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谢寒亭上前一步,面色如灰,好一张死人脸。但那双眼睛,却如皓月,美不胜收。他伸出的手指,指甲奇长无比,眼看就要扎入胖子的眉心,却又陡然停住,只听他悠悠地道:“你若是不想死,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胖子双目怒瞪,恨不得把这个法子从谢寒亭的口中掏出。
“与我定下契约,一辈子做我的牛马。”
胖子怒瞪的眼愣住了,周身那股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这明显是要逼良为娼的节奏啊!
他愣了足足有十来分钟,就那么坐着,表情复杂,一边是死了变成鬼,一边是一辈子见鬼。谢寒亭也不急,挥退满屋子的鬼,悠哉等到答复。
忽然,胖子开口了,“定下契约之后我还是个人吗?”
“当然。”
胖子的表情有些微松动,他想了想,“那我住在这个房子里会不会死?”
“不会。这里没有比我更厉害的鬼,我不杀你,他们就不会动你。”
“那我有什么损失?”
“你的阳寿会减少。本来能多活十年,做了我的奴隶,就只能活五……”不带谢寒亭说完,胖子就大声答道:“好!”
“我可以做你的奴隶,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谢寒亭大感有趣,没想到走投无路的人还敢讲条件,他做出个姿势,示意胖子说下去。
“我要从一个人的账户里取二十万。”
谢寒亭本来笑意盈盈的脸立刻变得鄙夷不已,清冷的声音响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不到你也是个坏东西。”
胖子没有言语,只双眼看着他,似在恳求。谢寒亭面色恢复了平静,不咸不淡地道:“成交。”
说完,谢寒亭就消失不见了。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响起了鸡鸣,嘹亮的声响一出,不大一会儿,天际就起了白边。胖子想,这鬼应该是见不得光的。忽然,他想到一件事。隔壁屋里还有个张晗啊!
他慌慌忙忙地奔到隔壁,开门一看,好家伙!他是担惊受怕好一阵子,这畜生却睡得跟狗一样。他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抬脚就往张晗屁股上蹭了蹭,“快起来!出大事儿了!”
张晗这人脾性好,被吵醒的时候不生气,就是人有点懵,让干嘛就干嘛。胖子一嚷,他就云里雾里地坐起身来看着胖子,两只眼跟小孩儿一样看着对方,乖顺地等着人发话。
“我见鬼了。”
张晗点头,表情一点没变。
“那鬼让我做他的奴隶,我同意了。”
“好。”张晗又是点头应和。惹得胖子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我们以后能安全地住在这房子里了。而且我还跟那个鬼说好了,让他从章不凡的账户取二十万出来。”说到这里,胖子的表情有些复杂,“到时候我把这钱给小夕,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成。”张晗说完,就直愣愣地看着胖子,表情分毫未变。胖子心情尚好,拍了下张晗的头,道:“得,你继续睡。我去收拾屋子。”
张晗听到这话立刻平躺在床上,手放在两侧,一个标准的仰卧姿势。他躺下不过三秒,脖子一偏,睡着了。
等到中午,胖子刚把二楼收拾完,就见着张晗从屋里急匆匆地奔出来站他面前,惊惧道:“你他妈的见鬼了?”
“嗯。”
“不……不是骗我的?”
张晗声音都在发抖,只是胖子忙着收拾没抬头,以至于看不见他惨白的脸。“是啊,他还要跟我签个契约,以后我就是他奴隶了。”
“砰!”重物落地声传来,胖子一转头就看到张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眼翻白,一副被吓撅过去的样子。
入夜
“我们搬吧!”张晗缩在沙发上,周身裹着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最怕鬼了,真的!”
“别怕,那个鬼不吓人。”胖子出声安慰,看着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午夜十二点。顿时,气温骤降,跟空气都结了冰似的。客厅的窗帘被两人卸下来放洗衣机里,窗外的月光洒在屋中,白得晃眼。
挂钟忽然响声大作,咚咚咚连敲了十二下,弄得两人全把目光投向了墙壁,以至于胖子惊叫一声时,张晗再一次晕了过去,直直地倒在胖子腿上。
“来把契约签了吧。”谢寒亭端坐身姿,身上的中山装面料细致。在他前面的茶几上躺了张黄纸,上面用红字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像是汉字,又不像。胖子看了半天也不懂其意义。
“在这里按个手印,带血的手印。”谢寒亭在纸上的右下角点了点,胖子立刻咬破手指,往黄纸上按去。待他举起手时,黄纸竟燃烧了起来。胖子看着那一抹黄光,心里感叹着神奇的世界。而他的旁边,谢寒亭闭着眼,表情有些发冷。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鬼奴。我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主子,你做不到的事情也不会让你豁出命去做。”谢寒亭翘起二郎腿,右手靠着沙发扶手,把自己的头撑着,配上明晃晃的月光,还真像个月下美人。
只是胖子心里全是钱,他急不可耐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去把那二十万弄给我?”
谢寒亭不说话了,双目如电地盯视着他,直盯得胖子后背发冷,才慢悠悠地骂道:“真是个狗东西!”
