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红尘客——疏楼宫灯
疏楼宫灯  发于:2014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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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霁云慢慢踱着走在院里,突然他说这话,被我给拦下来:“等等等等,怎说我是最无心的?若馨儿不是,九酝就逃不脱吧,怎就说我这个不出名的小倌?”

“馨儿贪财,九酝爱势,倒不见你执着于什么。”

那是我没有资格执着吧……不过,算了,无心,对于一个沦落红尘的男妓来说,是最高的赞赏。只可惜,我遇着我的劫,是时候该把心找回来呢。

“论说这个,别人不知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只怕你才是这馆子里的无心人吧。”

“是呀,我的心早就该死了,怎的就还会有感觉呢?”他笑得那么真心,若是没听他的言语,还以为他遇着什么开心事呢,但这话里明明就渗着无奈和凄凉。

霁云并不等我回答,又径自回到魅歌丽影中去了,像那无家的花蝴蝶。

霁云,生得一副好模样,也就这一副好皮囊害了他。本来只是大户人家里长工的孩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书童。谁想到长到十岁,被那色胆包天的老爷给玷污了,夫人气不过,却只能拿霁云出气,便把他卖来了墨莲。

刚好那时他和我同住一个雏儿房,真真像个偶人,精致无心。老爹领着他进来,第一次见面,他便朝我笑,即使满脸脏兮兮的,从那天起,我们成了很好的伴。他好似很习惯馆里的生活,一点儿都不哭不闹。可是这人总是缺了运气,明明一身的技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长得也出彩,要说二流小倌就亏了,但也就只够得上能住在前院。明明十四岁就挂了牌,可是这么多年,红牌都易主好多位了,他还是原地徘徊。六年了,他还没能被赎出去。

想到他,总要勾起前尘往事,不知怎的就觉得心烦意乱,偏偏走着还碰到九酝又不知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鸟事训着宁簪,更觉烦躁,想要逃。这墨莲是个华丽的牢笼,把我们全部锁住,天大地大,而我们,连心都被锁死。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对墨莲的厌烦,这里的人,这里的事,都那么喧嚣,我只想快点看见我的劫。

手已在开锁,我心内一跳,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最无心的么?正如霁云所说:“我的心早就该死了,怎的就还会有感觉呢?”

门开了,看到坐在桌子边的路离江抬起头,微笑地说:“回来了?”这时,我忽然释怀了。

为什么当初会救他?为什么不想放弃这个劫?为什么现在会这么想见他?原来,原来,早在第一眼看着他时,便上了心,这便是一见钟情吧。

霁云,如果有一天我们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也是我们咎由自取了。

不过,小爷我不后悔,我想你也一样,是吧。

第八章

“唉,都接不到客啊,看来是人老色衰了。你这几日看起来好利索多了。”

“那是,我可号称‘女华佗’呢!”对于突然出现的女子,我眉毛跳了两跳:“我说姑奶奶,说了几次不要这样忽隐忽现行吗?!”

“你在做亏心事吧?不然才不怕我咧。”

“你管管你属下!”小爷怒了。

那人偏偏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温柔模样,放下手中的书卷——好吧,墨莲这里也就只有些艳词罢,亏他看着也津津有味。

“你本不是易怒的人吧。”他含着笑意的眼眸看着我,我倒是失神了。

本来在墨莲里,身段就极低,又不似九酝那般,有什么好动怒的呢?从前的霁云是温柔的人,也无需与他争吵,初茶那小鬼,粗口倒是常说,却又说不过我,三言两语就给撂倒了,其他人没什么交情,老爹,老爹谁敢跟他动怒啊?

所以难怪霁云说我是最无心的人,整天一副高高挂起的状态,也就这个姑奶奶总爱老虎屁股拔毛!

“是你家左护法克我。”瞪了那耸耸肩的女侠,总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哪知道她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要跟劫干点什么事都不行。

“你不开心,等我再好些了,带你出去逛逛吧。”

“赎我?”

“呵,这阵子看起来还得躲你这呢,等风平浪静了,再赎不迟。”他说的话,我信,等,我还是等得起的,毕竟都等了十年了。

“带你看看江湖,透透气。”

“盟主您的身子……”

离江摆摆手,姑奶奶也不再出声,我看着他,看到他眼里我的影子。

是呀,这十年来,鲜少出墨莲,所有的悲欢离合都逃不出这里,所听到的也不外乎是小倌、妓女的风流韵事或者悲惨命运。我差点就以为了这世间的人只有客官、妓子、杂工。幸好这客官还分三教九流,才能听得人间故事。

“烟花三月下扬州,你要带我去扬州吗?”坐在铜镜前,我开始卸下满头银钗玉簪金步摇。

“三月三,赏牡丹。何必舍近求远呢?”

“赏牡丹?那他岂不教花儿比下去?”

“哢哧”我不小心捏碎一支头簪,谁能告诉我这个姑奶奶究竟是想怎样啦!

关门!送客!

