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带着庄锦华进了别院。

“寒鸦，你去打一盆水来，端到房里。”

很快，寒鸦端来了一盆水。看到房间只剩庄锦华和林乔两个人后，自觉的退出了房门。连愆也被撵在了外面，寒鸦觉得心里很平衡。

“你滴一滴血到这水里。”林乔把白绢布全浸在水里。

庄锦华和林乔结仇就是因为当初林乔总是让他流那么一点血，现在还是这样要他流点血。庄锦华没说什么，拿出匕首，手掌割出了一条小口子。血滴到了水盆里。

白绢布在血滴进水里后有了变化。

一盏茶的时间，白绢布上的画全显现出来了，林乔把湿淋淋的布摊到了案桌上。

白绢布上的画是红庄房屋建筑和各个走廊小道的地图。还是青黑为主体的彩色地图，房屋画得很形象，连小窗户砖瓦都有，这张地图不是一般常用的黑白水墨画地图。

林乔昨天溜达闲逛红庄为的就是这事。

“把以前的地图都销毁了，用这个做红庄地图吧。这种地图显画的秘密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

红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小，甚至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红庄四处都有护卫轮班看守。因此，红庄的地图也格外重要。若红庄地图落到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份地图，干的时候便是一张与平常无异的白绢布，只有在浸如加了血的水里后才会显现出来。

林乔的这份贺礼，心意很重。

“这就是你送的贺礼？”庄锦华明知故问。

“嗯。”

“若我根本就不想你的什么贺礼怎么办？”

“那这份礼物就算是我们饯别的礼物吧。以后，我们恐怕难再见面了。你当庄主这么忙，可不能陪我各个国家到处跑了。”林乔轻松的说。

“好，好，好。”庄锦华一连说了三个‘好’，至于内在的理由，林乔不去想。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伍静作我的妻子吗？明天来凉亭喝茶，我会告诉你的。”说完，庄锦华拂袖而去。连画都没拿走。

“公子，庄公子这么急就走了，我看他两手空空，你给他的贺礼他没拿？”寒鸦问。

“他叫我明天去凉亭喝茶。明天我自己送去吧”

第二天，庄林乔到了锦华说请他喝茶的凉亭里去了，但庄锦华不见踪影，只有伍静在那里。

两个人对坐。

伍静半阖的眸子低垂，看着凉亭石桌上的茶具。仔细的温水泡茶。

神态自然。

林乔不敢看她了。他怕自己知道庄锦华为何会选这名女子成亲的缘故。

林乔没喝茶就落荒而逃了。

因为，那名女子低垂着眼皮，半阖的眼像极了当初林乔住在清王府时，庄锦华守在林乔身边看林乔懒洋洋晒太阳，林乔那似睡非睡半阖着眼的模样。

也许那段时光，是两人相处以来最为平静快乐的时光。偶尔斗斗嘴，吵吵架。没有名利，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世俗的纷争。

“为何你没喝茶就出来了？她没招待好你吗？”庄锦华不知何时出现在林乔身后。

“你为什么要娶她？”林乔攥紧拳头，忍住想要揍庄锦华的冲动。

“我以为你明白了！不然你为何要落荒而逃！”庄锦华直视着林乔。

“咚”

这是林乔没用内力打向庄锦华腹部的拳头声。

庄锦华捂住肚子后退几步。

“看来你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林乔气急败坏的大声吼。

“你明明知道，她低垂半阖着眼睛的时候有三分神似你。”

庄锦华的话打破了林乔最后一丁点自欺欺人的幻想，成了压死林乔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乔啊林乔，为何要我认识你。为何你这么独立特殊，让我的视线无法从你身上挪开。你明明是个男的，脾气也不怎么好，喜欢和我斗嘴吵架，还喜欢和我争东西。为什么我会爱上你啊！”

