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乱世》2
沈泽渊只是笑着不再说话。 那笑容和以往都有点不同,像是哪天大卫的雕像忽然有了灵魂,性感的裸男一下子动起来抱着吉他唱动听的意大利情歌给你听。 这是个全然没有任何勉强和不适的笑容。 让秋大少的心跳不由得抢了几个拍子。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剧本里把拍摄安排表抽出来说:“照这个速度,前面这部分不用到周末就能拍完了。” “嗯。”在秋斐白面前总是善解人意的沈大牌顺着他的意思朝着满面红光准备一鼓作气再赶拍一条的梁导答应了一声。 又突然转过来别有深意地说:“我可是前所未有地期待这次的对手戏。” 有同样心思的秋大少当然是针锋相对地笑道:“那就各凭本事了。” 后面的几天片场只剩下沈大牌一个人闲晃了,因为秋大少去临时抱佛脚地学唱戏了。 本来鉴于孙持节这个角色戏子身份的特殊性,秋大少就算是从接到片约就开始正式学都嫌不够,但问题是从整部戏的角度来看,这个身份只能算是一个伪装,从头到尾孙持节戏服出场的镜头不是在后台就是在台上摆ending pose。 于是梁导也就不那么吹毛求疵了,直接趁着这几天秋大少没戏的时候来个速成班就算了。 但是梁导没想到的是,两个大牌正式出场的第一条就出师不利。 原本的安排是镜头追着在台下看戏的孙擎苍等一众军官,台上干了什么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镜头里。结果镜头刚转到台上摆最后pose的孙持节,就听见一个清凉凉的女声十分不爽地说:“编剧呢?这什么意思啊?!唱戏的那个一点风华绝代我们都看不见怎么想象他能勾引到日伪高官啊!” 头上还戴着凤冠的秋大少差点没头重脚轻地一头从台上栽下来。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为了他维护沈泽渊忿忿不平的余茜。 梁导一看见余大小姐也觉得头大。 他这部还是国内班底制作的片子当时能把剧本递到目标已经全转向国外市场的秋大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乱世》的最大投资方就是余氏企业。 余家一直没彻底把手伸进娱乐圈里来,基本都是一年投资几部看得上的片子小打小闹。作为一个重心在实业的上市大公司,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们从来不多余关心电影的拍摄情况。 所以近几年,娱乐圈的导演们对于余家的投资都是百分之百的欢迎——一个只负责出钱,从不对你指手画脚的老板那简直是人人梦寐以求的。 哪知道这次,居然还出了妖蛾子。 倒是秋大少扶住了重量不小的凤冠和余茜对视,那双总被自己哄得开心的杏核眼里这会儿是明晃晃的“我、不、高、兴”跟LED屏幕似的滚动播放。 梁导只能夹在中间,只盼着这两位祖宗有什么矛盾内部解决了就好,不要来他的片场砸场子啊。 秋斐白很清楚早晚都得来这么一回。 只凭一个陈志安根本不能让余茜把火气都发出来,这会儿来找自己撒气,自己冲她低低头也就算揭过这一茬了。 想到这儿,秋大少只能暗叹一声,然后朝着满脸为难的梁导说:“那就照余大小姐说的来。镜头先跟我。” 这么一说,梁导的脸色反而更为难了——秋大少的京剧就学了四天,这一上镜,不管再怎么后期都是个瑕疵。 梁导还这儿脑筋急转弯想要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那边余大小姐已经等得更不高兴了,直接微扬着下巴命令道:“他都不怕,梁导你怕什么,这片子要是砸了,就让秋少给你赔票房!” 站在台上的秋斐白一听余茜已经到了连小白都不叫改叫秋少的地步,就知道他这出戏要是不唱好那就算没得谈了。 行头全套,连戏妆都化得一丝不苟的秋大少眉尖微蹙,在那张艳若好女的脸上更显得娇花可怜了。 余茜直盯着他的眼神略微移开去看还不动如山地坐着的沈泽渊——找自家竹马撒气可不是最终目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大牌是真的一脸云淡风轻。穿着党国军服梳着大背头的暴君是和《时空旅者》系列的伊登完全不同的风采。 本该是克己守序的军人角色在《乱世》的背景下,反而更加凸显出一股不羁的匪气。