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普通家庭来的普通孩子，最多寡言少语而已。

现在多了个好朋友，自我感觉两个人还挺合拍。突然知道对方是个上流社会人家的孩子，林谬还是有点不自在。

第10章：邀约

一个星期后接到周定打来的电话。

“林谬？”对方语气里有丝不确定。

“是我。”林谬沉沉的说。十年时间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低沉有力，不像少年时期的音调较高。

“最近有空吗？”

“周末不上班。”

“那好，过两天我再打给你吧。”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林谬躺在沙发闭闭眼，过了一会又站起来踢踢踏踏的拖着拖鞋走到柜子前，抽出一本相册又坐回去。

翻开第一页，赫然入眼是光着屁股的大胖小子在地下爬的样子，林谬迅速的翻开了前面很厚的一叠，都是他成长的一些照片和家人，翻到后面，照片里的少年五官青涩，身材却渐渐拔节，身上的制服在改变，旁边凑过来一起笑的一大群人的面容也在改变。

林谬停止翻动。

照片里十几个揽在一起对着镜头弯腰咧开嘴大笑的少年少女，稚嫩的面庞羞涩掺着喜悦，阳光笼罩着整个镜头的所有景物和人，焦距稍稍模糊了某些人上衣的校徽，却闪亮的定住了每个人眼睛里的明亮和希望。右角落里两个并在一起的男孩微微扬起嘴角，很是相似的笑容。

林谬继续翻，两个男孩的脸重复的出现，亲密的靠在一起，冲着林谬微笑，恍恍惚惚，好像两张脸重叠了。乱七八糟翘起的脑袋重叠在光秃秃的板寸头上面，眉眼也看不清是谁挡住了谁。

好像一切都很顺其自然。因为逃课而认识对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好朋友，熟悉对方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件事，随意出入对方的家，霸占对方的房间。彼此的相处轻松又自在，好像可以抛却很多原来难过的事。时间渐渐加深印记，连自己都无法意识到。

林谬记得，周定曾经跟他说过，很喜欢他们家的气氛，温暖，舒适。

父亲是著名指挥家，母亲是知名女高音，两个人的结合顺理成章，婚后继续满世界飞不着家的日子也很正常。年幼的周定住在豪宅里，天天对着的是保姆，习惯了出入接送的日子，习惯了空荡荡的大屋子。林谬第一次去他家，不知如何是好，跟着周定进了房间，锁上门，终于有了人的空气。

林谬觉得很难过，不是因为周定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而是他竟然以为这样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不由分说有机会就逮着他回自己家。

确实温暖。

好像弥补了一个少年缺失的正常的家庭温暖，事实上或者是借着周定的存在来确认自己家庭的存在。

林谬很小就懂得父母之间不一般的关系。正常的家庭状况，正常的互动，但即使是亲密的动作，小小的林谬也看的出来相敬如宾这个词的演绎。即使是拍成长照，父母对着他的温柔的微笑里面，也好像缺少了什么。

随着林谬的长大，这样迷蒙的温暖越发薄弱。

夜里周定躺在他身侧，两个人都对着天花板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周定稍稍偏头问他：“阿谬，你想要什么？”

林谬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黑暗里看不清任何表情，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提醒着时间在流逝，很久很久低低的声音又问到：

“如果你知道了，可以再告诉我吗……”

林谬觉得眼皮越发沉重，他收回相册，窗外阳光明媚的早晨。用手机发短信，倒回沙发让意识沦陷。

被细碎的声音吵醒，林谬揉揉眼睛望向发出噪音的厨房，狭小的厨房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在空间的对比下显得很有压迫性。浓眉英挺的男人脸色不是很好，却还是轻手轻脚的把热气腾腾的瓷碗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你怎么来了？”林谬觉得头痛欲裂，甩甩脑袋。

“没事过来看看，没想到正是时候。”

“嗯？”

“喝粥完记得吃药。”韦安加重“药”的语气，恶狠狠的盯着他。“我就觉得你这几天不太对劲，可惜车厂那里忙的要死，好不容易抽空过来看一下，你大爷居然给我躺在沙发发高烧。”

“是吗……”林谬喃喃道，抬手试探自己额头的温度。好像是有点烫。

“嗯，谢谢。”

韦安走过去帮他倒了一杯水。

“你还是多顾着点自己吧，谢谢我也没用，我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

林谬坐直了身子，无奈的看着好友凶神恶煞的表情，只好顺从的喝完粥吃药。

“有什么事就要打电话给我，干嘛要硬撑呢？”

“你最近也很忙……”

“还有小唯啊，她巴不得天天照顾你。”

林谬苦笑一下，摆摆手，

“你别亏我了，再说了她也要上课。”

