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画 下——叶孟
叶孟  发于:2014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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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青不明所以的看上爻,上爻笑道:“你的食盒,落在哪里了?”

上青一听,连拍着脑袋,笑道:“那东西我给忘在巷子里了,莫非九少见到了。”

“可不是,这食盒我看着精巧,以后别再弄丢了。”上爻叮嘱一声就没再多说,上青连连点头,算是把他的话放到了心上。

深夜,靖华才急匆匆的从外边赶回来,上爻睡的迷糊,被靖华摇醒后半天反应不过来,靖华对着上爻道:“死尸的身份确认了。”

“谁?”上爻漫不经心道。

“杨庆达。”靖华坐到他身边:“冯砚被傅主席扣在军营里了。”

“什么?”上爻连忙起床穿衣服,靖华面色阴沉道:“好多人都作证冯砚和杨庆达有私仇,傅主席问冯砚是不是他干的,他认了。”

“怎么可能!”上爻生气的打开门出去,他气愤的和靖华一起往军营赶,上爻到的时候,冯砚已经被押禁了,上爻对着门卫要求进去,门卫说傅主席说了不让人进去,上爻气的长腿一踢,就把门给踢开了,士兵们趴在上爻身上,死活不让他进去,靖华在一旁看他们搅成了一锅粥,连忙让上爻注意一点,果不其然上爻还在和士兵们闹,傅作义就阴沉着脸过来了,上爻对着傅作义道:“傅将军,冯砚一天都和我在地里,怎么可能杀杨庆达,这事肯定不是冯砚干的。”

“不是他干的,他怎么承认了!”傅作义生气的说道:“你们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连同僚也敢杀人毁尸,这事上报到重庆,你们不降级也得受处分。”

“傅将军,冯砚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他跟着你打仗好几年了,他分的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要杀杨庆达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上爻解释道:“我不信冯砚会杀杨庆达,我敢担保他,这件事绝不是他干的。”

“你担保?那凶手你怎么交出来,自己的眼皮底下死了一个师长,你拿什么给将士交代。”傅作义气愤的说道:“平时你们小打小闹,我哪次不是纵容,谁知道大战在即,你们搞窝里反,这是败溃军心!就凭这一点他冯砚就不配领兵打仗。”

说罢,傅作义让人放行,还给上爻一句忠告:“在这里,不应该有太多的个人恩怨,上爻,万事以国为先,你吃过多少苦头,别再这里断了自己的路。”

上爻闻言沉下心来,坦率道:“我不会劫狱,您可以放心。”

说罢上爻拉着靖华就进到了里边,冯砚被关在最里边的小屋子里,看到上爻进来,冯砚还镇定的坐在床上,上爻见他如此不由得讽刺道:“半世功名,却一朝尽毁,值得吗?”

“值不值得,谁又能知道。”冯砚轻笑道:“上爻,这事就这样吧,大不了我铺盖一卷,回老家种地去。”

“你还有哪门子的老家,不打赢这场仗,根本就没有家。”上爻激动的说道:“你这是毁了自己,明明不是你杀的人,你认罪就是顶罪!”

靖华拉住上爻,怕上爻对冯砚动手,上爻握住靖华的手,紧紧的压抑着心里的火气。

“我要是认罪,大不了也就是个革职查办从轻发落,要是他被抓了,一定是死路一条。”冯砚坚决的说道:“我不能让他死,上爻,我已经失去过了,再也丢不起。”

第25章:堕落(下)

靖华闻言心里竟有些不敢相信,原来冯砚真是为了别人顶罪,那个人……几乎是呼之欲出。

靖华不忍的劝道:“冯师长,你这样就等于是完了。”

“那就完了吧,反正我也打够了,半辈子戎马疆场,换来的是什么?若是连自己所爱之人都无法保全,我就是打再多仗又有什么用。”冯砚似是疲惫的揉揉眼睛,道:“这事一过,我就和上青一起找个地方,安安心心过下半辈子,不再让他到处漂泊。”

“你曾说过,儿女情长都是累赘,冯砚,军营你一出去就是个村夫,你甘心吗?”上爻压抑着问道:“我们一起宣誓要抗战到底,你怎么能半途而废?”