庄锦华一步步靠近林乔。

眼眶累满泪水，满眼猩红，右手抚上林乔的脸。

“林乔，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爱上你？你长相一般，没秦馆里的清倌好看，相貌更是不及城中虞儿半分，但为何你身上总是有股精怪奇力，不自觉地让人想看着你。你充满活力的样子直逼朝阳，死皮赖脸耍赖的时候更是理直气壮，假装正经的时候又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林乔啊林乔，你说说，我为何会爱上你呢？你爱算计人，又爱乱发脾气，像只狐狸似的几次三番捉弄我。我为什么还是会爱上你啊！！！”

随着庄锦华大声吼出这些话，眼泪如松上碎雪，簌簌的往下掉。

林乔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庄锦华。

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他以为他和庄锦华两个人可以一直这样做朋友下去。没事打打小闹，有事吵吵小架，闲来无事更是可以拌拌小嘴。这样没心没肺的一直做朋友长久到两人白发苍苍。

可现在，庄锦华亲口把他心中那对林乔的感情说了出来。

不是异姓兄弟之情，是爱恋之情。

林乔心中那仅存的侥幸没了。

他失去了庄锦华这个好朋友好兄弟。

“林乔，师傅要我成亲，要我留下血脉继承这红庄。师傅膝下无子，是他把孤儿的我抚养长大，我不能背信弃义。这红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要吃饭，还有红庄下面的产业，我要接手这红庄。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丢掉我肩上的责任。我要继承这红庄，我一定要娶亲。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山水间游玩，不能和你斗嘴吵架了。以后没人可以任你捉弄还不对你发脾气了。”

庄锦华像个大孩子似的抱着林乔，头压在林乔肩上痛哭。

林乔不知道怎样安慰庄锦华，他自己的心也乱成一片。

原本用来自欺欺人的话语在庄锦华的痛哭之下悉数瓦解了。他还没办法对这样的庄锦华大发雷霆。

林乔觉得自己眼眶也很湿，可终究没什么东西落下来。

他和庄锦华的这场相知相识到此结束了。

“我爱你，林乔。但我要成亲了。此后一别是陌路，他日相见再无情。”庄锦华从林乔肩上抬起头来，用力拭去脸上的眼泪。掰近林乔的脸，用力吻上了林乔的嘴唇。

血腥甜的味道在舌尖在散开，铁锈腥味弥漫整个口腔。如猛兽的撕咬。

此时的林乔呆愣住，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推开庄锦华，任由庄锦华恣意的亲吻。

一阵劲风刮来，林乔被拉进另一个体温略低宽厚的怀抱，庄锦华右手捂住胸口退后几步，嘴角流下一丝猩红。

“哈哈哈哈”庄锦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抬起右手抹掉嘴角的血。一口皓齿被染成了血红。

“愆，你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我身后那么多责任，好好对林乔，连带我的那份也给林乔。”语毕，转身离开。

林乔愣在愆的怀里，半天回过神来。

“此后一别是陌路，他日相见再无情。”一阵低语，“愆，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交友不慎，这人怎么这么蠢啊！没脑子不说，还TMD错把友情当爱情。我还没喜欢上他他就走了。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别哭。”愆轻轻拭去林乔半天才落下的眼泪。

“我可没为他庄锦华哭啊。这是委屈的。老子这辈子的初吻就这么没了，还没泡到软妹子就这么没了，我对得起我未来媳妇儿吗。”林乔强辩自己没哭，可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愆知道，他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安抚好林乔心中的伤痛。但他愿意，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他愿意等到林乔心中裂痕被修补好的那天。

第二十九章：一个二个都急着成亲

庄锦华成亲的盛宴在江湖人心中留下了不小的印象，林乔在庄锦华成亲的第二天带着愆和寒鸦离开了。

愆拿到了苏悦送给林乔、与‘陌’齐名的名剑‘殇’，这一路上正暗暗面瘫着脸开心。寒鸦则是对林乔那天搬弄的瓶瓶罐罐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寒鸦开始自己画一些彩色的图，林乔偶尔指点一下寒鸦画画的技巧，寒鸦也很认真的学着。

