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璇将季言搂得更紧了，亲了亲他的额头：“是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阿言，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那么一切都是可以慢慢改变的。

再也听不进去顾璇的话了，季言仿佛没了意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缓缓的飘离出来，怔怔的看着床上紧密相拥，纠缠在一起的肉体。

那是谁？自己和顾璇？不，早已不是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到头来，季言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却怎么也逃不过，还傻傻的越陷越深了……

今夜，季言一夜无眠。

后面一连几天，高考近在眼前，顾璇不再复习，终日只陪着不笑不语的季言。

刚开始几天，小傅安和小贺喜也闹着不肯去上学，后来季言突然开了口，干哑的嗓音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叫两个孩子乖乖听话，要去学校里好好学习。

看着季言的眼眸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丝丝的生气，小傅安含着泪，一下子扑进了季言的怀里，当然，他和小贺喜都不忍心拒绝季言。

再后来，季言虽然不去果蔬超市那边，但在家中照常做饭，也干起家务活来了，也会督促顾璇去复习，专心准备高考，好像渐渐恢复了正常。

可顾璇明白，季言和自己始终隔着一道砍，季言徘徊着，迟迟不肯越过去。

高考第一天，顾璇心绪不宁，还是很担心季言会突然跑掉，紧紧握着他的手，潜意识里害怕松开。

看透了顾璇的心思，季言摇摇头，淡淡道：“顾璇，我不走，你考试加油。”

“这是你说的？不许骗我。”

“嗯。”

季言点头，几天以来，他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几乎没有任何的起伏。可至少，季言还在自己身边，光是这一点，顾璇就已经很高兴了。

一天的考试结束，出了考场，顾璇飞奔到校门口，发现季言还在，高高悬起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高考最后一天，这天，贺振平也从k市兴冲冲的赶了过来，准备和季言一起送考。

贺振平拍着顾璇的肩膀，一脸大义，语重深长的嘱咐：“小璇啊，只要你好好考，本市的状元绝对是你，以后我们公司的老板位置当然也是你来坐。”

顾璇点头，虽是面对着贺振平，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季言身上，生怕一眨眼间，季言就不见了。

第84章：找不到的季言

高考最后一天，校门口挤满了陪同的家长，道路两边也停满了车子，季言还好好的留在顾璇身边，贺振平也赶过来送考了，看似可以安然的度过这一场重要的考试。

父母们多是在自家孩子的耳边，不停叮嘱着“不要紧张，用平常心对待，做题一定要细心”等等，总之，是寄托了满心的期望。

贺振平当然也不例外，也在对顾璇唠叨着这些，不过顾璇却是心不在焉的。

看顾璇的眸光总是瞥向季言，不明情况的贺振平也察觉出了季言的不对劲，他的神情也未免太过平淡了。

于是，贺振平不禁笑着调侃起来：“哎呀，小璇，瞧季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和苏泽不在你们身边，是不是你前段时间光顾着准备考试，就冷淡了我家季季，都没有好好疼爱他啊？你呀，真是……啊！啊啊啊，痛！痛……痛死了……”

话才讲到一半，实在听不下去的季言就狠狠踩了贺振平一脚，痛得他当场叫了出来，又丢了脸。

抹抹眼泪，贺振平一脸委屈，哪再胡乱吱声，只得默默的退到一旁，怨念的瞅着他们夫夫俩。

“季言……”紧握着季言的手，顾璇的心里面还是一片忐忑，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怎么的，一句也说不出口。

季言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推了推他，表情还是淡漠的：“好了，你快进去吧。”

眼看时间快到了，楼小超也在旁边催促自己了，顾璇无奈的点点头，慢慢的走了进去，渐渐的远离了季言。

季言默默的看着顾璇远去的背影，一张脸看上去无喜无悲，可沉沉幽幽的眼眸里却又似喜似悲，点点滴滴的，仿佛凝聚了这一生的喜怒哀乐。

最后看了顾璇一眼，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在人群里的季言慢慢的后退，后退，再后退……

他想过了，一个人啊，不能反反复复，总是和同一人纠缠不清，受着同一个人的欺负和折磨。

还有，就算有些事，顾璇他可以做到全然释怀，可季言自己也做不到。

进了自己的考场，顾璇已经在教室里的位子上坐好了，就等着监考老师把试卷发到自己手中，可猛然间，他感到了一阵锥心之痛，额头也冒出了冷汗，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也在这一瞬达到了极致。

一下子站了起来，顾璇欲要跑出考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位同学，你！你是怎么回事？快回自己位子坐下！”其中一位监考的男老师铁青着脸，冷冷训斥道。

顾璇置若罔闻，不顾另一位女老师的阻拦，还是一心想要出去。

“顾璇，你站住！”

这时候，又是一道厉声响起，使得顾璇稍稍止住了步伐。

正好和顾璇分在同一个考场的秋晚，也从位子上站起身来，一脸的不敢置信：“顾璇，你……你是不是疯啦？”

