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知道，在这双眼眸的后面，究竟发生过什么？如果有一天，当这双眼睛满含笑意时，又会是怎样的美丽？
“哦，果然你打从一开始就存心不良，另有所图。”季言点点头，伸手捏住了顾璇的脸，扯了扯，说起笑来，“顾璇，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弯了，你爸妈肯定不知道，哈哈。”
顾璇稍稍一怔，捉住了这双调皮的手：“……季言，你自己也被我这么掰弯了，以前的你一定也不知道。”
季言：“……”
“季言，那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季言想了想，缓缓说着：“……这个，我也不清楚。明明一开始，你死缠烂打非要跟在我身边，我看你超不顺眼的，可是日子久了，我心里面就是怎么都放不下你了。我怎么看你，都觉得你根本不像一般的小鬼，甚至有时候我觉得你像——”
说到这里，季言忽然停住了。
“像什么？”顾璇问，心里隐约有一丝不安。
“像……像个活了大辈子的大老爷们，老成的很。”
顾璇：“……”
实际上，季言说了谎话，他觉得顾璇在很多方面像那个人，像傅恒默那个人渣。
可是那个人渣，早就死了啊。
远处，小冬扶着多日闭门不出的唐老爷子在一旁看着，看着顾璇和季言依偎在一起。
看唐老爷子渐渐出了神，小冬摸不透他的心思，小声的唤了一声：“爷爷？”
久远的思绪飘了回来，唐老爷子低叹一声，终究将固执放下了：“等会儿你就让小璇他们来见我吧，我知道将来他们要做大生意，阳岭这个天然的原产地是必不可少的。”
小冬明显吃了一惊：“爷……爷爷你？！你居然同意了！”
唐老爷子点点头，悠悠道：“果然有句话说的对啊，唉，人老了，就什么都容易看开了。当年的我，错失了小璇他妈妈的幸福，现在，何苦又要重蹈覆辙，就随他们去吧。”
东城区的商业交流会结束，虽然喜安果蔬已经有了阳岭三个山区的果蔬原产地，还获得蔬菜基地和康润水果加工厂的技术支持，但正如贺毅贤所说，光凭这些还是不够的，他们依然缺乏巨大的财力物力资源。
现在“喜安”这个牌子虽然被推出了，已经小有名气，但真正愿意出资帮助他们的企业却还是迟迟没有出现，顾璇猜测，可能是贺家在私底下又联系了一些企业老总，无奸不商，这个行业潜规则多的很，想要真正的斗过贺家，目前看来确实是不可能的。
顾璇和季言一边忙着经营他们的果蔬超市，一边常常会去北郊阳岭，决定好好的开发这样一个原产地，可这必然需要很长的时间，要花的钱也是相当多的。
他们没有贺家那种得天独厚的优势，就目前看来，是个长期的过称，急不来的。
“季季，今天……那个我……我自己有点私事，可能暂时没法帮忙啊。”
这天，看季言在超市里忙活，贺振平吞吞吐吐的，面有难色。
“今天？”季言听后一愣，瞄了眼墙上的日历，随即就明白了，点头道，“嗯嗯，我知道的，你去吧，记得早去早回。”
贺振平颇为感激的“嗯”了一重，神色凝重，眉头也是舒展不开。
望着贺振平匆忙离去的背影，苏泽不发一言，若有所思的样子。
旁边的季言瞥见了，心思一转，淡淡道：“喂，冰山洁癖男，平子那个二百五去了哪里？你很在意吗？”
“……”苏泽无言，只是摇了摇头。
“苏泽，你这人真是奇怪，想当初明明收了平子老爸的钱，毅然离开了他，可现在呢，却是要以这样的方式留在他身边。”
这个疑问在季言心底憋得挺久了，平时有贺振平在，他不方便问，今天总算是问了出来。
眸光几番变幻，苏泽思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我没有拿贺远威一分钱，当年是我自己决定离开的。”
季言一惊，更诧异了：“那……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关于这方面的事，苏泽这三四年来从未提及，现在想要问出答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终于，苏泽一贯的冷漠语调响起：“季言，你曾经重度抑郁，到了自残的地步，我想你也一定能体会到那种生无可恋，每天活着就是折磨的痛苦吧？”
“你怎么会？莫非你……”季言顿住，接下来的话似乎不言而喻。
苏泽继续平淡的叙述着，脸上无悲无喜：“自从我伤了腿，是赌徒和QJ犯儿子的身份也相继曝光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当医生了。那个是我‘父亲’的男人陆义虎，他出逃在外，我知道他早晚都会回来弄死我的，就像小时候他活生生的逼死我妈一样……
三年的时间，在不同的城市流浪，一边躲着陆义虎，一边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每天晚上闭上双眼的时候，我都在想，这样无亲无故的我，还能活多久呢？”
“……”季言的唇抿成了一线，还是静静听他说了下去。
“说实话，我很害怕，害怕如果有一天，我就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了，身边谁都没有，岂不是比我妈死的时候还要凄惨？”苏泽不禁勾起唇来，浅笑中有太多的悲戚。
捏了捏掌心，季言绷紧了脸，严肃道：“苏泽，我看你现在不仅是腿摔坏了，连脑子也摔得不好使了。以前的你，不是心机蛮重的嘛？整天装出一副高贵的面孔，忽悠那么多的男男女女都没问题。呵，这些话，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平子说呢？说你害怕一个人，说你想要他陪着你啊！”
