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对容墨的别扭举动一点儿也不意外,微微张嘴,就着被对方咬着的姿势,轻轻地舔容墨的唇。容墨抬眼盯着林夏漆黑的双眸,从那看似平静的眼中发现了戏谑与温柔。
能从这张面瘫一般的脸上看出这么多微妙的情绪,自己还真是非常厉害。容墨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松了牙齿,与对方的唇舌纠缠到一起去。
似乎有人看不过他们如此,门铃忽然响了。容墨一惊,转身就跑回了卧室:“可能是学姐来了,你先让她进来,我去穿衣服。”
“学姐?”林夏重复了一遍。通过某些途径,林夏已经知道了容墨那位学姐的存在并和对方打过了一架。
当然,林夏是不会还手打女人的——就算对方是同类又与自己的伴侣相处亲密。而且,她动手的根源是“因为林夏拐走了单纯迷糊又没多少做omega经验的小墨”,纯粹是对自己占了便宜表示愤慨。
对于关心容墨的人,林夏绝对不会与之动手;而且,还会善待他们。因此当他开门后发现门外并不是学姐、而是面色不善的岳父时,林夏顿了一会儿:“伯父好。”岳父黑着脸哼了一声,完全不掩饰他的不满。
是因为自己没叫“岳父”或者“爸”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林夏赶出了脑海。他知道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
看容墨的性格,显然是在家很受保护和宠爱;这样的话,岳父大人怎么可能希望容墨才过十八岁就属于别人?
容墨换好衣服出来,也愣了:“爸?”黑脸岳父终于软化了几分:“你不是想知道黑犬到底怎么回事吗?准备一下吧,我们出去买点东西。”
容墨眼睛一亮,开口询问却是改变不了贫嘴的本性:“你终于有关于黑犬的线索了?在见到它真身二十年以后?真是好高的效率。”他爹不在言语上多加计较,而是干脆直接地抬手就打,然后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本笔记与一张磁卡被递到了容墨面前。容墨看到那张卡,不禁愣了:这是他为了进图书馆从那位学姐处借来的校园卡,对方所在的大学恰好是那个宗教团体私立的学校。“这是学姐之前借我的,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
“昨天从你外套口袋里摸到的。别在意细节,先看看这笔记。”容墨依言翻开。看起来似乎是本再平常不过的课堂笔记,然而他翻到某一页,却看见了一副速写。那是一只大型犬的头部正面画像,是怒吼的模样、露出了尖利的犬齿,那双眼睛比寻常犬类大许多,显得十分突兀。
这只狗容墨前一天才见过,此刻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立刻将本子阖上,转而去翻看扉页上的名字:“这是谁画的?”
“一位‘异教’信徒。她从前是这所大学的学生,现在是这里的老师。如果你想在不碰到那只黑犬的前提下搞清楚它的来历,去问这个人最合适不过了。”
“是我疏忽了。我在图书馆的时候只查找了宗教相关的书籍,并没有从‘教徒’这方面入手。”容墨有点懊恼:“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这个人?”
“傍晚之后。但她住在挺偏僻的地方,所以我们得先准备些必要的工具——至少得给你准备点儿什么。你那小猫似的体格,实在太拖后腿了。”
虽然自家老爹说的话很不留面子,但容墨得承认这是真的;比起屋中的其他两个男人,他在体能上的确差了不少。至少他也要能够自保、不给其他两个人拖后腿才行,毕竟,这次面对的东西很特别,是一种你只需看见就会有危险的生物。虽然说他们未必会再度遇见那只黑犬,可谁知道事态发展会如何?
林夏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父子二人。他不喜欢被伴侣忽视的感受,也不喜欢被岳父否认这种事情——尤其是在他根本不懂对方为何不满自己的情况下。他再度开口:“伯父。”
见对方依旧不搭理自己,林夏想了想,忽然改口:“爸。”
这一叫就像是点燃了火药桶,老头忽然转身面向林夏,抬手欲打。
容墨吓得几乎要心跳骤停,连忙拉住自己那位突然暴走的父亲:“你干嘛打他?这是你儿子的男人好吗?而且你手劲儿那么大,林夏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经不住你打!”
老头转过来就对容墨吼:“被操的是你又不是他,他身体状况有什么不好的?啊?”
