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声音没有等到他回答,也不气馁,继续问。
我叫什么名字?图愣了下,脑海中第一个浮现是百耳两个字,除此外,便没其他了,于是下意识地回道:“百耳。”不知为何,说出这两个字时,他唇角竟浮起了丝浅淡微笑,有融融暖意心中流过。
跟他说话那个人似乎愣了下,才又说:“你不是兽人吗?怎么会取亚兽名字?”
图吐出口气,想了想,发现并不能想起其他,于是哼了声,撑起身体,摸索到旁边有可以靠,便挪了过去,半坐着靠那还算干燥地方,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勉强能够忍住疼痛做完这一系列平时看来再简单不过动作,不过等完成之后,冷汗出得浑身上下便似被水淋过般。
“谁规定这名字非要亚兽才能取?”等缓过气后,他才不高兴地说。
那个人被问得哑口无言,于是转而说:“那你是哪个部落?怎么会落到贝母手中?”
“我……”图顿了下,觉得头有些疼,忍不住烦躁地说:“你问题怎么那么多!”他是哪个部落……他怎么想不起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这里?一个又一个疑问相继冒出来,让他头痛欲裂。幸好那个被他骂人并不介意他不好语气,再次出声,将他解救了出来。
“因为他们都不跟我说话啊,要知道我以前可是爱说话,没人说话日子,比白天拖着绳子做苦工还难受,我都憋得疯了。”那个人呵呵地笑,有些自嘲,有些苦涩。
“这里是什么地方?”图听得心中有些发堵,于是问。
“你竟不知道这里?那你怎么来?”那人似乎很惊愕,又或者说是纯粹惊愕,因为他没等图回答,已继续说:“这里是贝母部落。”
“贝母是什么?”图觉得自己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一边问,他一边忍着肩上剧痛弯下腰,摸上左脚。发现是断了,思索了下,又问:“有棍子和兽皮索吗?”
“有棍子和兽皮,没有绳索。”那人正要说贝母是什么,听到他后面一句,忙应,然后当当啷啷清脆响声中,一会儿有东西放到了图手边,“你要这个干什么?”
“绑腿,我腿断了。”图摸了摸那棍子,发现有手臂那么粗,长度也相近,兽皮很宽,像是围腰间用。当他正想将那兽皮撕成细条时候,才发现自己右手里还抓着东西,张开,一股清甜香味顿时漫进鼻中,手掌心似乎被压出了一个很深印子,显然这东西握他手里时间不短。
“你拿什么好东西?那么多人怎么掰都掰不开。”那个人也闻到了这股味道,不由耸了耸鼻子,好奇地问。
“蜜果。”图沉声道,说出来时候,只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划过,得让他来不及捕捉,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很重要事忘记了,不由沉默下来。
那个人哦了声,有些失望。虽然蜜果是不错东西,也不好找,但还不至于宝贵到昏迷后都死死抓住不舍得放地步吧。
图愣了一会儿神,才小心翼翼地将蜜果放到身边地上,然后拿起兽皮用手指和牙齿撕开。
“可惜你现不能化成兽形,不然就可以直接把断了腿咬掉了。”那个人叹气说,语气中带着些怜悯。
“跟我说说贝母是个什么东西?”对于对方话,图没有解释想法,因为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应该这样做,似乎只要把断腿对好,然后这样绑紧,以后就会长好。
“你竟然连贝母都不知道。”那人叹气,为图孤陋寡闻,不过他显然很愿意有这样说话机会,主要是还有人倾听。“贝母是生活海边,一个全部都是亚兽部落。”
啪地一声,木棍被掰成两半。这一下用劲,痛得图半天回过气来,只能靠坐那里喘气,耳边则继续传来那个人说话声。
“说是亚兽,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他们会化成兽形……就是一个很大贝壳。不过他们每个人都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他们族长。”说到这,那人声音有些低落下去,“你一定不能再从别地方看到这样好看亚兽。但你也一定没见过这样毒辣可怕亚兽。”
“有很多兽人都想带一个贝母回去当伴侣。我也是,也许你也是……”那人又呵呵地笑了两声,一如之前自嘲和苦涩。
“我不是。”图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说完后连他自己都愣了。他隐约觉得自己是想找一个好看亚兽,那么为什么不是?