苏泽还是摇头：“没什么好说的，也请你不要和他说这些，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你！”季言堵着一口郁卒之气，也着实无奈，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活法，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苏泽这么变扭呢。
东城区，豫息街道的长平陵园内，微凉的风掠过一排排整齐的墓碑，也吹乱了贺振平的头发，他弯身在母亲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束花，然后对着照片里和颜悦色的母亲，勉强的挤出了一丝微笑。
今天，是贺振平妈妈的祭日。
忽然，听见了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贺振平心下一慌，正准备掉头就走，谁知身后的人一下子就喊住了他。
“都已经被我看见了，你这小子还想往哪里逃啊。”贺远威的嗓音没有平日里的威严，平静温和，甚至透着深深的疲惫无力。
贺振平整个人僵在原地，别说是回头，他紧张的连一动也不敢动。
“三年了，每次你妈的祭日，你都偷偷摸摸的来陵园送花，今天就和我们一起吧。”
第62章：“退”一步海阔天空
“三年了，每次你妈的祭日，你都偷偷摸摸的来陵园送花，今天就和我一起吧。”
贺远威走了过来，男秘书小郑也在尾随其后，贺振平拍了拍贺振平的肩，然后也在墓碑前放下了一束花，就蹲了下来，痴痴的看着照片里的女人，看着他的第一位妻子。
见到这一幕，贺振平的眼角顿时就湿润了，“老爸，我……”
神思被唤了回来，贺远威起身，伸出大掌在贺振平的头上揉了揉，一如十几年前，每当贺振平淘气做错事，低头来他身边认错时。
“贺家你也好久没回来了，有空就回来看看，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徐伯那个管事的，虽然嘴上从不唠叨，可我明白他也一直惦记着你。说实话，以前不怎么觉得，不过这几年下来，才感到家里面少了你这个傻小子闹腾，也怪冷清的。”
这一次，听完贺远威的这番话，贺振平的眼泪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在眼眶里直打转，一滴滴的溢了出来，他也将脑袋埋的更低了。
贺远威愣了愣，不禁失笑，又揉了揉面前这个傻儿子的头：“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贺振平抹了抹泪，带着哭腔，又哭又笑的：“我……我只是没想到，老爸你……你还肯认我……”
“你上次让毅贤转告给我的话，我都知道了。原来你根本不想做贺家大少爷，只想做贺振平这个普通人，是吗？”贺远威语重心长道。
“嗯。”贺振平低低的应了一声。
男秘书小郑见了一惊，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贺远威一改平时工作上那种严肃的态度，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水果公司刚刚成立不久，他是个慈祥的好爸爸，他身边温柔贤淑的妻子还活着，贺振平也才刚学会走路，小家伙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嘴里欢欢喜喜喊着的全是“爸爸妈妈”。
“这几年我反复想了很多，或许，我也有错。”深吸了一口气，贺远威缓缓道。
“振平，你没有走上我事先为你铺好的一条平坦大道，反而踏上了一条我无法预期的道路，并且从未想过回头，回到贺家来求我。从你们的‘喜安’一步步的发展，我也能看出来你也在慢慢的长大成熟，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
贺振平一听，瞪大了双眼：“老爸，你……你这是认可我了？”
贺远威点点头，又正色道：“不过现实是残酷的，我还是必须提醒你一句，在东城区，甚至是在整个x市，你们‘喜安’终究是无法与我的‘贺生源’相提并论的，况且你也知道依毅贤那种好强的性子，对公司的业务又相当执着，就算你们有顾璇在，将来与我们竞争起来，也肯定会处处碰壁的。”
“嗯，这个就算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贺振平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还有又回到你身边的苏泽，他——”
贺远威皱起眉头，正要说苏泽的事情，却被贺振平一下子打断了，他忙说：“老爸，只有这件事，我真的不希望你插手。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感情的事，我也会好好处理的。”
看他如此坚定和诚恳，贺远威摇摇头，还是很不解：“你对他，就这么死心不改？他那种赌徒QJ犯的儿子，到底有什么好？”
“爸，一个人的出生并不能决定一切啊！我……我也知道他有很多不好，可是……可是我……我不是不死心，而是根本死不了心。”
语毕，贺振平不由的攥紧了手掌，眼底渐渐浮现出一种真切的光。
暗自叹了一口气，贺远威又显得无可奈何，最后又关心道：“总之，既然苏泽在你们身边，你们就要小心陆义虎那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又会找上他的好儿子了。”
