这一行做了这么久,见识过太多人性里面黑暗龌龊的一面,已经很少有什么能令他动容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递了张纸巾到对方面前,马上又想到这个人是看不见的,就将纸巾塞到他手里,“下次我们换个轻松点的话题来聊。”
早晨两人吃完早餐到了公司之后,叶启鸿就将辞职信递到房如陵的办公桌上。
房如陵看了他一眼,仍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公是公,私是私,我对你的工作能力一直很欣赏,你可以不用辞职的。”他将那封辞职信拿到手里看了一眼,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叶启鸿看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你当初,为什么愿意让我回公司?”
他当时的理解是,房如陵对他,应该还是有点感情的,毕竟他在牢里这两年,房如陵都有定期去看他。
房如陵神色冷淡,“我说过我欣赏你的工作能力,加上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你想回来,我没有理由拒绝。”他说到这里,忽然轻叹一声,“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经犯过什么样的错误。”
叶启鸿愣了一下,惊讶中带着一丝愤怒,“你把我当成你曾经犯的一个错误?”
房如陵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说要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你就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叶启鸿也忍不住变得尖刻起来。
房如陵只是抿着嘴沉默。
这个样子的房如陵让叶启鸿感觉很无力,他用力的咽了口口水,强忍住心头涌起的酸涩,冷笑道,“后天是我爸的生忌,你陪我回家看我爸爸,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房如陵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多做考虑,几乎是立即点了点头。
“可以。”他看了叶启鸿一眼。“始终是我欠了叶叔,祭拜一下他也是应该的。”
叶启鸿发现,每次提到他爸爸,房如陵脸色才会稍稍和缓一点。
他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
叶启鸿家在S市,房如陵去过好几次。当年叶父生命垂危却不肯咽气,他在新年第一天丢下宋中培,就是为了赶去看他。
等他到了那里,看到老人家死了都不肯闭眼睛,再想到当初的自己,这让他对叶家父子二人都有着深深的内疚。在帮着办好叶父的丧事之后,他直接回了自己所在那个城市去见了叶启鸿。
这件事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他觉得应该由自己亲自告诉叶启鸿,并向他表示歉意。
只是他没有想到,到最后,是眼圈红红的,明显就要落泪的叶启鸿反过来安慰他。
他在那一刻,对叶启鸿有着从未有过的怜惜,并第一次怀疑自己对这个人,是不是也是有着感情的。
他因此而心烦意乱,甚至不敢去见宋中培,只能给电话让他自己回来。
宋中培遇难后的这几年,他每次想到这件事,刚回忆个开头,就不敢继续下去。
他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完全没有想过宋中培的感受。
宋中培后面那么坚决的要用自己去换宋安平,明显就是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他还记得早前宋中培告诉他,他并不怕死的时候,自己说过的话。
只是他没有想到,终于有一天,真正让宋中培主动放弃生命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难怪宋中培就算死了,也不愿意让他找到自己的尸体。
他在想,恐怕宋中培到死时,都不曾原谅房如陵这个人。
叶父生忌那天,两人中午到了S市,一起在外面吃了顿饭,然后直接去祭拜叶父。
不管他和叶启鸿是什么关系,对于叶父,房如陵始终是有着一点内疚的心情。毕竟是他让这位老人家死不瞑目的。
因此,当在老人的墓前,看到叶启鸿流泪的时候,他第一次主动的给了叶启鸿一个拥抱。
单纯只是一种安慰,完全不含任何情欲的一个拥抱。
叶启鸿立即用泪眼看他,伸手想回拥他,房如陵却立即躲开了。
“你别误会。”他神色冷漠,“我只是想让你节哀。”
叶启鸿的脸上露出一点失望之色,好半天才轻轻的说了句“谢谢”。
等祭拜完叶父,房如陵陪叶启鸿回了叶家,陪着叶母说了一会儿家常。
叶母最担心的始终是儿子的终生大事,几乎是逮着谁就提这个,见到房如陵时,当然也不例外。
叶启鸿就在一边,听到叶母提这个话题,让房如陵觉得有点尴尬。
好在叶启鸿很快就打断了他母亲。
“我有喜欢的人了。”叶启鸿说。
叶母立即瞪大了眼睛,面露惊喜之色,“真的?你怎么不带回来给妈看看呀?”