林乔还告诉寒鸦，最难画的是在人身上作画，不仅要考虑颜料对人体是否有害，还有考虑画在人体皮肤下面的颜色是否会发生变化，寒鸦听得两眼放光。而这在人身体上作画的启发来源是北夷国在人身上烙印并刻字纹身。纹身只是代表奴隶的身份，也能作为一种美的事物来看待。这是林乔教寒鸦的。而且，寒鸦自己也知道一些北夷蛮族象征身份的方法就是在身上纹上不同图案的纹身。

林乔一路向西北走，因为他想到华国去了。

一来，弄清当日没来得及问苏悦为何唐堔明明是女子脖子上却有喉结的事，二来，愆虽面瘫着，但愆还是表明了要亲自向苏悦道谢的意思。

而到了华国国都时，林乔又小小的被震撼了一下。

大半年的时间不见，苏悦就要和楼战宇成亲了。

为什么这一个二个的人都急着成亲呢？

林乔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穆启阳听说林乔到了华国国都后，立马派人来接林乔到他府中小住的，林拒绝了，他说只是来看看苏悦的，没几日就会离开，穆启阳只能作罢。

因为寒鸦一直在研究画画的事，林乔就把他丢给了穆启阳，穆启阳寻了一名画师教寒鸦画画。在林乔的认知里，人要有一技之长，确保生存之道。确保将来林乔离开时，寒鸦能自己生存下去。

林乔的这个杞人忧天，在不久之后成了事实。

“明天带你去见见苏悦，苏悦是个江湖女子，没有扭捏的小女儿姿态。应该能和愆你聊上天的。”林乔对着坐在他面前的愆说。

这么久以来，从再次在清王府里见到愆后，林乔一直就在意着一件事，但他一直未跟愆提。那是愆的事，愆不说，他也就不追问。

愆第一次被他救了以后，再次见面时，愆的话明显变少了，而且，体温也低了不少。虽说愆脸一直面瘫着，但面瘫和体温没多大关系吧。

林乔把过愆的脉，愆的脉象没有任何问题。林乔只能放心。

“苏悦，你这么快就要和姓楼的成亲，你们玩闪婚？”林乔问苏悦。

苏悦的气色相比当初林乔为苏悦护心脉、治肩伤的时候好了很多很多，甚至，人也白胖了不少。看来楼战宇这人虽冷了点，但宠起人、照顾起人来还是不错的。林乔勉强满意楼战宇这个人做苏悦的结婚对象了。

“林乔，这么久不见你，发生了很多事，你有你的忙碌，我也自有我变化。”苏悦的脸很红润。

“那慕青呢？”林乔还是有点在意那个名义上曾经是楼战宇的好友的人。而且，他还对苏悦有过好感。

“慕青现在在宫中任职，一心专研药物，连宫门都很少出了。”

“这样我就不担心了。”林乔撑着下巴点点头，“愆，你不是要向苏悦道谢的吗？怎么半天都不说话啊。”

“多谢。”不再开口了。

从进院门那一刻开始，愆身上的气势就不容人忽视。

紫黑色的衣服衬得整个人像一把未出鞘的寒剑，一身冷凛。步伐沉稳，左边腰际别着的剑正是当初苏悦送给林乔的剑。

想必这人武功不俗。

“你别介意，他一直这样，话不多，人还是挺不错的。”林乔向苏悦解释。

“不会介意。愆也是江湖中人，心性豪迈，我也不是惺惺作态的扭捏小女儿家，怎会在意这些俗礼呢。”

“苏悦，其实，我这次出来是避难的，你可要罩着我啊。”林乔开始胡扯。

“避难？东晋国现在唯一的皇叔司徒云信唯一的徒弟，与红庄庄主交好，又救过华国大皇子穆启阳的命的人，谁敢打你主意？”苏悦点破林乔的胡扯。

“唉~你既然知道就不要点破了嘛。我也是无聊的啊~想找点乐子。”

