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闻言，伊凡有些不忍，不禁问：“她怎么会死？”

“哦，有人委托我把她送离龙人帝国，她胆子特别小，这些天在船上不吃不喝，看见我们像看见鬼，成天就知道躲在角落里，自打上船状态就很差。前两天她大概要生了，可是难产，船上的医师还真没有弄过女龙人生蛋的事情，你要知道我们海族一般在海水里生产就没有危险，可是她不行，她挣扎了一天一夜没生出来，就死了。”顿了顿，诺亚终于忍不住告诉伊凡：“不过我让你救她，是因为她临死前曾经喊过你的名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她，她的名字好像叫做苏菲亚。”

苏菲亚？！

伊凡被这样的消息惊呆掉，之前他让苏菲亚去找伊雷斯，结果战神大公带着戒指来找他，不想几个月之后，苏菲亚大着肚子被送到这里，而且还死掉了，也不知道是经历过怎么样可怕的事情。

这个胆心懦弱的姐姐始终是他曾经的指导者，他更甚至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着她，听到她的死讯，伊凡心中难受，现在苏菲亚的孩子可能还活着，他不能不救。

“我认识她。”伊凡轻叹：“让我看看她？”

对于伊凡的医术，诺亚很信任，听闻伊凡认识苏菲亚，也就不再耽搁，领人到船上去。

苏菲亚的尸体用布裹着，暂时就放在最底下的船仓角落里，诺亚将伊凡领在她身边，伊凡伸出手搭在苏菲亚身上，他从这具尸体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力，更没有灵魂波动，最后的一丝希望亦破灭。

苏菲亚的生命线已经消失了，但是那隆起的肚子里，有一条微弱的，几乎随时能断掉的生命线，是属于那枚蛋的，还有那条淡淡的红线，连在他和蛋上，恐怕这个蛋真跟他有着浅薄的血缘关系。

“苏菲亚，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伊凡呢喃：“见到伊雷斯了吗？有没有金诺的消息？”

已经僵硬的尸骸无法回答他任何问题，伊凡脸露悲伤。

“怎么样？”诺亚在旁边观察：“真的认识？”

“嗯。”伊凡轻抿嘴唇：“诺亚，能请你破开她的肚子，将蛋拿出来吗？我眼睛看不见，不方便弄。”

诺亚微顿，眨眨眼睛，这两天没有动这具尸体，其实也是因为想要证实这个女奴是不是跟伊凡认识，给朋友面子，对这个女奴的尸体就不能不敬。

既然朋友都提出请求了，对于诺亚来说这也不是难事，他拔出系在腰间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在尸体肚子上划开一道口子，将里面沾着干枯血迹的蛋掏出来，随便擦了擦，打量一下蛋壳上的银色标记，就递过去。

“呐，你的蛋。”

伊凡抱过龙蛋，轻轻抚摸它光滑的外壳，熟练地帮它将幼细的白线加粗，才朝着苏菲亚的方向细语：“安息吧，我会照顾它，不会让它遭受苦难。”

诺亚看到伊凡的悲伤，有些为难，作为商人，他应该对客户的信息保密，可是作为朋友，他觉得如果不给伊凡提个醒，可能会对朋友造成伤害。

所以犹豫片刻后，诺亚终于忍不住告诉伊凡：“其实吧，委托我送她走的，跟上次是同一个人，而且他还特地委托我将她送到你手上。”

同一个委托人——战神大公？

伊凡对于这样的展开感到错愕，同时脑海中闪过一丝线索，他没能抓住，总觉得这事情处处透出诡异。

战神大公为了伊雷斯所以驱逐他，这个伊凡能够理解，可是苏菲亚呢？又是为了什么？这枚龙蛋的父亲，又是谁？

思来想去，伊凡都猜不准，最后又觉得不重要了，他最在意的还是金诺，如果金诺来了，这蛋他们一起养，也不愁以后没有孩子继承面包店。

如此想来，伊凡豁然开朗：“诺亚，帮个忙，我想埋葬苏菲亚，她在我落难的时候收留我，帮助过我，我不能丢着她不管。”