那双在之前初见时看来满是深情和忍耐的桃花眼,现在是却是一片无谓的无畏之气,再加上他现在云淡风轻信手倒茶的姿态活脱脱就是一只蛰伏的野兽。 只是在余茜因为他的无动于衷不由得开始皱眉的时候,她才从看见沈泽渊冲她戏耍似地眨了眨眼。 这是红果果的炫耀和示威! 瞬间就怒气值满点的余大小姐立马就脱口而出一句:“开拍!” 把余茜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的秋大少又怎么会不明白小金鱼这是被气到了,只是现在这种时候,他要是不顶住,那就是沈泽渊和余茜的直接对决,他连稍微想一想那个状况都觉得还不如让头顶上的凤冠把自己给压趴下算了。 在他看清楚沈泽渊脸上那点被手中的茶杯半遮住的狡黠笑意时,他也只来得及放下门帘的瞬间在梁导那声“Action”里叹出一口气。 “海岛冰轮初转腾。”从出将门里幽幽地传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已经是全场震惊了。等到秋大少整个人现身,唱作俱佳地唱完了一整句,就连梁导都彻底震惊了。 那一个字的开腔,还可以说是突击学习抱佛脚的结果,能糊弄糊弄一般群众。可这一整句的起承转合身姿手法,在梁导这种资深票友看来自然看得出这不是学四天就能有的成绩。这分明就是专业的水准。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等到秋大少落了音收了手,全场都还沉浸在“卧槽秋大少居然还会唱戏这不科学”的震惊情绪里,梁导已经见好就收地连叫了好几声卡,总算是抢救回来了这一条无可挑剔的镜头。 余大小姐在摄像回神之后才哼了一声,傲娇地扭开了头。 秋大少总算是能把凤冠拔掉,提着衣摆从台上下来哄她:“行了啊,戏我也唱了,我家小金鱼可没什么得理不饶人的属性。” “谁说我是得理不饶人了?我这叫胡、搅、蛮、缠!”余大小姐说着伸手就冲着秋大少的胸口戳戳戳:“我就是要棒打鸳鸯怎么了?我就是爱当西王母怎么了?哪有他一来就拐走我竹马还不许人找点茬的道理啊?啊?啊?!” 正要随着话音狠狠戳最后一下的纤纤玉指一下子就戳在了另一只干燥的掌心上。 她一抬头,果然就看见了那张目前排在余大小姐最讨厌的人Top10首位的脸。 “你干嘛?!” 余大小姐恶狠狠地说道,就像是一只遇到威胁的弓起身子竖着毛的猫咪。 “之前你找茬,我没管的原因是,”沈泽渊用一个很独占的姿势把秋斐白整个人嵌进自己怀里慢悠悠地说道,到关键地方还顿一顿,正像是手上拿着那根逗猫棒一样:“我也很想听听小斐白唱戏。” 说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恶作剧成功似的笑容。 “但是,如果你动手,那就一定不行。”一边说,沈大牌一边拎起余大小姐的手嫌弃地摇头看着精心做过美甲的指尖:“这么长的指甲可不能乱戳我的小斐白。” 48、《乱世》3 “你、丫、找、死、啊。” 从那两排固定每月去做牙齿美白的贝齿间碾碎了再恶形恶状地吐出来的话,像是愉悦了对面的沈泽渊一样。 他笑得更灿烂阳光了说:“你这么恼羞成怒,是嫉妒啊,女人?” 任何一只雌性生物都不会喜欢“嫉妒”这两个字被用到自己头上。因为这个词通常都和美感无缘。 于是成功被更加激怒的余大小姐就像是家养的纯种猫咪进化成了野生大型猫科动物。虽然这不科学。但是科学这个词和女人也从来都没有关系。 “你他妈的!” 穿着短裤出门的余大小姐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十分英明,因为她一记撩阴腿可以不用担心走光地踢出去了。 “余、茜。” 秋斐白这么无奈地叫了声她的名字,还是伸出手把那条来势汹汹的长腿给拦住了。 “小白!” 余茜几乎是两只眼化身恶灵骑士就差能咻咻地冒出真火来了。 “能给我个说话机会吗?公主殿下。” “哼。”一旦发现自家竹马低声下气地过来讨好自己就立刻傲娇地扭过头,却还是把挑衅的姿态给收起来了。只是嘴上仍旧不饶人地做出“本大人就是这么拽地等着你给我拿出个理由来”的样子。 “说吧。我看你能掰出朵花来!” 秋大少侧过头看了看还紧搂着自己的沈泽渊,沈大牌立马心有灵犀地松开手微笑着后退两步之后干脆转身走人。 只是他们俩的默契落在余大小姐眼里那就是罪加一等!刚刚还觉得心火稍有缓和的余茜再看向秋大少时的眼神又变得阴森森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之后,秋大少就是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 而对面的余茜则是等着下文等了两秒发现这就没有下文了,恼怒地整张脸都红了吼道:“死小白你涮我呢是吧?!” “我哪有涮你。”