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傅安毫不犹豫，大声道，手指在顾璇的脸上自上而下的点了点，“你瞧，你的眉头比平时皱得更深了一点，眼神也比变得平时更凶了一点，嘴巴更比平时抿得更紧了一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璇捉住儿子的小手，按在心门上，眼神不经意间就变得柔和似水：“小安，你觉得爸爸爱你吗？”
“当然爱！”傅安咧嘴一笑，再次脱口而出。
“真乖。”顾璇又笑了笑，眼神变得愈发认真，“那你觉得爸爸爱阿言吗？”
小家伙一顿，声音忽然低了许多，就像此刻在面对严厉苛刻的老师一样，他不敢说谎话，还是小心翼翼的答道：“小时候的事，我有的记不清了，可有的却还是记得很清楚。我记得，阿言他……他几乎是每天都在骂你，也骂我……我知道他很讨厌我们，一点也不想见到我们，还有就是……”
顾璇一惊，想起从前那段时光，很可能给傅安留下什么童年阴影，不禁有些自责：“还有什么？”
“还有你经常不在家，让保姆阿姨照顾我，也不管阿言，好几次深夜里，我都是伴着阿言的哭声入睡的。夜里，窗外时常都有风声，而阿言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完全吓傻了，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样凶巴巴的一个人也可以哭得那么伤心，呜呜呜……”
陷入回忆中的小傅安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就顺着小脸颊滚落下来，滴滴答答的，仿佛也滴在了顾璇的心里，他的心口顿时闷痛难当。
“老师教育过我们，男人绝不能让心爱的人哭泣，爸爸，如果以前你真的爱阿言，那他又怎么会哭呢？”
“……”忍着心痛替傅安擦去泪水，顾璇的眼底第一次有了落寞颓然之色，“现在，我想好好爱他。可是，我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接受我的这份爱？”
小傅安吸了吸鼻子，从悲伤中平复下来，两只大眼睛还是黑溜溜的：“爸爸，你得先让阿言感受到你的爱啊？不然又怎么知道阿言的想法。”
“我在他身边都这么久了，难道他还感受不到吗？”
“老师教过，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嘛，而且有的时候，我也觉得阿言笨笨的。”小家伙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人小鬼大，现在真是一点也不乖了。”
顾璇反应了一下，笑道，诚然，季言确实笨笨的，他啊，其实是个迟钝又纯情的笨男人。
“不对不对，爸爸你骗人，大家都夸我乖，你才不乖。”小傅安吐了吐舌头，做出了一个鬼脸。
“我不乖？小安，你再说一遍。”
“不要，好话不说两遍。爸爸你如果欺负我，我就去跟阿言告状！”
“呵，这话谁教你的？”
“不说，阿喜哥让我保密的。”
“呵呵……”
顾璇完全被自己的儿子给逗乐了，禁不住笑出声来。
这几年下来，傅安的性格越来越乐观开朗了，在班上与同学相处得不错，也交了很多新朋友，比起小时候在军区大院里面，当个极少出门的小少爷，成长得健康多了。
一连过去了十几天，在贺家各种渠道的打压下，始终没有大量的货物供给，眼看东城区的分店快要撑不下去了，季言和顾璇都没有收到贺振平的任何消息，简直心急如焚。
“这个死平子，难道又闹失踪？还是说，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季言不断猜测着可能性，s市那边县城偏远，根本不方便联系，他生怕贺振平真的出了什么事。
顾璇轻叹一声：“又或许，一开始你就不该那么信任他……”
“不！直到现在，我还是相信平子。”季言大声否定，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相信现在的他，相信陪我们走过了这两三年来的他。”
是的，季言相信，贺振平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成熟，他肯定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和义务，知道自己有这一辈子都无法割舍的亲情和友情，所以为了他的家人和朋友，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顾璇一滞，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总之，我们不能再等了。这样干等下去，我们所有努力的成果，就会全部泡汤。”
“那我们要怎么办？”
“这种时候，就算我们马上赶去s市再去运货，来回的时间也是不够的。”顾璇分析道，思前想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与其让贺家彻底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如我们暂且先退一步，放弃东城区的分店一段时间，不然以后，恐怕连西郊的主店也可能保不住，那我们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
“你确定？”
“我确定，我们别无选择。”
于是，暂时无计可施，在东城区的果蔬分店只好暂停营业了。
