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耳想了想,便把老拓和阿织叫到一起,提出了斗笠和蓑衣的样子和作用。两人会心,只要有了样子,让他们做起来并不难。老拓做出的斗笠用的是新竹篾夹竹叶,因为考虑到山林中穿行不易,所以他将笠檐改小了,却在下面多续了一块披膊,搭在后背与双肩上,以防雨水落进脖子里。阿织做的蓑衣用的是一种阴干的韧性结实的草,按上衣下裙的形式,编得很厚,既防雨又保暖,雪季都能用。
做好后,阿织便自己先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到雨中走了一圈,回来时笑吟吟的。脱下来后,除了赤着的脚外,其他地方都是干干燥燥的。于是马上叫了十几个长时间跟着老拓一起做工的兽人和亚兽,花了五天的时间先做出了二十套斗笠蓑衣,给外出的兽人和亚兽轮换着穿。因为材料不足,想要一人一套,就只能等到雨停之后再说了。
至于脚,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都习惯了雨季赤足,百耳倒是让老拓做出过几双木屐和草鞋,可惜最后只有他自己穿。他也就懒得费这个神了。
做蓑衣斗笠的那五天,亚兽们都没出去,顿顿吃肉,吃得他们早坐不住了,一得到能出去的消息,十三个组长差点没抢破头。如果按以前的顺序排的话,这次本该轮到阿缇他们组,可是扛不住红佾的霸道蛮横,最后阿缇不得不败退下来。
二十副雨具原本是准备了兽人份的,但是兽人们要捕猎,随时需要化成兽形,觉得不方便,没人肯穿。最后图索性让萨先带队出去狩猎,他自己则另带一队兽人护着亚兽就近采摘果实和野菜,因为不用留下劳力建房,所以这样的安排并不会耽误什么。之后不能建房的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安排,不用再等亚兽采集果实,狩猎的兽人可以主动去寻找猎物,回来得便越来越早,而亚兽也不用跟着兽人们到处跑,找到一处地方,便能将带来的篓子装满,效率也成倍增长,倒是两不耽误。
因为雨太大了,担心种在地里的东西会被淋死,兽人们又冒雨在那块地上搭了架子,铺上草编的席子。等太阳出来再卷起来。如此,生活变得平静而安稳,不需担心野兽来袭,也不需要烦恼雨大会淹了帐篷,偶尔忙碌间歇从石屋的窗洞中望出去,看到雨珠滴落屋檐的景象,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都有一种恍如做梦的感觉,于是对于这样的生活便愈加珍惜起来。
石材准备好之后,抓着雨停的空隙,所有的人一起出力,只花了两天时间便将最后一排房屋盖了起来。因为一直下雨,便没有让人立即搬进去,而是在每个屋子里烧了几天火煮东西吃,等潮气散得差不多之后才安置人。于是,除去东南角留下供出入的大门位置,整个院子便算是建成了,因屋檐伸出较宽,在门前形成廊道,就算是下雨天也能轻松串门。剩下的就是四角的了望碉楼以及大门。不过因为石屋本来建的就是两层,屋顶是平的,外墙比屋顶又高出了半人左右,站在上面,在一马平川的盆地里,视野已算不错,晚上兽人们都是在上面值守,只是雨天不大方便而已,所以碉楼的事并不着急。而院门,碍于工具有限,除了用圆木做栅门外,百耳并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倒是几个老人在一起捣鼓了很久,最后竟然用榫接的方式将腰粗的圆木拼合成了厚实的门板,百耳见状,便提供了门枢的原理,最后倒真把大门给安上了。
而就在大家准备在后面再扩建一个院子单独给亚兽住,空出来的屋子便留给以后结合的伴侣的时候,部落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确切地说,应该是两起不速之客。第一起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久违的黑河族巫葛。
几个满月没见,葛看上去更老了,看人的目光依然阴冷如同蛰伏在暗处的蛇蝎,只在看到那一座高大的石砌院落瞬间,眼中有惊诧之色闪过,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神色。
带葛回来是图做出的决定。
“你不是想让部落里的人多学点草药吗?谷巫说葛巫比他懂得多。反正我们这里并不需要什么巫长,所以就算把他带回来也翻不起大浪。”他如是解释。
既然是图的决定,百耳自然不会随便质疑,不过对于那个老家伙,他确实没有好感,所以安排的事也自然是由图去做。图将葛安排跟老罕伴侣住,因为老罕以前就跟过葛一段时间,现在处起来也不会像其他人那么排斥,说不定还能再偷点师。至于单独的房屋,以葛现在的地位又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待遇。
“你们怎么把他带来的?”百耳有些不解。族长那些人怎么可能把族巫单独放走?而且族巫竟然还肯跟他们走?