“嗯。”诺亚在确定伊凡真的不想再探知真相以后，心里有些无奈，总觉得这个朋友实在太过淡定，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挺让人无力的，本来想拉拢来当妹婿吧，结果什么都不在意就偏偏在意媳妇，死活要等，这妻奴模样叫他看着牙酸。

海族可是男权社会，海族女性一般很顺从男性，所以诺亚还真对伊凡的媳妇很感兴趣，是怎么样一个傲骄萝莉才把伊凡这个温和担当的青年吃得死死的？

苏菲亚的丧礼很简单，只有二人一蛋参加，短短的时间就结束，然后伊凡领着诺亚回店里，喝杯酒，打听打听龙人帝国的事情。

近些日子龙人帝国最热门的话题，自然是帝国叛军雄起的事情，据说叛军最近得到一股神秘势力支持，日益猖獗，帝国军多次受到叛军冲击，损失也不小，叛军已经不甘于隐藏在黑暗中，似乎准备有一番大动作。

说到叛军，诺亚感触不少，他敏锐的触觉让他认为这一次龙人帝国麻烦不小，他考虑着趁机走私武器，从矮人族低价购入武器再到龙人帝国倒卖，最好能联络上叛军，那么他还不赚死？

好友热衷于赚钱，发财大计那是说得口沫横飞，伊凡却听不进去，他听到龙人帝国局势动荡，可能会有战争，担心金诺会受到战火牵连，再想金诺即将接受圣判，心里的担忧就更甚。

他无意识地抚摸着小竹篮里头的龙蛋，满腔的思念让他心腔发痛，他原计划是要再等几个月，如果金诺不来找他，他再冒险回龙人帝国寻人，可是现在他有些等不下去了。

“诺亚，如果……我说如果我要回龙人帝国，你能送我，是吧？”

正在滔滔不绝的诺亚像被人掐住喉咙似地哑掉，而后神色严肃起来：“喂，你怎么想要回去？我告诉你别想啦，自从我将你送到这儿以后，我每次进龙人帝国都会被人盯着，如果不是我在海族的身份不低，势力不弱，恐怕早被灭口啦，那战神大公可不是善茬，我看他像个疯子。”

“……”

“如果我送你回去，怕你刚刚下船，就会这被杀掉。”诺亚看着好友忧虑的神色，不禁拍拍对方的肩膀，认真开导：“别想那么多啦，你瞧瞧你现在又瞎掉啦，还拖家带口的，回去干什么呢？不如我去给你打探一下你媳妇的消息，那什么，金诺是吧？我会帮你留意的。”

伊凡不再说什么，直至诺亚离开，他的心情都没有好转，习惯性地边沉思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铜戒指，他认为，应该开始计划从陆路回帝国的事宜了。

或许几个月后，金诺会寻来，出现在他面前，或许不会。

他不可以无限期地等待，如果金诺不能来，他就去找。

想罢，伊凡环腿进入冥想，他曾经不着急能力的事情，现在却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加紧熟练这种能力，不久将来会用得上……如果他要回龙人帝国。

额前断角上微微的痒感，因为伊凡沉入冥想而被忽略，他看不见，那角的断口处微微凸起，就像断枝要抽出新芽似地，竟然有了生长的迹象。

最近帝国不平静，小战神遇刺之后，叛军像打了鸡血似地，原本已经时时闹事，现在更是频频冲击帝国军，甚至有些小镇被叛军打下，控制，然后叛军吸纳新血，又将不愿意妥协，并且排斥叛军的龙人俘虏。

没有人知道，向来像老鼠一样四处躲藏，偶尔钻出洞来闹闹事，从不敢光明正大冲击帝国军的叛军，怎么脱胎换骨，怎么迅速壮大，怎么就突然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传闻叛军背后有一个暴发户，他带给叛军大量财富，购置武器提升实力，又出谋划策挑起战事，更指使叛军攻击帝国所属城镇，占领城镇。