“上爻,你是个真男儿,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为国为民。可我已经老了,人越老就越怕死,怕孤苦零丁,我若是再年轻个十岁,也不怕了,可是再找个贴心人太难了。”冯砚站起身走到上爻面前,笑道:“狼崽子,你该继续走下去,别像我这样。”

冯砚这句话却是让上爻心中心酸不已,他不断的摇头,道:“不行,我不让你脱下这身军衣,说好的一起,我打前你收后,我们一起纵横河套,我不准你胡来。”

说罢上爻气冲冲的要出去,冯砚立刻拉住上爻,道:“你要做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上青是可怜,但是敢做就敢当,他认罪了,我保他,绝不让他受罪。”上爻说着就要走,冯砚低声道:“上爻!你要我下跪求你才行吗!他不能认罪!”

上爻不可思议的回头,冯砚的双膝猛的跪下地,靖华连忙去拽他起来,冯砚却是坚决的跪着,说道:“他答应我了,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你别再把他逼走了,上爻,就当是可怜我孤苦了半生,这次听我的。”

上爻仓皇的后退几步,靖华拉不起冯砚,只能任由他跪着,上爻愣愣的站了半响,而后他讽刺的笑道:“冯砚,我看不起你,你不配再带兵了,你就抱着上青,退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也别再出现了,孬种!”

说罢,上爻愤怒的转身离开,靖华看冯砚劝不动了,上爻又气走了,连忙追着上爻跑,上爻发足狂奔,直到跑出军营,到了老远的小山坡才停下来。

靖华一路追着,看到上爻坐在坡上吹冷风,靖华半蹲在他身边,上爻眼里满是倔强,仿佛是对冯砚无声的指责。

“爻爻。”靖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冷静一下,冯将军也许是护着上青心切才会这样。”

“什么理想,太容易就放弃了。”上爻忽而自嘲道:“我不该怪他,靖华,我也是个孬种,出太原的时候,我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什么也不想再追求,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靖华闻言把上爻搂住,安慰道:“我知道,你放松,爻爻,人生不会一帆风顺,难免遇到挫折,会害怕会退缩,但是你还是勇敢的站出来了,别让这事打消你的积极性,我相信你,会坚持到最后。”

“靖华,说实话,要不是你,我早就放弃了。”上爻气馁的说道:“我的坚持全都是你给的,你才是最有毅力的人,我从没看到你放弃过,谢谢你,一直宽容我,还要容忍我的坏脾气。”

“听你这么说,顿时觉得自己太好了。”靖华摸摸上爻的头发,浅笑道:“人生嘛,本来就是相互救赎,爻爻,振作起来,我们还要驰骋在草原,野渡黄河,天下之大,我们只是渺渺众生,活着一定是为了自己,既然你那么痛恨日本人,我们就一起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扬眉吐气。”

上爻把眼睛一擦,握起拳头和靖华一撞,鼓舞道:“炸死他个小日本的。”

上爻和靖华回到军营时,里外的灯都点燃了,上爻和靖华马上察觉到出了问题,上爻询问守门的发生了什么,守门的回道:“杀害杨师长的凶手投案了,傅主席在审案。”

上爻和靖华进不去里边,心急如焚,待到上青被士兵押着从里面出来时,冯砚也跟着跑了出来,上青丝毫没有怯意,他匆匆的看了冯砚便被押到了牢里。

冯砚的视线一直跟着他走了很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上青。靖华走到冯砚面前,说道:“上青怕是不愿拖累你。”

“他全招出来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把他留下来。”冯砚整个人几乎是摇摇欲坠,上爻连忙扶住他,冯砚的整个精神支柱几乎是崩塌,上爻眼看他快倒地,连忙让士兵来抬他进屋里。

这一倒,冯砚就病倒了,到上青行死刑的时候,冯砚也还躺在床上,靖华未想到冯砚平时看着挺健硕的身体,到了要垮的时候,说垮就垮了,靖华守在他床前为他端茶送水,上青行刑的当夜,冯砚睡的迷迷糊糊的要喝水,靖华为他倒了,冯砚却咽不下去,靖华很是着急,怕冯砚牵挂着上青,冯砚吃力的沾了口水,就问道:“上青受的什么刑?”