“就算你不是,你还是落到了这里。”那人嘿地一声,“每个想来这里娶贝母兽人都永远回不了自己部落。你看,我们全部被关这里,肩膀上穿着这黑色怪绳子,不能化成兽形,也吃不饱肚子,还要帮他们建房子,建很高很大墙……早晚我们会累死饿死这里。”
“这么多兽人,连亚兽都打不过吗?怎么会被他们抓住?”图这时疼痛缓和,便弯下腰,开始摸索着想把腿骨接好。
“你怎么来?”就这时,另一个口音比较古怪人插了话,他声音也同样干涩沙哑,不知是饿还是渴。
“我不知道。”图咬住牙根,一边回,一边手上使劲,慢慢地顺着骨头纵轴方向拉伸,然后对上。
“我们跟你一样,也不知道。不要打扰别人睡觉,明天还要干活!”那突然出声人冷哼了下,然后是翻身声音,便不再说话了。
图这时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滴着,完全没心思去介意对方不善。他得凭着这口气把骨头接合对好,不然下一回只怕就没力气了。
开始出声那个人这时往图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他叫隆,比我还先来。什么事都知道,虽然脾气不好,但只要你不去惹他,就不会有事。”
没听到图回答,他又继续说:“我们来到贝母部落,很多人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昏过去了。等醒来,就这里,像你这个样子,肩上被穿了奇怪黑绳子,不能再化成兽形,也逃不走。不过你比较惨,还断了腿,是不是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啊?”
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做了什么?图将棍子用兽皮绑到断腿上,心里嘀咕,同时咕噜还有他肚子。然后他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
那人听到,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开,“你昏了几天,都没吃东西,难怪会饿。幸好你手里还有个蜜果。”
经他提醒,图才想起蜜果,伸手拿起来,手里摩挲了半天,哪怕口水直冒,后还是强忍住没咬上一口。他总觉得这蜜果很重要,不能这样吃掉。
“你怎么不吃?”那个人好奇地问。
“不能吃。”图唔了声,闷闷地应,然后小心地将接好腿搬放好,以免被人撞到,才靠墙上歇气。
听到这句话,那人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就图忍耐着饥饿正要迷糊过去时候,又听到他说:“不吃也好。”
图赫地睁开眼睛,有些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方向,低声警告:“别想打它主意!”
那人却像是没听出他语气中戒备,又往这边挨了挨,然后以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图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你记住,再饿也不要让自己吃饱。”
“为什么?”图不太习惯别人靠他这么近,想移开又懒得动,因为之前接骨已经耗了他力气。
“也不要让自己被贝母看上。”那人不答,继续说,然后又自言自语地道:“你腿断了正好,他们怎么都不会看上你。”
“你们不是想要贝母当伴侣吗?”图反问,受他影响,也把声音压得极低。当然,心里自不免怀疑对方是不想多一个竞争对手,他看来,如果被贝母看上,不仅能脱离现处境,还能娶得好看亚兽当伴侣,这样怎么看都很划算,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这个心思,但仍很反感别人把他当傻瓜。
“以前是不知道,当然想要好看亚兽伴侣,但是现……总之,你听我话就是了。”那人语气中有种莫可奈何味道。
图没有应声,摸着那个蜜果,慢慢平静下来。那个人半天没等到回话,大概也累了,侧身躺下,没一会儿就传来疲惫鼾声。
图没有躺,就这样坐着,鼻尖有蜜果香味袅绕,没过一会儿也迷糊过去,半睡半醒间似乎看到了谁夕阳斜照中对他微笑,让他心中也充满了欢情绪。惊醒后,面对一室黑暗和骚臭,以及此起彼伏鼾声,一股莫名悲伤和想念突然涌上,让他抓不住头尾,甚至连梦中情景也想不起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别吃太多
次晨,月亮尚未落下,便听到门口一阵哗啦响声,清冷月光从声音传来处透进,形成一道明亮光柱。图本来就没睡沉,蓦地睁开眼睛,发现原来他们住地下,那个出口是道斜向上石梯。
一道长长人影从上面投下,但却没人下来,就见那人影手上拿着一根细长东西一抖,发出啪地一声轻亮响声,然后是大声斥喝:“起来!起来!你们这群懒鬼!”