容墨红着脸把头转开。虽然这话说得简单粗暴,却非常符合实情。自己的确是被操的那个,比起林夏来要不好过得多了。
“请您让我随你们一起去。”林夏态度还算谦卑。
老头没好气地一哼:“你爱来就跟着,反正腿长在你身上。”
因为“嫁儿子”而暴躁的心情波及到了其他人;这对接受方简直是无妄之灾。不仅林夏这么想,容墨也是如此认为。
容墨见林夏在自己父亲那里受了委屈,不禁心疼对方;可他也是绝不会顶撞自家老爹的,尤其是在长期分离后重聚、对方又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情况下。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某个老头与其说是对林夏有意见,倒不如说是对自己有意见;只不过不想责备分离许久的儿子,所以才把气都撒在无辜人士身上。
容墨只能在自家老爹背过身的时候,在林夏脸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将这个作为给对方的安慰。林夏还以一笑,显然是懂了他的意思。
容墨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自家老爹的背影。
记载中说,看到地狱犬三次就必死无疑,可老头看到黑犬四次都没事;还有自己那位早已去世、跑到异国挖了个地窖在墙上留了一堆鬼画符般东西的另一位父亲……
这件事完了之后,自己可要好好“审问”一下这疯老头了。
第四十八章
他们寻找的地方的确很偏僻。
这一地区人口相较A国其他地区本就很少,而那位女子又住在城市边缘。离目的地越近,视野所及之处能看见的行人就越少。
“一个女人干嘛要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不害怕吗?”容墨不知不觉地就将心中的疑惑说出了口。林夏看他:“如果那只狗被养在她身边,那么还是偏一点的地方比较适合。至少不会有太多外乡人;甚至可以说,这附近的‘人’都很少。”
如果真是那样,住在市中心一类的地方就会出现腥风血雨吧?
容墨脑补出了“女子遛狗导致街上横死一大片外来游客引起大面积惊恐”的画面,一时间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笑出来。
拐进了一条有点狭窄的街道,容墨发现不仅是人,连房子也变得稀少了,道路两旁稀稀落落地排列着几座二层别墅。“这边都是两户人家分别住上下楼的。”他爹解释道:“这个女人就住在街道尽头右手边的二楼。”
这还真是够偏的。容墨向前走着,只觉得所处环境变得愈发诡异。耳中只能听见自己以及身旁两人脚步落地的声音,风吹来时带着点淡淡的臭味,那气味让容墨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这是……容墨停下脚步,仔细地嗅了嗅。他知道这是什么了;是硫磺的臭味,以前在学校的实验室和家里时,他都接触过这东西。
“有硫磺的味道。”“是黑犬。”另外两个人也有所察觉。
“这里虽然人少,但也是居民区,那只狗不会就这么跑出来吧?”容墨最初有点不敢相信,随后忽然反应过来这地方住的全都是那个宗教团体的成员,若按基督教相关文件里记载的那样,这些“异教”信徒是不会被黑犬伤害的。
说起来,现在唯一可能被黑犬伤害到的,就是自己这一行三人了。这样想着,容墨不禁看向四周、又强迫自己转回头来注视前方,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
林夏注意到他神经质的表现,于是靠了过来,悄声询问:“你怎么了?”
容墨小声回答:“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安。”他看着面前不远处拄着手杖的自家老爹,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说,如果咱们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可要先顾着我爸。”
林夏看了容墨好一会儿。他想说黑犬从不直接伤人,视觉上的问题他没法解决;又想说比起岳父来,对方才是更需要他担心的那个。但他终究是顺了容墨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可以放心。”
容墨向他感激地笑了一下,随即快走几步到了父亲身边,扶住了对方的手臂。
虽然空气中飘着的硫磺味让氛围变得诡异又紧张,但他们在走入这街道之后并未遇上什么麻烦,最终平安地到了那位女子住所前面。通往二楼住户的楼梯被建在室外,三人依次上楼。也不知为何,容墨爬楼梯到一半时,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回头看去。
在容墨面前出现了绝对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一幕。他走在最后,清楚地看见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犬,模样凶恶、还很眼熟。那只黑犬没有吠叫、也没有动弹,只是四肢着地站在那里,用通红如血的巨大眼眸看着容墨。
与那双红色兽眼对视的瞬间,容墨突然觉得全身无力,身体不受控制地摔下了楼梯。幸而这楼梯很窄,容墨很快就抓住了栏杆、稳定了身子,除了脚腕扭到之外也没受什么伤。
这才是我第二次看见它;人家都说看到它三次才会临近死亡,可自己每次见到它都会倒霉,这真是不科学。
容墨正疑惑着,却听见了鸣枪的声音。那枪响仿佛就在他耳边,声音大得几乎让他耳鸣。容墨回头,发现是自家老爹开的枪:之前他们出去“准备”时,弄到了一把手枪。
“它根本没伤害到我们、你却开枪打它,这样好吗?”他轻声抱怨了一句,而后转头去看那只黑犬。
那一枪击中了黑犬的前腿,子弹飞过去的瞬间他们都看得清楚。正因如此,后续发生的事情让三人脸色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那颗子弹本应该穿透它的前肢或是留在里面,却向穿过空气一样射了出去。
那只黑犬被激怒,如同从未被击中般地向前快速地奔跑着,像是要冲上楼梯撕咬他们一般;可就在它前爪踏上台阶的时候,却像是穿透进什么东西似的,身子从头到尾逐渐消失不见。
“那只狗……其实是我们的幻觉吧?”容墨只能这么想。可那些死去的人们还有自己当初触摸地面感受到的热度都切切实实、不是幻觉,容墨不禁糊涂了。正想着,他被自家老爹扯了一把。
“那不完全是幻觉。我曾经触摸过它的爪子,不仅触感真实,连手上的烧伤都是真实的。但在今天之前,我确实不知道它能以这种‘虚无’的形式存在。”容墨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非常少见的疑惑与惶然:“现在别在这儿愣着,你已经看见过它两次,如果它再冒出来,你就要倒霉了。我们先上去拜访那位女士。”
容墨叹气:当他发现黑犬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是神或魔之类的存在后,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基督教徒笔下的黑犬那么令人恐惧和憎恶。如果黑犬可以像刚才那样凭空出现又消失、而且还不能被射杀,那看见它的人的确别无选择、只有等死。
门铃被按响之后,过了一会儿,屋内才响起脚步声。那脚步声间隔的时间很长,显然走得缓慢又沉重。容墨皱了下眉,小声问他爸:“这位女士年龄多大了?”
