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又怎么啦？伊凡甚至庆幸金诺是这样的本性，如果不是，又通活得到与他相遇吗？

或许只要是关于金诺的一切，伊凡都只会朝乐观的方向思考，从不认为有会不妥。

在他眼中，金诺仍旧是可爱的，因为他明白这个一直受伤，内心寻找安全港湾的孩子，是因为认同他，才处处伪装迎合讨好他，而没有半分防备与坏心。

金诺愿意为他费这个心思，伊凡心里只有满满的感动……金诺本质上还是个可爱的孩子呢，只是过去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

金诺不安地抬起脸，看向伊凡，眼神里有探究，有恳求，他害怕伊凡沉默不表态的反应，令他无从入手。

伊凡也觉察到金诺的不安，于是摸摸对方发顶，柔声问：“那金诺要回去当皇子吗？”

金诺忙不迭地摇头：“不，伊凡，我回去大概会有更多人想要我的命。”

是呀，大概许多人容不得这样一个空降皇子冒出来打乱原有秩序，认亲不是好选择。

“我想留在你身边。”金诺悄悄观察伊凡的神色，大胆说出真心话：“帝国和你，我觉得你更珍贵，你是我的，我们永远不分开。”

伊凡垂眸看向金诺，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中开口：“那你以前的结巴，是装的吗？”

金诺全身僵硬，提到过去自己种种装可爱恶意卖萌行为，他原本是要隐瞒一辈子的，哪想到会这么快就秋后算账，他完全失了方寸。

伊凡会生气吗？会讨厌他吗？他该怎样求得原谅呢？

对上金诺藏不住焦急与期盼的眼神，伊凡摆着高深莫测的冷寞表情，看到金诺的神色逐渐从软弱到强硬，再到悲伤的坚定。

“伊凡，不管你怎么想，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

“那就不要放手。”伊凡回道：“金诺，不用隐藏本性，你就是你，我可爱的弟弟。”

金诺微愕，终于察觉自己算是被伊凡小小抓弄了一把，却半点都不生气，甚至很高兴，因为伊凡的回答。

“不，伊凡，我没有隐藏，你是唯一能得到我这一面的人，所以不用想太多，那也是真实的我。”金诺与伊凡双目相对，渐渐地，他们的身高发生改变，犹如被施了奇妙的魔法般，他们迅速成长，蜕变，恢复成年的模样，如此改变，却未能分开他们紧胶在一起的目光，金诺喟叹：“是只属于你的我。”

伊凡恍然大悟，那些撒娇，那些讨好，还有那些可爱的行为，并不是为了欺骗他，而只是金诺选择对他展现这一面。

突然，心中微微的酸楚消失无踪，被幸福塞满。

倾刻间，他们忘记身处何方，忘记他们该想办法脱离这个空间，忘记一切，满心只有对方，直至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动他们，伊凡的脸色陡然大变，金诺则转过脸看向被困在法阵中的伊凡，正在爱芙莉启动的魔法中受折磨的伊凡，为达成某个自私的目光而被生生截断龙角的伊凡……这是换魂仪式。

“金诺！不要看！”

金诺双目眦裂，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他死死将人抱紧，全身颤抖。

他曾经设想过伊凡在离开圣域中遭遇的苦难，可是想象远远没有亲眼目睹来得震撼，他随着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伊凡而心碎，曾经他放在心尖的人，被如此对待，他愤怒并且憎恨。

如果早知道伊凡的经历，他就算拼掉性命，也要将战神大公府夷为平地，不过再在也不晚，爱芙莉被砍掉脑袋，但战神大公还在，大老爷还在，那个可恶的家族必须付出代价。

“金诺，听我说，都过去了。”伊凡轻唤着金诺的名字，却觉得气弱，甚至不敢太强硬，曾经这些苦难是他独自承受，如今却让金诺分担一半，他心疼又无奈。

“不，永远不会过去。”金诺咬牙切齿，他垂眸看向伊凡，眼中有着坚定与固执的光芒：“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把他们所在意的，全部夺走。”

