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在广场上，犹如一出奇怪的木偶剧，说不出的诡谲。

可是如今谁也没有以情看这出闹剧，只有伊凡心急如焚，想要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力不从心。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金诺突然爆出一股强横的斗气将文森特轰离，而他全身已经现出龙族体征，瞬间冲向露台，撞飞上头即将完成加冕仪式的那些人。

只听一声巨响，整个露台倒塌，而黄金色剑刃穿透金诺的腹侧，持剑者竟然是伊雷斯，只见他头戴皇冠，衣着华丽，如同真正的帝皇般，若不是那双没有灵魂的眼睛出卖了他，那真是无懈可击的一名新帝。

伊雷斯伤害了金诺，而文森特正带着一脸狰狞的笑落井下石，又在金诺身上添加几道新伤，并命令伊雷斯一同杀敌，金诺可以对文森特下死手，却无法以杀手对付伊雷斯，顿时落了下风。

伊凡只觉得眼前一片腥红，他从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杀意，他想撕掉那个龙人，那个他血缘上的父亲。

因为情绪激动，他并没有听到自天际传来的，饱含杀意的龙啸，更没有看见剩着彩羽鸟出现在天空中的精灵们。

更不知道，若不是这些变故的出现影响到文森特，可能在他瞬移进战圈时，就被击成重伤，哪怕金诺与他心有灵犀，第一时间对他进行了保护，他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一掌兜脸击飞伊雷斯。

而伊雷斯在被击中之后，如同炮弹般射出战圈，将长长的那道红地毯刮叠成一团，地面被梨出出破烂粗糙的石道，伊雷斯却仿佛没有痛觉般，立时就爬起来，准备再扑进战圈，却又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伊凡掌搁，立即又像垃圾一样横飞出去，这次他才刚刚触地便再次被搁飞。

如此下来，电光火石间竟然被搁飞出十数次，最后一次，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绷断，而这一次他没有再被搁飞，也没有立即爬起来，而是平躺在地上，满目哀伤仿佛随时能溢出水来。

“你该清醒了！”伊凡轻喘着，语气平淡地说。

伊雷斯先是徐徐移眸看向伊凡，而后唇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说得对，我该清醒了。”

“……你还好吗？快起来吧，能战斗就战，不能就赶快躲起来。”伊凡伸手助伊雷斯起来，他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有些不对，可是金诺受伤奋战，他的心思根本无法集中在别人身上，立即就转身前去协助金诺，错过了伊雷斯眼中闪过的一抹阴鸷。

“我还能战斗。”伊雷斯呢喃着，目光环顾这场混乱，最后定在被击飞的黄金剑上头。

这柄剑是皇室的宝剑，据说是当年圣战，白龙神使用过的神器，每一代新帝加冕，除皇冠以外，同时传承这柄剑。

“神剑吗？”伊雷斯抬手摸上自己被重新接好的断角，他十分清楚这不是原来自伊凡身上夺来的角，这又不知从谁身上强抢过来，安上去了。他的手轻轻摩挲接合断角的金属环扣，终于缓步走向那柄金剑，目光巡过犹如垃圾般被丢弃在地任人践踏的大老爷。

大老爷其实已经死了许多天，只是不知文森特用的什么方法，令他看起来还活着。

然而伊雷斯无法对这位亡者产生丝毫同情，毕竟在这场闹剧当中，老人出力不少。

“是该结束了。”伊雷斯捡起宝剑，平静地观察着它漂亮的造型。

魔龙已经然赶到，它坠地后立即破坏起来，只听哀号四起，而它带来的魔族更猖獗地朗笑着，用棘鞭抽打地上的军队，就见鞭影与血花四溅。

同时精灵族的空中弓箭队赶到，瞬间便放出连串箭矢，听见破风声的同时，相应数量的敌人也应声倒下，竟然是箭无虚发。

有盟军加入，伊凡和金诺身上的压力顿减，只专心对付文森特，伊凡已经对金诺用了治愈药水，效果虽然不及停下来治疗好，却也暂时改善情况，二人对付文森特，也占上风。

文森特恨得牙齿痒痒，他明白大势已去，尤其是一头紫兽将大主教叼在嘴里，黄金牢笼瓦解的一刻，他便明白今天无法令俄尔复活了，他实在想不到伊凡和金诺竟然找到这么强力的帮手，他原以为，拼尽自己的势力，该能够绊得住二人，完成大计的。