“嗯，老……老爸！”贺振平大声唤道，这几年压抑许多的愧疚终于排解出来，不禁又有些喜极而泣：“谢谢你，真的……真的很谢谢你对我的宽容。”
“……”贺远威点头不语，倍感欣慰。
傻儿子，父子之间，何必说什么谢与不谢的。
随后，贺振平又对着母亲的墓碑，说说笑笑的，和她，还有贺远威分享了最近这一年的喜怒哀乐。傍晚时分，等他出了陵园，才发现苏泽竟然在门口等着他，他大吃了一惊。
“苏……苏泽？！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等我……等我很久了吗？”一开口，贺振平就发现自己结结巴巴的，窘极了。
“没有很久。”苏泽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淡淡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哦哦，好的。”
贺振平连连点头，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然后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搀扶起苏泽，还不忘念叨一句：“那个，你腿脚不便，下次还是别一个人出来了，不然又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苏泽的身体僵了一下，小声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贺振平傻了傻，无所谓的笑笑：“啊？哎呀，这种小事情，你就不用跟我道歉的啦，哈哈。”
“我是在为之前的事道歉。”苏泽又道，盯着贺振平的眼底，“对不起，把你害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我。”
“……”沉默了半晌，贺振平收起笑容，眼里是一片深情之色，“那就更不必了，因为啊，我喜欢你，只要是为了你，什么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
很想冷漠的再次拒绝，苏泽动了动唇瓣，可忽然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天后，顾璇确认了眼下的生意状况，和大家商量过后，终于又有了新的决定。
“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只是简单的开个超市还可以继续在东城区呆下去，但要是发展成为一家企业公司，根本无法避免要与贺家竞争对立，而在当地这个行业中，也许只需要一家龙头企业就够了。所以，如果我们要开公司，在考虑财力物力等方面的问题之前，我们的公司本部也绝不能设在x市这里了。”
贺振平听了直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又问：“小璇，那你想好我们去哪个城市继续发展，开一家真正属于我们的公司吗？”
“嗯，我想好了。”顾璇一边说着，一边将眸光转向了季言，“季言，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吗？”
季言，你还记得吗？不是和以前的傅恒默，而是和现在的顾璇。
季言愣了一下，然后扬起脖子大声道：“废话，我当然记得，就是在k市火车站嘛，安仔不听话给我乱跑，结果又找到了你这么一个麻烦小鬼。”
贺振平不以为然了：“哈哈，季季啊，小璇怎么可能是‘麻烦’啊，分明就是我们的‘福星’啊！”
季言看了顾璇一眼，笑了笑，不说话，默认了。
事后，贺振平在私底下特地找了顾璇，有话要跟他说。
“小璇，谢谢你。”贺振平抓抓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谢我做什么？”
贺振平推了推顾璇，受不了他一直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笑呵呵道：“哎呀，你就别装了，我又不是真傻，你瞒不过我的。”
“……”顾璇眸光微变，不由的抿了抿唇。
“刘叔知道这个决定后，虽然当着大家的面没说什么，不过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同意的。毕竟我们在x市努力了那么久，北郊有阳岭这块原产地需要管理，西郊和东城区也有果蔬店和超市要经营，关键是你，还有小安和小贺喜在这边的学业也不能耽误。可我们现在又突然要去k市，就算在这边雇用了很多工人，他还是觉得我们要在两座城市跑来跑去的，很不方便，而且超级累人的。”
贺振平心里也很清楚他们当下的处境，看着沉默中的顾璇，不由的苦笑。
“我明白的，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你这样做，有部分原因是在顾虑我的感受，往后如果我们要面对贺家，与他们为敌的话，你不想让我为难。”
总算，顾璇开口了，他神色如常：“在做这个决定前，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你说的那些困难都对，但我们去k市并不是从头开始的，有了这边的基础，我们手头上有资金有货物，相信很快在那里也能拥有市场，顺利找到合适的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