当然最终能使她乖乖消失的自然不是我。

看着这人的侧脸,我有点猜不透。他似乎对于为什么一个堂堂武林盟主要去偷盗并且还被追杀的原因并不想解释,他不说,我也不好多嘴,虽然这牵连到我的小命。即使同床共枕,他亦没有碰我半分,就像现在一样,他在离我不到一拳长短之处安然睡着,睡姿端庄。

不求你爱我,但求你不负我,我的劫,我不是东郭先生,你也不能做那白眼狼。

路离江,你可是我二十年来,第一个念想。

第九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离江经过一个月的休养,身子爽利多了,真看不出,那位姑奶奶的手艺还真不赖。不过既然有她在,在哪不能调养,非赖在我这呢?

望着那个正赏着桃花的男人,他不近不远的态度,总是让我担心这从天而降的姻缘是那么不真实,仿佛缭绕的云雾,随时会散。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这人间风景正好,你怎的不开心?这桃花不合你意?”

这是他第二次带我看桃花了,第一次是在铜驼陌,西傍洛河,桃柳成行;高楼瓦屋,红绿相间;阳春时节,桃花点点,蝴蝶翩翩,莺鸣烟柳,燕剪碧浪,景色之美,别有洞天。人烟稠密,暮色茫茫,家家炊烟嫋嫋上升,犹如蒙蒙烟雨,纷纷扬扬。“铜驼暮雨”果真名不虚传。

这一次,他挑了“东边撞钟西边响,西边撞钟东边鸣”的白马寺,他如此这般在意我的心情,可是他的心,我看不分明。

他不像那些嫖客,那么好猜,个把月相处下来,他一句情话都没说过,窝心话倒讲过不少,我说他是我的“桃花劫”他也没否认,总是温柔地笑笑,现在还接连着带我赏桃花,这让我如何想,又该如何想?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小娘,人生,你看得比我透吧。”

梨涡浅笑,他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的只有我,只有我。

是呀,人生,我早就看得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轻轻牵起他的手,我早已看清自己的心,而他,一个愿意拖着病体陪着你踏青只为讨你欢喜的人,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付出一腔真心又如何呢?

“路叔叔,爹爹和娘亲不理我。”

呃,好吧,这含情脉脉的氛围愣是被这小混蛋给搅了……那该死的姑奶奶怎可以这样丢下自个儿的小子,真是一对不负责的夫妇!

“烨烨要乖,待会叔叔带你去喝桃花酒。”他摸摸这个漂亮的小混蛋的头,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虽然才是四岁的黄毛小子,若是在墨莲TJ,没个八九年就能独当一面了……呸呸呸……若让姑奶奶知道我在想什么,估计得死无葬身之地吧。

花前对饮,好不惬意,唯被嚷着“我要喝我要喝!”的小屁孩破坏了……

日暮斜阳,那消失许久的两人才回来。

“哼,一个左护法,一个右护法,就这样把你们的盟主丢给一个全无武功的小倌,也不担心你们盟主有什么不测,这就算了,居然连儿子都丢给我,这算什么事儿啊?”

两张俊秀的脸蛋才不理会我的指责,径直请示离江是否打道回府。

在回去的路上,少了烨烨的打扰,他问我:“今儿开心吗?”

“你这样抛头露脸,没关系么?”

“无妨,总归点你出去的是唐谨。”唐谨,就是姑奶奶的良人。

话刚落音,马车就遇袭了。

三两个黑衣人朝我砍来,离江为了护我,又不慎扯开了伤口,鲜血淋漓,看得我心惊胆战。

在唐谨的掩护下,离江带我回了墨莲,我紧着打水帮他清理伤口,急得团团转,却只听得他笑道:“看来我当初没掉错地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呢?果然不愧是威震四方的武林盟主,真是临危不惧呢!”

嘴巴说得气乎,心里着实担心得很,莫要,是我害了他啊。

“小娘?”被门外的声音吓了一跳。

“哎,老爹,何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今夜客人稍多,到前院瞧瞧去,莫要偷懒。”

“是是是,我知道了。”

好不容易隔着门打发了老爹,我看着我的劫,相对无言。

“去吧,你不用担心我。”

“你的伤……”

“有我呢!怕什么?”我脸一黑,这个姑奶奶,什么时候才能听劝呢!非得把小爷的心肝儿吓出来才肯罢休吗?!

我就这样憋了一肚子火来到前院,初茶那小骚货在舞榭上翩翩起舞,啧啧,进步真快呢,一个不留神,脚就踩着另一个人的脚。

转头一看,浅青衣衫,腰间佩剑,不同于离江的儒雅,这人一身的剑客英气,熠熠若神人,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啊。

第十章

前些日子撞到霁云,今儿踩到客人的脚,也不知怎的,这些日子都有点恍惚,连连冲撞了美人,莫不是离江是个千年妖精,每日同床共枕是在吸我的精气吧……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正对上英俊的面貌,加上些些许许的傲气,更衬得他气宇昂扬,潇洒不羁。

“这位爷,何不坐下了享受一下这浮生半日闲?”