叶启鸿立即看了眼房如陵,然后笑着说有机会一定带给你看。
叶母立即抱怨他,“你多大了你知道吗?有喜欢的人还不带回家让妈看看。你爸死时都还在念叨着这个事,死都不肯闭眼你知道吗?”这边说着,老人家就开始抹眼泪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叶启鸿稍稍提高了点音量,“你是存心让房总在我们家待不下去是吧?”
叶母一下子没了声音,然后连连向房如陵道歉,又挽留他今晚在这里留宿。
本来房如陵已经订好了酒店,可是叶母死活不肯放他离开,不停的说如果他要走,就是在记怪自己刚才的话。
房如陵被逼的没法,只得同意留下来。
第六十三章
叶母习惯了早睡,在看了一会儿电视之后,就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等她一离开,房如陵也懒得再装下去,立即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在他刚抽完烟,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叶启鸿忽然过来敲门。
他穿着睡衣,看样子已经洗过澡了。
“可以和你聊聊吗?”叶启鸿站在门口,面带一丝恳求,“就像以前做朋友时那样。我说过不会再缠着你了。”
房如陵脸色一如平常的冷漠,但还是将门又打开了一点。
叶启鸿走进来,将门关好,然后就靠在门上,也不往前再走。
房如陵站在离他约一步远的地方,冷漠的问他,“你想聊什么?”
叶启鸿脸色微变,好半天才微笑道,“你就这么不耐烦我吗?”
房如陵只是沉默。
叶启鸿轻轻的叹了口气。
“有些事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了。我以前给你下过药。就是你和宋中培在一起之后,我们接吻那两次。”
房如陵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其他任何明显的表情。
“你知道?”叶启鸿惊讶道。
房如陵摇头,“不知道。不过知不知道都没有意义了。”
他的冷淡其实倒也不算出乎叶启鸿的意料。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所有的话都说开。
“还有一件,那时候易长治要是没出手,我自己也准备出手。”他顿了一下,“我准备把自己送进监狱,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房如陵依然是“嗯”了一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算这样,我始终还是欠你一个人情。”
他太过冷淡和无所谓,这让叶启鸿忽然觉得这话有点谈不下去了。
现在的房如陵,就像一潭死水一般,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触动到他的神经。
叶启鸿忽然有点气馁,踌躇了一会儿,他忽然伸手抱住房如陵。
“房如陵。”他认命般的将脸贴在对方的胸口,还未开口说下面的话,眼圈却先热了起来。“我知道你讨厌我,我再没脸没皮,也不想再跟你纠缠下去。我就求你一件事,我们做一次。”他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脸,几乎是在乞求一般,“你清醒的和我做一次,不要把我当成其他人。”
房如陵只是那样默默的看着他,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
长久的对视里,叶启鸿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已经将自己放到了最低的位置,竟然也不能让这个人有半分的动容。
“好吧。”他好半天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了。”他慢慢的松开了手,“我说过不……”
房如陵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腰,然后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他们以前接过不少次吻,几乎都是激烈的热吻,却从没有像现在这个这般轻浅,几乎只是嘴唇的触碰。
房如陵留下这个吻后,就立即松开了他,并后退一步。
“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难处,都可以来找我。我还欠你一段情,”他看着叶启鸿,脸上是从他出狱后,从来没有看过的温柔,“可是很抱歉,我能还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他好像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慢的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叶启鸿的头发。
“叶启鸿,我很感激你对我的这份心思,我们弄成这样,也有我一半的责任。是我以前对感情的态度误导了你,我很抱歉。”他说到这里,慢慢的收回手,放到外套口袋里,“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不爱你,你明白吗?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可是我给不了。”他顿了一下,脸上渐渐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我想给他幸福的那个人,一直只有宋中培一个。”
叶启鸿被他这种出乎意料的反应弄懵了,好半天才低低的叫了声“房如陵”。
房如陵又后退了一步,微笑道,“话说开了,我也觉得轻松了很多。我觉得我还是去酒店比较好。”说着轻轻的拉开叶启鸿,打开了房门。
在离开之前,他拥抱了一下还处在茫然状态的叶启鸿,并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祝你幸福!”
