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木棉——闲临水
闲临水  发于:2014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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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副菜的时候,莫非言已经将手中的刀叉放下了,“我吃饱了”。他自顾自的宣布道,丝毫不去考虑这种行为会有多扫兴。

此前曲邵华刚刚讲了一个有趣儿的故事,将面前的女士逗得笑个不停,听到老三的这番话,他姐姐的脸已经明显挂不住了,“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莫凭颜也跟着放下餐具。

“就是吃饱了。”老三又重复了一遍,他没管自己的姐姐,反倒直接站了起来,“你们聊着,我和同学先去楼下休息。”

——楼下是套房。

我刚刚起身,曲邵华就抬手拉住我,“不麻烦了,我们等等就回去。”

“坐下!”莫凭颜也恼了。餐厅里已经有人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眼光,可莫非言却依然站着不肯动。

“你不就是想和我姐一起开发郊区的那块儿地么?我们下去,你们也好谈生意。”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莫凭颜大概也觉得劝不动自己的弟弟,于是反过来希望能征得曲邵华的同意,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再反对下去就显得不识趣了。

我见曲邵华不说话,便轻轻拉开了他的胳膊,“那你们聊,我们先下去了。”

“把手机开着,我走前叫你。”在即将离开前,曲邵华又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第16章

——我们往往只看到表象,就从中产生偏见。

“我第一次在这儿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被那个男人拥着带进这间房的。”莫非言指着面前的门牌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很讽刺:为了能让我在今天重游故地,莫非言不惜在外人面前和自己的姐姐顶嘴,可事实上,我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还在这里跟曲邵华睡过。

“你听到你姐的话了,他是我哥哥。”就算是被抓了现行,我也不介意挣扎一下。

“有件事儿你可能不知道”,他用房卡将门打开,站在一旁等我进去,“这里的每间套房都是有监控的,你可能会说这是犯法,没错,要是被客户知道,L’amour éternel就算彻底完蛋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有人在这里玩儿出过人命,我们只想赚钱,还不想做杀人犯的帮凶。”

他说:我们。

“不过你放心,除非情况特殊,否则这些设备是不会被打开的。”他指着屋顶上的通风口,继续心平气和的说着。“那一次,我看着你们进了房间,就去控制室打开了这里的监控。我看着你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还乖乖的把两只手并在一起,好让那个男人能慢悠悠的用领带勒住绑在床头……我当时想,只要你能稍微挣扎一下,哪怕只是摆出一点儿不情愿的姿态,我都会立刻叫人过来阻止。可是你没有,你无动于衷,甚至是乐在其中。”

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正翘着腿坐在床上,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大男孩儿只有19岁,可他低头俯视别人的样子,竟也能像居高临下的上帝一般。

——可“上帝死了”。

“脱衣服。”他继续用那副清清冷冷的嗓音说着,“我早就想试试了,是不是所有人把内裤套在你头上的时候,你都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你是神经病么?”我又想笑了。许多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地道的疯子,可总有人能做出让疯子都觉得惊悚的事情。

“脱衣服。”他又强调了一遍。“郊区的那块儿地很多人都在盯着,想讨好我姐的不止曲邵华一个,我可以帮他。”

“It’s none of my business.知道我习惯怎么翻译这句话么?‘关、我、屁、事’,这些话你应该去跟曲邵华讲,他要是乐意,你想怎么玩儿都行。”

我笑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莫非言还在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过了许久,他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本来以为你是那个混球的情人,现在看来,你根本是他养的一条狗。”

这个比方并不贴切,在曲邵华的眼中,我很可能连狗都不如。

“那就换个和你有关的交易吧,你陪我上床,我把上次录的母带给你。”他也坐了下来,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在遇到曲邵华前,我以为只要努力,就有办法改变方向;在遇到曲邵华后,我以为只要忍受,就终能等到云开见日的时候;可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一直以来的坚持,不过是弱者的白日梦,可笑的没有任何价值。

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听筒那边,曲邵华在叫我和他回家。我看着莫非言,他一语不发,只是冷静的等我做决定。

“你先回吧,我和同学会玩儿到很晚,今天就在这儿休息了。”没等对方回应,我就毫不犹豫的掐了电话,仔细想想,我已有很久不曾这样公然的反抗过他。

我低头关了手机,又随手扯掉了脖子上的领带。说来惭愧,在我还是个少先队员的时候,连红领巾都需要父亲来系,至于这条领带,也是曲邵华在出门前亲手为我打上的。“说吧,你想怎么玩儿?”我无所谓的看着他,将胸前的扣子一粒粒解开……

他还在打量我,就像在看一件垃圾一样,“我真没想到,你可以这么贱。”