韦安盯着他看老半天，林谬囧囧的。

“我也不想撮合你和小唯，不过希望你能早点跟她说清楚。”林谬惊讶地看着他。

韦安叹了口气，“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小唯是一头热，但我也不好说明，我知道你不想伤害她所以迟迟不表态，但是既然结果很明确就早点解决吧。”

“嗯……对不起，韦安。”

韦安在他身旁坐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么多年你一直这样过生活，我看着也不好受，你还是想想吧。”

林谬不说话，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想的，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别人眼中拖着一个大包袱过着压抑的日子，然而他却无所谓，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周定头昏脑胀的从床上爬起来，一手抓过闹钟看，星期天。

很好。他磨蹭进浴室刷牙洗脸，再从里面出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从冰箱里找出泡面，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泡面。

八点，周小定看看手表，“刺溜”吸面。

八点二十，周小定看看挂钟，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汤。

八点四十，周小定从沙发缝里左右掏掏摸出了手机，一解锁看时间，拽出黑色的垃圾袋套住垃圾桶，把空盒子扔进去。

九点，玻璃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站在几米远的周小定立马扑过去，一脚撞在桌角，上半身挂在沙发边缘。面部扭曲，周小定伸长手一看，shit，按掉。

九点零一分，手机又开始震动，周小定脸色不佳，按掉，关机，扔回缝隙。

九点二十分，在客厅绕了无数圈的周小定默默的坐回沙发，手伸进沙发缝摸啊摸。

九点五十分，周小定深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始拨号。

九点五十一分，电话刚“嘟嘟”声响起，周小定手一个颤抖挂掉了。

十点整，周小定再次解锁，打开短信发送箱，按下以下字，

“醒了吗？记得吃早餐啊，我们约好见面呢。”

数十秒空白溜过去，一闪一闪的字符截止符闪的周小定眼神绕，手按下删除键，一下子信息又回零。

十点半，字符又开始闪，

“今天有空吗？周定。”

十一点整，周小定解锁，黑漆漆的屏幕突然冒出来一行字，

“今天有空吗？周定。”

周小定一个哆嗦，按下发送键，他眨眨眼，发送成功的字符显示。

周小定镇定的放下手机，爬上二楼站在走廊关上房间门，鼻子贴着木板发愣，又打开房间门，右脚刚踏进去，突然“嗡”的震动声响起。周小定立马奔下客厅。

黑漆漆的屏幕又映出他呆呆的脸。

手指一滑，

“有空。”

（周小定是不是傻乎乎的呀～～）

“阿谬……”

“嗯？”

“为什么要来这里？”周定看着他，林谬最不喜欢这样看着他的周定的眼神，好难过。

“……我也不知道。”

“我们……不回去吗？”淅淅沥沥的雨，藤蔓被覆盖青翠欲滴，剔透的水珠顺着枝条滑下来，滴在周定的鼻尖上，周定稍微仰起头看天空，灰蒙蒙的，像丝线一截一截的雨丝溅在脸上，缓和了周定脸上隐隐的忧愁，洗出他原来干净白皙的脸。

林谬拉着他胳膊把他拽进来，“不要淋雨。”

周定回头看他，

“可是，这样让雨洗一下，脸好像不需要再勉强去牵动表情了，不管是笑还是哭。”周定手摸上林谬的脸，湿淋淋的。

“这样，就都是雨水了。”

“我记得那天也是在下雨。”

对的，下雨天。

像往常两个人去后山逃课偷懒，回家路上却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个人干脆放弃了林谬的单车把它随便锁在路边，用外套挡着雨冲到了屋檐下，湿了的头发紧紧贴在额际，狼狈的少年相互看着对方的糗状大笑。急促的铃声响起，周定猝不及防被擦身而过的单车撞了一下，额头直直的撞上了林谬的脑袋，留下大大的红印。

林谬一手抱住了他左肩。

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奇异，好像加进了少年急剧跳动的心跳还有血管膨胀的声音，心底隐隐鼓噪。

林谬放开了手，将外套搭到两人手上，周定心里隐隐失望，却突然感觉到埋在外套下的冰冷的手被温热的一只手握住了。手心的温暖一点一点的蔓延，白皙的耳垂慢慢被可疑的红痕占领。

拉回思路，周定不知不觉发现他和林谬已经在不知名的郊外呆了一整天了。

不说话，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周定隐约已经感受到了，或者说，从凌晨打开门被林谬带到这么远的地方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

可是现在，两个人一整天未进食，又淋了雨，脸色看起来阴暗而苍白，周定无法忽视胃部传来的阵阵收缩。

他用冰冷的手盖住林谬的手，还是很温暖。

“阿谬……”

林谬低垂的头抬起来，“我们回去吧。”

坐在公车上，回去是漫长的一段时间，周定坐在林谬后面，看着他抵在座位上露出来的黑乎乎的脑袋，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雨水溅在窗玻璃，沿着窗缝隙滴进来的细小水流润湿了他的座位侧边。