报复，是必要的。

伊凡沉默，那些本应该说出来的劝阻，却如何也无法出口。

是的，他无法要求金诺忘记，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可能忘记。

“那也要等你的灵虚病治好再说。”伊凡轻叹，抬起手掌轻轻摩挲金诺的脸颊，这张年轻的脸庞，从未见的严肃，可是亦因为这份严肃，而显现出成熟稳重的一面来。

他家金诺真的长大了，而他，总不能处处替长大的弟弟做决定。

“金诺，你要记住，比起复仇，你更重要。”

金诺沉默半晌，蓦地将脑袋窝进伊凡颈侧，闷声说：“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伊凡……我听你的。”

深情相拥中的二人，几乎忘我，突而伊凡感受到危险，而金诺也感觉到，维持拥抱姿势朝同一侧扑去，险险避开一根带着藤蔓的箭矢，然而箭矢虽然没有直接击中他们，藤蔓却疯长起来，将他们捆成一个绿色的茧。

随即一根棘鞭巧妙地破开绿茧，特洛伊带着一脸戏谑笑容打量他们：“嘿，你们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到哪儿幽会去了？”

金诺对特洛伊怀有敌意，可是眼前的情况，似乎复杂起来，不知道他们进入幻境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竟然有上百号武装，来意不善。

伊凡不说话，因为他惊讶得忘了说话，在幻境中他已经贪婪地试图记住金诺成长后的模样，只害怕回到现实中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可是……

“金诺，我能看见你了。”

金诺错愕地回过脸，看见那因为激烈去任而歪掉的布带边沿露出的墨玉般的眼珠，那曾经空洞犹如无尽深渊，暗哑无光的眼珠，如今却有了温润光泽，看起来，生动灵气。

第四十七章

“你看见我了？眼睛，眼睛看见我了？”金诺语无伦次，最后所有所有情绪化做胸膛中激荡的喜悦，一把抱住伊凡轻吻复明后特别明亮的眼睛：“真好，你又看见我了。”

“嗯，我的眼睛，复明了。”伊凡也兴奋，更被金诺的态度取悦，笑容加深：“不过，我们先从这里逃出去吧。”

成人脑袋大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夹着滚滚热浪扑向他们，伊凡楞住，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些活跃的元素，而他自打被换魂以后，就不曾看到过元素，此时不由得惊讶。

这代表什么？他恢复了吗？他换走的龙格，回来了吗？

伊凡心情复杂，一方面因为曾经被强夺的，好像取回来了，一方面是不知道自己刚刚开始有些感悟的能力，是否会消失，至少他现在没有看见那些陪伴他近两年的弦。

金诺当然不可能任凡火球击中他们，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柄华丽的巨剑，反手一抽，火球被扇飞，在半空中炸开。

金诺提着巨剑，这柄剑有成人高度，半人宽，通体透明晶亮仿佛由宝石雕琢而成的艺术品，它有着复杂白羽花纹，看起来娘门得很，所以就算它真的很不错，他还是不愿意扛着这剑到处跑，只搁在空间戒指里面当备胎，反正那把俗气地黄金大剑，也不错。

伊凡看到了，这剑上的光元素极为强烈，即使常人透过肉眼都能够看得见，剑身泛着绒绒白光，简直是神圣不可侵犯，绝不是凡品。

混乱的空间中突兀地响起，即使这激斗之中，也像微风一样拂过满目疮痍的大地，外嘲所有人耳中。

他们看到一个男女莫辩的尖耳朵精灵，正瞪大剔透蓝宝石样的眼眸盯紧他们。

准确地说，那眼珠子几乎都扑到这柄剑上面了，只差没抱上来亲几口，那渴望的眼神，令人很怀疑精灵真如传闻中那样清心寡欲么？

“羽灵！是羽灵！”精灵立即提起长弓，脸上激荡未褪又添上愤怒：“恶龙！将我族圣物还来！”

话罢，带着木元素的箭矢破风而至，竟然连发数箭，箭箭瞄准金诺，哪怕目标一直在移动，那速度却好比能未卜先知，不管如何躲，箭矢总是冲着目标而来。

但金诺也不是善茬，管它什么灵的剑，在他手上现在就用来挡箭，杀精灵也可以。

“小心，箭上有木元素，木生风，这精灵利用风在控制箭的方向。”伊凡边提醒，边试图凝聚元素发出魔法扰乱箭的方向，却发现虽然看得见元素，可仍然无灶台凝聚。沮丧之余，见金诺追着精灵并未露出败迹，还有余裕给他挡下攻击，他才提起手仗，目光转到提着棘鞭抽着对手玩的特洛伊身上，语气有些冷：“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