有传闻在叛军背后的是不久前袭击帝都的恶龙，因此即使帝国军是正牌军队，也无法战胜有恶龙支持的杂牌叛军。

不管哪一种说法，暂时都无法考证，只有风暴中心的暴发户恶龙可以告诉他们，其实这些说法都没有错。

是的，他带着财富壮大叛军；是的，他在背后出谋划策，偶尔也会出手打败比较强大的帝国战士。

他就是在捣乱，他要帝国覆亡，所以他完全不介意帮助给他童年留下阴影的叛军。

至于他，帮助叛军也没差，反正等龙人帝国灭亡，他再将叛军杀光就好了，两边的仇都能报。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看着这个可恨的国家受战火洗礼，他每到一个地方破坏，首先就将当地神殿毁掉，他要将这个信仰的毒瘤连根拔起，他让黑龙奴拿起武器，将奴役他们的龙人虏俘。

他传播龙族真正的预言意义，将帝国遭受的一切归咎于皇公贵族的谎言，摇撼圣域的势力，看着这些安逸多年的龙人们开始怀疑他们的帝国，开始埋怨决策者。

只有破坏，才能够让金诺心境平静一些，舒服一些。

而战神大公的势力，是跟叛军抗衡的主力，小战神伊雷斯的伤势虽重，但是并没有危及性命，他康复后，立即请缨出战，对抗叛军。

有伊雷斯在的地方，就算恶龙出现，也能够一战。

伊雷斯声望大增，在帝国人民心目中是好像神一样的存在，民望大大高于皇族。

后来伊雷斯组织起一支屠龙军，叛军主力在哪里，他就往哪里赶，每一次都会战胜。

又一次击退叛军，看着远去的恶龙，背后曾经美丽的城市如今满目疮痍，伊雷斯拿下头盔，无暇清理周身血污泥垢，他空洞的眼神放在天空中远去的小点上，久久无言。

【……我真是有些不能正确定位自己的属性了，说我是魔龙吧，那个小家伙干的事情才是魔龙该干的，结果我在做什么？我在帮助你这个大英雄阻止它作恶，黑暗之神呀，原谅我的堕落。】

伊雷斯并未回应那尾聒噪的魔龙，他的叹息在风中消散，轻声呢喃：“是我们让他疯狂的。”

怪谁呢？金诺的童年不幸，圣域的生活苦闷，最后贵族还夺去他至亲的性命。

伊雷斯苦笑，他自己短短两三年间经历的那些事情，几乎把他逼疯了，何况那个人已经压抑十几年，最后又被他的家族亲手推落绝望的深渊。

【其实我觉得你们应该合作搞破坏，小家伙，你不也恨透了迫害你的那些人吗？你要做的应该是报复。】

魔龙无时无刻不忘蛊惑寄养人。

伊雷斯终于回应魔龙：“我与他理念不相同，纯粹的破坏只会让情势更糟糕，我会让帝国重生，未来文斯王子继位，帝国还有希望。”

【……我觉得你的想法还是太嫩了，为什么我就不觉醒在刚才那个小家伙身上呢？】

第三十五章

龙蛋在五个月的时候孵化，是个男孩，洁白的，头顶两对小犄角，身上散布着鳞片，很健康的龙人白子。

伊凡找不到适合的保姆，在照顾孩子方面，只好亲力亲为，从研磨蛋壳到喂养，幸好他在圣域中学习过这些，因为金诺，他从未照顾过新生儿，但是总算有这方面的知识，不至于乱套。

面包店聘到的几个伙计都很能干，伊凡渐渐将手艺和经营事务放到伙计手上，自己专心修炼和养孩子。

因为小婴儿的存在，大家都以为伊凡这个单亲爸爸是为了养家，所以才放权下去，谁也没有想到，伊凡是在为一个月后可能的出行而做准备。

这几个月，他加紧修炼之后，对能力的运用纯熟不少，虽然还不至于出手迅速，但是精准度大大提高，少有弄错的。

他修炼的方式也挺特别，他会走到大街上，在人流中行走，然后尝试改变一下路人的心情，就像今天，他喂过小婴儿，将她交给店里的女帮工照看，就拄着手杖离开店铺。

这一年多，他虽然双目失明，但是对于海港城镇的街道，早已经熟悉，走在路上，甚至还能跟一些固定老店铺的经营者和伙计打招呼。

伊凡经过花店的时候，买了一束花，旁边的小情侣正在闹别扭，情绪十分差。伊凡自己不太懂爱情什么的，只是觉得闹别扭会伤害这段感情，藏在花束下的手指勾住一根别人看不见的粉红色的弦，轻轻一弹，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清响，然后小情侣仿佛想起热恋的甜蜜，突然觉得他们争执的问题也不是那么重要，半推半就着和好了。

