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好好活着。”莲生对着姝媓的墓碑说道，于是莲生抱起空箱子离开墓园。阴暗带着雨水的墓园看不见远路。这走着走着竟然比进来的时间长。莲生面不改色地抱着纸箱子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便停下了脚步。莲生微微偏头，那燃起的烛火，那墓碑上的刻字正是姝媓的墓碑。莲生继续往前走，莲生握紧手，今天他忘了将符带出来了。前面墓碑上有个老人坐在自己的墓碑上盯着在原地不断转圈圈的莲生，莲生目不斜视地过去。然后，趁着阴沉的天气那些墓鬼渐渐爬出自己的墓，有的将一只惨白的手挂在自己的墓碑上，有的结伴在墓地上走来走去，渐渐地，鬼火接着一簇又一簇地飘荡在墓园。莲生的心脏忍不住“噗咚”直跳，他实在是太依赖黄符了。这一次实在是大意了，竟然被不知名的墓鬼捉弄，莲生只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在墓地里转圈圈，不敢露出“我能看见你”的一丝表情。希望张今能发现异常进来找自己。莲生将手摸进自己的口袋拿手机，眼前忽然出现一只苍白的手，莲生以一颤。那只苍白的手拿起摆在姝媓面前的贡品在莲生背后“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莲生拨打着张今的电话，竟然没信号！

莲生的危机意识瞬间飙升，在自己背后的那只鬼在啃完苹果之后然后将那只毫无血色的手伸进莲生的衣襟里，想从里面拿出贡品。

凌空画符，能办到么？

怎么可能办得到！莲生丧气。

那只得寸进尺的暮归从背后抱着莲生手在莲生衣服里面放肆地游走，这让莲生有种被人非礼的感觉。在对方的右手攻到他腰部的时候，莲生一把抓住那只苍白的手然后黑着脸慢慢回头——

因为不能叫喊出声，莲生生生地将想尖叫的声音憋回肚子里面。莲生脸上一阵青灰色——

任谁与一张腐烂长虫的脸都会觉得恐怖。

“你能看到我呢。”晃着那张烂掉脸，墓鬼裂开那张烂得不成形的嘴说道。

“是你，是你在捣鬼对吧！”莲生一把推开眼前的墓鬼。

“呐，小心被发现啊，不然，就再也出不去了。”墓鬼笑呵呵地说道，这也是一种威胁。

“你想如何！”莲生防备着眼前这骨头“嘎吱”响的墓鬼。

“啊，让我想想。来来。”这墓鬼对莲生招招手，自己便“嘎吱”着随时可以散架的骨头往墓园深处走去。莲生微微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墓鬼，是中国最常见的鬼类之一，数量庞大，他们不会主动去害人，但喜欢安静，谁骚扰了他们，他们就会捉弄骚扰自己的人，或是飘荡鬼火吓唬那些人又或是让那些人在原地转圈——鬼打墙。莲生可不认为自己打扰到了这里的墓鬼。

墓鬼是温和的鬼类之一，他们在墓园里等候着投胎的机会，若是在阴间缺少物品，就会托梦给子孙，让他们祭奠自己。只要吃了子孙供奉的祭祀品，就会保佑他们，让他们平安；而且子孙若是遇见危险，还会托梦给他们。

所以这墓鬼，只要不要去挖掘他们的坟墓，他们就不会害你，是一种善鬼。

那腐烂的墓鬼将莲生带到墓地深处，在一座看起来很旧的墓碑前，墓碑周围全部是杂草，可以看出很长时间没有人祭拜了。而且这墓碑上贴的照片早就模糊不清，只能从中判断是个男青年，墓碑上的字被利器划破，只看出墓主人的名字带着一个伊字。那墓鬼爬上自己的墓碑坐在上面，身边荡起鬼火。