“所以你就到我这里找开心的事？逗我好玩？”

“嗯。逗人肯定好玩啊。师傅忙着东晋国的争权夺位，庄锦华成亲了，愆不爱说话，寒鸦对我太了解了逗起来没多少趣，穆启阳那是一趟浑水我可不想去搅合。”林乔不着调的分析自己身边的人和事。

“那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苏悦问。

“你怎么这么聪明了？难道楼战宇养你养得这么好，还把你养聪明了不少？”

“难道，在你眼中，我是那愚笨之辈？”

“不是。”看到苏悦凌厉的眼神林乔果断改口，“但也不怎么聪明，不然当初怎么会被唐渊红绡那两个家伙骗得那么可怜。”接下来的话还是气的苏悦不轻，但苏悦也不怎么计较。

“我是为唐堔办事，唐渊借唐堔的手骗了我而已。而且，我就那么惨过一回，你就一直只记得我惨的事了？”

“我又不知道你其他辉煌的事。”

“要我给你说一段？”

“不要。你是说书人。一张嘴很会编故事的。”林乔果断拒绝。

“那你想听什么？”

“唐堔明明是女的，为什么还能长喉结？”林乔问。

“绕了这么久的弯子，终于说出目的了？”苏悦似笑非笑的问。

“你讲不讲？”

“你既然问了，我自然讲。反正你又不是多嘴之辈。”苏悦缓缓开口：“唐堔母亲是北夷人，北夷人身材高大，唐堔身材自然不会小到哪里去，即便她生父是华国人。唐堔母亲一族有一秘药，在母体有孕期间长期服用此药，生产下来的必定是男孩，但唐堔母亲怀有唐堔时并没有服用此药，唐堔母亲过世后她母亲一族人找到她并将她带回族中，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给唐堔服用秘药，唐堔那时年岁也不大，服用这秘药后唐堔喉结渐渐长出，嘴角甚至也有少量胡须。现在唐堔每月服用秘药一次，喉结便一直都有。若三个月之久不服用那秘药，喉结便会渐渐消褪直至不见。”

“是秘药啊。那还是算了吧。”林乔沮丧的不再追问了。

林乔跟司徒云信学医后，对这古代医学就很好奇了，每当遇到古怪的病，新奇的药，他就会像个疯子一样埋头专研去。所以，知道唐堔是女儿身却有喉结时，他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本来还想弄点那药来研究，但现在，那是人家一族的秘药，不可能弄到了。

“那药是不可能给你弄到的。不过里面的成分我倒是知道一点。”苏悦看着林乔一脸沮丧，坏心眼的停了一会儿才说。

“鹿茸、银羊藿、海狗鞭、补骨脂、锁阳、菟丝子、牡蛎以及辽参。唐堔母氏一族的秘药配药自然不止这些，里面还有其他许多种，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几味了。”

“这些药啊……”

林乔托着下巴想了会儿，貌似自己明白了那秘药的药性原理了，貌似就是含有并促进分泌某种激素的药草。

“你怎么知道的？”林乔还是很好奇。

“唐堔不会对我有什么隐瞒，你会好奇她喉结如何而来我自然也会。她担心长期服用那秘药是否会有副作用，母氏一族的人不会告诉她实话，她又不敢让唐家知道，只有请我偷偷帮她查。只可惜她能偷偷藏下来的秘药分量有限，而且，为了掩人耳目，我能请到帮忙研究那药成分的人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分量不多，能力有限，能研究出的就只有这些。”

“我回去自己研究研究。再见了。”说完，林乔就拉着愆风风火火的走了，苏悦浅笑着摇头。

林乔抓着愆的手，苏悦看在眼里。

早年跟随师傅到江湖上四处行走，男子相恋的事，她也见过不少。看情况，林乔和愆之间，谁也插不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