这话说得严重了,胖子听在耳朵里不舒坦,只是敢怒不敢言。
谢寒亭本是个鬼,一言一行却像个人。只见他站起身,双手理了理衣角,略微低头道:“走吧,带我去见那个人。”
章不凡,乃是胖子血泪史中的富二代,人称城西天子。名号响亮,自然得益于言行骇人。他从小便知自己生在金窝窝,又是家里的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做起事儿来当然没有下限。要知道他做事的口号便是:爷有钱,爷怕谁?!
真真是十足的草包!要不得的败家玩意儿!但谁叫他老子有钱?
不过就算他有钱,胖子也想不明白小夕,也就是他的女神,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蠢驴。不就是生了个好皮囊,投了个好胎吗?或许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世道变了,而是人心难测。
胖子带着谢寒亭刚出别墅区,便见着一辆出租车。他想招手,手却被啪的一下拍肿了。谢寒亭幽幽地道:“都住在闹鬼的屋子里了,你还没长个心眼?”
胖子盯着发紫的手背,心里有十万只羊驼在奔腾。这还刚签卖身契了,就受到暴力打击,时间久了还了得?
谢寒亭却不看他,只望着空荡荡的路面道:“这世上的鬼千千万万,做的事儿也各有不同。这周围地势如同死水坑,阴气散不去,阳气进不来,自然是鬼魂喜欢聚集的地方。你刚才看到的出租车就不是给你们活人坐的,而是给死人,或是将死之人。你要是坐上去,怕是不能活着走下来。”
这一席话说得胖子心惊胆颤,转念一想又不禁问道:“你不是这周围最厉害的鬼吗?”
谢寒亭转头一笑,好看的唇微张,“你不过是我的奴才,我不需为你的死活坏了其他鬼的生意。那车还会路过这里,你要上去就请便。”
凉意这下子是从脚底心开始往上冒了,胖子什么话都不敢多说,只乖顺地站在谢寒亭的身边,保持一拳的距离,少一分都不行。
他这番作为惹得谢寒亭心里发笑,却不表露出来,只正正紧紧地说:“你现在闭上眼,想着那人的模样。”
胖子赶紧照办,脑子里章不凡那张惹人厌的脸出现,弄得他怒火高涨。忽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顶,冰冰凉凉。那手没做其他的事儿,就那么放着,却让胖子的脑子一下子成了空白。
隔了一会儿,谢寒亭才凑到他耳边说道:“我不会要你的命。现在再想那人的模样。”
胖子就像被蛊惑了一般,脑子里自自然然地想到了章不凡,却没了刚才的怒火。没想着怀着平常心去看那章不凡,还真有那么一丝风流倜傥的味道。他的长相也说不上多赏心悦目,可那眉眼弯弯的痞样,就是让人觉着舒坦。
“走吧。”谢寒亭放下手,轻哼一声。
4、入赘
章不凡既是城西天子,活动的地方自然离不开城西。
胖子带着谢寒亭走了半晌才拦着辆出租车,紧赶慢赶地向某酒吧奔去。某酒吧可不是泛指哪一家酒吧,它就是个名字。据说是章不凡发小开的场子,装修气派豪华,里面的靓女数不胜数。
那里,也是胖子第一次见到章不凡,并将其打趴下的地方。按理说,他这张脸是走不进去的,恐怕还在门口就被打个半死。但胖子不怕,为啥?现在他可是有靠山的人,这靠山还不是个人!
只见到了那地儿,胖子猛吸口气,把消瘦的身体撑出一点胸肌,雄纠纠气昂昂地就往里走。门口的保安见是他,立刻轻蔑笑道:“你还没死?”
胖子不认识他,也不屑理他,径自往里走。那保安被撩了面子,顿时面色不善地伸手拽向胖子衣领。胖子瘦啊,瘦得跟个竹竿似的。只听啪的一声,他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傻眼了,暗叫:这剧情不对!他躺在地上仰头一看,只见谢寒亭皱着眉瞧着他,也只是瞧着他。
旁边的保安狞笑着抬起脚,眼看就要踩在胖子的胸口。忽然,谢寒亭说话了:“废物!”话音落地,保安不动了。狞笑的面孔全无踪影,只冷着脸,放下腿,脖子左右晃了晃。
“走吧。”保安埋头冲胖子说道,那声音怪异无比,就像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了一起。胖子顿时明白其中关节,爬起身来,巴巴地跟在保安后头。
此时正是一点,借酒消愁的、约炮的都走了,留下的全是跟章不凡或者酒吧老板熟悉的混混,还有妓女。胖子两人一路走来,借着暧昧灯光放荡不羁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两堆人上演了“激情”。
这一幕幕让胖子作呕,因为那些液体的味道跟巴氏消毒液一模一样。过了大堂,就是包间。胖子跟着被附身的保安走向最里面,刺耳的音乐随着门的打开而扩大,里面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恰在此时,谢寒亭脚跟一转,走向胖子身后,再猛推了一把。于是那数道目光通通汇聚在了胖子的身上。
“袁潇?!”这是章不凡的声音,似是惊讶无比。胖子循声望去,立刻看到了从卫生间里搂着妞儿出来的章不凡,衣衫不整。
“怎么?你还想来揍我一回?”他放开手中的美女,迈着步子走向胖子,“怎么?你还没被揍爽?!本来老子想撞死你的,但小爷我好心,没真心撞你,只要了你的一条腿。这事儿你也算是个受害者,说到底是那个妞儿水性杨花,把你害了。爷要你一条腿,也是给你提个醒,女人……最不可靠!”