靖华瞒着他,说道:“还在牢里,等判决。”

“哦,那就好。”冯砚淡淡的点头,半夜里突然就下起了大雨,靖华着急的关窗,冯砚突然就从床上掉了下来,靖华连忙把他半扶起来,冯砚指着柜子说要东西,靖华把他安置在床上后给他找,最后靖华看见了一身青衣戏服,他赶紧把它拿出来送到冯砚手上。

冯砚捏在手里,轻笑道:“出南京的时候,他在店里看到的,那时我也穷的叮当响,最后还是把自己的那匹马给卖了,给他买的。”

靖华点点头,笑道:“他穿着很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他第一次穿着,我就觉得配他。跟着我这几年,我也只给他买过这一件衣服。”冯砚半闭上眼,笑道:“你说人,怎么就认识的这么晚,早几年他跟了我,就能多享点福了,乐苒那混球,也就是能欺负上青。”

靖华从冯砚的话大抵也能听出来他知道上青已经去了,靖华低下头,哽咽道:“冯将军,天冷了,早些睡,明早我给你煎药。”

“帮我点把火,把这衣服烧了吧。”冯砚边说眼角就流了一滴泪,道:“让他路上有件东西做伴,别孤零零的。”

第26章:无痕

靖华拿了个火盆把青衣扔到里边,冯砚趴在床边看着那青衣在火盆里烧成粉末,重重的咳嗽几声,便翻身睡了。

靖华坐在他身边,整整一夜不敢挪步子,他知道人生必定没有过不去的砍,再痛咬咬牙就过去了,只是这孤寂漫长的一生还有许多磨难,人一生,遭受多少煎熬才能走到尽头,然而再苦,也不能半路罢手。

第二天,靖华才见到上爻,上爻摸着靖华冰冷冷的手,连忙捧在手心里帮他搓着,上爻边帮靖华取暖边问道:“冯砚怎么样了,病好转了没有。”

“更差了,咳的厉害,我怕是得了伤寒。”靖华担忧道。

“那也只能是这样了,靖华,我们要出发了。”上爻脸颊被风刮的生痛,他把靖华的手摊开摸到自己脸上,道:“冯砚心里过不了这关,就让他在这里待着吧,我和傅作义说说,带上他怕他半路就要不行了。”

“上爻……”靖华边说边是痛苦的问道:“冯砚,太可怜了。”

上爻低垂下眼,半响后说道:“在我哥哥死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孤寂了,当年他们二人也是一场爱恨交错,只是谁也想不到,他和上青也有这段孽缘。”

“他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顾不行。”靖华商量道:“你能不能想办法好好的安置他。”

“他好歹还是个师长,会派人照料他的起居。”上爻轻叹道:“熬过这一关,他就撑得下去了。”说罢,上爻领着靖华回屋,上爻让靖华坐在床上,自己拿出来一双鞋子,他亲手给靖华换上,道:“你那双破鞋子换一下,接下来路还长,明天我们就出发。”

“嗯。”靖华珍重的点头。

夜来冬季雪落,冬风呜咽着吹的人全身打抖索,靖华端着药送到冯砚身边,冯砚慢慢喝下,道:“我现在倒是觉得你和过去一样,没变多少。”

靖华欲言又止,冯砚抬头问道:“傻子,你说是不是呢。”

靖华接过空碗,点点头道:“我骗你的,没出阜城我就恢复了记忆。”