“呵呵，他们么？嗯，据说是光明的拥护者，屠魔使者。”特洛伊甩动腥红的棘鞭，挂下对手大片皮肉，那似乎是矮人族的敦实大胡子惨叫一声，就地打了一滚狼狈地退出攻击距离。特洛伊好像被逗乐了，呵呵直笑：“好像是我之前太嚣张，引起这些圣战之子遗裔的注意，找麻烦来啦。”

“那不如你就让他们屠掉算了。”伊凡虽然这么说着，却拿出艾泽门斯特给他的布带系回眼睛上，本来就想尝试一下，结果才系上，眼前一片漆黑，那些错纵复杂的弦再次出现。他手下翻飞，迅速判断出数根代表着精力的弦，一一切断，只是每一根弦的切断都耗费他不少的精神力，不过一瞬间，他双手像挂了两枚巨石，那些弦也坚韧地在他指上留下一道一道实体的血痕，要是再继续，恐怕手指都会被勒断。

他知道量力而为，所以放下血肉模糊的手指，扯开布带，看向战场中已经倒下一半的敌手，才狠狠松一口气，至少金诺那边轻松了许多，他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指，心中沉重。

这是他头一次运用能力战斗，即使这项能力被艾泽门斯特夸到天上有地下无，他却首次感受到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过解决二十来个对手，而且挑的还不是对方的生命之弦，而是精力这根相对柔软的弦，结果也不过如此。

他要变强，这项能力必不可只有这种程度。

这边伊凡力竭，金诺还在战斗，只听特洛伊掐指压在唇上，吹出一声响哨，只听天边传来龙的咆哮，夹杂着愤怒的咒骂。

【该死的特洛伊！我说过别用你这种撩狗的方式叫我！你明明可以用契约通知我的！混蛋！】

“乖吧小宝贝，我们先回家。”特洛伊全然不把黑龙的咆哮当一回事，还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而后在黑龙低飞的时候，提起伊凡的后衣领，跃上魔龙的颈背，黑色巨龙猛地一扑肉翅，瞬间直插九霄。

“金诺！”伊凡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尾音已经在云外。

“混账魔族！”金诺收剑，愤怒地化龙，强忍住化龙带来的不适感，追着魔龙的轨迹，疾翔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将被晾下的战士们都弄蒙了，不明白这算什么事。

“可恶！把圣物还来！”精灵鼓动风元素，瘦削的身形拔地而起，追上去。

被撂下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会飞，更没有巨龙可骑。

许久以后，寂静的废墟上空传来巨龙的咆哮，一只白色巨龙轰然着陆，黄色竖瞳盯紧地上一群惊呆掉的小家伙，它问：【我弟弟呢？他奸夫呢？还有我家两个小家伙呢？咦，你们是谁，是你们将我家弄乱的吗？可恶！给我收拾干净！！！！】

面对一条脑筋好像不正常的巨龙，大伙儿连扔地上的家当都不要了，提起还活着的伙伴，脚下生风，遛掉了。

白色巨龙喷了一个带火星的响鼻，正准备追上弟弟去，才刚张开翅膀，一声低吟吸引住他，他低头看去，就见到一个半边长角齐根断掉的龙人趴在地上，看起来再不救治，就要死了。

艾泽门斯特记得这个龙人，可恶的弟弟曾经附在这龙人身上，现在用不上了，竟然就把人随便丢他门前了，他不由得长叹，作为哥哥，他显然无法扔下弟弟制造的烂摊子不顾。

于是巨龙叼起这龙人含在嘴里，拍着翅膀飞上天空，追弟弟去。

那边黑白巨龙一前一后在高空中飞翔，特洛伊指挥着黑龙朝着某个方向，不紧不慢地钓着后方的幼龙，飞得轻松惬意。

伊凡看见金诺追在后面，偶尔还会下坠，又狠狠扇着翅膀追上来，他知道金诺的情况不容乐观，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刚才太托大，耗尽了力量，如今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武力高强的魔族与及一头魔龙，那根本是异想天开。