“他住的帐篷被雨淋塌了,然后我们说带他回来,他就来了。”图说。原来他们是在一个小山谷里遇到葛巫的,那里只有葛巫一人。因为年纪大了,爬不到半山的洞里,所以只是在山脚搭了一个简陋的帐篷,他们到那里时正看到他在大雨里奋力地想要把倒塌的帐篷重新撑起,上去帮忙之后才认出是原族巫。
“你是说只有他一个人?”百耳端了杯用青叶煮的茶水给图,然后坐到他面前,诧异地问。自从内力运用自如之后,他便能用竹根石头等物轻松地雕出杯子和碗来,不用再麻烦老拓他们,所以现在这些用具并不缺。
图接过杯子,一口便喝干了,然后才点头。
“其他人呢?”对于他的牛饮,百耳并不以怪,又拿起木勺给他将杯子添满。这时小古带着几个小兽人进来,瞬间便将锅里的茶水分了个干净,喝完又哄地一下跑出去了,看得图牙根痒痒的,后悔自己动作太慢。百耳却眼中带笑,这时终于有了点卸甲归田的感觉。
“不知道。我们问什么,巫都不说。”图摇头,心中对此也满是疑惑。
百耳沉吟了一下,才又问:“他一个老人住在外面,怎么活下来的?”若说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他倒是不信,毕竟在山洞里时族长他们比他们占优势都没闹翻,现在就更不太可能主动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以地位特殊的族巫做诱饵。所以这里面有其他隐情的可能性更大。
“巫在他帐篷周围洒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应该能驱赶野兽,反正我们老远闻到都想避开,如果不是听到声响,大概就要跟他错过了。”图说,因为锅里已经没有水了,所以这一回没再一口喝干,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啜着。“我们帮他把帐篷撑起来的时候,看到地上撒着几个果子和一些野菜,他大概吃的就是这些吧。如果不带他回来,就算他不被雨淋病,雪季也熬过不去。”
听到这里,百耳已知养着这个葛巫不会亏,当然前提是老头肯把肚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既然他能做出驱野兽的东西,为什么以前在部落的时候不用?”他突然想起一事,不解地问。
“不知道。”图被提醒,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也许是他才弄出来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在药材方面就真是天才了。百耳不置可否,毕竟在兽潮那样恶劣的处境下也没见葛用过这种东西,所以还真说不好他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以后我会让人多看着他一点。”图最后这样表示,觉得要想从族巫嘴里挖出点有用的东西实在是个艰巨的任务,但明知是宝藏,却试都不试一下便白白放过,也不是他的作风。
看到他一副苦恼的样子,百耳忍不住低笑出声,他倒不是很担心。族巫一直都只针对他,对于别的人并没有威胁,而如今的他,又惧谁来?