“难怪了。”冯砚清咳道:“你还和我做了大半年的伴,你啊,是个顶好的人。”

“是吗?”靖华反问道:“许多人都这么说,不过我也没做好事,或许对于你们来说没有滥杀无辜就算是干干净净的人。”

“哈哈哈哈,靖华,你错了,你真是个好人,和上爻算不得一种人,你全身都干干净净,和我们都不一样。”冯砚躺在床上看着靖华,道:“原来都说上爻命好,一生富贵,现在我觉得富贵不富贵能算什么,他好在没爱错了人,这辈子就是赚了。”

靖华勉强的笑道:“也许吧,能和爻爻在一起,是我的福气。”

冯砚没在回话,他们二人对坐无言,靖华在半夜时困的难受,就趴在被子上睡着了,等到靖华醒来,冯砚竟然已经不在床上。

靖华起来着急的到处寻找,但是哪里都找不到冯砚的影子,所有人都在找,但是茫茫白雪间,只余一串脚印留在雪地里消失不见了,他去哪里了呢?靖华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天涯海角,他根本没有一个家,而他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

上爻劝道:“听说狼群里会死的狼都会找个地方,孤独的死去,冯砚或许是不想我们看着他一天天衰老下去。”

傅作义得知冯砚失踪后,也有些难过,但是派出去的人根本找不到他的影踪,最后傅作义只能以失踪将冯砚上报到重庆,很快冯砚就被除名,半生戎马到最后却是孑然一身离去,靖华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收拾着冯砚的屋子时,看到了一张老照片,竟是冯砚和上青在南京城拍的合影,也是冯砚此生唯一留给靖华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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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冬绥远包头

从五原出发傅作义部奇袭包头,立求攻克重镇,上爻同靖华打头阵,在前方筑战壕,以整个师的兵力冲锋,攻城略地所需要的云梯,均为后方所助,在冲锋的人攻克城楼后,上爻也随后爬上云梯,与日本人在城楼厮杀,此地驻守得日军骑兵渐多,声势浩大战斗力强盛,虽有集团军猛烈的攻势,但连续的攻击让人精疲力竭,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大有战尽最后一滴血的架势。

靖华是破城门时随着炮兵而来,被围追堵截的日军作出反扑,革命军越打越吃力,渐渐的无法作出更为猛烈的反击,经过累积三天的进攻,消灭了众多日伪军,但包头仍然攻克不下,傅作义下令撤退,保留有生力量,上爻虽是杀红了眼但为了大局,只得随军一同撤退。

日军趁着他们撤退还一路追击,幸被其他师追尾打击,最后只得放弃追击,退回包头,而抗日联军一路退回五原根据地,全国的战事也进入到高朝。

岁末,寒苦,上爻收到了香港过来的信件,靖华想看,上爻却藏着不让,说是他小侄子给他写了情书,怕靖华看了吃醋,靖华一听骂道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人面兽心,上爻眨着眼睛无辜的说道也不知道谁趁别人那么小就下手了,靖华可算是知道上爻的脸皮有多厚,于是傲慢的说道,当年还是你追求我的呢。

上爻知道再逗就过火了,连忙狗腿的说道:“是啊,靖华哥,我从小就是全心全意的爱慕你的。”

靖华听他说的毫不认真,晚饭也不管了,跑到熟人家里去蹭饭,上爻到了饭点也不见靖华,于是拿起袄子,跑去军营里吃大锅饭去了。

两个汉子越过越粗糙,上爻后来还忍不住把这事写到了信里寄到香港,香港那边的人看了之后,冷嘲热讽的回道:“活该!”末了还送了一句,“我们打算去南洋了,这一路谢你援手,以后多听靖华的话,珍惜眼前人。”

上爻笑呵呵的看着落款人的名字,转身将信件烧掉,再无人知道这信到底是谁人所写,故人何去,别去了今朝,再不问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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