“也好。”t

我带着他在大堂里坐下,正对这舞榭,身后也刚刚好传来九酝的琴音。

“这位爷,该如何称呼?”

“姓游,随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呵呵,游爷,这可不能儿戏的呦。”我素手奉酒,今晚可有收入了呢。

“喔?这话怎么说?”原本眼睛瞟来瞟去的爷,也被我的话给招回了魂。

“从前啊,有个杂工姓王,客人问他排行老几,他说就一伙计有啥排行,爷愿意叫王几就王几,结果你可知那客人叫他做什么吗?”

“什么?”

“王八。”结果游爷噗地一声把刚喝进去的就给喷了一桌子,裂开嘴笑了,他笑起来真真好看,刹那间让人觉得风和景明。

“看你相貌,可猜不出你能讲这种话。”

“呵,游爷是第一次来墨莲吧,我骆小娘的嘴在馆里也算一绝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不是靠着这张嘴,我这副皮囊有谁要呢?

“呦,今儿小娘居然也有客人噢,这位爷真是好眼光呢,小娘可是墨莲最能说话的呐!”说完这话就施施然离去,留下一片炫丽的色彩,以及微微淡淡的香味。

“那人是谁?”回头却见游爷失神的表情。

顿时有些泄气了,那个四处留情的死家伙:“看来游爷真是没来过墨莲啊,九酝可是这馆里的头牌。”都说我能说会道,可是九酝啊,又得胜我几分,刀子嘴毒死人,却因为生得实在太美丽,客人们都把他捧上天了。

接下来的陪酒,明显的游爷就心不在焉,时不时对着酒杯发呆,不然就是抢过我手里的酒壶,直接灌了起来,而后露出苦笑的表情。

嗯,一定有什么隐情,不过我也无意深究,我们这些欢场中人,为的就是给客官们图个乐子,让他们忘却烦恼,醉生梦死一回,至于私事,那就不属于我们管了,不能管,也不该管。

掂量着将小费分了两份,一份自然上交给老爹,另一份当然要犒劳犒劳自个儿,这游爷出手也阔绰呢,就喝个清酒也能给这么多钱:“游爷,明儿再来哦。”就急忙赶回厢房照看离江了。

翌日,这游爷还真来了。

“游爷,今夜翻我的牌么?”在大门口遇着游爷,自然就缠上去了。

“爷想试试红牌的滋味,就点你们俩个吧。”这股风流劲啊真是相衬啊。

“你们男人啊,真是以貌取人,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呢!”

“呦,这是怎么了就天下乌鸦一般黑呢?难不成是我抢了小娘的客人啊?真过意不去啊。”九酝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大门口,里一件鲜红罗裙,外罩一件黑色长袍,在灯笼的照射下姿色越发将我比下去了。

“……”

“不过这位爷,真不好意思,九酝今儿有约了,改日再聊哈。喏,小娘,你的恩客还给你。”九酝仪态万方地笑着,一脚跨出了门槛。

“阿九。”游爷一声阿九让九酝转了身。

“咦,小娘,死阿七有弟弟吗?我怎么没听说过?”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九酝是个什么样的人?”终究还是在大堂里坐定,给游爷斟上了陈年女儿红。

什么样的人?只记得第一次见,他便毫不客气地指着我说:“这么丑的人也有人要吗?”

游爷听到这话有点发愣,眉头锁了一下:“那个九酝是怎么进来的?”

跟九酝并无什么交情,他的过去我也不甚了解,何况一入烟花之地便是二世人,那些前尘往事都付与一碗孟婆汤,自己的都忘了,谁有闲心去理会他人呢?不过,“好似是个小叫花吧,估计也是饿得慌,自己跑进来的吧。”

“哢哧”,酒杯竟被狠狠捏碎,这动静倒吓了周围的客人。

“五师兄?”忽然来了一个神色匆匆的人,附耳在游爷耳边说了什么,游爷一起身:“我明日再来。”便与那人一同走了,不过那银子倒没忘记留下。

我哼着曲儿回了厢房,却发现不大对劲,离江正襟危坐地等着我。

“怎么了?”只好锁好门窗,收敛态度,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今天跟谁在一起?”

“游爷。”

“游爷?游不归,果然有本事,竟能找到这儿来了。”

见离江这样说游爷,看来游爷和离江是认识的吧:“他是何人?”

“他是逆沙的人,追到这里也是为了他们的镇派之宝——无情索。”

第十一章

江湖恩恩怨怨,也常听客官们提起过,但总不会亲身陷入,这回捡了一个劫,指不定真是个劫难啊。

“小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怎么回事吗?今夜就带你出去看看。”他说的正经,也是给我个交代。

“我可不会高来高去……”

“放心,自保你无事!”姑奶奶你就不能一天不来吗!?

无论如何,我也叫他们给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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