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说，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他一直都相信着，也幸而他遇到了米歇尔，那是比他亲生父母还要来的亲切的人，至于国内的那个他所谓的亲生父亲，即便他已经回来了，他也没打算要相认，不过见一面总是要的。

“对了，善辰哥，你有没有张姨的消息？”他开口问道，想起那家人会让他心情不痛快，可若是想起张姨，则会让他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有，”柳善辰打了一个转，“等明天我带你去找她，我调查到苏雪身边确实有这么一位姓张的仆人，不过在五年前就离开黎家了，我有查到她的地址，我想应该是你想要找的人。”

“她过得怎么样？”黎思辰心里惴惴，唯恐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离国是在八年前，那个时候张姨看起来还很健朗，可是一个健朗的人为什么会在他离开的三年后也离开黎家，这一点总是让他觉得担忧。

柳善辰眼中看着前面，却可以听出黎思辰语气中的紧张，知道他是在担心，也就没有开玩笑，正经地摇头道：“她没事，据我所知她立刻黎家的原因是他的孩子学出头了，不愿意作为母亲的她继续辛苦，这才把她接出了黎家，而且苏雪也没有为难她，你放心吧。”

“嗯，”黎思辰松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柳善辰一本正经开着车的样子笑了，“谢谢你，善辰哥。”国内他不熟，但是也知道调查并不是只要说说就够了的，这其中一定会比较辛苦，这一点他觉得很感动。

“只要你开心就好，”柳善辰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也在其中藏了一些深意，果然，他余光扫到黎思辰怔住了的神情，笑着把车停下，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出黎思辰，“到了，走吧。”

“到了？”黎思辰还没来得及思考柳善辰话中的深意，又听到对方的话，也遗忘了自己的手还被抓着，抬头就看到公墓里那些整整齐齐的墓碑，心渐渐沉了下来，在那里，也有他的亲生母亲。

顺着台阶，两人一步步走上去，中间也有路过的时候有纸钱飞过的事，只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似乎说什么都很不合适。

大概走了二十来个台阶，柳善辰总算是先停下了脚步，只是黎思辰不知道具体在哪里，在柳善辰停下的时候还往前冲了一些，被拉回来之后才顺着柳善辰的视线望去，排成一排的是十几个墓碑，有些墓碑前面有果盘，有些墓碑前面有鲜花，而有些墓碑前面则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样的话就算是鬼魂也会觉得孤单吧。

“是那里吗？”黎思辰问了一句，脚步却已经迈了过去，十几个墓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的他还要一个个找过去，看上面那个人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位。

终于，在走过了六个墓碑之后，在第七个墓碑所在处他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与柳善辰给他看的照片一样，更重要的是这张脸庞跟他每天照镜子所看到的那张脸也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墓碑上这张照片正开心地笑着，就好像是看着黎思辰一样。

黎思辰在墓碑前慢慢蹲下，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可他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是说这张脸跟自己很想，更重要的是他看着这张脸庞心里就会产生一股亲切。

伸手覆上那张脸，黎思辰张口：“妈妈……”如果说在来这里之前他还会觉得有些违和感的话，此刻的他在叫出这声妈妈时只觉得理所当然，就是这个人怀胎十月把他生了下来，就是这个人让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她早早地逝去没有完全尽好一个母亲的责任，可是黎思辰相信，在她活着的那些年里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妈妈。

墓碑上的照片一直都带着笑，只是在黎思辰叫出妈妈的那一刻，这个笑容总让人觉得变得灿烂了一些，温和了一些，眼神也更像是一个母亲看着自己孩子的眼神。

黎思辰抚摸着李媛媛三个字，坐在地上：“妈妈，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没有死，我的生活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应该不会一直被关在小木屋里，不会不给饭吃，也不会受冻，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最好的，小时候我也恨过你，在我觉得很不舒服的时候，可是现在，我不恨你了，因为我身边的人对我很好，母亲，她早已代替了你，还有善辰哥，他对我很好，除此之外我也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在美国的日子我……过得很好。”

“都说风雨之后才能见彩虹，我的前半生一定是我所有的风雨，而我的后半生将会迎来世界上最灿烂的彩虹，我对中国不熟，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来这里，不过至少见到了你，你跟我心里想的一样，看起来很温柔，妈妈，就这样吧，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因为我想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去投胎了，如果投胎了的话别忘了找个好男人，不要让自己过得太辛苦、太痛苦。”

墓碑上的字凹凸不平，黎思辰的手摸在上面就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在说完了那段话之后，他的手又放在照片上，似乎人死亡之后总是会放一张最美的照片放在上面，李媛媛这张照片不算美，可是她在上面的笑容却是最愉悦的，黎思辰看着，嘴角也微微勾起。