认错态度良好,一脸诚恳的秋大少只能为默契度还是不够这件事摇头再加上一句解释:“要不是因为之前他让步比较多,我现在哪用拦着你。” “别跟我扯淡。”余大小姐挥苍蝇一样地打断了秋斐白的话,“上次我去机场接你的时候你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阵子突然就搞得跟非他不可的情圣似的,你说你中邪了我比较相信。” “我真情一把就叫中邪了。” 秋大少抽了抽嘴角对青梅的定义非常无奈。 “不然什么灵魂转换啊外星人绑架之类的我也可以接受啦。” 秋斐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余茜因为忽然感兴趣而亮起来的眼神说:“你就见不得我是个正常人是吧,还能不能一起快乐地玩耍了?”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对于突然转性了的人我应该有怀疑一切非正常可能的权利。” “从发小的角度来说,你越这么死缠烂打不放过他,最后倒霉的就越有可能是我。” “……”听了这句话余大小姐不由得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竹马君,“我都不知道他还能把你怎么着了?家庭暴力?鬼扯呢吧!” “家庭暴力当然不可能——去报复社会就不一定了。” “虽说他曾经接受过斐秋基金的资助,也不一定就内心阴暗到报复社会的程度吧?还有那么多连资助都拿不到只能在社会底层挣扎的人呢!” 对此,秋大少只能面无表情地冲着自信却又怀疑的小金鱼呵呵了两声。 这让本来就只是暂时压制住怒气的余茜又愤怒起来,但是在她柳眉倒竖想要发脾气的时候却又对着竹马君不为所动的面瘫表情迟疑了。 “……你有证据的吧?” “……他接了《乱世》之后,亚当看了剧本,然后给我传真了一份文件过来,”秋斐白似乎是不太想说这件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想要余茜不再找沈泽渊的麻烦,那毫无疑问还是跟她和盘托出比较有利。不过他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涩着声音说:“是沈泽渊的病历,跨度有十年——边缘型人格障碍以及隐性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余茜觉得自己简直是随着小白最后叹出的那口气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余大小姐没选修过心理学,那什么边缘型人格障碍就先不说了。但是那个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是怎么算啊?光是反社会三个字的前缀就够说明情况了吧?! 这活脱脱的只能让余大小姐想到恐怖分子跟变态杀人狂啊! “而且……” 面对一口气喘得太大,连接词又用得一点都不转折的秋大少,余茜只能再次恶狠狠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就没有一点好消息吗?!这种高危分子你还要跟他谈恋爱打算过一辈子啊?!” 秋斐白默默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边伸手比了两个手指边吐出了两个字:“晚了。” “晚个鸟啊晚!不要跟我说为了拯救世界这种事情你连内裤外穿都肯?!”急急地正面指责完,余大小姐又很快开始侧面劝解:“你看,人格障碍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嘛!我现在就去找最顶尖的心理医生来怎么样?” 秋大少看着一脸坦然的焦急的余茜,突然就春风化雨地笑了,凤眼里荡开了一片粼粼的波光倒映的却不是湖光山色。 本来还要继续说点什么的余茜看着他的笑容就忽然窒住,这招美色当前固然是竹马君一直屡试不爽的,但更重要的是,余茜同时从这个笑容里读出了那么点不可违逆的意思。 果然,秋大少还弯着的残月一般的唇角下一句话就是——“我很有兴趣了”。 可不要小看了这句话。 至今为止,让秋大少最有兴趣且一直保持兴趣的事情就是拍戏。