“这是你的墓。”莲生肯定地问道。

从这个墓碑中，莲生看出有人对这墓主心怀仇恨。那么，将墓鬼葬下的人一定不是墓主的亲人。

“你认得上面的字么？”墓鬼问道。莲生用手摸上去，可那划破墓碑的人心里似乎有着极大的仇恨，所以很难辨识。

“我不记得我是谁了，也不记得我自己长成什么样了，在这片墓园里，很多墓鬼有人供奉，然后投胎去了。上次判官大人经过这里答应我，只要他找到自己的生死簿和判官笔就让我前往阴间投胎。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判官大人都没有回来。你能帮我查查么。我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好前去投胎。”墓鬼说道。

“我帮不了你，我只是普通人。”莲生拒绝说道，他有预感，绝不能和那个世界的鬼们有太多的接触，不然就陷进去并回不到自己的世界了。

自从自己可以画出符之后，莲生的那只可以看得见死世界的眼睛看到了全部颜色，这导致了莲生有时候分不出是自己的那个世界还是鬼怪的世界。

因为在他的现实世界之后，他是个色盲。

如果他太过迷恋那个世界的全部颜色，那么他就会迷失。

“但是你能看到我，你要是不帮我，直到你死，你都无法找到出去的路。”墓鬼有些得意地说道。

“需要打赌么？”莲生的笑很自信。

“如果你能自己离开这墓园，我就让你离开。如果你走不出去，那么你就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墓鬼说道。

“好。”莲生回到。

张今冒着雨水踏进墓园的时候，发现墓园被墓鬼们隔成一个空间，里面没有雨水，里面昏暗阴沉，飘荡着鬼火和游荡的墓鬼。张今一笑：莲生真是有召集鬼魂的体质。看来又是惹上麻烦了。

莲生手中拿着枯枝闭着眼睛一步步走着，在墓鬼面前设下的迷障面前，眼睛没有任何用处。而且眼睛反而会出卖自己，所以不要去相信自己的眼睛。

闭上眼睛的莲生什么都看不到。但耳边飘荡着墓鬼的窃窃私语。现在的莲生终于感受到东神的状态了，那种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着敏感的听觉和感觉往前走。

这样的黑暗，真是孤独和可怕啊。

张今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之后含笑着从怀中抽出一张符便要破掉这迷障。

“我和人打了赌，你要是把这迷障破了，那就是他输了。”一簇鬼火对着张今说道，这鬼火围着张今转圈圈。

“你和他打了什么赌。”张今好奇地问道。

“我的墓碑，名字看不见，我的照片看不出原样。我想让那个人帮我查我到底是谁？我想去投胎。判官大人的判官笔和生死簿弄丢了，好不容易有可以看到我的人，怎么能够放弃。”在张今身边漂浮的鬼火回答道。

“这样”张今收起手中的符，从怀中抽出一支烟点了起来，他便在这等着莲生出来。

那鬼火看到张今不会强行破掉自己的迷障便飘着离开了。

路过张今身边的墓鬼伸手向张今讨烟，张今爽快地将自己的手中的烟发了出去。有嗜烟的墓鬼得到烟之后珍惜地一口一口抽了起来。

“那只鬼，是谁？”张今问道。

第三十七章：寻找

“几年前，有个男人将他葬在这里，待那个男人离开后便有个女人将他的墓碑划了。那个将他葬下的男人再也没有来祭拜过。而且因为记不得自己的真正名字而在墓地徘徊无法前往阴间投胎。上个月，丢失了判官笔和生死簿的崔大人经过这里。答应他只要将判官笔和生死簿找到就带他回阴间去投胎。”嗜烟的墓鬼说道。

张今听了之后若有所失。

“崔大人的判官笔和生死簿是怎么弄丢的？”张今更感兴趣的是这一点。如果生死簿和判官笔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拿到，这人间地府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霍乱。到时候十殿阎罗四大判官全部出世，那可就麻烦了。

“不知道。”