距图等人捡回族巫十几天之后,一个雨后的傍晚,出猎的萨那组兽人再次带回了一批人。依然是熟人。
一共十七人,其中有六个亚兽,剩下的都是兽人。其中一个亚兽在看到图的时候,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了上来,图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便听到了略带沙哑的痛哭声,声音有些耳熟,让他惊起了一身的冷汗。手忙脚乱地将那个亚兽从身上扒拉下来,推给正走过来的萨,然后迅速退后数步,同时心中暗自庆幸百耳正在山洞里采石,否则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没等那个亚兽碰到自己,萨已出手将人推给了跟在他身后的兽人,同时说:“你们在外面安帐篷。”
“怎么回事?”一把将萨扯进石屋,图皱眉问。他虽然没仔细看那个亚兽,但只凭声音已知是那侬,至于其他人,里面倒有大半是原部落的,还有一部分并不熟悉。
“我也不想啊。”萨无奈叹气。目光在图的石屋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屋中的石桌上,便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走上前拿了个杯子,连倒了三杯青叶茶水喝下才将事情原尾说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诞子
休息了两天,百耳弄清亚兽怀崽时间为四个满月之后,不顾其他人阻拦,便又带着之前几个人出发了。而就他蓝月森林里到处寻找无果时候,却不知因为自己贝母岛上一时顾虑以及冷眼旁观,生生错失了与图相见机会。
怀崽两个满月之后,百耳肚子便渐渐明显起来,过了第三个满月,便似吹气般迅速胀大,让跟他一起小古以及几个兽人都担心不已。大概由无到有是一个渐进过程,他除了偶尔会想吃一些这个世界找都找不到东西外,心理上倒也没有太过于不能适应,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一眼看到凸起大肚子,朦胧中心情终究还是会有片刻复杂怪异,但等清醒之后,这种感觉便被抛到了脑后。不过是生几个崽子而已,他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第一次胎动时候,他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当时呆站原地,动都不敢动,有种从后脊骨升起毛骨悚然感觉,狰狞表情把其他人都吓住了。等后来逐渐习惯,不时摸到蹬肚皮上小手小脚,他终于对血脉相连这个词有了深刻真实体悟。对于肚子里三个小崽子,从他本心来说,有了期待,而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当成一件必须去做事来完成。
上一世他妻子体弱,两人又聚少离多,以致她心情抑郁,生产时一尸两命。之后他便不再亲近女色,对于嗣子一事也不强求,所以直到战死殉城,都不曾留下一儿半女。如今有机会拥有一个……不,是三个传承着自己血脉孩子,只要过了心中生孩子那道坎,再来看其实也是一件值得高兴事。
数着日子,后一个月时候,百耳一行人回了部落。那时,已是雨季后一个月,过完,便要进入雪季了。这一回,他们不仅带回了几个穷困部落人,还找到了可以代替稻麦等主粮红粟,以及许多以前不曾吃过东西。
回到部落时,发现盆地入口河道处建起了两座极高石碉楼。萨竟也是个雷厉风行性子,上次才提到这事,没想到一转眼就弄好了。碉楼上放硝兽人老远就看到了他们,当即就用兽人间独特传讯方式通知了部落里面,很就见人撑着筏子出来迎接了。
萨想不到百耳出去一趟,又带回这许多人,颇有些措手不及感觉。部落里石屋完全安排不下,所以只能临时搭起帐篷,然后赶雪季到来之前把石屋建起。好现人手够多,工具也比刚到盆地时充足,修建速度与以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人多了,雪季要备食物自然也多,但因为有亚兽加入,加上之前一直断断续续储备食物,兽人们倒是觉得比过去轻松了许多。
