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罗曼史 下——陈留王
陈留王  发于:2014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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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出事啊?”我担忧地问。

“他们有分寸。”陆敬初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回到府里,我去找殷南梧,寻思着要他制定一套新的军令,整饬军纪。

我一向不爱敲门,见他房门虚掩,就直接推开门进去,见到屋内的情状立刻愣住。

一身白衣的苦儿正跨坐在殷南梧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眉眼含笑,殷南梧低着头似在和他说话。

我愣了一下,转身就走。殷南梧忙叫住我:“晚思,”语气里带着笑:“你进来吧,没事,苦儿在和我玩呢。”

我犹豫了一会儿,只能走进去。苦儿朝我笑了笑,依旧趴在殷南梧身上不下来,央求道:“我就要去,你不带我,我就缠着你。”

“军队里脏兮兮的,全是臭男人,有什么看的。”殷南梧挺直身板,想把他推下去:“别跟猴子似的,仔细让陛下看了笑话,你是要成亲的人了,说起来比陛下还年长几个月,怎么总这么不成形状。”

“哎呀!”苦儿烦躁地嘟囔,大概是经常被他这样说教,只好站起来,看了看我,说:“你们两个有正事聊,我先出去啦。”又冲我眨眨眼睛:“陛下,我过一会儿去找你。”

我盯着他身上的白衣服,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什么事?”

他歪着脑袋笑:“我要和你说些体己话。”

苦儿出去之后,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殷南梧,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又说道:“既写了军令,就要认真去执行,不然朝令夕改,这个讲情面,那个托关系、这个罚的轻,那个罚的重,这军令不如没有。”

“你放心,我这个人是最不讲情面的,谁违了军令还和我讲关系,无论官职大小,我先砍了他的脑袋再说。”

殷南梧笑了笑,起身掸了掸衣袖,转身坐在红木书桌旁,顺手将桌上的几张字帖收起来,然后打开砚台,倒进去一点茶水,细细地研磨,然后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纸,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我,迟疑地说:“你还有事吗?”

我收回了目光,回答道:“没事。”

“哦。”他看了看我,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我依稀记得这几天是有很多话和他说的,到如今脑子里空荡荡的,我站起来,干笑了一下:“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我在门廊上站定,苦儿倚着栅栏已经等候多时了。我勉强笑了一下,走过去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四下里看了看,面容严肃,口里说道:“到你屋里说,这里不方便。”

到了我的房间之后,他迟疑片刻,开口道:“陛下,你读书多,知不知道诈尸这种说法?”

我见他一身白衣,心里原本就有些忐忑,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不动声色:“什么意思,谁诈尸了?”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一场暴雨下来,河水上涨,将田地淹没不少,连带镇上村民的新坟老坟都冲垮不少。有些连棺材盖都冲开了,尸体就直接坦露在麦田里。小离的棺材也被冲开了。尸体却找不见。”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兴许是顺着河水冲走了。”我勉强说道。

“我也这么想的,”他郁闷地说:“我没敢告诉给公子。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把小离看得最重。”他嘟嘴,显得很沮丧,感叹这几年殷南梧待小离的情意,过了一会儿又高兴起来:“陛下,我过几日就成亲了,你能来吗?”

“尽量吧。”我心不在焉地说。

第四十三章:兽行

第二天照例在营中巡视,各营将士皆率领本部兵马在帐外站立,走至野狐身前时,我见他脸上有三道划痕,带着血印,尚未结痂,当即关切地问:“胡将军,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野狐踟蹰了一下,支吾道:“天黑路滑,掉进水沟里了?”

他旁边的士兵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又急忙低下头。

我见事有蹊跷,没再问下去,巡视结束后,我将陆敬初单独留在营内,谈论了一些兵法,然后问到野狐脸上的伤:“我看像是被三叉戟所伤,他又不肯说实话,我担心他初来乍到,又是草莽出身,会被同僚欺负。”

“你可真是菩萨心肠。”陆敬初没好气地说。

“老陆,有话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不悦地说。

“你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就来问我,别红口白牙地嚷出去,叫人家笑话。他那脸上的印子,是个男人都瞧得出来,是被女人挠的。”

“这样啊。”我没当回事,蹦跳着转到下一个话题:“南梧订了一套新的军令……”

陆敬初抬手把这句话砍掉,说道:“那个野狐狸的事情还没说清楚。”

我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今天早上,妓馆几个打手抬着他们家姑娘来到军营里闹,说是被当兵的弄坏了身体。我拿了些银子赔给他们,算是了事了。这原是小事,但是传扬出去,总归坏了咱们的名声。我想了想,那天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军队里确实不能有女人。”

“你这么说,我高兴得很。难得陆将军不倚老卖老了。可是这个野狐有什么关系?”