又从墓鬼的口中打探了一些消息张今终于等到莲生的出现。莲生脸上扬着胜利的笑容，迷障消失，雨水落下。莲生回首，看到那只和自己打赌的墓鬼孤独地坐在自己的墓碑上淋雨。

在他们离开之后，一只用纸扎成的鸟飞到那只坐在自己墓碑上的墓鬼，那个鸟自燃起来，然后在他面前的空气中浮现了几个字：

我会帮助你。

张今。

那墓鬼的腐烂的脸上一亮然后咧着嘴笑了起来。

“张今，你为什么这么做？”莲生疑惑地问道，在他眼中。天师和恶鬼们是敌对，天师的职责是除掉人间恶鬼。可张今要帮助那个墓鬼，这太奇怪了。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么？”张今笑眯眯地说道。

“鬼有善也有恶。”

“天师除鬼，但不是所有的鬼都可除。鬼和人一样与善恶，有的时候人比鬼可怕。在他们的世界里，和人一样有着自己的生存体系。我们天师不会无缘无故地去伤害一只鬼，只要鬼的求助，只要不是去害人，我们会帮助。”张今说道，他告诉莲生许多，人与鬼之间的关系是紧密的，谁都离不开谁。

“但是，莲生还是远离那个世界吧。”张今笑着说。他们是天师，和普通人不同，普通人过于接触那个世界就会被带走再也回不到人间。

张今应了那墓鬼之后，便着手调查那墓鬼的身世。莲生在第二天接到沈圈的电话说东神已经能感受到光的存在了。这让莲生欣喜。莲生匆忙赶去医院。胥盲看着慌慌张张地莲生翘起嘴一笑，什么话都没说。

东神站在窗口前用手在自己眼前晃晃，什么都看不到，但白天的光线却能感受到一点。

“慢慢来。”沈圈说道。温尚晚回集团公司处理工作去了，所以在这两天由沈圈陪着。

“东神——”楼下的莲生对着东神扬手大声招呼。东神听到莲生的声音之后露出笑容，对着莲生晃晃手。莲生一口气冲上病房一把将东神保住开心地说道：“东神终于可以看得见了。”

“咳咳，到明年如果不出意外东神的眼睛就能好。”沈圈提醒道。

“谢谢沈医生！”莲生深深地鞠了一躬。沈圈罢手。

“到时候就可以看见莲生了。”东神的眼睛变成了由碧绿色变成了碧蓝色。

“沈医生，东神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莲生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衣角揉啊揉。沈圈从未在他面前提起医疗的费用，但是这样著名的私立医院，费用一定很贵。

沈圈一看就知道莲生窘迫的事情，他笑道拿出文件：“医院最近在做扶持减免医疗。你在上面签个字就可以了，东神占时还不能出院，到年底，我会把东神送回去的。”沈圈在心中吐槽温尚晚，为了这医疗费用的事情，自己可没少绞尽脑汁。你莲生别多想了，估计没几天，这温尚晚就想将这东神弟弟打包回家了，还轮得到你莲生的份。

莲生拿起文件看了起来，在看到他只需要支付一万三的费用之后爽快地将文件签了。沈圈将文件收好然后将空间留给这兄弟两。

莲生高兴地和东神说着悄悄话，他现在是真的将东神当弟弟看。东神安静地听着，在知道姝媓被胥盲捏碎心脏死亡之后没有多余的表情。

“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带你去看这个世界所有的风景。”

“嗯。莲生，胥盲呢？”

东神问起胥盲，莲生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于是勉强：“跟着查尔厉在工作吧。”

“莲生。我的眼睛是好不了的。”东神说道。

“胡说！”莲生反驳。东神一笑：“但现在可以好了。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莲生好奇地问道。

“是胥盲。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我的眼睛可以好起来看得见。但我的那双眼睛确实是被姝媓毁了。”

“是、是么。”

“嗯。莲生，已经过去了。我并不恨胥盲，已经过去了。在过去，胥盲确实是犯了大错。为了他的过错，胥盲在地府三生石上思考了上千年，自己与三生石连在一起化成了石头。这一切都是为了以往的忏悔和过错。他最终选择了面对，所以他来到人间。他来人间的目的是因为莲生你。”