一下子失去了东城区这边的经济来源，季言觉得再不做些什么，西郊这边也要陷入危机了，便联系朱大发，帮忙介绍了一份修理汽车的活干。他白天在看店，而晚上到深夜这段时间，他就赶到这里，穿上工作服修车，忙得不可开交，才几天下来，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这天凌晨，季言刚从修理厂回来，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还没脱下来，就又埋头修理起了家中的电视机。
家中唯一的电视机坏了，傅安和贺喜两个孩子很懂事，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季言看他们有些失落的表情，还是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既然没钱去换一台新的，季言干脆自己动手修理，幸好这几天，他跟厂里的师傅学了很多修理方面的技巧，应该是能勉强搞定的。
“季言，你明天就给我辞职去！”
正用螺丝刀转动着后面的零件时，一个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朝他吼了过来，季言免不了一阵惊愕。
季言抬头，不知何时，顾璇就夺过了自己手中的螺丝刀，气势逼人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眉毛快要皱断了一般。
“听见没有，明天辞职，给我乖乖呆在家里。”
顾璇再次强调，他真的很生气，做着一份这么辛苦的修理工的工作，是季言瞒着他，硬是要求朱大发找的。看着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的季言，顾璇真是又心疼又气愤。
“啊？”季言还是懵懵的，一时没能理解顾璇的言行，半开玩笑道，“你这小鬼，天刚亮不久，你是不是还没睡醒？都说起一堆胡话来了。”
“我不上学了！我也不要你来养了，现在，换我来养你。”顾璇目不转睛的看着季言的眼睛，一字一句，沉重有力，宣誓一般。
话音未落，季言的脸色骤变……
第45章：他们的爱情
“我不上学了！你也不要你来养了，现在，换我来养你。”
顾璇说完，季言的脸色青白不定，揉揉耳朵，有点不敢相信，扯了扯唇：“顾小鬼，我没有听错吧？你……你再说一遍……”
“季言，你听好了！”顾璇握紧了拳头，又一次大声道，“我不上学了——”
“靠！你还真敢说啊，你他妈是要气死我吗？”一瞬间，季言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再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我每天这么辛辛苦苦的挣钱，累得跟个狗似的，供你和安仔上学，就指望你们将来能有出息，能过上好日子。你现在倒好了，直接一句话，说不上就不上了？！”想到这些，季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吼得更凶了。
顾璇的心头稍稍一震，好像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这样情绪过激的季言了，在一天天的相处中，他只能愈发的感受到季言内心的温柔。
此刻，顾璇再次面对时，竟有些不习惯了，但他的声音依然有条不紊：“季言，我说过了，现在换我养你，你相信我。”
季言一听，扯了扯唇，似笑非笑：“老子我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要你一个小鬼来养？呵，这不是笑话嘛！”
“你不信我？即使不上学，我也有别的方法赚钱。”顾璇笃定的说道，心里也急了，紧绷的脸无形中就有一种威严。
季言默了片刻，一点头：“……我信你。”
这一个点头的动作，这简单的三个字，已经代表了太多。
“我信你……”季言又重复了一遍，不自觉的向顾璇靠近了，语调变得低而忧伤，“只是，顾璇，你再聪明再天才又怎样？自主创业的苦和累，让我和平子两个人承受就好，我不想拖累你，真的。只要你继续上学，将来肯定会更有前途。”
顾璇的心一悸，眼神是异常坚定肃然，不可轻视：“季言，我只是想……保护你，保护小安，还有大家。”
这种时候，很多平时顾璇根本说不出口的话，藏在心底的话，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
季言呆住，“保护”这两个字满满的都是温暖，让他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仿佛被源源不断的暖流包裹起来。
“顾小鬼，当初我摊上你，算我自己倒霉，活该找罪受！不过……”
心是暖的，眼角却酸涩起来，季言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行动，忽然就一把抱住了顾璇，在他耳边低喃，“莫名其妙就养了你三年，我如今也不涂个什么了，只希望你能好好学习，等将来有了出息，为我，为你死去的老爸老妈，为你们姓顾的争口气。”
“好。”顾璇也下意识收紧了臂膀，紧紧的拥季言入怀。
这一刻，他头一回深深体会到能重新活过来，重新来到季言身边，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
顾璇的高中，小操场后面有一处亭廊，那附近比较安静，是专门让同学们休息看书的地方，当然，晚上也有早恋的孩子出来约会。
顾璇手边堆着几本从图书馆借出来的经济学的书，面前摊开了x市本市的地图，他在北郊那边用红笔重点画了一个圈，接着就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而这时，一只手倏地搭上了顾璇的肩膀，随之而来就是一阵阴笑声：“嘿嘿！行为可疑的顾同学，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很不合群哦。”
