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刚才的演技不错，”或许就是因为刚才那场戏，导演多了一丝耐性，“下面一次是你被人用钱收买的画面，你的台词是‘先生，我需要钱’‘先生，只要你给我钱，我可以给你做任何事’‘先生，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希望你把钱给我弟弟’待会儿注意发挥。”

“嗯，”黎思辰握紧了拳头，有台词的话就比刚才的无声画面要好表达多了。

这一次仍然在室内，还是刚才那个房间，只是周围的灯光全部打黑了，只有两人身边有那么一丝光似乎是透过门缝设进来的，普通人倒是看不出来这是同一个地方。

“先生，我需要钱。”黎思辰低着头，这句话像是从他口中一个字一个字逼出来的。

“我需要人。”对方这么说道，似乎是带着笑意，可是更多的却是阴狠。

“先生，只要你给我钱，我可以给你做任何事。”黎思辰还是低着头，放在身边的手握成拳头，说到任何事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我给你钱，待会儿你帮我缠住一个人，必须坚持二十分钟，只要你坚持住了，我就会把钱给你。”

“先生，”黎思辰猛地抬起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希望你把钱给我弟弟。”二十分钟，他一个小孩子根本不能无伤无损地拦着，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明白了这句台词的意思。

“成交。”

“卡，”导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起来他似乎并不满意刚才那场戏，果然，不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两个，再来一次，卡洛斯，注意一下。”究竟注意什么他也没说，只是在刚才那场戏之后他对这一场戏期待满满，眼睛一直盯着镜头，而很显然，黎思辰的表现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值。

“我知道了，导演。”黎思辰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在众人没有看到他的地方，他小心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就在那个地方，总是有剧痛传来，刺痛他的痛觉神经。

再次开始拍摄，黎思辰站直了身体，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差距到他的膝盖受过伤。

“先生，我需要钱。”黎思辰的声音很低，与刚才不一样，现在他的声音中带着坚定，这是他的需求，就像是他为了钱来这个当龙套，不顾伤痛仍然坚持。

“我……需要人。”对方的声音还是与刚才没什么两样，只是在我之后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什么。

就在这时，黎思辰猛地抬头，比刚才早了一句台词，一般来说，在几句台词里人都会在最后给予刻意的反差，而他现在提前了，最后那句台词如何创造这一幕的高朝就很艰难了。

“先生，只要你给我钱，我可以给你做任何事，”黎思辰那双眼睛中带着坚定，还没等对方开口，他又加了一句，“是任何事。”没有改变任何人台词，他只是可以重复了一次，这一次，所有人都能够注意到任何事这三个字了。

就在黎思辰说完之后，对方缓缓把手插在裤袋里，淡淡地没有任何情绪地开口：“我给你钱，待会儿你帮我缠住一个人，必须坚持二十分钟，只要你坚持住了，我就会把钱给你。”还是这段话，但是在对方说完之后，却兀地多了些许无情。

“先生，”到了这一刻，黎思辰竟然低下了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希望你把钱给我弟弟。”在出了什么事之后顿了一下之后，整句台词的着重点就变了，虽然他说话时音调的变化并没有多大差别，但是旁人听来却总觉得他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哀求。

在黎思辰说完之后，对方停顿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张开嘴，声音像是从远远的地方传来的：“成交。”

台词都说完了，就在导演即将喊卡的时候，那里又有了变化，黎思辰竟然笑了，低低的笑容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里，这不是喜悦的笑容，而是无奈和痛苦的笑容。

“卡，”导演快速地喊了卡，高扬的声音中是喜悦，“卡洛斯，你再次让我惊喜了，这一次比刚才要好多了，好了，这一场戏结束，都去准备一下，我们接着拍摄第三场戏，卡洛斯，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的，导演。”黎思辰笑道，小小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在大家都在准备拍最后一场戏的时候，黎思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隔着裤腿揉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真的跪地太重了，现在虽然好了一些但是剧痛还是让他冒冷汗。

“卡洛斯，你在哪儿？”德里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在这里，德里克，”黎思辰朝着德里克的方向挥了挥手，在德里克走近的时候，他笑道，“趁着空余时间，我偷一下懒。”

“就该这样，卡洛斯，我就看不惯你比我还敬业，”说完，德里克坐在黎思辰旁边，晃了晃手上的喷雾剂，“卡洛斯，把裤腿卷起来。”

黎思辰听话地把裤腿卷了起来，心里有些感动：“你刚才不在就是去借这个了吗？”