不过，也没关系，他今天只要逃离这里，日后有的是机会实现梦想。

文森特决不会放弃任何复活俄尔的可能，不管要付出何等代价，他只求达到目的。

正当他准备挟上伊雷斯逃离的时候，只见伊雷斯举剑，刷一声，血液和着一根断角飞出，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剑，另一边断角也飞离，伊雷斯顶着额上两枚骇人的血口，脸色苍白却现出充满报复快意的笑容。

文森特瞪圆眼睛，仿佛在伊雷斯身上看到了俄尔的影子，突然间，那些刻意被他遗忘的记忆冲击脑海——当年俄尔被压住提取生命为他解决灵虚的时候，其实俄尔并没有立即死亡，而是在他怀抱里要求痛器流涕的他承诺：不要报复，不要被仇恨支配。

可是，自从那个人失去生命，变成一具尸骸，最后连尸骨都被残忍地毁灭之后，他便选择忘记那个承诺，忘记所有善良正面的一切情绪，从此化身复仇使者。

“是该结束了，文森特，不要再侮辱我与及我的父亲。”话罢，伊雷斯扑向文森特，他仿佛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化做一道光弧，扑住文森特之后，突然炸起一亮强光。

强光夹着一股能量波冲飞周边的物体，当金诺和伊凡互相扶持着止住去势，就见衣着襟褛的文森特提着犹如断线木偶的伊雷斯，呆立在当场。

“伊雷斯！”

文森特如梦初醒般扔下手中没有生命迹象的破败尸体，一脸恍悟：“对，还有那个女奴生的孩子！”话音刚落，文森特犹如厉鬼般贪婪的目光落在伊凡身上，暴喝一声便扑过来：“把那个孩子还给我！”

然而伊雷斯豁出性命的一击，并非全无作用，其实文森特已经身受重伤，他的如今甚至比一名普通人类更为虚弱，却被欲望支配，没有能力去看清现实，最后被金诺一拳轰飞，像飞过水面的石子一样，连弹数下才倒地吐血，再也无力爬起来。

伊凡一个空间跳跃出现在文森特身边，文森特躺在地上一直吐血，看见伊凡之后，弱声说：“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父亲……”

伊凡却不回应，他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男人，这个男人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搓死，那么的虚弱，却仍旧可恶，只看着都令人作呕。

“你真的那么憎恨爱芙莉吗？”

想到那个可恶的女人，文森特脸容瞬间狰狞：“再也……没有……比她……更恶心的……存在了。”

伊凡失笑：“有的，就是你。”

“你！”所有的言语，在喉咙被踩住的时候，完全被堵死，他责难的目光落在伊凡脸上，仿佛在质问他如何敢对亲生父母下毒手，而回应他的，是没有丝毫惊疑的猛力辗压，就听一下骨骼断裂声响，这制造连串惨剧的元凶，噎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伊凡！”金诺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希望代替对方动手，却不料仍旧慢了一步。

伊凡脸上浮现笑容，苍白悲哀却带有更多的解脱：“不用担心，金诺，他的错，由我终结最好不过，他是我血缘最近的亲人，却作恶至深，除了替这个世界消灭他，我想不到更好的赎罪方式。”

“你没有罪。”金诺焦急地说，他将伊雷拉到怀里揽紧：“他们是自作孽，跟你我都没有关系，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伊凡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怀抱中传递的温暖，耳边战斗的声音逐渐转弱，他轻声在金诺耳边说：“我想再跟伊雷斯说几句话，你去请特洛伊帮个忙行吗？”