柳善辰一直站在一旁，看着黎思辰的动作，听着黎思辰的话，期间一直都没有插嘴，直到黎思辰静静地靠在墓碑上，他才半蹲下身，揽着黎思辰：“辰辰，我想阿姨会很开心你来看她的。”不止一次，他希望自己可以重来一次，可以在黎思辰还在黎家的时候就把他带出来，然后给他最美好的生活，让他吃穿不愁，他会一直宠着他，这一刻，他也同样是这么想的，偏偏这个想法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他能做的就是在未来更多地宠着黎思辰，让他把逝去的那几年的痛苦全部都遗忘。

“善辰哥，人死了之后应该会有灵魂吧？”黎思辰看着柳善辰，突然就问了这个问题。

柳善辰愣了一下，随即郑重点头：“会的，人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灵魂的状态应该是死亡之后的存在，我想阿姨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在她心里也一定希望辰辰你可以幸福。”

“是这样吗？”黎思辰抬头望着天空，然后又看着墓碑上带着笑颜的照片，“我想也应该是这样的，”他抓着柳善辰的手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着装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妈妈，别为我担心，我很好，未来我也一定会很幸福的，一定。”

柳善辰紧紧抓着黎思辰的手：“要走了吗？”

黎思辰摇摇头：“先清理一下吧，然后再买一束花，看妈妈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很爱美，弄束花装饰一下应该不错。”

“我去买，刚才上来的时候我看到附近有花店。”

“嗯，那麻烦你了，善辰哥。”

柳善辰去买花，黎思辰吹着墓碑上的灰尘，心里觉得有些怅然，在很小的时候有一阵子他曾以为苏雪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一度感伤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对他，后来知道了苏雪不过是后妈之后他倒是看开了，偶尔也会在张姨来的时候询问他亲生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也幻想过母亲的样子，只是那个形象在后来几乎都被米歇尔取代了，现在见到李媛媛的样子，他的脑海里就有了两个母亲的形象，尽管米歇尔占了一大块。

柳善辰买花上来的时候黎思辰已经几乎清理干净了，看到柳善辰手上那一大把康乃馨笑了，接过康乃馨放在墓碑前：“妈妈，大家都说康乃馨是给母亲最好的礼物，代表对母亲的爱，虽然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跟你相处的片段，但我还是谢谢你把我生出来，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会来看你的。”

红色的康乃馨伫立在墓碑边上，全部的红色刚巧就在那张照片之下，而在照片中笑的非常灿烂的李媛媛就好像是在花海之中对着两人在笑，好像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

“走吧。”

“嗯。”

第八十七章：柳爸柳妈

当天晚上黎思辰就住在柳善辰家，而童琦和柳锦光对于他的到来也表示了极大的欢迎，特别是童琦，一见到黎思辰就上下打量着，边看眼泪就出来了：“辰辰你跟你妈妈真的很像，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了媛媛，想当年我们的关系真的是非常非常好，只可惜……唉，幸好你没事，你知道吗，要不是小辰拦着我，我老早就想去美国看你了，他们怎么忍心，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

面对童琦的热情，黎思辰觉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是说他觉得啰嗦，只是在他看来，童琦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陌生人，现在有一个陌生人对他表达了这么亲切自然是很难适应的，这么想着，他把求助的目光扫向了柳善辰。

收到黎思辰的求救目光，柳善辰笑了一下，拍着他妈的肩：“好了，妈，辰辰还没吃饭呢，一定饿了。”

“哦哦，我差点忘了，”童琦拍着脑袋，“我已经做好饭了，辰辰你快跟我来。”说着，她就拉着黎思辰往饭厅走去。

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啊，黎思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柳善辰，见他对自己做出放心的口型，也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柳妈妈对他是没有恶意的：“阿姨，我跟善辰哥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关系很好，所以您不需要这么客气。”

“客气，我可一点都不客气的，”童琦毫不迟疑地摇头，脸上倒是真的没有客气的神色，更多的还是热络，“你好不容易回国，我跟你妈妈又是好朋友，要是我没有好好招待你，等到百年后你妈还不对我不客气。”

黎思辰还想说什么却见客厅内的餐桌上那一整桌子的菜，顿时就被吓到了。

这顿饭吃的算是最饱的，饱到一点都吃不下为止，相较于米歇尔做中国菜手艺的缺陷，童琦的手艺真的是好太多了，但是不说消灭一桌子的菜，就算是只吃完碗里的饭菜就足以让黎思辰难以接受了。

在吃饭的时候，童琦讲了很多事，包括她跟李媛媛的感情是如何建立的，包括两人之后一起做的事，包括黎思辰小时候李媛媛还活着的时候的趣事，最后就是柳善辰小时候所做的囧事，一件件从童琦口里说出来，就好像在她脑子里有那么一个点读机，把那些琐事一件件找出来，然后用不同的语气说出来，让人觉得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如果说一开始黎思辰还有些心不在焉的话，越听到后面他就越认真，这些事情里有他没有经历过的，也有他经历过却没有记忆的，但是听着童琦的讲述他却觉得像是把所有事都亲身经历过一番一样。