“嗯，”德里克手拿着喷雾剂向黎思辰的膝盖处喷了几下，“大家拍戏的总是会有些小伤，可是不会有人为了我们这些小龙套停下拍戏的进度，不过这东西据说是挺有用的，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不知道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因为这个喷雾剂真的有止痛治伤的作用，黎思辰真的觉得原本痛的受不了的膝盖好了很多，“德里克，你稍微等我一会儿，还有最后一场戏，等拍完最后一场戏我们就可以回去了。”他们来这里找戏拍也不是随时都有戏的，像今天这样一到这里就可以拍戏的情况真的算是少之又少。

“好，不过明天你就暂时不要来了，等到你膝盖上的伤好一点之后在一起来好吗？”

黎思辰虽然很想拒绝德里克的建议，但是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又想起如果被米歇尔知道他受伤之后会有的后果，他还是点了点头：“好的，那明天你就自己一个人来吧，不过要不是我，你今天或许还可以接多几个龙套。”

“卡洛斯你怎么会这么想，像我们这样的一天能够接两部戏已经算很好的了，我们今天已经接了一部戏，你怎么就觉得我还可以再接到一部戏，”德里克说完，见黎思辰的脸上还是带着自责，继续道，“而且今天在这里的剧组那么少，卡洛斯，明明你就比我大，怎么有的时候心智上比我还小。”

黎思辰是十三岁，德里克是十一岁，如果不是这一年里黎思辰长高了许多，在刚才导演指定的时候就该是德里克演哥哥，只是论心智的话，即使这一年里黎思辰成长了许多，但是相较于从小就在为父母和弟弟妹妹考虑得德里克还是差了些许。

“我也不会说话，但是我还是要说，谢谢你，德里克。”黎思辰看着德里克笑着，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来这里拍戏，自然也不会认识到许多的人情世故。

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德里克害羞了，挠了挠头腼腆地笑着。

第七章：雨中被殴

“卡洛斯，快点，还有最后一场。”

“哦，”黎思辰快速地把裤腿卷下来，利索地站了起来，耍大牌从来就不是他们这些小龙套能够承担的，“德里克，你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嗯。”德里克看着黎思辰走进导演身边，仰头说着什么，然后他就看到有人在黎思辰的膝盖上、手肘上都绑了护具，德里克猛地站起来，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比黎思辰更加懂得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最后一场戏是剧中的哥哥为了完成任务死死缠着一个人，然后被殴打致死的场景，偏偏外国人又讲究真实，所以这些打很有可能真实落到黎思辰身上。

黎思辰低下头，摸了摸手肘处的护具，深吸一口气，头再次抬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既然如此，他就该为他的选择负责，这是米歇尔告诉他的，做一个男人就要有一个男人的样子。

“导演，我好了。”

“嗯，”导演对于刚才那两场戏显然也很满意，特意吩咐道，“你们注意一点，虽然讲究真实，但是不要真的不留力气，他还是小孩子。”

“我们知道了，导演。”身为打手的一群人快速点头，他们同样是龙套，自然知道龙套的辛苦，对于黎思辰也是带了一些疼惜的。

这一场戏对于黎思辰饰演的这个孩子还是没有台词，也就是说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发挥，但是他知道作为他的对手的演员有两句台词，一句是滚开，另一句是给我打。

伴随着“a”的声音，四周的灯光打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别墅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中年绅士男人站在缓缓接近，直到站在门口，他身旁有人早已准备好了雨伞，快速地展开撑在男人头上。

就在这时，黎思辰猛地冲上前去跪下紧紧抱住了男人的小腿，膝盖猛地跪下撞在地上，就像是刻意做了慢镜头，黎思辰在跪下的时候在镜头里看来真的很震撼。

没有台词，黎思辰抱住男人的小腿之后就没有动了。

“滚开。”男人终于不耐烦，脚一抬就想要踢飞黎思辰，只是黎思辰却像是黏在了他的腿上，一动都不动。

黎思辰偏过头，把自己的脸暴露在镜头之下，但是却不会像是刻意，他只是为了更加紧地贴在男人小腿上，为了不那么轻易被踢飞，在他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先前那个人对他说的话，二十分钟，只要撑够了二十分钟他弟弟就有足够的钱治病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但却不能说出来，只能用无声的表情来表达这一点，于是在镜头之下的黎思辰紧咬着牙，只看得出他在克制什么，但是如果看过前面的一幕，就能够很轻易地回想起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不到一分钟，男人再次不耐烦了，叫过站在一旁的人，恶狠狠地指着紧紧抱着他小腿的黎思辰：“给我打。”

话音一落，就有人用力拉开黎思辰，在这个时候，黎思辰的小力气根本就不能跟那些大人比，所以他被拉开了，随即而来的就是落在他身上的拳脚。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一直睁着眼看着男人，对于身上的拳脚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只有他时不时或皱眉或咬牙的举动才能表现出他其实是痛苦的。