以往时候,亚兽不能入林,就算偶尔采挖一些黑薯野菜什么,也只是部落附近,数量自然不多。而兽人出去既要狩猎,又要顺便挖一些黑薯回去,就那么一个满月时间,要准备全部落人吃一整个雪季食物,着实太过匆促。所以每每一到雪季,不仅会有部分人因为分不到食物而饿死,便是需要守卫部落兽人们也常常吃不到一顿饱食。而现如今,不用再像雨季开始那一两个月总是挖一些嫩苗回来栽种,只需要直接挖取成熟了黑薯,苦紫麻根,还有一些发现根茎果实,亚兽们每日带回食物数量丝毫不逊于兽人。
原本按图开始想法是,专门修砌一个储藏食物仓库,但是后来因为采石建屋,山壁上开出了一个极深洞穴,里面阴凉干燥,如今便当成了储藏处所,外面由人看守着。加上百耳他们上次去海边时,带回了足够盐,所以每天打回来猎物除了留下吃以外,全部都用盐腌了,吹干后放进洞中。值得一提是,百耳外出那段时间,阿织用果绵捻出了纱线,并织出了第一块绵布,而陶陶则用露天烧陶办法,烧出了好几批陶器,其中大瓮被亚兽们拿来腌制了不少野菜。当然,对于一个已经有三百多人部落来说,这点腌菜根本不算什么,但聊胜于无。
百耳这时已到了临产阶段,自然被所有人逼着屋中安心养胎待产,任何事都不让他做。而跟他一起出去几个兽人,加上又长高了不少小古都投入了储备冬食准备当中。忙碌中,没有人再问起图事,似乎整个部落只有百耳和古父子俩还坚信他还活着。
百耳闲着无事,便找了漠阿帕,还有几个老亚兽,很虚心地向他们求教与生崽有关事。原主虽然曾经怀过孕,但长成之前便流了,加上跟原部落人没什么来往,所以他到现都不知道亚兽是怎么生孩子,生下孩子又是什么样,生产前,又需要做些什么准备,生下后喂他们吃什么,等等。
这些日,他也注意过身体变化,认为绝没有生产之后下奶可能性,所以孩子食物这方面,如果不提前准备好,等雪季到来怕是要糟糕。
从几个有经验老亚兽口中,他得知生孩子从后茓而出,当然,这答案并不算太出乎他意料,毕竟除了后茓,他实是找不到还有其他地方可以把孩子挤出来。至于生出来,如果是雄性话,会是小兽样子,过了三个满月就能化形是兽人,不能化形就是兽,如果是雌性话,就直接是人形,应该是上一世婴孩样子。兽终会被驱逐入山林。
听到这里,百耳眉不自觉皱了起来,原主记忆中也有这种说法,只是被他遗忘了。已经习惯了兽人时而人形时而兽形情况下,生下一个兽崽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是如果兽崽不能化形便要被驱逐出去,这却是他无法忍受。毕竟怀胎四满月,就相当于上一世九个多月,就算开始没有感觉,经过这样长时间之后,早有了感情,如何舍得?
“不能化形兽可多?”他问。
“有一半左右。”赞赞说,眼神有些忧伤。他一生未孕,哪怕是兽都没生出过,否则就算不能化形,他也舍不得赶出去。
“为什么一定要驱逐出去?”百耳不解。哪怕是兽,也是由兽人和亚兽孕育出来,算得上是同一族类,怎忍?
“这是老辈传下来规矩,说是如果把兽留部落,部落会遭遇厄运。”漠阿帕回答。
“原来黑河部落并没有兽,让部落覆灭兽潮又该算谁身上?”百耳心口突然堵得慌,语气不由有些不愉。想想生下三个满月,上一世也才六七个月大,连路都不会走,这样小兽被驱入丛林,还能活下来吗?
几个老亚兽都没能回答这个问题。百耳也没想过让他们回答,冷静了下,便转开了话题。
小兽和亚兽刚生下来,大都是喂蜜果以及甜果水,雪季就喂不加盐黑薯汤,等过一个满月后,就能喂肉汤了。三个满月,无论是小兽人还是亚兽,都能吃小块肉。
听到蜜果两字,百耳想到图,心中不由一痛,过了好一会儿才敛住紊乱心神,继续请教。没有当过父亲,哪怕是上一世,对于养孩子他都是一无所知,所以对于几个老亚兽话听得极为认真,对于不明白地方还会多问几次,务求弄清楚。
相较之下,小兽比较耐摔打,生下来几天就能跌跌撞撞地到处跑了。小亚兽却要抱到三个满月,才能扶着东西慢慢学会走路。小兽不怕冷,但是小亚兽怕,这也是小亚兽不容易养大原因。但凡雪季前后出生,就难养了。
把该弄明白东西都弄明白之后,百耳便去找了老拓,请他给自己做一张四面有栏杆小床,等雪季时可安有火坑那间房里。然后又找到阿织,让他多织几块棉布,然后用果绵做出几床小被褥。因为不确定是小兽还是亚兽,所以留了些布,没做成衣服,到时直接拿来包裹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