他看似随意地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笑起来一口白牙,“那个女的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也没见她对你以身相许。说到底,是这些女人下贱……”
章不凡话还没说完,胖子就恼怒地给他一拳,面色僵硬,仔细一看,双目红彤彤的,跟急了眼的兔子似的。“不许你这么说小夕!”
章不凡摸着流血嘴角,举手示意后面跃跃欲试的人别上。他既不生气也不恼怒地笑着说:“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喜欢她这样的婊子。”
胖子气得发抖,捏紧拳头又要补上一下,却被章不凡抓住了手腕。只见后者冷着脸怒道:“刚才那一拳算我欠你的。你他妈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打个半死,活该被学校开除。你要是下手轻点,老子都能醒着,给你说句话。现在你瘸了,还成了这副样子,我们算是两不相欠了。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别不知好歹!”
胖子的手腕疼得慌,没办法,他身体虚。但这种疼痛让他清醒,这次不是来打架的,是为了钱。
他慢慢转头,看向谢寒亭,低声道:“你答应过我的,就要办到。”
胖子抱着钱袋子,跟个行尸走肉似地走着。
钱怎么来的?
当然不是勒索来的。谢寒亭上了章不凡的身,再用银行卡在ATM机上取了100次。瞧,钱来的so easy,章不凡还不会有这段事情的记忆,胖子也可以撇的一干二净。等钱到手,谢寒亭把消耗过度的章不凡扔在了某酒吧门口。等他见到胖子,就看到他呆滞的样子,和眼里不断滚落的泪珠子。
从小到大,胖子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天性乐观,就算小时候摔了碰了,他也不掉半滴眼泪。但情这个字,有时候就是根针,扎在你的心口,让你呼吸一下都疼。他的眼泪全是为了女神而流。
“这钱你想给谁?”谢寒亭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抬起头,双目茫然地不知道看向哪儿。然后低着头,直直地穿过谢寒亭的阴身,全身都覆上了冰霜也不自知。灵体是冷的,谢寒亭这样的鬼更是冷到了极致。
时至三点,胖子走到了这城市的郊区,只有路灯亮着。他停在一栋平房的门前,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不大一会儿,门里传出询问声:“谁啊?”
“是我,小夕。”
门被人用力地打开,何夕看着面前的胖子,有些不敢确定的问:“袁潇?”
“这个给你。”胖子将手中的钱袋递向她,“二十万,你好好藏着,别存银行。”
何夕惊惧地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总有法子,不是吗?”胖子反问一句,嘴角像是要哭一样地勾起,他的眼里映出何夕的模样,有些发肿的脸,剪得短短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干裂的嘴唇,和消瘦的四肢,对比起来无比突出的肚子。这就是他曾经的最爱。
“拿着吧,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何夕身后的人弄得住了嘴。何夕身后是个男人,面貌不怎么好看,他的手放在何夕的双肩,表情有些许疑惑而狰狞:“这人是谁?”
何夕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会儿,还是笑着答道:“我的一个朋友。”
“那他为什么给你钱?”
“这是我欠她的。”不待何夕说话,胖子笑道:“以前她借了我二十万,现在有钱了,怎么也得还钱是不?”胖子的身体抖得厉害,但他的声音是平静的:“别存银行,这钱不干净,也别跟人说是我给的。”
他这话说完就转身,眼泪又夺眶而出。
“我走了!”
“袁潇!”何夕的声音传出老远,追上了胖子的耳朵,进入了他的心里。因为胖子的腿是瘸的,所以在跑到隐匿处,他就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瘸掉的那条腿抖得厉害,摊在地上,弯不起来。谢寒亭在不远处皱眉看着他跟个傻子一样地哭号。
过了许久,他呢喃出三个字:“痴情种。”
胖子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张晗早已醒了眼巴巴地等在门口。
“你晚上去哪儿了?”他对胖子上下扫视一番,眉头皱得山峦叠起。
胖子停了会,笑着说道:“没啥,就是斩断过去,开始新生活了。”他抬起头,眼睛肿得像金鱼。张晗顿时没了话,抿着嘴看他,然后叹了口气,上前扶着他进了屋。
“晚上咱们吃顿好的。”张晗叙叙道:“咱们去吃大排档,点上啤酒,好好庆祝一下。”
“成,听你的。”
入夜,胖子喝得酩酊大醉。他酒量一向不好,一杯就倒。张晗背着他,一步步走向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