可秋大少对拍戏的评价也不过是“挺有兴趣的”。 哪个的程度更深自然是分明到只要语言分析系统没有出问题就能得出正确结论的。 “但他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哎……” 这是还想再挣扎一下的余大小姐。 “隐性的。” 这是提醒余茜忘记了前缀形容词的秋大少。 余大小姐只能拍拍自己的额头不去看自信满满的秋斐白弱弱地说:“那你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啊。” “……”余茜抬头望着因为今天自己穿了平底鞋而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竹马君,二十二年的生命里第一次如此深深地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传说中的只长个儿不长心了。 她挫败地揉了下太阳穴说:“你等着,在我给你关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和那什么障碍的治疗操作信息之前,什么都别干知道吗?!” 秋大少朝着一脸“我怕下次再见你就是在报纸上被分尸信息”表情的余茜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连余大小姐边倒退着走边郑重其事地一再叮嘱的“千万别去招惹那家伙”,他都笑纳了。 在余茜彻底从视线里消失了之后,秋大少就施施然地去了化妆间卸了妆换下戏服,然后一路碎碎念着“还有好多问题我都想好答案了你居然没有问”之类的话回了酒店。 然后在刷开房门走进去的一瞬间就被人给摁在了重重合上的门板上。 49、《乱世》4 看起来是刚洗了个澡的沈泽渊压着秋斐白抵在了门后,湿着的短发凌乱地有几缕搭在额前,衬着他黯沉沉的桃花眼和嘴角的弧度显出了之前未有过的邪气性感。 秋大少略感不舒服地动了动,立刻就被镇压了下去。他只能无处回避地直盯着那双锁定自己的眼睛说:“看起来还真是有影响啊。” 沈大牌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低下头咬开他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温度略高的嘴唇似有若无地挨蹭过秋斐白裸露出来的前颈,含糊地回答道:“我从来都不骗你。” 秋斐白垂下的视线正好迎上他坦诚的上扬的眸子,然后忽然笑了一声问:“那你之前拍那部《惊魂夜未眠》的时候演那个杀人狂呢?” “当然也有影响,”沈泽渊抬起头同时把攥住秋斐白手腕的那只手挪到了身侧,免得压得他手疼:“所以拍那部戏的时候,整个剧组的人见到我都跟见了鬼一样,尤其是演女主角的米娅,电影宣传的时候连跟我站在一起拍照都不敢。” 秋大少盯着那个明明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却让自己心跳加速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点视线,挑逗地向前挺了挺身说:“你让亚当把病历传真给我不怕我真的跑了?” “亲爱的,”沈泽渊挨着他的耳廓,一点都不吝啬吐息地低声说:“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不过现在,要是再没有点奖励的话,我真的会干出点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哦。” 秋大少看着他整个人真的像是被外星人拉去换了个芯一样的神色,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因为两手都被固定住不好使力,所以只能用一种稍嫌弱势和臣服的姿态迎上去给了要求奖励的人一个深吻。 不管是从舌头绞缠的力度还是威势性地侵略状态来看,都反常得让人无所适从。 以至于秋斐白连续又急促地调整了两次呼吸节奏才勉强跟上了沈泽渊的吻。 这是和之前的亲吻除了步骤之外毫无相似的新体验。和你在床上争上下的人从不那么凶残又掠食性强烈的狐狸摇身一变成了穷凶极恶的豺狼。 就算是秋大少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一开始碰上的是这样的沈泽渊,他大概会放弃。 