那人似乎也没有打算把黎思辰打死，过了一会儿就扬起了手，看着几乎瘫软在地上的黎思辰冷笑，就打算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只是就在他迈开脚的时候，小腿处再次多了一点重量，当他低下头时，看到的竟然是黎思辰的那张笑脸，令他的心情很不好。

皱了皱眉，男人再次叫过了好不容易停手的打手们，又一轮殴打落到黎思辰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铛铛铛的钟声，这对于黎思辰而言无异于是解脱，他猛地摔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动静，打手们并不是没有打死过人，只是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男人示意大家停下，一步步走近，镜头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移到黎思辰的头上，在细雨遮挡住了镜头的情况下，所有人在看到仰躺在地上的黎思辰都产生了震惊的感觉，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那个孩子竟然在笑，都这样的情况了，这个孩子竟然还在笑。

思绪闪过，几乎所有人都会回想起这个孩子跟某个神秘人在暗处的交易，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心里也产生了一丝心痛。

镜头微微上移，落到绅士男人的身上，他头上已经没有人为他撑着伞，西装也全部都湿了，不再富有干燥时的挺拔，只见他一点点抬头，看着远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嘴唇微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嘴角却泛起了冷笑。

“卡。”导演的声音终于响起，所有人都快速离开了中间，只有男人和黎思辰还在原地。

“小家伙，”男人半蹲下身，拉起已经睁眼的黎思辰，“你演的不错，天分很高，如果你坚持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在这个圈子里出名，甚至有机会争夺奥斯卡奖项。”

黎思辰抿着嘴，雨水落下，他的头发全部贴着脸颊，但是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谢谢您的鼓励，我会加油的。”并没有说会不会在这个圈子里一直呆下去，只是说会努力的，这样既回报了男人的高看，也不会轻易给自己的未来下定义。

“哈哈，”男人低笑着，摸了摸黎思辰的头发，“去吧，你的朋友等了你很久了。”他指着不远处的德里克。

这一次黎思辰倒是真的感谢，连忙点头：“嗯。”应了之后，黎思辰就跑向了德里克的方向。

“卡洛斯，快点过来，不然感冒了。”德里克把干毛巾放到黎思辰的头上，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

“我自己来，”黎思辰接过毛巾，“多谢。”

解下膝盖和手肘上的护具，换下身上的衣服，黎思辰和德里克就打算回家了。

在自行车上，德里克有些担心：“卡洛斯，你真的没事吗？我看刚才他们打你似乎打得很凶。”

“真的没事，德里克你不用担心我，他们的动作很有分寸，对了，你今天赚了多少？”黎思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是这里刚才被人踢了好几脚，虽然对于成年人而言力道不大，但是对他来说算是很重的力气了，只是他不想让德里克担心。

果然黎思辰一转移话题，德里克也很快转移了，毕竟还是小孩子，想东西的时候不可能面面俱到：“我今天赚了二十美元呢，虽然钱不多，但是可以稍微减除妈妈的负担。”

“太好了，”黎思辰摸摸被他贴身放在怀里的那张一百美元，今天他的工资很多，可是他却不想告诉德里克，不是不愿，只是不想因此而让两人的关系变的恶劣，米歇尔说世界上的感情都是很脆弱的，一旦涉及到钱财就很有可能会破裂，这句话即使黎思辰不怎么相信可是他也照做了，不过他也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用自己的钱买些东西送给德里克，“德里克，阿姨一定会很开心你赚钱了。”

“嗯，”德里克握紧了拳头，并没有打算问黎思辰赚了多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妈妈工作很辛苦，有的时候她都管不到家里，其实我也没有告诉她我出来赚钱了，只是有的时候会偷偷买一些面包、菜什么的放在家里，二十美元已经可以买很多了，而且这么长时间了，妈妈都没有注意到家里的面包、菜总是会无缘无故变多。”德里克这么说着，眼中带着恶作剧一般的笑容，在他看来这就像是在做恶作剧，家长美元发现对他而言就是恶作剧成功的代名词。

“德里克好聪明，”黎思辰笑着说着，随即觉得鼻子一痒，“阿嚏，因为有德里克在阿姨的负担才会减轻。”黎思辰不会刻意安慰，会这么说是因为在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赚钱也是为了交给米歇尔，只有那样他才会觉得安心。

“我也觉得，”德里克抬起头，可以用自己赚的钱贴补家用对他来说已经是无尽的荣誉了，“不过卡洛斯你感冒了，快点回家吧，不然阿姨要着急了，还有膝盖上的伤，你也要注意一点，明天放学后我就不来找你了，我想再多赚一些钱，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嗯，我知道了。”

在十字路口处，两人分开，就在分开之后不多久，黎思辰的自行车速度就慢了下来，他捂着肚子下了车，一点点推着车子往家里走去，对他来说，蹬自行车的用的力道太大了，只有走路才能让他觉得不是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