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觉得自己很不堪，很恶心。左夜对他好可能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但是他却对他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感情。不知道左夜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会讨厌他吧？可能也会觉得很恶心——

所以至始至终他都没打算把它表露出来，而刚才大概也是因为奶奶的事情让他觉得害怕和无助，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但左夜的拒绝仍然让他难受！在听到门被关上的刹那，他差一点就又落泪了。

最近好像变得特别爱哭了啊。他无力的苦笑，双手紧紧揪着被子，然后侧着身子蜷缩在一起，这样胸口就不那么疼了。

他告诉自己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不能让奶奶醒来的时候看到他这个样子，不能让她在最后的时刻还为他担心。还有那些伤害奶奶的人，他会去讨回一个公道的。

所以当左夜再次推门而入的时候，夏羽熙已经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虾子，躲在厚厚的虾壳儿里。这是一种防备的姿态，也像是在独自舔舐伤口。

他轻轻走到床边，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连着被子一起把人揽入怀中——

左夜很高兴，这是夏羽熙第一次主动。所以他怎么可能拒绝他的请求呢？他之前确实是打算让他一个人休息的，那是因为害怕夏羽熙难以接受。不过，当小孩儿拉住他的手的时候，说出那句挽留的的话时，他真的有一种转身紧紧拥抱他的冲动。但是他又担心，怕吓坏他。拿东西出去还，趁机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些。

夏羽熙听到动静的时候觉得难以置信，同时又觉得鼻子酸。他不敢睁眼，怕一睁眼眼泪就会不争气的流出来。他不喜欢这么没用、这么懦弱的自己。

左夜把他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别捂得太紧，难受。”

僵硬的身体让左夜轻易察觉到夏羽熙紧张，神色暗了暗，他问：“羽熙你——在害怕吗？是不是害怕我？”

夏羽熙睁眼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左夜也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好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我只是出去放个东西而已，你怎么就哭了？”

夏羽熙脸一红，不自在的转过脸去闭上了眼，示意自己要睡觉了。他在心底对左夜说了声谢谢。

左夜轻轻笑了笑，也不拆穿他，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睡。

估计是太累了，夏羽熙很快就睡着了。左夜翘着嘴角，看得出来心情相当的好。

次日，众人启程回A市。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夏羽熙的情绪与前一天相比起来好了很多。虽然气色依旧不是太好，但脸上再没有伤心颓丧之态。蓝羽向左夜投去询问的目光，左夜两手一摊表示他也不清楚。

夏羽熙已经开始帮夏奶奶拆捆缚手脚的黑色布条，蓝羽和张天云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让我们来吧。你跟左夜先去车上等。”

夏羽熙匀了口气，倒也没坚持。左夜过去拉他，准备先下楼去。

夏羽熙试着抽了几次手都没能成功，便也放弃了。只是走在前方的左夜隐隐皱眉，眼里有些不解和怒气。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他就隐隐有些察觉，夏羽熙在躲他。为什么？

另外，小孩儿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让他很担心——

一路乘车到了机场夏羽熙仍然刻意与左夜保持着距离，这让左夜的脸彻底黑了。飞机是珑从A市调过来的，左夜户头上的私人飞机。之前被借用了，不过为了行动方便，珑特地让人去要回来了。

夏羽熙以前只在电影里看过私人飞机，至少在这之前还没听说过国内有私人飞机。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私人飞机，想想他又看了看左夜。貌似左夜很有钱啊，一只僵尸富豪！不过，他又愣了愣，左夜的脸色好难看啊，好像不高兴呢。

他伸手拽了拽左夜的衣角，笑着问他“你怎么了？”

左夜抿着唇，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弄不清楚夏羽熙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而且他有种感觉，夏羽熙可能会离开他。想了想，他忽然拉着夏羽熙上了飞机。这架飞机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驾驶舱。剩下的一部分被设置成了家居客厅试的模样，柔软的老虎纹地毯、沙发、酒柜等等一应俱全。适合休息和娱乐。而剩下的一部分则被改造成了客房，只要愿意一直住在上面都不成问题。

左夜拉着夏羽熙经过豪华的’大厅‘，一路来到客房最末尾的一间，这是左夜专用的。夏羽熙一路跟着，直觉得眼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别人家了呢。

左夜打开门把人拉了进去，然后砰——关上了门。第一间，刚把夏奶奶安置好的张天云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就看见跟着上来的珑。他对他眨了眨眼：什么情况啊？

珑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啊。

不过，两人都明智的选择不去打扰他们。

夏羽熙站在那儿还有些愣神，这是什么情况？左夜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你为什么躲着我？”左夜转身问了第一个问题。夏羽熙一愣，难道他就是为这个生气吗？其实他也没有躲着他啊，只是想保持一定的距离而已。

“我没有要躲你啊。只是——”

“只是什么？”左夜上前一步靠近他，夏羽熙就下意识的后退。这个时候的左夜给他一种好危险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心意、返魂