只是这已经不是现在上了贼船的秋大少该思考的事情了,已经结束了这个吻气息沉着下来的沈暴君正用一副类似《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那个变态警察Stansfield放《命运交响曲》的神情凝视着他。 这实在是个不太好的前奏。 因为秋大少的神经绷紧了。 也是他重生以来的第一次神经紧绷。 饶是见多识广如秋斐白,现在也有了一种“哪怕他现在把我拆碎了生吃下去我也不会奇怪”的错觉。 虽然这么说的确有危言耸听的嫌疑,但是人在对未知的危险进行揣测的时候总是有盲目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像那些碰到危险的人一样表现得那么龊。但事实上,很多时候,等同样的危险出现在面前我们只会表现得更龊。 就像在没有真正见识过精神分裂症病人发作充满攻击性的镜头时,你永远都想不到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最高级警戒。 秋大少在那双倒映着自己堪称无助姿态的桃花眼里,第一次发现之前那些惑人的深情缱绻的情绪通通都变成了一片精神上的黑暗是种怎么样的感觉——就好像他自己陷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沼中再无重见天日之时那么严重。 秋斐白只能苦笑了一下,连一句自我调侃的“啊哦”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沈泽渊拖进了卧室里压在床上。 自负如秋大少,他的不屑是从来不外在表现的。哪怕心里已经不断重复着诸如“愚蠢的人类”之类的贬义词他也懒得表现出来。 但现在,活了二十年再加上小一年的重生时间,秋大少第一次怀疑自己翻船了! 边缘型人格障碍和隐性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这两个词组的组合再加上对“孙擎苍”这个角色入戏的复合效果之下,秋大少得承认——大魔王完整变身了。 在对上那个沉进深渊里的自己的倒影的时候,秋大少再拟态分析一次得出的结论就是——如果我的光明爱你,那我的阴影就得用更自我的方式来向你表达。 倒是现在更专心一致在做爱这件事前奏上的沈泽渊已经不太在乎地松开了桎梏他的手,然后居高临下地俯看着仰躺在身下仍旧不敢有动作的秋斐白笑了。 那是个很出人意料的笑容。最起码在这个笑容成形在沈泽渊脸上之前,任何人都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沈泽渊会冲着秋斐白露出这样一个笑容。 带着残忍和血腥气的畅快笑容。 “和之前差别挺大的,对吧?” 秋斐白听见这个问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然后配合地回答道:“如果病历上不是写着边缘型人格障碍和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话,我应该会以为你是人格分裂。” “没办法。”大魔王不紧不慢地边说着边一颗一颗地开始从上往下按顺序解扣子,“心理病症的具体症状在各人身上总是会有些表现差异,何况是我这种多病症的。” “你……” 秋大少只刚刚来得及说出来一个字,就被俯下身来的沈泽渊准确地咬住了滚动的喉结。 沈泽渊就像是喝餐前酒似的动作轻慢优雅,不重地咬了一口之后就伸出舌尖安抚地舔了舔。 “你说,”不知为什么温度低得有点可怕的指尖缓慢地撩开了衬衫,秋斐白简直可以感觉到它一路滑过去自己身上争先恐后地站起来的鸡皮疙瘩,“为什么当年会对你一见钟情呢,小斐白?” “明明跟别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啊——不过这个问题也不重要对吧。” 大魔王诡异发飘的语气和他散乱的湿发以及已经垮开一边的浴袍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诱惑——就像是明知道会上瘾的毒品,却死死地抓住了人性里那点堕落和不能见光的东西。 秋斐白觉得自己要不是经过了死一次又活过来这么不科学的事情,现在一定也不能装得这么镇定地看着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这个时候真的得承认,亚当还是有真知灼见的。 