没等那声音喊第二遍,便听到叮叮当当地一连串脆响,原本被鼾声充塞地牢里人影晃动,一个个瘦削佝偻身影缓慢地向地牢口挪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点,你也去,等会儿他们会下来看,如果发现你醒了不去话,会被打死。”图被人轻轻踢了一脚,说话是昨晚那个跟他瞎聊了半天人。一边说一边塞给了他根木棍,“给你,用这个撑着。”
图接过,身后摸索了半天,把拿手里蜜果塞到了墙角隐秘处,才努力站起身。这一动,就感觉到肩膀上沉重冰冷链条拉扯着伤口处嫩肉,疼得他倒抽口冷气,好容易才克制住没倒回去。
那些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动作虽然慢,但却没有他这样痛得浑身抽搐,后一个人已经走到了石阶下。他咬咬牙,撑着棍子跟了上去,只是每走一步,都像有利刃割着他肉磨着他骨一般,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短短一段距离好似走了千百年那么久一般。等他好不容易爬上石阶,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情况,便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废物!”轻蔑骂声传进因为栽倒而牵痛肩上腿上伤势疼得大脑一片空白图耳中,一股怒气从胸中涌上,只是还没等他撑起身回头去看那个骂他人,背上便挨了狠狠一鞭,火辣辣疼痛让他背脊肌肉不由自主收缩了一下,因为愤怒而聚集起力气就这样被抽散了。
“还不起来!别想装死!”那个人再次骂道,随着骂声,又是几鞭,直打得他爬不起身。
就这时,一个人倒了回来,一边求情一边扶起图,“阿嫫,阿嫫,别打,别打……他腿断了,不是故意这样慢。”正是跟图说话那个人。
“原来是他,终于醒了?”被叫为阿嫫人听到话,倒真没再打,只是冷漠不屑地又骂了句废物,然后丢下句:“点!”便走了。
有了人扶持,图才站起来,恨恨地看着那个长着及腰长发背影,牙根咬得死紧,却没说一句话,只是眼中恨怒泄露了他心思。
“收起你那眼神,被看到,有你受。”扶他起来人赶忙告诫。
图这时才把目光落面前兽人身上,发现对方跟他一样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一条黑色链条穿过右肩胛位置,长长地垂地上。是一个长得很英俊兽人,嘴唇有点厚,两颧骨上有几点褐色细斑,头发深棕色,很瘦,眼眶深陷,可以看到胸前一根根肋骨清楚形状,仿佛外面只包着一层皮似。但是即便如此,那双跟头发一样颜色眼睛里仍充满了真诚和淳朴。
“你叫什么名字?”图开口问。昨晚他心情混乱,根本没想到问对方事情。
“元。我叫元,我是蜴尾族兽人,我们去吧,慢了,又要挨打了。”那个兽人这样处境竟然还能露出憨厚笑容,一边说一边扶着图就往不远处走去,“刚开始都这样,这鬼东西穿肩膀里,痛得能要人命,等习惯就好了。习惯后,一次能搬几块石头呢。”
图没有再说话,眼神却阴沉下来。他记不起自己怎么会落到这里,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真是为了想弄一个贝母伴侣回去,但是他知道不能一直呆这里,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哪怕逃出去也不知该要去向何方。
月光下,可以看到四周稀稀拉拉地长着高大树木,仿佛撑着天空,地上全是棱角分明石块和碎沙,赤脚踩上去,硌得脚板心生疼,不远处有砌了一半高大石墙以及堆积成山石料。空气中没了地牢里污浊,很清,其中夹杂着一股咸腥潮湿味道,耳中隐隐能听到水浪拍击岩石声音。一切都那么陌生,仿佛遗忘过去中,他也并没见过这样场景。