——如果你想在面对逆境时还能保持乐观心态,那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牢记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你更惨。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总会存在着那么一群和你一样的人,他们和你一样痛苦、一样不幸、一样在忍受着这个无聊却惨烈的人生。你只是他们中的其中之一,你并不特殊。

就在老三取出KY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要和同宿舍的室友上床了。说实话,作为一个人尽皆知的同性恋,莫非言的技术简直糟透了,在挤了小半管的润滑后,他还是没能把自己的东西塞进正确的位置。到后来我忍不住了,只好委婉的问他平时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对方倒觉得是受了侮辱似的,将我弄的更痛了……在莫非言射进体内的那一刻,我是着实松了口气的,他并没有折腾太久,对我来说,这是今天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和婊子上床却不肯戴安全套。可既然他执意如此,我也无所谓,只是事后的清洁花了我不少力气。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莫非言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刚才洗澡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直到过低的水温将我从浴缸里冻醒。我钻进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过了一会儿,莫非言也在身边躺了下来。

“你的身体很冷。”他用手摩挲着我的脊背,和我说着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我很困,也懒得搭理他,可对方却不介意这种尴尬的沉默,依然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高中的时候有个恋人,他和你一样,总喜欢笑,一副好好先生的窝囊样子。可高考结束的那年,我姐找到他,要他滚蛋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家伙,发起火的样子却比谁都可怕。我姐这个人,看着温文尔雅,可整起别人的时候却毫不手软。她从来不管我死活,就算是当年生下我……”他突然住了嘴,而我却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睛,细细感受着这绝望却美妙的沉默。

——处世戒多言,言多必失。这个睡在我旁边的,叫做“非言”的男孩儿,至今都没学会这个如此浅显的道理。

“真有趣儿,原来你管妈叫姐姐么?”我转过身,笑吟吟的望着他。不要轻易对别人交出你的真心,因为你不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应。

我其实很想安慰身边这个明显有些惊慌失措的男孩:我想告诉他人总需要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看待人生。想要活着,就得学会忍受,忍受生活的沉重,忍受现实的惨烈与平庸。可这些话我不会说出口,因为语言是这个世界上最贫乏无力的存在。人与人是无法通过对话做到完全理解的,你正在经历的悲伤和痛苦,只有那些经历过的人才会懂。所以,解释无用、抱怨无用、倾诉无用。安慰,更无用。

我曾说过,任何人的心头都会有一道禁止别人触碰的伤疤。而现在,我抓住了莫非言的软肋。这一刻,我的手中多了一把与他同等重量的手枪——我确信,我们将成为最好的合作伙伴:两个用枪指着对方的眉心,却还能共同行进的“好朋友”。

“母带你留着吧,我不要了。”我在一片黑暗里,望着他晶晶亮亮的眼睛,笑吟吟的开口。

——这一刻我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在我的内心深处,也存在着不为人知的恶毒。

第17章

“太阳为什么还金光闪闪?

鸟们为什么还唱个没完?

难道它们不知道么,

世界已经走到尽头。”*1*

就在昨晚,我做了一个绝望的梦。我梦见自己正站在宇宙的尽头,那里的云低垂而灰暗,连太阳都是半新不旧,我看不见砂石,也听不到风声,凡是目光所及之处,全部空无一物。我和我混乱的记忆一同扭曲在这片诡异的时空里,我是那么悲伤,又是那么孤独……

一觉醒来,周围气温低得可怕。就在昨夜,鹭市迎来了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雨。窗外是一片漆黑,只有尖锐的风声不断用雨滴敲打着窗户……我躺在床上,看莫非言端坐窗前,悄然无声地注视着外面。一场大雨,又能有什么好看呢?

大概是着了凉的缘故,我的脑袋痛得像要裂开一样,我难受的挪了挪身体,莫非言也在这时走了过来,“睡醒了?你有点儿发烧。”他用手碰了碰我的额头,略显纠结的说道。

我没吭声,而是翻身从床头柜上拿来手机。一分钟不到,短信就接二连三的涌进来,我看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提示数字,觉得头更疼了。曲邵华要我立刻回电,还说上午9点过来接我。我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

“你最好赶紧滚。”我一边拨着曲邵华的手机,一边朝站在一旁的莫非言说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已经把电话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曲邵华的声音从听筒里冷冷地传过来。

“我睡过头了”,我小声辩解着,“昨晚手机没电了,所以才……”

“没电?那你现在又怎么开的机?备用电池?你是带了充电器?还是买了充电宝?你怎么蠢的连撒谎都要别人教?”他打断我,像吃了枪药一样说了一串儿。

我觉得有些尴尬,干脆沉默着不再说话。我想自己一定是睡糊涂了,才能想出这么没有水准的借口。

“我在L’amour éternel的停车场,十分钟内过来。”他不再和我纠结手机的问题,而是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把机子撂在一边,抓过床脚的衣服就往身上套,我注意到衬衣的扣子似乎错位了,可现在也没时间重新系。莫非言还站在那里,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知道这个蠢货为什么还不走,“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么?过会儿被曲邵华撞见,他会剥了你的皮。”