只是秋大少忘了他现在的尴尬情况了,虽然脸上是镇定住了,但是他整个裸露出来的胸口却是红得好像刚去洗了个热水澡。 注意到这一点的沈泽渊满意地笑了下。 “我好像从来都没留过选择权给你啊,小斐白。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最后还是只能选我——不管你是不是像我当初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预感的那样……” 最后那句话模糊地消失在了俯身而下再次交缠的唇齿间。 50、《乱世》5 秋大少觉得从他有感觉以来都没有这么热过,像是脑袋里的脑浆都被烧糊了,扒在脑壳上死死地做最后的喘息就是不肯再工作一下。 事实上,作为一个非处男,虽然之前只跟周青彦一个人上过床,秋大少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真的对性这种事情没什么感觉。 他得诚实地说,真的挺爽的。 但是现在,他同样也得说,当一件本来很爽的事情被别人给掌控了之后,那要生要死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就真的不由自己做主了。 那根绑在秋大少胯下勤勤恳恳做副业的浴袍带子已经连续工作了两个小时,而现在正用面对面姿势在他身体里进出的沈暴君也已经射了两次,但还是不肯解开它。 秋大少已经把自己的肠子都给悔青了,他就不应该因为被完全变身的沈泽渊给震住而放弃做上面的机会!虽然成功率大概只有百分之十朝下走,但是总比一开始就躺平了任人鱼肉要好。 是哪个见鬼的专家说什么对于心理病症发作的患者我们要尽量满足他们的需要让他们心态平和。 都他妈扯淡! 正这么因为神游而眼神忽然恶狠狠起来的同时,肠道里娇弱的前列腺凸起就被更恶狠狠地顶住了。 完整版大魔王把秋斐白遽然扬起的肩膀摁回了床上,至于那声因为声音哑了所以听起来更惨兮兮的让人觉得性感的呻吟和自己背后的刺痛倒是让他很满意地微笑了,然后边恢复了抽送的速度边用做爱中不自觉就诱惑起来的声音说:“这种时候,还能走神啊小斐白?” 说着顺便弹了弹秋大少已经处于备战状态快两个小时却始终不能解脱的可怜兮兮渗着泪水一样的前列腺液的小弟弟。 “妈,的……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解开。” 被撞击得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在句尾还是不可避免地气力涣散起来,身体处于敏感到令人难过的程度的秋大少凤眼湿润地看着身上的人,虽然爆了粗口却依然没一点威慑力。 “我不是说了吗,”大魔王一副“亲爱的你居然不好好听我说话这可一点都不好”的危险表情游刃有余到逗弄一样地前后摆着精健的腰身说:“‘你要我’这句话什么时候说到我满意,我什么时候就放开你。” 深渊一样透不进光的瞳仁凑在秋斐白已经违背了一贯不会脸红的常理酡红了的脸颊旁,大魔王翘着一点嘴角的弧度,对于这点和自己当初的想象一致的事实也很满意。 然后就凶狠地挨近那张几乎连用来帮助呼吸都嫌不够的艳色薄唇吻了上去。 晶亮的唾液顺着承受方的嘴角和那些因为没带套子而蓄积在体内又被撞击进出不断挤出来的经验一样顺从地心引力滑落在了酒店统一的白色床单上。 等到这个噬人的深吻终于结束,秋斐白觉得自己简直是死里逃生,他用比说上一句话更艰难地气息反驳道:“我、都,不知道说了……说了多少遍了……” “可我都不满意。” 大魔王冷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就看见了秋斐白近乎崩溃的神情。那些一直蓄在漂亮凤眼里的湿气终于不再是受到主人强制压制地,只有刺激过强才断断续续地从眼角滑下去了。 沈泽渊在那双不断溢出泪水的眼睛里影绰绰水蒙蒙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倒影。 只有自己的倒影。 他情不自禁地又低下头吮吻上去。动作温柔得像是之前的他。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毫无疑问地还是说明现在这个是黑暗版本的。 他说:“这个姿势说不出来的感情的话,我们就换个姿势吧。” 然后就身体力行地先把自己带着白浊的下身抽了出来。 因为“朕怎么可能被强上,这最多也只能到合奸程度”的秋大少诡异思考模式,而一直松松地搭着他后背的秋大少的两只手在动作间也掉了下来,秋斐白内心纠结又复杂却又抽不出任何一个脑细胞来思考。 