只是想和你保持距离！这句话夏羽熙没敢说出口，直觉告诉他说出来左夜会更加生气。但是看到左夜隐含着怒气的眼睛，夏羽熙忽然弄不明白了。左夜到底在气什么呢？仅仅只是因为他躲着他么？

“左夜——那个我们是朋友，对吧？”

左夜也是一愣，心念电转间已经想清楚了夏羽熙的心思。不过，该说这孩子迟钝了呢还是太笨了？难道他做的还不够明显吗？想到此处，他恶意的挑起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当然了，否则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呢？或者，你希望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夏羽熙避开他的眼神，左夜眼神里的东西他读不懂，可他没有反驳他的说法，所以这算是他要的答案了吧。他也勾起唇角，笑道“所以，我并没有要躲着你，只是做了一个朋友该做的事情而已。”

他眼中划过的失望左夜看的一清二楚，这让他既激动又心疼。

“你撒谎。”

夏羽熙一怔。

左夜伸手指着他的心脏位置，“这里是不是很难受？为什么不肯说实话呢？”

夏羽熙哑然，难道左夜已经发现了吗？

“为什么要逃避呢？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在等这一刻了呢？”左夜一步步靠近，逼得他退无可退。“我本打算再等一等，让你自己去发现我对你的心意。那样才不至于把你吓跑了。可是你竟然打算逃离我身边！你说我该怎么办？”

夏羽熙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左夜，说：“我是宇文月。”

“嗯，我知道。”

“我是个大麻烦。”

“嗯，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了。”

“可是——我还是个男的。”

左夜挑眉，“这一点需要我帮你证实吗？”

夏羽熙无奈道：“左夜，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我知道。”

“你对我好，我都知道。可是这也是我担心的，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要依恋的人。但这对你来说却是一种累赘。我知道你很厉害，就算你不介意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我却不想拖累你。我喜欢你，却不需要你的怜悯——”话还没说完就被左夜封了嘴。夏羽熙眨巴眨巴眼，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容颜，脑子里不知该作何反应，但内心的狂喜却让他脸上充了血。但是另外还有个声音说：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左夜的唇也是凉的，但却很柔软，跟他冷峻的外表是两种感觉。

“这不是怜悯，是喜欢。就跟你喜欢我是一样的，你明白吗？”浅尝辄止，他与他对视，给与他最肯定的答案。

“为什么？”

“因为在我眼里，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独一无二？！原来我在你心里占据着这么独特的位置吗？这一次他直视着左夜的双眼，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依旧是他无法看透的。然而他却笑着说：“左夜，你知道吗？如果你骗了我，我可能会万劫不复。”

左夜心头猛的一跳，他紧紧地抱住他，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

这句话，无论左夜说口时是否经过了深思熟虑，夏羽熙却依然选择了相信。他喜欢左夜，或许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也或许是在他细心帮他上药的时候。抛去他的僵尸身份不说，左夜是个很出色的人。虽然会对他厉言相向，却也总是保护着他。对别人像座冰山，对他却有着温柔的一面。他喜欢他的关怀，喜欢他的温柔，喜欢自己在他眼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感情这东西就只这么奇怪，在不知不觉间种下了种子，然后悄悄发芽成长。等你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扎根在你的心底，即使你刻意掩去那阳光，它依然能凭借那微弱的气息倔强又任性的滋长着。

夏羽熙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然而就这一次，既然上天给了他机会他不想放弃——

“那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不会。以后都不会再生你的气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准再躲着我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扛着！”

“——嗯。”

“别忘了你才十七岁，小孩子拥有任性的权利，你也不例外。”

“嗯。”夏羽熙闷闷的应着，这种被人关心被人呵护的感觉让他心底暖暖的。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试图躲着我了吗？”

原来他很在意啊。

“——我害怕被你发现。”

左夜收紧了手，原来不是要逃开吗？

“现在呢？还怕吗？”

“不怕了！”

“呵——”左夜轻笑出声，这种毫无隔阂的感觉让他享受至极。如果可能他想让小孩儿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对他有着依恋，还有着绝对的信赖。

当两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都敏锐的察觉到了俩人之间的气氛变化。

蓝羽端着杯红酒对张天逸挑眉：看到没？和好了。

张天逸轻叹一声，心道：不仅和好了，关系还有亲近了一大步呢。

回A市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一行人直接来到了左宅，在这里蓝羽要负责帮夏羽熙调理身体。张天逸要等夏奶奶的事情解决之后才会离开，而张天云责备他赶回了张家。再过些日子就是道家总会了，张家是四大家族之一，自然有的忙，让他回去帮忙。

左夜整天守着夏羽熙，监督他吃饭喝药。夏羽熙则守着夏奶奶，怕出意外。丹尼尔接到消息之后立刻赶了过来，夏羽熙不告而别他一直很担心，如果不是左夜送去消息告诉他夏羽熙跟他在一起，他可能早就追过去了。