叶启鸿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想去追时,房如陵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慢慢的伸出手,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的抚摸着。许久之后,忽然觉得全身一阵轻松。
这或许,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房如陵离开叶家,却并没有直接去酒店,而是准备去曲元的酒吧看看。
当初为了威胁郑东盛,他有打听过曲元的行踪,知道他在这里,还开了一家酒吧。他和曲元当然没什么交情,只是曲元毕竟也算是和他一样,都对那个人有着记忆的人。所以在这个他并不熟悉的城市里,他特别想找个有着共同记忆的人一起聊聊天。
只是比较可惜的是,他到了那里时,曲元还没有过来。房如陵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过后,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他和曲元本就没多少交情,这样去等着和这个人聊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
只是他还是不想立即回酒店,又不知去哪里才好,只好在这四周随便的走着。
宋中培终于决定出去走走了。
这几年,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住在医院里,呆在病床上。剩下的时间,也几乎都是呆在房间里。一来是因为房如陵一直在找他,他不想暴露行踪,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有点无法面对外面的世界。
只是现在,他既然决心要从以前的阴影里走出来,那么第一步,他得先走出这扇门。
曲元听到他终于肯出去看看很是开心,立即表示要把他好好的打扮一番才放他出去。
宋中培吓了一跳。
“你千万别把我按你的样子打造。”
“我的样子怎么了?”曲元停住正在挑衣服的手,眯起眼露出一点恶狠狠的笑容,但马上想到对方看不见,觉得无趣,立即收了这个表情,继续挑衣服,“是不是郑东盛跟你说了我什么坏话?”
宋中培只是微笑。
他这样,明显就算是默认了。
曲元立即火冒三丈,龇牙咧嘴的,气的狠狠的撸了把袖子。
“郑东盛这个老王八蛋,没事尽在我背后埋汰我,看他下次来我不收拾他。”
宋中培附合的点头,“行,我等着看你们谁厉害。”
曲元立即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一仰下巴,“哼,你想看笑话是吧,我还不干了呢。”
曲元要带宋中培去的地方是自己开的那家酒吧。因为路程不算远,两人准备走着去,这样也好顺便带宋中培转一下。
时间已经不早了,又是冬日,街上的行人已经不是很多,曲元推着宋中培一边往前走,一边给他解释两边的街景。
宋中培太久没有出来过,对一切都觉得新鲜,加上曲元嘴皮子利索,什么东西经他嘴里一形容,立即变得有趣起来,因此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断过。
走到半路时,宋中培忽然叫住曲元。
“帮我买瓶水吧,我有点口渴。”
“你不会吧?”曲元立即惊叫起来,“马上就到我店里了,你现在叫我花钱买水?”说着就伸手在宋中培头上摸了几把,哄小孩一般,“乖啦,忍一下吧,好不好?”
宋中培对他简直忍无可忍。
“曲老板,你能不能大方一次啊?”
曲元气得直哼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赚钱容易吗?”
宋中培“嗤”的一声笑了。
“好吧。那先记账,等盛哥过来,你向他收钱,这总行了吧。”
曲元立即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郑老板最有钱了。行,我马上给你买。”说着他就将宋中培推到一家便利店的门口,在嘱咐他不要乱跑之后,一头钻进店里。
宋中培一个人等在外面,耳边是不同于他房间那般安静的嘈杂声,四周却是无论何时都漆黑的一片。
他忽然想到几年前他的那些生活。
明明也不是很久,却好像已经很遥远的事一样。
他的脑子受到过剧烈的震荡,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反应灵敏,加上耳朵的听力也不如以前,因此直到他感觉有什么西在触碰他的脸时,他才反应过来,他的身边有另外一个人。
“曲元?”他轻声叫道。
曲元喜欢搞恶作剧,经常这样摸他的脸来作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