元领着图没走多远,便看到前面出现密集人潮,大部分都是穿着黑链子身形魁梧兽人,小部分则是拿着长长皮鞭,腰间围着白色柔软裙子,有着及腰长发亚兽。
“那些就是贝母,要喊阿嫫。”元低声叮嘱,一个贝母目光扫过来时,赶紧加了脚步。
图注意到那些贝母身形颀长,细腰翘臀,长发柔顺,五官清俊中带着一股说不出妖娆,只是眼睛里却闪烁着狠毒光芒。他皱了皱眉,眼前莫名浮起一双含笑温和眼睛,心中微悸,忙收回目光,沉默地跟着元排到了一队兽人后面。
食物其实挺丰盛,但与图想像不一样,不是烤肉和野菜汤什么,而是一些软趴趴乳白色东西,还有黑色果子,也有清水。那乳白色东西被切成一块一块,闻起来有一大股腥味,图拿了一块,还没吃就差点吐了。不过空闹闹肚子让他不得不克制住这种冲动,逼着自己咬了一口,却发现入口鲜甜嫩滑,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他吃了一块,还想去拿,却被一直跟他身边元给制止了。元塞了个黑果到他手中,便将他拖到了一边去。
“昨晚跟你说你都忘了?”元瞅了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警告。“那东西是好吃,吃完后会让你长得白白胖胖,贝母喜欢。你想被贝母挑上,就使劲吃吧。”
直觉告诉图,不管被贝母挑中是不是好事,他都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否则下场一定会很惨。所以哪怕肚子还饿得很,他也没再坚持,而是啃起了那个黑果。黑果淡而无味,但胜水多,个大,吃完后也就不想喝水了,不过却觉得衬得那白色肉加鲜美,让人很想再吃。
“我是看你饿了好几天,不多吃点不行,才给你拿这个果子。下一次你要记得,蛤肉跟黑果不要一起吃,会越吃越想吃。吃了蛤肉,可以喝点水,也不要多,没时间给你撒尿。”元继续絮絮叨叨地说。
图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能感觉出对方没有恶意,所以将他话一一记了心里。目光落那群站食物面前兽人,发现果然大部分兽人控制不住,一块肉一个黑果吃个不停,只有少部分兽人像元说这样,拿了块蛤肉喝两口水就走了。
吃食上,那些贝母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样残酷,而是纵容着他们,直到太阳出来,才开始干活。
图跟着元,主要做就是将石块从石山那边搬到石墙处,给砌墙兽人。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又还没习惯穿过骨头黑链,只是走路都感觉像是生死间来回了一趟,何况是搬石头,所以动作比别人慢了不止一点两点,也因此挨了不少鞭子。刚开始他还有力气瞪向打他贝母,当然得到是狠鞭打,到得后来,直接麻木了,只知道一步一顿地搬着石头,跌倒了就挣扎着爬起来,哪怕背上鞭落如雨,也仿佛与他不相干。等到中午休息时,他身上已找不到一块好肉。
元给他拿了个黑果过来,没拿蛤肉。
图默默地接过,没有道谢。元坐他身边,手里同样拿着一个黑果啃着,可能是太累了,也没说话。没有滋味黑果被牙齿嚼烂,滋润了干涩喉咙,图无意识地扫过从眼前经过一个又一个麻木兽人,而后突然顿住。元注意到他异常,顺着看过去,发现是几个没有穿黑链长得英俊壮实腰间也跟贝母一样围着条白裙子兽人,正跟拿着鞭子的贝母说笑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