顾璇额上的青筋抽了抽，径自卷起地图，抱起书本，就准备离开了，根本不屑于理睬秋晚。
“喂，顾同学，你很没有礼貌啊？”秋晚越来越发觉，顾璇对自己的态度是又冷又傲，而对其他同学就是彬彬有礼。
她反省过，应该是开学第一天的印象就不好了，随后好像又有一堆事情。可是喜爱研究各种稀奇古怪事情的她，直觉很明确的告诉自己，顾璇就是最好的研究对象。
“秋同学，请不要总是出现在我面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顾璇不温不火道，声音里几乎没有起伏。
开学以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顾璇总是要不可避免的遇见秋晚，因为两人班长的身份，学习成绩也是第一第二名，让学校领导非常看好，所以也有过两三次的合作，主持或参与什么校级比赛活动等。
秋晚不止一次的主动来找顾璇，楼小超可羡慕了，开玩笑说“如果这么漂亮的妹子也在他身边转悠，就是死一万遍也值了”，顾璇汗颜，他是根本不知道秋晚潜藏的古怪思想。
另外，纪和美也提醒过顾璇好几次，说秋晚很可能是看上他了，喜欢他了。无风不起浪，消息传出来了，大家也是议论纷纷，一部分人感慨自己失恋了什么的，大部分人还是很支持他们这一对的，毕竟郎才女貌，无可厚非。
“误会？呵呵，他们能有什么误会？”秋晚含笑打趣，其实心里猜出了个大概，“就算他们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也没什么的，我不介意的啦。”
“对不起，我介意，我对你没兴趣。”顾璇严重声明道，所以说，秋晚压根就不正常。
“对我没兴趣？”秋晚的眼珠骨碌碌的转动着，揣摩了一会儿，大惊道，“不对不对！正常男孩子就算不喜欢我，但对我或多或少，比如说样貌身材、学习成绩，还有身份、家庭背景等等，应该都是有那么一点点兴趣的，而你却没有，所以你肯定不正常啊，难不成你对男人感兴趣？！”
“……”顾璇无语，完全被她说中了。
秋晚眯起双眼，探究味十足：“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天……天哪！难……难道你居然跟我表哥一样吗？都是特别的男人。”
听秋晚提及叶修，顾璇也微微一惊：“你表哥？你是说叶老师他……也喜欢男人？”
秋晚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眼底竟还含着笑意：“嗯，他喜欢，不过他可专情了，全世界就喜欢那么一个男人。”
“谁？”顾璇问。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有一回表哥无意间说漏了嘴，在我的逼问下，才肯稍微说出那么一丁点。我就知道他是为了那个人回国，回到x市的，他也超级痴情，对不对？”
“……”顾璇陷入了沉默，想想叶修那种性情温和的人，在这方面却意外的执着。
“又不说话，就当你再次默认了，呵呵。”
“你表哥这样，你一点也不介意？”比起知道叶修喜欢一个男人，顾璇更意外秋晚淡然的反应。
“唔，不介意，本小姐的思想独特又开放。”秋晚摇摇头，将目光渐渐放远，欣然的笑了笑：“爱情什么的，无关乎性别，有时候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只是那一刻的砰然心动。我表哥喜欢那个人，只不过他恰好是个男人而已，而且单纯的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嘛。”
顾璇愣了愣，轻轻“嗯”了一声。
终于，他稍微对秋晚改观了一些，原来秋大小姐除了自恋，平常总是神神叨叨的，外加是个十足的表哥控，还是有一点点的优点的。
“唉，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男人呢？希望表哥能早日找到他，然后我一定要把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的研究一番，是个好男人的话，我就帮表哥把他追到手，最后送他们一起到国外注册结婚去。”
“……”顾璇又是一阵无语，这个年代，有种新奇想法的女生，绝对是少数中的极少数吧。
“真是想不到啊，顾同学头一次好好跟我聊的话题，竟然是关于这方面的。”重新把视线移到顾璇身上，秋晚一脸坏笑，“你说要是传出去了，学校里那些暗恋你的女生们，不是都要哭死啊？对了，说不定还有暗恋你的男生，嘿嘿。”
“喂，你够了。”
“哈哈，你别激动，我开个玩笑而已。”
“喂，小季，外面有人找。”
晚上，汽车修理厂，门口的员工扯着大嗓门喊了一声，季言便急忙应和一声，暂时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一把抹去脸上的汗珠，有些疑惑的走了出去。
晚风徐徐，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季言只见程老师低着头，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十分拘谨的样子。
“程……程老师，你怎么会来？”季言吓了一跳，程老师大晚上来找自己，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程老师抬起头，柔柔的一笑：“季先生……”
“外面风大，要不我们进来再说。”季言提议，程老师却坚决的摇摇头，忽然一下子就主动牵起了季言的手，季言一愣，他手上满是修理留下的脏污油渍，立刻就想要抽出来，却是被程老师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