“你觉得我会怕他?”莫非言看着我急匆匆的样子,讽刺的说道。

“我怕,行么?赶紧滚,算我求你。”我不耐烦的说着,腰上的皮带越着急越扣不起来。他没再开口,直到我抓起西服,他才一声不吭的开门离开。我把领带塞进裤兜里,迅速冲出酒店,短短两分钟的路,外面的雨就将身上的衣服淋了个湿透。我找到曲邵华的卡宴,小心翼翼的坐进车里。他没有打开雨刷,而是任由雨水噼噼啪啪地敲着窗户。

“你们昨晚睡了?”曲邵华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那种空洞的目光,看上去根本不像人的眼睛。

“睡了。”在这种时候,我说不了谎。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曲邵华扬手就朝我挥了过来,这一巴掌打得极狠,我的脑袋直接就朝右边斜了过去,在玻璃窗上撞出一声闷响。

“你就是这么贱!”他恶狠狠的骂道。我低头无奈的笑着,任由鼻血一滴滴的往下流,看洁白的衬衫上开始溅出一朵朵不怎么规则的小花。如果这种狼狈的样子是出现在曲邵华的身上,那他一定能想出无数优雅又极具美感的句子,可对我这种专业不精的“半吊子”而言,小学水准的比喻已是我的极限了。

——何必这么生气呢?好像我没跟别的男人睡过似的。

“哑巴了?你昨晚应该叫得挺欢吧?”他粗暴的用手捏住我的下颌,强迫我仰头看着他。红色的血液顺势淌进他的掌心,可曲邵华依然固执的不肯松手。

“莫非言说郊区的那块儿地很多人都在盯着,他说他能帮你。”我把昨晚老三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希望能以此平息曲邵华的怒气。可惜我错了。这个解释似乎更加激起了他的愤怒,这一次,曲邵华干脆揪着我的头发往车窗上撞。

“我让你帮了?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伟大的?你就跟你妈一样贱!”

我的头有点儿懵,有那么一会儿,我好像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几分钟后,我才反应过来曲邵华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本以为这一下会把玻璃撞碎,或者至少该让我的脑袋留点儿血,可两者都没发生。我用沾着鼻血的手揉着额角,低声对曲邵华说了句“对不起”。

他没再骂人,也没再动手。又等了片刻,曲邵华开始发动汽车,要我将脸上的血擦干净。我从兜里摸出领带,胡乱的在鼻子上抹着。

“你用的这张‘面巾纸’叫‘史提芬劳尼治’,差不多能上万了。”他盯着我手上皱巴巴的领带,冷着脸说道。

“抱歉,我赔不起。”我讪讪地笑着,不知道洗洁精能不能把血迹除掉。

“你可以卖身。”曲邵华淡淡的表示,他不再看我,转过头专心开车。

——对,我可以卖身。

窗外,雨越下越大。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时间仿佛也停止了脚步。曲邵华在朝北行驶,我猜他应该是要回海边的那幢公寓。

“放点儿音乐吧。”我茫然注视着窗外,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音响里,Tears for Fears用沧桑醇厚的声音唱道,“welcome to your life ,there no turning bake”

欢迎来到你的人生,这里没有回头路。

******

*1*引自《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村上春树)

结尾处提到的歌叫“Everybody Wants to Rule the World”感兴趣的亲可以搜来听听。

第18章

“到家换身衣服,等我回来。”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曲邵华没有熄火,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他接了几个电话,不知过会儿又要赶到哪里。我接过钥匙,拉开门正要出去,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

“把伞带上,回去记得用毛巾敷脸。”他从储物箱里抽了把伞,我看了一眼,还是湿的。

“你用吧,我走几步就到了。”短短一段路,跑着回去也没关系。

他没理我,而是把伞硬塞了进来。“记得敷脸。”曲邵华又嘱咐了一遍,这才松开手让我下来。

作为一个单身男人,曲邵华的屋子干净地有些过分了,整间公寓纤尘不染,就连影碟架上的CD都是按字母顺序整齐排列的。如果这个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是违和的,那就是站在这里的我。

曲邵华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完美主义者,这类人多少都会有点儿强迫症。无论是居家休息还是工作在外,他对秩序的要求都达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有一次我在他的书桌上写作业,不小心将本来放在右边笔筒的钢笔扔进了左边的那只笔筒里,仅仅是这么小的事情,曲邵华也能为此朝我发大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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