周定闭上眼睛。

下车时两个人站在车站良久，

“回去吧。”周定对他笑一笑。

林谬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医院是周定陪着打的去的，他站在转角处靠着墙壁，偏侧的角度可以看到那里站着的全身湿淋淋，黑色头发贴着脑袋的少年。他旁边坐着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或者是透过白色门板上的透明窗户看里面。

周定听不见他们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在说话。

林谬手机震动，他点开一看，

“今天有空吗？周定。”陌生的号码，周定很细心的加上了名字，但不加林谬也知道是他，因为除了小唯没有人会问他有空吗。

不假思索的“有空”就按下了发送键。

林谬觉得自己心急的有些奇怪。他静静坐在那里，手机却不再震动，林谬起身进厨房拿出纯牛奶放进微波炉温热，“叮”的一声，捧着暖暖的纯白陶瓷杯走回客厅，无意间发现屏幕亮了，

“中午在积木见？一起吃午餐。”

“好。”

积木就是之前屡屡碰到ban的那家小餐馆。

林谬不会，也不觉得需要去忘记那个时候。尽管记得清清楚楚，尽管时不时会想起，但没有当时场景的难受。只是单纯的记住了。

他站在苏妮前面，不发一语。苏妮仿佛没有看到刚到达的全身湿淋淋的儿子，只是盯着眼前的病房门。

惨败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两塑雕像。

苏妮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转向了林谬。

“你想要逼疯我吗？”

门内白色病床上静静躺着他最亲的亲人之一，而另外一个坐在他面前，冷冷的这样问他。

林谬未来的命运就此而定下。

林谬也觉得奇怪，他无法理解父母之间的感情，很小的时候他相信他们是相爱的，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但后来他发现了那种微妙的气流，两个亲密无间的人之间细微的隔阂在小孩子看来却像马里亚纳海沟，但是现在，苏妮用冷冷的语气问他“你想要逼疯我吗？”

林谬终于明白，无论如何，他的父母对彼此的感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在他半夜逃出家门去找周定，两个人连夜赶到了附近的B市呆了一整天，自然林谬也就无法知道苏妮一整夜开着车到处找他，对着丈夫濒临崩溃的样子。林谬所知道的，只不过是父亲出来找他，遇上车祸。

第11章：聚餐

积木其实是很普通的小餐馆，里面也只有家常菜，不过ban总是大呼小叫这里多好吃，一直怂恿周定到这里来吃一顿。可惜周定一放假就是个宅男，秉承着能不出门绝不出门的宗旨屡屡打击ban热情而脆弱的心。

没想到第一次去积木就遇上了林谬。

于是第二次的见面。周小定在家里磨蹭了半天的穿着，匆匆忙忙赶过来居然还提早了，于是坐立不安的等候。

冬天冷，周定用大外套和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戴上一副墨镜，整张脸都看不到了，路过的人频频贡献回头率，服务员都凑过来问菜单好几遍了。

等到林谬真的坐下的时候，周定正发着呆呢。

“阿定？”

回过神来手一抖差点摔了桌上的水杯，周定手忙脚乱的样子林谬倒是乐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好久不见。”点过菜单又是讪讪的，周定酝酿来酝酿去还是这一句。

“对啊你都成了大明星了。”

周定藏在围巾和大衣里的耳朵微微发烫。

“你，嗯，知道我？”

对面的男人很温和的笑，

“大名鼎鼎的wet乐队，大街上随便拽个路人都听说过呀。”

“哦。”周定有些泄气。瘫在座位上懒懒的应一声。他又有些气闷。以前的林谬笑起来不是这样的，像个温和老好人似的温温柔柔的，那个笑容开朗或是面色冷凝的少年好像变成了回忆的角色。

周定内心不高兴也就不说话，虽然脸被遮住了，林谬还是感觉到他的情绪。

“阿定，你现在过的挺好吧？”在心里叹口气，林谬开口道。

“还好吧。你呢。”

“我也很好。”

尴尬，沉默。两个人心里都催促着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巨星其实挺辛苦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的经纪人ban，你也见过的，会帮我打理好一切。”

“那就好。”

菜上来，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的吃饭。一顿饭眨眼间就结束。

“为什么？”

“什么？”周定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一句，林谬发懵。

“当初帮我装保全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ban我们认识？说不定可以早点遇到啊。”

林谬有些尴尬地笑笑，“你毕竟是大明星了，我怕会打扰到你的工作。”

“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朋友。”

林谬的笑容变得有点勉强，

“也对，是我想太多了。”

“阿谬，那我们以后要经常见面啊。”

“这不太好吧。”林谬的心思明显有些偏离了。

“我们是老朋友了，当然要多聚聚。”又听见他这样说，林谬觉得喉咙梗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