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清大概也是心有不忍，回过头来。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就这么带着程少铭走了，顾赫然的下场必然不怎么好。好的或许，这辈子只能在B市边缘地区，每天担惊受怕的活着。坏的，大概直接杀了或者打断四肢扔出B市。当然，也还有更可怕的。

末世里人们的疯狂造就了无数耸人听闻的刑罚，林子不忍再想，但他必须把程少铭带走。如果不带走他，结局，大概就是程二哈死在地下，无人可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子对着顾医师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必须把他带出去。我曾经有个非常重要的人，当初，我什么也做不了。他死了，我救不活他。甚至，连复仇都不知道找谁。这一次，我真的想趁着还没有太晚，做点什么……我不想失去对我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顾赫然眼神迷离。“你们走吧。”

“……谢谢！对不起！”

林笑清没有再回头。还有几分钟，瓦斯的效果就要消失了。他必须赶紧逃出去，带着程少铭从B市逃到别的什么基地里。

行李都在昨天打包好了，就放在城根下面，拖了秘书室那个小女秘看着。

林子想着，这一次，或许天上的秦书能看见，我终于也能像他一样做自己不后悔的事了。

……

林笑清和程少铭的身影消失了。顾赫然踢了踢脚下的警卫，依然还没有反应。

“呵。”也不知道是在笑警卫，笑自己，还是笑林子，或者什么人。

非常重要的人，死去了——秦书。

顾医师的嘴角牵起，忍不住疯狂大笑起来。虽然，他被林子抛下了，但他依然还是在林笑清的心中占着最重的位置。只有他，可以做到改变林笑清，只有他，可以牵引林子的一举一动。

当然，这里还不是可以随便放松的地方。

顾赫然捡起被林子仍在地上的卡片，挨个地刷过各个隔间的电子锁。

“喝——”

“吼——”

“救救命……救命啊！”

……

带着惊异的表情，那些逃出来的人类们看着顾医师打开了所有关押丧尸的“玻璃罐头”。

顾赫然对着几人挥挥手。

“唔。快点逃吧。或者，你们想变成他们中间的一员？呵呵。”声音闷闷地从防护服中传出，带着秦书特有的低哑。

“丧尸，可比你们想象中的强多了。可悲的人类。”

顾医师不无遗憾地说。

走出铁门，他把昏迷的守卫们也踢进材料库，锁上了大门。

第四十四章：交心

“碰——”B市市委书记一掌拍在实木桌上。

“顾赫然。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顾医师处变不惊，依然还是那副冷淡的扑克美人脸，对着一群高官，甚至还有讽刺和鄙夷的意味从他身上显露出来。

“很显然，我知道。”

材料库的惨剧，在事发的第二天就被发现了。里头所有的活人，包括罪犯，包括实验体，全部都被感染成丧尸。更可怕的是，里面的丧尸还进化出了Lv2尸将，导致闻询赶来的守卫军几乎全灭。最重要的是，可以提高丧尸疫苗成功率的那个男人（材料）——程少铭，已经不知所踪。

唯一的线索，就是最后上报要去材料库的顾赫然，顾医师。

“你还知道！那你认不认罪！”市委书记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一对猥琐的老鼠眼，色眯眯地看着抱臂而站的顾美人。

“我即使错了，也轮不到你们来处置我。”

顾医师抬起右手，用中指推了推眼镜，嘴角有些微微的上翘，眼底的讽刺再也没有压抑，让他身前的一众长官们既心惊又愤怒。

“顾赫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铁青着一张脸，军委主席的老脸上堆满了不可置信。

“姓顾的，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呆在研究所，我也能让你去贫民区做免费男妓！”市委书记做咬牙切齿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顶着大肚皮的官员们交头接耳，嗡嗡地似乎都是在讨论要如何处置这个叛逆。

顾赫然嗤笑一声。

“我当然清楚。但是，你们也要仔细想想我，是，谁。”

市委书记眼珠转了转，暗地里有些耸人听闻的猜想，“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呵呵。丧尸疫苗是我研发的，也是我改进的。我可以让它成功，当然也可以让它失败。你们最好祈祷我不会出现一丝意外，否则……”顾医师没有接着说下去。

虽然没有说出后果，但有时候，没有说，反而给了众人猜想的余地。

如果，顾赫然出了“意外”，丧尸疫苗会怎么样？

军委书记的头上冒出了冷汗。

顾赫然是负责研究丧尸疫苗的科研组组长。当初没有他的加入，整个研究所都对如何治愈丧尸病毒一筹莫展。有几位老教授甚至急出了脑血栓，永远地倒在试验台上。

而自从接回了顾医师，整个科研组就像突破了瓶颈似的，研发进度一快再快。现在，丧尸疫苗的稳定性已经大幅度增加，治愈几率也上升到了百分之三十五左右……

在全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保证下，军部接收了一大批被治愈后，身体素质条件超越常人的生化特种兵，分派到B市的各个岗位。