林夏先一步回答了他:“至少也要有六十岁了。那本笔记是她学生时代的,之前你翻看的时候我注意到了,页面右上角的写的日期比现在早四十多年。”
“我的天哪。”容墨轻声惊叹。下一秒,门被打开了。正如林夏所说,那是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起初对方表现得还很和善,但表明来意后,那位老人的态度就发生了大转变。“刚才那一枪是你们开的,是吗?”老人生硬地说着:“很抱歉,但关于黑犬,我不能告诉你们什么。我恐怕不能请你们进屋了,请回吧。”
“等一下!”容墨上前一步抵住了门,他的脚腕还是有点疼,但他完全不在意:“我没有做错什么、又不是像你们这样的信徒,却已经见过它两次了。之前那些神秘死亡的外来旅行者是否也是这样,但他们看到了黑犬三次、所以提前死亡?您不觉得这需要一个解释么?”
“你并没有看到它三次,当然也不必为了尚未提前降临的死亡而忧心。”老人语气漠然,似乎不为所动。
“此外,我们还有件私事要问。”容墨喘了口气;他之前说话太急了:“刚才那只黑犬凭空在路上出现。算上这次,我父亲撞见过黑犬四次了,可他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儿。”
老人没有立刻回话,但看她的表情显然是很震惊。她目光掠过三人,最终停留在明显年长的那人身上。“可您在看见它三次之后,依旧受了足以致死的伤害,对吗?”她慢慢地说:“你的家庭成员里有我们的人。现在请进吧。”
对方终于松了口,容墨的心却提了起来。进屋时,他凑近了自家老爹耳边:“我们家有信他们这个偏门宗教的人?”对方与他对视,那种莫名的愧疚又浮现在他脸上:“有,是我的伴侣、你的另一位父亲。”
容墨惊诧之余还有点被隐瞒一切的愤怒,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许:“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几乎不和我说他的任何事情!”紧接着,他的手被握紧、腰也被圈住了。
林夏察觉了容墨的激动,在他耳边轻声劝慰:“控制一下情绪。现在我们可是来自异国的访客,注意形象。”
被林夏特有的冷静所感染,容墨也逐渐平静了下来。但看着自家老爹,他依旧有点火气难消。“回头再找你算账。”声音小得只有三人能够听见。
身体陷在沙发里的老人声音很轻、似乎年岁太高、体力已经不够:“最初我们只靠着个人信念与教会约束来规范自己的行为,直到有人犯了大错之后;那个人被频频出现的黑犬吓坏了,之后很快死于非命。那时候我们才知道,黑犬的确是存在的;它就像有形的戒律锁一样,引导我们走上正确的道路。但是对于异教徒……他们排斥我们,我们自然也不屑于接纳他们。如果他们因为黑犬而死,那就是他们犯了错。”
对于这个宗教团体的内涵,容墨完全不想深入了解;他知道这是个挺苛刻偏激的宗教,即使常人不以为意的事情,也会被教徒视为不可饶恕的重罪。“那么那只黑犬是真实活着的?那它吃什么、住在哪里?不会就像教义中说的那样,它以有罪者的生命为食物吧?”
“你知道的不是挺清楚么。”老妇人微笑:“当然,它需要住所,也需要被陪伴。它会选择一位教徒作为它的仆人,与那个人生活在一起。当那位仆人的生命终结时,它就会寻找下一位虔诚自律的信徒。”
注意到对方脸上带了骄傲意味的微笑,容墨有了猜想:“你该不会就是它现在的陪伴者吧?”他实在说不出“仆人”这个字眼。看见老妇人点头,容墨打了个寒噤:他实在难以想象与那只神出鬼没又穷凶极恶的黑犬一同生活的日子。可他面前这位老人却是满足而幸福的,这实在让他理解不能。
“当然,想做黑犬的仆人并不那么容易。”老人收敛了笑意,看向窗外:“我没有结过婚,一直在独自生活。更重要的是,黑犬需要的仆人必须是个普通人,这样才不会被一些先天因素所影响;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会被选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