“他那个人心理扭曲。那个妓女就是被他所伤。听在场的弟兄们讲述,那女人身上的血,把被褥都浸透了,担架抬起来时,血滴子流了一路。你想,他也是个七尺高的汉子,一身的力气全用在折磨女人身上,算什么本事。”

我想起那个红衣男子身上的伤,心中骇然,蹙眉道:“平时我见他说话挺客气的,没想到竟是这种人,不过他作战勇猛,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就别计较这些了。”

“所以我只训斥了他几句,并没有重罚。只是你记住,这个人好色贪婪,男女不忌,又专会扮笑面虎迷惑人。你这人心思单纯,别被他蒙骗了……”

我听完这番话,立刻站起来,踢了他一脚,怒道:“陆敬初,你胡说什么!我是什么人?你……”我急的满脸通红,说了几个“你”自之后,气得在帐内来回踱步。

陆敬初拍手大笑。

我瞪了他一眼:“笑个屁!”

“我知道你并不怎么瞧得上他,不过白提醒你一句。”他安抚地说:“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新的军令?坐下来慢慢说。”

我哼了一声,坐在他旁边,讲了殷南梧制定新军令的事情。

他又自语道:“殷南梧是个不错的人,可惜太风流,我前日还见他的新相好到府上玩。”

“你看上他了?”我冷淡地说说。

陆敬初还未答话,忽然帐门被掀开,我和他警觉地站起来。陆敬初甚至将手按在了刀上,全军上下都知道,国王和将军在议事的时候,不可以有外人打扰。

苦儿好奇地探头进来,白净的脸上显出惊喜的表情:“呀,大个子,原来你在这里。”

陆敬初舒了口气,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来看看。”他说完,大大方方地进来,扒拉着低矮的书柜,仰着头踮着脚尖看柱子上放置的油灯,又摸摸挂着的铠甲,凑上去闻闻,捂着鼻子道:“臭死啦,你都不洗衣服吗?”他看了一眼陆敬初,发现对方的脸上已经冷得能刮下一层霜,只好挠挠头说:“那我去别处看看了。”

苦儿临走时,我让他给殷南梧带个话:“午时来点将台。”他离去之后,我对陆敬初说:“午时把全军将士召到点将台前,我要宣布新法令。”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没和我说。”

“是我授意的啊。”我笑笑。

他愣了一下,起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将他拉回椅子上:“他定的法令,连我都没看过呢。南梧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就如我信任你一样。”

陆敬初低头想了一会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他玩笑道:“我在想,若你以后有三宫六院妃嫔的话,凭你这惯说甜言蜜语的舌头,想必也弹压得住。”

当天正午在点将台上,几万士兵汇聚在前方,乌压压一片。

殷南梧手持绢帛,念了新的军法。我之前从未看过,现在听他一条条念出来,却觉得十分恰当。我观陆敬初的表情,也是十分满意。

最后殷南梧念了几条重罪:“临阵退缩着,斩,不遵军令者斩,闻鼓不前,鸣金不退者,斩。延误军机者,斩,擅杀百姓者斩。银辱妇女者,斩!”

台下几万名士兵听了最后两条,一片哗然。

殷南梧面无表情地收了绢帛,旁边的案桌上还堆放了几千份。他令各营军官上来领取,务必要全军都恪守军令。

那最后两条法令和陆敬初一贯的领兵风格不同,他是豪放派,不拘小节,认为士兵就当彪悍嗜血,即使偶尔错杀百姓也无伤大雅,打几板子就行了,何用性命相抵。

原以为陆敬初会不悦,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打开绢帛仔细阅读军令。后来私下里和我说:“殷南梧这小子考虑问题很深远。我以前带兵打仗,打的是陆师的旗号。现在可不行,现在率领的可是王师。王师就要有君王的气魄和胸襟,不欺凌弱小,不强取豪夺。这样不但收复失地,更收复人心。”

我笑着说:“你这话,何不对南梧说,你们两个既然互相欣赏,何不做朋友?”