金诺微愕，而后点头，伊凡给予一抹淡笑便走向伊雷斯被丢弃的尸体旁边，缓缓坐下。金诺立即去找特洛伊，说了几句之后，对方收起鞭子，扬眉勾唇，满脸的兴味盎然。

“哦，我是可以把那个人的灵魂揪出来，不过，帮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呢？”

金诺笑了，特别的阴险：“有，那个叫做文森特的灵魂，可以给我点许久许久的灯。”

“切，灯芯而已，还不好找吗？”特洛伊大失所望。

金诺笑容不减：“不，这个很有趣，他最厌恶爱芙莉，你如果让他们缠在一起，点燃直至灵魂被燃尽，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呀。”

特洛伊眼睛一亮，想到自此以后，有两个灵魂在黑暗神殿，互相厌恶，互相伤害，互相折磨，只觉得整颗心都萌酥了：“呵呵，最好有你说的那么好玩，不然……我会讨回利息的。”

“当然会好玩，好玩极了。”金诺脸上的笑容真挚得堪比慈善家。

“好吧，我感受到来自你森森的恶意。”特洛伊笑得愉悦：“所以，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有什么比令别人/仇人生生世世永远痛苦来得更解气呢？没有了呢。

第六十六章

战神大公，新帝和大主教都在这场混乱中死去，帝国军顿时失去了主心骨，立即乱作一团。

幸好在大主教死后，困住广场众人有进无出的无表障碍亦已经解除，还能跑的平民几乎都趁机跑光了，只有帝国军对着这些实力强横的人，显得惶惑无措。

就在此时，精灵大军分开，一名龙人青年自人海中骑着彩羽鸟降落，在混乱中捡起皇冠，拂去灰尘，郑重地戴上，环顾这片混乱之后，他高声喊：“听着！本殿是帝国皇子文斯，从现在开始重新接管帝国。帝国军听令，立即重整队列，平息混乱。”

话罢，他跟身侧的亚瑟轻声交代一番，这位始终忠于他的谋臣点头应下，立即去带人去处理将领的问题。

即使经历一场政变，可是作乱的主犯已死，前皇子归来自然分量十足，他一开口，大多数将士便听令，余下部分本还有些犹豫的，见状也一一服从，很快军队就在将领指挥下，处置叛军余党与及一些趁机暴动的乱民。

文斯小王子看见金诺，脸上的喜悦是真真切切的，虽然他身侧那些忠臣们脸色都不怎么好，他却仍旧立即奔过去：“皇……”

“慢。”金诺不让文斯喊下去，皇兄什么的，完全暴露他血统，他才不要呢。

“……”文斯撇撇嘴唇，桃花风流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怎么啦，比起当皇帝，我其实更喜欢回到精灵之森去，那里御姐萝莉遍地都是，要不哥你回来吧，这原本就是你的责任。”

众：……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还是刚才散发王霸之气的皇子吗？

金诺蹙眉，神情嫌弃：“不要。”

……瞧，这皇位究竟是肿么回事了？这对兄弟把它当成皮球乱踢了吗？那别人抢死抢活是为嘛呢？

“那哥要去哪？！干嘛呢？当皇子不好吗？你不爱当皇帝，就当亲皇好啦。”文斯一听金诺这语气，就是不准备留下来的样子，特别不舍。

“我会跟我哥去开面包店。”

“……”文斯彻底无语。

……当亲皇比不上当一个面包店的二老板吗？

“就这样。”金诺甩甩手，他已经确定文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再想起这孩子以前就似乎能预知某些事情，所以也就想通了，毕竟他这个亲弟弟打小就精得像鬼，就算政变又怎么样？想要弄死这家伙，难着呢。