最好，顾赫然是在说大话，不然，一旦丧尸疫苗出了闪失，那么外派的那些搜索队，城墙上的驻军，还有城内的巡逻治安，一定会大乱。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放弃生化特种兵了。更何况……市委和军委眼神交流了一下，微微颔首。这些特种兵实在是——太好用了。人类要想发展下去，根本不可能放弃他们。

所以，顾赫然不能死，更不能出“意外”。

“你们可以慢慢的思考，也可以尝试着对我不利，然后，你们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了。”

顾医师的笑容冷艳而恶毒，如同开在荆棘上的花，美丽之下蔓延着蜇人的尖刺。

“当然，我们最好相安无事。我在这里有我的生活，互惠互利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转身边走边离去的顾赫然，带着无所畏惧，又或者是完全无所谓的笑容，背对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摆摆手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B市的种子已经埋下去了，就等着开花结果。他眼中的金色越来越重了。

顾赫然这边的危机，在医师大人强大的气场镇压之下完美解决了。而林笑清和程少铭，尚且还没有度过他们的那个。

林子不得不苦笑，当初用两张饭票“请”了小女秘帮他看包，看来是不够的。匆忙背着程少铭来到墙根底下，看也没看地接过背包，扔进上面派下来的官家车，就马不停蹄地开出了B市。

结果呢……

离开B市大概有四五个小时车程，林子停下车，打开背包才发现，包里头的食物和饮水都被偷走了十分之六七，为了防止他发现，还往背包里塞了几块砖头。可是砖头能吃么？

林笑清叹了口气。这下子，要想让自己和程少铭撑着找到轩辕怕是悬了。

没错。林子是打算投奔轩辕林了。

当初，轩辕找他去自己的基地，林子借着自己生活安稳没有答应，现下，确是阴差阳错，不得不去了。

林笑清记得当初上面派发的任务，是让轩辕包子去西北发展新基地。西北虽然属于缺水缺粮的地方，但是同样也缺人口，换言之，丧尸的数目也比其他地方少了很多。只要凿出几口井种出粮食，那么西北基地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拿出一包饼干，林子扔给后座抱成一团的程二哈。啪地一声，塑料袋砸在程少铭的脑袋上，掉了下去。林子愣了。

“你怎么也不接一下啊。平时接的不是挺准的么。”

程少铭缓缓地抬起头。他的脸颊瘦的几乎看不见到肉，红肿的眼睛被凸显出来，大得可怕。

“你为什么回来救我……”

林子舔舔发干的嘴唇，“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哥们儿啊！为了哥们出个头，不对么？再说，我也实在受不了科研所那些惨绝人寰的事儿。不人道。不，根本就是没人性！”

程少铭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可是，那些事情，在这么个世界里都是理所当然的。凭什么……凭什么……”他的眼中有些泪光在闪烁。颤抖的手指，捡起掉在座下的饼干。

林笑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他缔造了这个绝望的世界，无论是对胖子，对沈棉，对秦书，还是对末世里的普通人，他都感到心底有种无形的负罪感，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

“我只是，想做我能能做的。”

“……能做的。”咔嚓一声，程少铭捏碎了袋子里的饼干。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神经质。

“什么是能做的……做男妓，你能么！”他的瞳孔紧紧地盯着林笑清不自然的脸，“你觉得我很烦对不对，每天都在犯蠢，老是犯贱，偏偏还在你手下做事，你很讨厌我对不对！”

“我没有！”林子做了个推拒似的动作，“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挺乐观的人，每天都特别有朝气，有精神。就是不太会为人处世而已。我没有烦你，真的！”

程少铭盯着他的眼睛里流出带着血丝的泪水，“凭什么，你就要当好人。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很讨厌你。”

“哈？！”林子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可始终认为，程二哈是个很二却不错的铁哥们来着。“讨厌我？！”

“我怎么会不讨厌你。明明，明明我们都一样的。你什么都干不了，我呢，我只是个学雕塑的，除了摆弄石膏，我什么都不会，可是为什么，凭什么，你却什么都比我强！”

滴答滴答的，程少铭的眼泪掉在他的囚服裤子上，印湿了一大片。

他喃喃地，不知道是在对林子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凭什么，你可以交到那么显赫的朋友，轩辕什么的，还弄到了好工作，每天赚到的都比我多，人缘也比我好，我怎么努力都赶不上。”

“当初，在幸存者里头，我天天都要饿肚子，如果我不耍蠢，有谁还能注意到有个我在里面……我不想做男妓，我看着恶心，好恶心……明明，我们都一样的，都是饿死的份，凭什么，你能做英雄，我就只能做个蠢蛋……”

……

林子听着程少铭带着哭音的自白，不自在地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在程二哈眼里，自己竟然是个这么样的人。他居然是个幸运儿。苦笑着，林子靠着这门坐了下去。