看着后头锲而不舍的金诺，伊凡眼眶发酸，让对方放弃的话，终于喊不出来，他咬紧牙关瞪向特洛伊：“让他上来，我在你手上，他会乖乖跟在我身边，不会闹事的。”

特洛伊耸耸肩，他本来想再耍耍那小年轻龙的，但是对上伊凡阴沉的神色，他竟然有些心虚，于是摸摸鼻头，即时弄了个传音魔法投过去。

金诺听到信息，毅然点头，飞到放慢速度的巨龙上方，便化回人型，狠狠摔在龙背上滚了几滚，好不容易才扣住龙鳞停下来，朝着满脸焦急的伊凡爬过去。

伊凡迫不及侍地抱住扑过来的金诺，二人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拥抱在一起，哪怕前面还有未知的命运等着他们，他们却很镇定，因为只要能够一起面对，就不需要害怕。

伊凡想帮金诺擦掉额上的细汗，指尖几乎碰上去，看见那片血肉模糊，又收回手，却不料退到一半被金诺握住，凑到唇边，一根一根舔舐上面的血迹，露出上头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割痕。

手指上湿润温暖的触感，令伊凡耳朵一热，却没有拒绝这份虔诚的温柔，他唇解难轻勾，对上那双充满温柔和一些更热情更复杂情绪的眼睛，立即沉沦其中。

特洛伊看着含情脉脉的两个小年轻，眉毛轻轻扬起，就想使坏，却见魔龙回头吐出一枚黑炎。

黑炎扑向后头追上来的白龙，白龙用魔法盾挡下，正要回一嘴，才想起嘴里有个小家伙，当下一脸被噎着的模样，考虑是把人吐出来先喷弟弟一脸好呢？还是把人吐出来先喷弟弟一脸好呢？这才准备行动，魔龙突然俯冲，而白龙立即合上刚刚张开一点的嘴，跟着俯冲。

穿过云层，地下的景物渐渐见出形来，只见下面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而中间是一道深渊。

白龙暗叫一声不好，它把嘴里的人朝上一吐，立即扇着翅膀加速下坠，试图咬住魔龙的尾巴，可是深渊上面出现一个巨型魔法阵，一道空间裂缝出现在黑龙前方，黑龙交无反顾地扑进去，白龙却不能，最后他狠狠吐出的一口龙息钻进裂缝，而它却撞在魔法阵上，狠狠载了个跟头，坠落地上激地一阵尘暴。

失去意识的伊雷斯全身放轻下坠，跌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尘暴中，被白色巨龙伸出的舌头卷住，险险躲过摔成肉酱的命运。

白龙渐渐化为人型，随手将伊雷斯扔在地上，恼恨地瞪着深渊：“艾泽科斯拉和你家奸夫，等着瞧，下次再出现在光明大陆，就是你们的死工期。”跌地上抓回一把沙子之后，艾泽门斯特感觉好多了，再看向旁边出气多入气少的年轻龙人，不禁噘起嘴巴：“行呀，都是你害的，不然我怎么拦不住他们了？你不能死，以后小家伙们回来了，你得给他们认错，哼。”

说罢，白龙很满意这家伙识相的默认，他拽起伊雷斯的后衣领，一个光明魔法拍上去，频死的人终于有了起色，暂时是死不掉的了，白龙才拖着人回家。

第四十八章

艾泽门斯特最后的一口龙息，真真切切地击中了魔龙，以致刚刚进入裂缝的他们，被炸飞四散。

当巨大的力量将他们冲散的时候，伊凡和金诺没忘死死抱紧对方，说什么也不愿意松手，哪怕被冲晕过去，也没有松开抱住对方的手。

伊凡渐渐苏醒，他四肢泛力，身体疲软，有一种陷在泥沼中似的沉重感，睁开眼睛之后，入目的是悬在夜空中的一勾红月，是深红的，散发的光华将大地都染红，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血月，还有些糊涂的脑袋更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