胥盲在三生石上思考了上千年？而且还是因为他。莲生呆了呆，有点不敢置信。

“或许你很难相信。但已经过去了，所以，莲生不要去埋怨胥盲。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害你，唯独胥盲不会。”

听了东神的话，莲生的心复杂了。

“我希望，莲生幸福呢。”东神笑着说道。

在陪着东神一整天之后，莲生便回去。想着回去要面对面胥盲，莲生竟然有种不知如何面对的感觉。连东神都不介意胥盲了，而自己在心理还放不下。这该如何是好。

“叮铃铃——”

“我回来了。”莲生说道，但“莲花”里面没人。莲生不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手机短信响起：

今晚回去晚，不用等我。

胥盲。

莲生嘀咕地说道：“谁要等你啊”

但内心还是小小地失落了一下，现在，家里又恢复成为自己一个人，这真是让他不习惯，这段时间即使是自己单方面对胥盲的冷战，但至少胥盲还在家中。有他的身影和呼吸，但现在东神住院，胥盲晚归，这让他又恢复成一个人。这样的感觉比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更加孤寂。

手机短信息再响起：

晚上记得给我留宵夜。

胥盲。

莲生嘟囔，但却没意识到自己忽然放松下来，嘴角翘起笑容。莲生拿起角落的伞上三楼。没有了姝媓的搅合，东神住院，胥盲工作，自己终于把时间清出来处理这件事。在将自己喂饱洗澡坐床上之后脸上想起大头鬼说过的芸娘，那个芸娘曾经也住在这条街，她知道这把伞的原画和古老的文字。只要找到芸娘，那么爷爷留下的伞就能修复，这把伞很神奇。破损成这样，那些鬼魂们打着他依旧可以行走在白天的太阳下，那么如果能将它修好，会不会有着更加神奇的地方？

莲生很期待将伞修复的那一天。

胥盲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桌面上放着莲生留下的纸条，他打开莲生的房门，莲生已经睡了，莲生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踢被子，然后自己把自己卷起来缩成一团睡觉。胥盲一笑，将那薄被盖在莲生的身上，莲生这才将卷起来的身体放开。

次日，莲生早早起床，在收拾好一切之后，莲生手心握着电话，拨了挂，挂了拨。自从爸爸继承这里之后大伯一家就很讨厌他们，在这两年地价上涨，这黄金地曾经被大伯一家打过主意，莲生那时候虽然怯弱，但咬紧了牙齿，就是不松口。于是自己在家里做了一番手脚，让家里“闹鬼”把大伯和大伯母一家吓跑。被吓倒的大伯大伯母跪着拜，那时候并不明白他们在跪拜谁，现在想想，那时候他们跪拜的不就是爷爷么？爸爸那里继承了这个家似乎有什么隐情。

再后来，他们之间便没了联系，只是在过年的时候会来往一次，其他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没什么交往。因为过年过去的时候莲生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厌恶和恐惧。现在想想大伯对爷爷多少知道一点。但说到底，莲生还是不愿和大伯接触。大伯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嘟嘟——”

莲生下定决心之后还是拨了大伯家的电话。

“喂，你好。”是个女孩的声音。

“蕾蕾，我是你莲生堂哥，伯父在家么？”莲生问道。

“哦。我爸不在。”女孩知道是谁之后没好气地说道。莲生从话筒里听到了大堂哥的声音。

“喂。莲生么？”电话换了一个人，是大堂哥。

“嗯，哥，伯父在家么？”

“有什么事情么？”大堂哥问道。

“我想问伯父知不知道芸娘。”

“芸娘？啊，这不是乔夙的奶奶么？你刚出生没多久芸奶奶还抱过你呢。”大堂哥笑着说道，他还得莲生刚出生时因为没长开的原因而皱巴巴的。在一个月之后软乎乎的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