“如果没了他，我肯定就会疯掉。”顾璇万分笃定认真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丝玩笑的意味。

如果没有季言，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也不再有任何的意义了。

就这样，顾璇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在校门外等待的贺振平一见到跑出来的顾璇，着实傻掉了，他瞠目结舌，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小……小璇，你……你你你……”

环顾了一圈，除了同样惊愕住的其他家人们，根本见不到季言的身影，顾璇的脸上更是没了血色，他用力揪住贺振平的双臂，大声吼道：“贺振平，季言呢？我不是叫你看好他吗？可现在季言他人呢！”

被大力摇晃着的贺振平，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反而脑子越听越糊涂了：“站得有些久了，季季说要去厕所啊。不过这之前，他还跟我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说什么‘叫我以后别犯傻了，做事多用点脑子，也和苏泽好好的过’，搞得跟诀别似的，那个，你究竟是怎么招惹到他了啊？季季的心情一直不好的样子……哎？哎！小璇，等等，你又要去哪儿？”

还没等贺振平说完，顾璇就转身跑远了。

耳边嗡嗡作响，大脑早已停止了思考，顾璇的心口不断有阵阵撕裂的痛楚袭来，似乎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他传达着共同的讯息：季言走了，他还是走了。

顾璇和季言的突然失踪，也让这个原本尽管有些特殊，但至少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夕之间变得支离破碎。

k市的苏泽一接到贺振平心急如焚的电话，就匆忙赶回来了；北郊的唐老爷子和小冬也是忧虑不已，年事已高的老爷子总是失眠，在老宅子里根本是坐立难安，隔三差五就会过来看看；贺远威知道儿子的情况后，也派人搜寻，秋晚也求着自己的舅舅钟景帮忙；还有刘叔，季言的同事朱大发，以及刚搬回西郊不久的程老师一家也都纷纷帮忙，四处打听着两人的消息……

大约过了一周之后，失魂落魄的顾璇回到了西郊的家中。

“小璇？！太……太好了，你安然无恙。”

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他出事的贺振平总算缓了口气，苏泽见了，也稍微安了心。

家里的两个孩子听到门口有动静，也探出了身子，小傅安一见到是朝思暮想的顾璇后，眼眶就瞬间红了，哭着扑到了顾璇怀里。

“不过你突然离开考场，跑去哪里了？你也是，季季也是，一连好几天过去了，想急死我们大家不成？我们急得都报警了啊！”贺振平叫道，想到这一周多少人为他们担惊受怕，也不禁动怒了。

可顾璇表现的很是木然，仿佛无痛无感一般，他始终埋着头，闭口不语，就连气息也是轻轻浅浅的，毫无波澜。

“等一下，他有点不对劲。”苏泽眯了眯眼睛。

贺振平也愣了愣：“小璇？”

“爸……爸爸？爸爸，爸爸……”

再也憋不住了，小傅安哽咽着，两只小胳膊将顾璇的脖子圈得更紧了，嘴里不停唤着“爸爸”，为什么还要瞒着呢？顾璇根本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贺振平和苏泽一听，顿时傻住。

终于，顾璇总算缓慢的抬了起头，可完全不像平日里的大家所认识的那个冷峻、不太爱说话的大男孩，他的面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双眼里一片迷惘，嘴唇也如上蜡般灰暗无光，非常的狼狈不堪。

径自捂着胸口，中了枪的伤口再次撕裂，可是他竟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可能是连心脏都早已痛到了麻木，哪里还能感知到其他。

顾璇有气无力的，很无助，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绝望无助：“怎么办？所有季言可能出现的地方，任何我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可是……”

“怎么办？我真的把他弄丢了，怎么也找不到了。”

后来，突然晕倒的顾璇被送进了医院。

昏迷了几天，顾璇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泪眼汪汪的小傅安，也看见了一脸忧色的贺振平和苏泽他们，可就是见不到季言。

季言，他的阿言，怎会如此的狠心……

“小璇，对不起，季季还是没能找到。”贺振平的语调很低沉，忽然话锋一转，攥紧了手心，“不过事到如今，你总该说了吧，你和季季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你……你又究竟是谁？”

望着他们，顾璇不禁感慨上辈子作为傅少校时，受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可身体上的伤痛却怎么也比不过现在的这种心痛，不仅仅是在刹那之间，更是一种无声的侵蚀，绵密的，牵连着全身的每一根神经。

“……我不只是顾璇，而且还是傅恒默。”

仅仅这一句，就已经解答了太多的疑问。

事后，得知顾璇已经苏醒了，好多人陆续来探望顾璇，秋晚却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望着躺在病床上，面色惨淡，眼睛半睁半闭中的顾璇，秋晚蹙紧了眉头，张口就骂：“疯子！顾璇你这个疯子，那么重要的考试你突然离场不说，还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副样子！”

任由她愤愤然骂着，顾璇默了默，良久才吐出一句话：“秋晚，恭喜你，这一次是你赢了。”