或许，比起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他的确是幸运了很多。

穿越过来，就遇上了秦书，有饭有菜，有衣服，不愁吃穿，有人照顾。哪怕是在秦书离开之后，他也遇上了幸存者的队伍，来到B市，靠着和轩辕林的关系某到一份好工作。

林笑清突然很想抽烟。

大学几年，他一直看着别人抽，自己却没有试过——吸烟有害健康这几个字，几乎被林母刻在他脑子里。可是现在，他真的想找点什么东西，可以慰藉自己，可以让自己发泄出来。

“妈的。”他就是想，现在也没有烟给他抽。烟酒在末世前都是奢侈品，更别提末世之后，他就几乎没有见过那些玩意。

扒拉扒拉脑袋上又长长了的头发，林笑清又回到车里。无论前途如何，他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看了一眼程少铭。即使，在他心里自己并不是朋友，林子还是希望程二哈也能活下去。既然救了他，林子就不会放弃他。

车轮旋转起来，带起烟雾状的尘土，砂石飞溅打在车底，发出咔咔的声音。悍马H2载着林子和程二哈，向着西北开去。

然而，林笑清计划的好，可现实又会如此厚待他吗？

第四十五章：轩辕基地

西北的，如今正面临着它遇到的最大危机。

轩辕基地建立不过个把月，创立者是B市派来的中尉轩辕林。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是尚且存活下来的西北幸存者和投机者，少部分是西北部队的军人和轩辕带来的青年兵团成员。在这里，轩辕林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但是，他的这个“皇帝”或许，今天之后就当不成了。

基地的土墙被变异丧尸暴涨的铁壁擂打得几乎散成一片沙土。基地外，丧尸的身影摩肩接踵，它们的嚎叫声几乎可以媲美海上风暴的咆哮。

站在塔楼上，轩辕林的脸上充满了愤怒。

大西北，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丧尸，即便真的有，变异体的比例也不可能这么高。唯一能做到把这么多丧尸和变异体集合到这里来的，只有秦书，或者他的那几个智慧体部下。

“秦书！你到底想怎么样！”轩辕的牙缝里挤出了几声低低的诅咒。

风中传来一阵不协调的波动。轩辕瞪圆了眼睛。

一如既往，身着着军服的男人，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一样，静静地看着塔楼上的轩辕林。

“……秦书。”

“好久不见。”

像是久不见的朋友，秦少将站在空中，笑吟吟地对着轩辕挥了挥手。

“你不是应该在B市么！怎么还有空来这里？”轩辕试探地问道。

“啊～”

秦书金色的眼睛不知道藏着什么感情，但他拉长的滑音，却透露出了一点逗弄的意味

“你说B市的那个。嗯，当初确实是他把匕首交给你的呢。”

轩辕的脸色愈加凝重了。当初和秦书商量好了，他去B市把林笑清从沈棉那里“救”出来，但是，进了B市他才发现，原来秦书早就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在B市默默地观赏沈棉玩弄众人。甚至，为了让沈棉相信自己是他派来的，还递给他一把与众不同的匕首。

“呵呵。”秦书愉快地笑着，“那个是我，也不是我。”

眯起眼睛，轩辕心中反映过来，原来自己竟然一直被玩弄着！

这怎么可能！

轩辕林咬牙切齿，眼珠乱转，眉毛挤在一起，显得丑陋不堪。

他才是主角不是么！秦书是谁？不过是个衬托他的配角。不管这个配角再厉害，他也不可能打败我！林笑清，一定是林笑清！他疏忽了！只有抓紧了林笑清这个“创世神”，他才是无所不能的！

“嗯～想明白了，呵呵。”

秦少将有些无奈好笑地看着战场上溜号的轩辕。真是什么样的作者，创造什么样的主角。轩辕林，真的自大愚蠢地以为主角就是神么？没有苦心经营，谁也不能成为末世真正的霸主。

口鼻中喷出一股白气，冬日的西北，天气比起沿海要恶劣多了。

秦书慢慢地向前踱步，步履中没有游移，没有畏惧，似乎面前的轩辕和一众民兵都不过是他脚下的蝼蚁。他展开双臂，做拥抱状。

“送上我诚挚的拥抱，我的朋友……”

随着少将的话音，只听轰隆一声，白日惊雷，响彻整片空荡的西北平原。

声波直接震塌了轩辕基地的所有城墙和房屋。倒在地上的人群如同待宰的羔羊，暴露在众多丧尸面前。轩辕愤怒地踩着塔楼断裂的钢筋混凝土跳下塌陷的防御工事。

“可恶！”他盯着空中秦书的眼睛里甚至出现了红光。

轩辕的双手紧握在裤腿绑着的双枪枪兵上，青筋从手背上鼓起，一跳一跳地显示着主人暴烈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