文斯是不爽皇兄的决绝，可他又了解兄长的决定，那是九头巨龙都扯不回来的，所以就翻翻白眼，在忠臣们如释重负的表情之下，赌气地吩咐了大堆事情，准备操死这些全心全意要将他推上帝位的家伙。

那头白巨龙在脱离金光之后，不知是否消耗过头，竟然化成人型，魔龙见状二话不说，也变回人型，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白巨龙片刻，竟然弯身把人扛起，然后……落跑了。

“呵呵。”特洛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随手从文森特尸身上摄取一枚灵魂球，而后也顺手将伊雷斯尸身上拔出一枚灵魂，可是这次他没有带走这具灵魂，而是自个儿闪身就消失在原地，该是去追顽皮的婚约者了。

从伊雷斯尸身上浮现的光球，渐渐化回原型，静静地注视着盘腿坐在他尸身旁边的伊凡，而伊凡也仰脸与之对视。

【不要伤心，伊凡，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伊凡伸出手，果然穿透了这半透明魂体，他长叹：“你不后悔吗？为了那样一个人，竟然付出自己的性命。”

【为何后悔？】伊雷斯的鬼魂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容：【伊凡，我不是无辜的受害者，在这整件事里头，我……其实也是推动它的元凶之一，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文森特疯狂计划的重要部分，虽说我自己并不愿意配合，可是又如何呢？如今不过一死，就可以破来他的阴谋，值得。】

“那你知道苏菲亚，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吗？”伊凡闭上眼睛：“你和他，还没有机会见上面。”

【……伊凡，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导致你鄙视我。】伊雷斯看着伊凡苦笑：【他，我那个无缘见面的儿子，其实是我为了报复文森特，而花钱买女奴，故意制造出来的。说穿了，我也陷入某种无耻的疯狂状态，我对那名女奴没有爱，对素未谋面的儿子，还比不上你对他的情感……原谅我，请帮他找一个真心爱护他的家庭，不要让他有机会参与龙人帝国任何事务，我希望悲剧不会在他身上延续。】

“你有没有想过，他也会想见你一面？”伊凡面露哀伤，对自己收养的孩子爱德华，有种感同身受的情怀，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的出生，都不被父亲期待：“伊雷斯，你选择最惨烈的方式去处理文森特的问题，却从未想到世上在意你的亲人或者朋友，这令我感到心寒。”

【伊凡……你的指责，我无从反驳，或许我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

“不，你在圣域帮助我和金诺，你是我们的恩人。”

【……我给你们的一切，原就属于你们……不对，你们应该拥有更好的，而我，只是夺走你应有一切的窃贼。】

“伊雷斯，你太悲观了。”

【或许？伊凡，我要走了，离开这一切，忘记这一切，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可以活得简单而且平淡。】随着话语落下，伊雷斯的身体在变淡，伊凡直觉地伸手挽留，却抓不住作何实物，不由得悲从中来，金诺上前搂住他，而伊雷斯看着这一切经过，淡淡的笑容再次爬上唇角：【我很庆幸当初没有分开你们，你们是我的心未完全被这个世界腐朽的证据，是我最后的尊严，谢谢你们。】

尾音伴随点点荧光消散，自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伊雷斯这位曾经声名显赫的小战神。

“其实他不用死。”伊凡舍不得好友。

金诺抚着他的后背，望向伊雷斯灵魂消散的位置，久久之后才满怀感慨地说：“或许，他只是害怕文森特得逞，当时实在有点悬。伊凡我们该离开了，我想要看一看面包店。”

伊凡仰脸望向金诺，失笑：“我知道了，是该离开了。”

眼看着二位准备就这么离开，文斯赶忙飞奔过来：“喂喂喂，你们别走呀，过几天我加冕，还要取第一王妃，再过几个月还有第二、三、四……十几个王妃，至少再呆一年半载，你们才能走呀！”

前面本来还满怀伤感的二位打了个趔趄……听听这是什么？十几个王妃，他们都要怀疑其实他们已经离开几十年了，还参加婚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