见到夏羽熙的时候丹尼尔有些生气，这才几天不见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儿。他也不问理由直接把当成了罪魁祸首。发现俩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之后，他默默哀叹。埋怨自己怎么不早点下手。

当然，夏羽熙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继丹尼尔之后，陈勤几人也陆陆续续的过来看望夏羽熙。原本冷冷清清的左宅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了。有陈勤几人的陪伴夏羽熙的心情要好不少，身体也恢复的快。

张天逸挑好了时间，与夏羽熙商量好了时间，准备为夏奶奶夺回身体。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长时间被恶鬼占据的身体也是会腐烂的。夏羽熙有些黯然，但并未要求再推延时间。

黄昏，夏羽熙抱着夏奶奶踏进事先画好符咒的房间里。其他人早已经到了，其中还包括宇文奇。

他将夏奶奶放在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床上，然后依然用布条将他的四肢束缚住。地面用朱砂画成的符阵，这些都是张天逸准备的。

他将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夏奶奶的魂魄送还体内，然后将厉鬼驱赶出来，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返魂。符阵是用来压制厉鬼的力量的，这样夏奶奶才有成功的可能。

夏羽熙将锁魂符交给张天逸，然后站在床边等待着。左夜几人都在场，他们是来压场的。怕待会儿的法事会招来其他东西。

在开始之前，张天逸将一张定魂符戴在了夏羽熙身上。然后取出一条红线，分别系在夏羽熙和夏奶奶的手腕儿上。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嗯。”

一屋子的人，左夜、蓝羽、珑、铩、丹尼尔，大家都注视着张天逸的动作。先见他将夏奶奶的魂魄放了出来，抽出另一张符嘴里轻叱一声，纸符飞射而出紧贴到了夏奶奶的额头上。随即众人便见到夏奶奶的魂体被一阵强劲的力量吸入了身体之中。

与此同时，原本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身体忽然睁开了眼。那双眼睛十分浑浊，带着浓浓的怨毒和邪佞。大张的嘴里发出阵阵古怪的尖啸声，身体也开始挣扎起来。如果不是事先用柔韧的布条固定住她的四肢，她恐怕已经伤了自己了。

看着夏奶奶痛苦挣扎的样子夏羽熙也紧紧的攥着手，绷紧了脸。左夜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忍耐、愤怒、自责还有哀痛——

地上的法阵散发出莹莹光辉，光芒越强，那古怪的叫声就越强烈越凄惨。屋内的灯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声音。夏羽熙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不停挣扎的夏奶奶身上，双手却越攥越紧。房间里忽然刮起阴风，窗外的树影也开始晃动。

珑看了看铩，后者微微点头，然后出了屋子。丹尼尔也警觉的打量着四周，随时准备出手。

张天逸皱着眉，瞥了被众人扔在地上的宇文奇一眼。

“给他放放血。”

蓝羽闻言，也不废话，拿起一把小刀在宇文奇的手腕子上划拉了一条大口子。血涌出来了之后，夏奶奶体内的那只厉鬼更加暴躁了。

蓝羽拍拍宇文奇“小子，敢用自己的血来养鬼？胆子不小嘛。”

养鬼在天师的圈子里并不什么稀奇的事，很多天师会养鬼来当做自己的式神。还有一些家族或门派会专门驭鬼来为自己办事，不过很少有人会用自己的血来养鬼。因为这样养出来的是厉鬼恶鬼，虽然能力高，但是非常难以驾驭。而且只要主人的实力变弱低于它们，那么它们就会反过来弑主。因为，主人的血肉对他们有着极强的诱惑力。就像现在这样。

随着血腥气息慢慢飘散开来，夏奶奶的身体就开始慢慢往外渗出缕缕黑气。

越来愈多的黑气渗出，向着宇文奇所在的方向聚集。但是因为符阵的封锁作用，那些黑气并不能飘散出去。蓝羽看着有趣，干脆将宇文奇拖到了法阵的边缘，黑气立刻幻化成一张鬼脸向他撞了过来，宇文奇见状吓得脸都白了。

出不去的黑气很狂躁，在法阵之中四处乱撞。左夜站到了夏羽熙身边，这种时候夏羽熙也是很好的袭击对象。

这阵势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其实那鬼依然还在夏奶奶体内。张天逸一边往夏奶奶身上贴了张符，一边对夏羽熙说。

“小熙，用你的血。”

夏羽熙会意，接过蓝羽递过来的刀子在系着红绳的右手腕儿上就划了一刀。奇怪的是，那些血全都顺着红绳流向了夏奶奶。张天逸也适时在夏奶奶系着绳子的左手腕上划了一刀，血流到伤口处，慢慢的渗了进去——一滴也没洒。

血液进入夏奶奶身体之后，战况忽然开始转变。夏羽熙明显看到夏奶奶眼中的浑浊正一点点褪去，慢慢恢复清明。最后一张扭曲的脸脱离而出与夏奶奶的脸重合在了一起，张天逸看准了机会伸手抓住那张脸把它整个儿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