这一讲就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最后还是柳善辰提醒时间差不多了才停下，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童琦却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妈，辰辰今天刚刚从美国回来，已经很久没睡了，不如今天就先休息吧。”事实上不止是黎思辰，他也同样在倒时差，不过他在中美来回的次数多了倒是没什么，只是担心第一次需要倒时差的黎思辰不适应。

“噢，对，你看我，”童琦有些懊恼，抓着黎思辰的手带着歉意开口，“阿姨我今天是见到你太高兴了，辰辰你不要介意，客房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就在小辰房间的隔壁，有什么事就找小辰，他一定随叫随到。”

柳善辰苦笑着听他妈直接就下了这样的命令，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感慨为什么不直接让黎思辰跟他睡在一个房间，这样他照顾起来就更加方便了，不过这个想法他也仅仅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

“去睡吧。”柳善辰拉起黎思辰的手，大概是故事已经讲完了，他的睡意也一下子袭来，整个人似乎都处于迷蒙状，而见到这样的黎思辰，柳善辰只觉得有趣，更加小心地拉着黎思辰，带着他上了楼。

楼下，见儿子已经把黎思辰带上了楼，童琦心里产生一丝异样，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只是感慨道：“什么时候小辰也能这么小心翼翼地对我我就烧高香了，他对辰辰还真是体贴备至啊。”

听了童琦的话，柳锦光眼角的余光也扫向楼梯口，那边那两人的身影刚好消失，微微皱眉，同样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看到童琦似乎很困的样子，也暂时把怀疑压下：“我们也去睡吧，不然明天起不来了。”

“嗯，好。”

一夜，柳家的四人睡得都极为舒服，柳爸柳妈第二天八点多就起来了，至于另外两个，由于正在倒时差，一个是在十点多起来的，另一个是在十二点多起来的，而十二点多起来的那位自然是黎思辰。

一觉醒来，从一开始还不知道时间时的茫然，到后来看到时间之后的无奈，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一觉竟然睡了十二个小时多。

黎思辰下楼的时候，柳家三人都在楼下，见到黎思辰时童琦当即开口：“我去给你做吃的，辰辰你要吃什么？”

“不用了，那太麻烦阿姨了，我和善辰哥待会儿要出去，就去外面找个地方吃吧。”睡那么迟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还让主人特意为了他去准备吃的就更加不好意思了，黎思辰虽然是在美国长大的，可还是知道什么是不好意思。

“我去吧，”柳善辰放下手里的报纸，“辰辰，你刚起来确实需要点东西填填肚子，做面吧，既可以填饱，又不费劲，你等着。”说完，他就走进了厨房。

童琦看着自家儿子的模样，不由咋舌：“啧啧，辰辰，你运气真好，那么多年了我就没有看到小辰走进过厨房，要不是你，我还以为他是属于那种打死也不会进厨房的呢。”

“我想是善辰哥不想阿姨你劳累吧。”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以前就出现过，只是从来没有像此时这么清晰。

“怎么可能，”童琦一脸不可置信，“我早就看透他那个人了，如果不是自己在乎的东西就绝对不会亲力亲为，也是你，换成别人，小辰绝对不会这么勤劳的。”说完，她自己也愣了，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可是这番话如果黎思辰是女孩子的话绝对没问题，偏偏黎思辰是男孩子。

在客厅的三人都像是明白了什么，只是具体的思路还是无法整理出来，一时间就陷入了沉寂。

柳善辰端着面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尴尬、无话可说的样子，他略有些无奈，还是端着面放在黎思辰面前：“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下午带你去找人。”

“嗯，谢谢善辰哥。”黎思辰扒着面，如果说在这之前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话，此时的他就真的是有些尴尬了，要不是现在的场合不对，他真的很想问一下柳善辰究竟是什么心思。

在黎思辰吃面的时候，童琦和柳善辰也聊了起来，不过最多的还是关于他在国外的生活，也是在这时，黎思辰才知道原来柳善辰还要在国内管一家挺大的公司，只能说怪不得他没时间去拍戏了。

“小辰，以后要是没事尽量少去美国，国内的事很多你难道不知道吗？”柳锦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好不容易稍稍热了起来的气氛再一次降下。

“爸，”柳善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不管是什么时候您都觉得我还小，在您以为您的打算是为我好，可您应该清楚我不是小孩子了，至于公司的事，既然已经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就一定会安排好一切，您只要在家里安享晚年就够了。”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这是为你好，”听到柳善辰的话柳锦光顿时怒了，“当初我就叫你不要去拍戏，你偏要去，妥协的难道不是我吗？现在你把公司接手了，那就该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公司上，三心二意的什么事都做不好，娱乐圈有什么好，拍戏有什么好，就那么让你乐不思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