他们并没有察觉身侧路过的龙人做了什么，伊凡对于自己成功使用一次能力感到很满意，路上又帮一个怒气冲冲的途人找‘回好心情’，平伏迷路小孩的心情并遁着‘线索’找回粗心的父母。

如此，他不过是想去看看苏菲亚，一路走来几乎费掉整个上午的时间，他把花束放在苏菲亚的坟前，指尖描绘着墓碑上的文字。

“苏菲亚，我给你的孩子取了名字，叫做爱德华，我承诺过会保护她，可是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不能带上她，但是我会事先将她交给可靠的朋友，请你保佑她。”

没有在苏菲亚坟前多待，伊凡拄着手杖走回城镇，拐进他很少会进入的后街，走进佣兵公会，稍微询问一下价格，发布了一个任务。

他不能从水路回龙人帝国，只能走陆路，可是陆路要绕过海岸线从内陆走，路程不短，而且还会经过几处危险地段，所以伊凡发布的这个任务被评为A级，花掉他大半积蓄。

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任务发布，佣金可观，几天后就有个挺有名的佣兵团接下任务，公会给伊凡发了通知。

伊凡打听了一下佣兵团的信息，他对这方面的认知不深，但是听说这个佣兵团很厉害，他又急着回龙人帝国，也就不折腾了，交了佣金。

佣金会先由公会保管，任务完成后才可以提取，如果搞砸掉，而委托人还有命来取，那是可以取回的。

伊凡对花钱不心疼，唯一心疼的是亲眼要和亲手养了个把月的爱德华分开，他把爱德华交给诺亚带回海族去寄养，诺亚在海族拥有领地，是贵族。

不过这个贵族现在很不爽，他抱着婴儿，双腿分立的模样像扎着马步似地，特别小心翼翼，眉头几乎拧成麻花状：“伊凡，你就一定要去吗？我觉得你真的没有必要，你是黑龙，回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咦，你的角，好像变长了。”

伊凡本来还表明一下自己的决心，话题却突然大幅度跳跃，他不由得摸上被截断的角，这下子他也感觉不妥：“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如果我找到金诺就会联络你，然后，你可以载我们一程吧？”

诺亚本还想说什么，可是他与伊凡认识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对他的了解却不浅，他从伊凡眼中看到了坚定，这个人看着温和好说话，认定的事情就是九头十级魔兽都拉不回来，犟！

“好吧，我懂了，你要去就去，如果有需要，就到海边来找我。”

伊凡脸上泛起发自内心的微笑：“谢谢，接下来，我会教你怎样照顾白子。”

“……海族男人不带娃。”

“你学会了才能教别人。”

“……好吧。”

诺亚并不知道，他这么一答应，就带了十四年的娃，十四年之后，再也甩不掉这比炼金粘合剂更要顽固的家伙了。

将孩子托出去，伊凡才开始准备回帝国的东西，这一年多他除了修炼新能力，炼金术也没有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复活一次，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异，从前进展缓慢的炼金术突破了中级，如今算是初高级，所以他给自己炼制了几个空间戒指，如今里头塞满药品和材料，还有小部分武器。

会合俑兵团的那天，伊凡除了手上的空间戒指，就提了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着一些衣物和几枚钱币。

看到这么寒酸的委托人，焰风俑兵团的俑兵们都露出讶异的表情，更何况这还是个黑龙奴。

深色的皮肤，截断的龙角，身上还有神秘诡异的咒纹，而且双目失明拄着手杖走路，这样的委托人真奇怪。

俑兵们走四方，知道得多，龙人帝国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一点，但是见惯风浪的俑兵，也不能理解这么一个在人族中间混得应该还不错的黑龙奴，为什么上赶着回帝国当奴隶，听说龙人帝国正在打丈，该不会是回去报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