闻言，秋晚顿时就愣住了。

每次考试排名都在顾璇下面，自尊心超强的秋晚气得不行，所以高考这一次，秋晚是准备和顾璇一决高下的。

是的，她赢了，可是她一点也不高兴。

“还有，现在跟你坦白也无所谓了，除了顾璇，我确实还有一个身份。”

秋晚又是一惊，抖了抖唇瓣，挤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呵，我……我就知道，我果然没有说错，你这个怪人，一点也不像个高中生，才不是真正的顾璇。”

“嗯。”顾璇点头，语气间是淡淡的怅然，“不过，如果可以，我多么愿意只当顾璇。”

是啊，只当一心爱着季言的顾璇，从来都不是给过季言伤害的傅恒默。

两个月后，杨哥出资帮忙，顾璇和贺振平他们也总算建立了一家公司。

这真的是一个很不容易的过程，想当初季言和贺振平一开始是推车出去边喊边卖的；接着认识了刘叔，可以在大兴菜场那里的摊位上经营；然后在西郊越海路上，他们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喜安果蔬店；再然后他们去了东城区开分店，和贺家品牌贺生源竞争；后来改变计划又去了k市发展，再次遭遇了杨哥这个黑道大佬……

几个人创业的过程中，有着数不清的磨难与艰辛，如今回想起来，都是咬着牙一步步的熬过来的。可惜，季言现在不在他们身边，也无法见证到这一刻了。

“喜安”一名，来当果蔬店的名字还差不多，不过用作以后的公司名称，众人商量之后，还是觉得怪怪的。

于是，贺振平就去询问顾璇的意见和看法，毕竟未来公司企业什么的应该都会交由他管理，虽然错失了高考，但是杨哥欣然允诺，只要顾璇说一声，完全就可以送他去国外留学。

“小璇，那个，你想到了什么吗？”贺振平问。

自从知道了顾璇有着傅恒默的灵魂时，一开始他也不能接受，想着那个不苟言笑的傅少校，贺振平就背脊发凉，成天刻意躲着顾璇。可过了几天，他就发觉更多时候，顾璇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小璇，他爱着季言，爱着傅安，爱着这个家的心，从来就没变过。

不像季言，和他有那么多的爱恨纠葛，贺振平心中没多大隔阂，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季泰。”顾璇道。

“季泰？季……你是希望……”贺振平不由的心酸，叹了叹气，“唉，到底，你还是无时不刻不想着季季他……”

第85章：顾璇的放手

又过了一个月，最终，在z市一家偏僻的精神病院里，顾璇和贺振平他们找到了季言。

这里的陈院长表现的很热情，从他的口中，两人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陈院长说季言是他有一次外出发现的，那天下着大雨，路人们行色匆匆，他自己撑着伞也准备回家，不曾想却见到了那一幕。

角落里，破烂的衣衫罩在季言干瘦的身体上，明显大了一圈，脸色青白的他貌似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但仔细一瞧，季言的怀里似乎还护着什么东西。

陈院长慢慢走近了，发现是一条中华田园犬，不过脏兮兮的毛发明显是没人要了的，大狗的双眼黯淡无光，和季言一般的瘦弱，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哀嚎。

“别怕，没事的，你绝对会没事的。”把大狗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它挡着冰凉的雨，季言在嘴里一遍遍的念叨着。

这明显是一个精神出了问题的流浪汉，和一条重病中的流浪狗，这种凄惨的现象几乎每座城市都有，早就见怪不怪了。可莫名的，陈院长于心不忍，还是将季言和那条狗一起带了回去。

“前段时间，我已经仔细观察过那位病人了，应该是后天受过什么刺激，他有着过度的神经衰弱和抑郁症。一开始，病人的言语逐渐异常，比如自言自语，说话晦涩难懂，又比如前言不搭后语，爱提一些‘鼻子耳朵为什么不会吃饭’之类的荒唐问题，没有逻辑，有时候还会爆上几句粗口，骂着实际上不存在的人……”

看顾璇和贺振平完全不介意这种特殊的地方，都主动找上了门，而且忧心忡忡的模样，陈院长意识到季言对他们的重要性，也就请他们坐了下来，比较详细的说起了季言的病情。

“然后，就是病人的举止也渐渐不正常了。”陈院长耐心的，跟他们逐一分析着，“他长时间不愿照镜子，害怕看见自己的脸，走路爱靠墙根，睡觉蜷缩成一团，非常没有安全感，他也表现的十分孤僻自闭，不愿见人，整天闷坐，不过倒是常常和那条大狗说话。”

“如此看来，他在情感上也有了障碍，要是等情感障碍明显的患者完全失去自我管理的能力后，将会严重他的影响饮食、睡眠和休息，对自身健康造成严重的危害，务必要非常注意。”陈院长郑重其事道。

随后，陈院长又针对季言的情况，说明了在病人的日常生活上和心理上该如何如何，贺振平边听边把注意事项一一记下了，连连点头：“哦，我们知道了，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