“那不行。”陆敬初郑重地摇头:“我迟早要杀了他,现在和他关系越冷淡越好,免得到时候心里难过。”

我知道陆敬初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这番话更使我难过。

我走出营帐,各营士兵三三五五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见我经过,都闭口不言。我知道他们对那最后两条军令不满,这些人满身的痞气和悍气,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我想,这几日定要抓出个违令者,杀给他们看看。

我在某个营帐外见到了殷南梧,他一身蓝色的束腰长袍,十分儒雅风流,若不是我见过他执刀的样子,定然会以为这是某位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

此时殷南梧正在训斥苦儿,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是神态很凶。苦儿那么顽劣的男孩子,此时吓得低头弯腰,一声都不吱,偶尔用袖子抹一下脸,竟是被骂哭了。

我想他们主仆间的私事,外人不好干预,就调转了方向离开,迎面见着野狐,我定住脚步,心里叫苦不迭,今天根本就不该出来。

野狐远远地站住,跪下行了礼,然后站起来,垂手而立,笑道:“几日不见陛下了。”

我点点头,朝前走。野狐宛如侍从一般跟在我的右后方,陪着小心,说:“各营的弟兄们都在谈论新的军法。”

我知他在探我口风,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那是我和殷祭酒一起制定的。”

“殷祭酒……”他犹犹豫豫地说:“他倒是个有本事的,我听其他人说,他和陛下住在一个府里,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我望着远处的景色,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问道:“殷祭酒刚才在帐外训斥家童,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野狐眼神有些躲闪,停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和那孩子多说了两句话,被他看见,就黑着脸领走了。”他有些不满地说:“我虽然出身卑微,却也没做过什么苟且的事情,和他家奴才说两句话怎么了,难道会辱没他家门楣?”

我心知殷南梧不是看中门第身份的俗人,恐怕是因为野狐的名声不好所以不待见他,不过这些话也不好对他挑明,只胡乱安抚了几句就算了。

当天晚上,陆敬初上书,请求带领五万兵马东征,铲除殷昭势力,夺回旧都。此时距离殷南梧那封和谈的信发出去已经半个月了,我也有些心焦和气恼,这个老家伙是给脸不要脸,先把他打老实了,大概他就肯坐到谈判桌上了。于是决定挑个黄道吉日,誓师东征。

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除了殷南梧,文臣武将都在。我心知他在的话必然反对,所以没有派人催他来。散会之后,刚走出议事厅,殷南梧神色慌张地闯进来。我从未见他露出这种神情,因此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苦儿不见了,”他焦躁地说:“我白天说了他一句,他就赌气走了。他在这里不识路,我以为晚上自然会回来,谁知现在还没见着他人影。”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走了,我安慰他道:“大概是偷跑回去了吧,你别急,我派一个骑兵快马赶到你家里,看他回去没。”

殷南梧在房中来回踱步,拳头握紧又放下,说道:“苦儿他并不是胡闹的人,他就算要走,也不会不留个口信。”

“那,我找几个精细的侍卫在府里找找吧。”我说,现在已是深夜,若是调动所有人力去寻找一个家童,别人未免心中生怨。

殷南梧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神色不安地说:“我白天见那个土匪头子逗引苦儿,就上去训了几句。”他迟疑了一会儿说:“我担心那人心怀怨恨,报复在苦儿身上。”

“不会的。”我心中一惊,失声道。

“我也是瞎猜。”殷南梧叹口气:“也许他躲在府里某个房间睡着了,我再去找找吧。”说完,他迈开步子走出去。

我有些心神不宁,却没有法子,只好去找陆敬初。他听了我的叙述,脸色凝重起来:“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说不得就是一条人命。”

“那……那怎么办?”

“派一队人马在城里各处寻找。另外我亲自到城外的军营里,只说军队里混入了奸细,各营队紧急集合,交换营帐检查内务,若是那孩子真在军营里,料想行凶之人还来不及转移走。若是不在,就算了,全军的人也不会对殷南梧心生毁谤。”

“这方法很周全。”我高兴地说,然后又催促陆敬初赶紧走。

府里城中都找遍了,都不见苦儿的身影。殷南梧和我只得焦急地等待军营的消息。

“也许他真的回家了。”我安慰他。

“也许吧。”殷南梧神色有些凄然,过了一会说道:“他过几日就成亲了。这个孩子,打小过的就是苦日子,被人买来买去,他自己倒不觉得苦,整天乐呵呵的,傻小子一个。”

我默然无语,不知道如何解劝。

“找到了——找到了!陛下,殷祭酒。”一个小兵在外面一叠声地喊叫。

我和殷南梧同时站起来跑出去,却只见到他一个人,我急道:“怎么不把他带回来?陆将军呢?”

小兵站定,喘息着说:“我也没见着,只听见有人喊找着了,然后陆将军叫我回来报信。”

“老陆做事怎么这么颠倒。”我急急地下令道:“选两匹快马,我和殷祭酒要过去。”

我回过头,见殷南梧脸色发白,不则一声。

我们骑快马出城,来到军营,各处帐篷外皆点着火把,然而井然有序。将士们聚在各自帐篷前面,像是一次普通的夜间演习。一个放哨的士兵见着我们,急忙在前面带路。我见去的方向竟是野狐营帐的方向,心里不由得沉下来。此时殷南梧倒冷静下来了,只问了带路的人一句:“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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