只能在沈泽渊伸出手挪动他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以一副无助却又充满了奇异的“我只是对你不设防”感觉的姿态哑着声音说:“我只要你。” 一直到很久以后,沈泽渊每次回想起他那副奇异的充满了他人绝不可见的顺从和包容的样子都会硬的像是吃了什么强力春药。 所以当时的沈泽渊就很从善如流地反手拉起那只牵着自己的手落下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臣服意味的轻吻,然后也不再考虑什么姿势问题地立马投入下一轮征伐当中去了。 只不过这次他信守承诺地解开了那根浴袍带子,接着一个挺身又埋进了湿暖的甬道里。 同时秋斐白就死死地抓挠着他那只手终于射了出来。 因为反复而来的高朝带来的从未有过的强烈快感让秋斐白眼前一阵发白,不自主地上扬的上半身和那张脆弱失神的俊脸一起形成了让人目眩神迷的美色。 然后就让独占欲又大起的暴君给用勒死他一样的力气禁锢回了怀里。 绞着他濒临爆发的下体的后茓也跟着蠕动吞咽,让沈泽渊不大高兴的同时又爽的射了第三次。 秋大少只剩喘气的力气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回血回蓝,还沾着未干泪水的纤长睫毛眨了眨才让自己苟延残喘的脑细胞和视觉神经接上头。然后视线清晰起来的瞬间就看清楚了那张虽然餍足却又透着奇怪不满的沈泽渊的脸。 暴君的手指在他唇边逡巡着逐渐向下捏住了秋斐白秀气的下巴说:“小斐白,你会记得你说了什么吧?” 秋大少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在暴君的瞳色渐深,忍不住再“刑讯”一轮之前,终于指挥动了右手轻飘飘地扇了一巴掌到他脸上去。 “明天要拍戏还做你个头啊。”明明该是生气的动作和句子,却奇怪地透出了某种达成统一意见应该生活和谐的气息。 “我要洗澡睡觉。” 这么说着秋大少的手已经就着在大魔王怀里的动作自然地绕过了他的脖子。 沈泽渊盯着那双低垂着眼睑只能看见一排密匝匝长睫毛的眸子看了两秒,最后还是一个公主抱把人抱进了浴室。 秋大少在控制不住地抖着腿感觉到两根手指捅进自己正痛感彻底回归的地方时,不由得伸手狠抓了一把浴室的白瓷墙面。 酸牙的一声“嗤——”之后,本来只是揽着他腰的那只胳膊就扩大了范围把他的两只手臂都圈了进去。 “后悔了啊。” 沈泽渊的声音从温热的水流之间传进耳朵里,仍然有一股三九天夜风一样发寒的气息。 秋大少抓着他还在自己体内做清洁的那只手往出一带,尽量稳着身体转过来,已经又白下来的脸配着他明明白白地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的表情冲着同样神色不善,在这种时候简直是让人觉得拔吊无情的沈泽渊说:“给老子收回你的边缘型人格障碍!再有下一次,你就一辈子自己撸去吧!” 这么大气地放完狠话,也没管后面清理干净没有,秋大少抓着搭在一边的大毛巾就颤着腿出了浴室。 只留下被温水多冲了几秒的沈泽渊呆愣愣地看着大开的浴室门,然后低头笑了起来。 51、《乱世》6 “妈的,什么玩意儿?!” 孙擎苍一走进福顺茶舍就听见二队的队长赵扬一声怒骂,然后迎面而来一只青花瓷茶壶直接撞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一边满脸心疼的老鸨这下子也顾不上怕被波及了,边推着赵扬常找的小飞燕上去劝人,边端了杯凉茶递过去说:“赵姐夫这么大火气做什么,哪有不长眼的敢撩您宪兵队的虎须啊?” 赵扬阴着一张脸看了眼笑出满脸褶子的老鸨,又瞥见进门的孙擎苍才没多说什么接过了茶碗。 只是一口凉茶下肚,挥手躲开了小飞燕伸过来准备撒娇讨好的手,沉声说:“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跟孙队长有公事。” 得了令的老鸨立刻谄笑着拽走了小飞燕和伺候的小丫鬟,临走还不忘给他们关上门。 “说吧老赵,怎么这么大火?” 孙擎苍把头上的大沿儿帽取下来扔到桌上,拉了张椅子坐下。 “老子艹他八辈祖宗的!还不是他娘的那个日本人尽出妖蛾子!” “你们二队不就是陪着人去逛逛窑子吃吃饭吗,搞得跟他点名要睡你老婆似的。” “我日哦!”赵扬拍了桌子站起来才看清楚对面那张逛窑子都不用钱窑姐儿还倒贴的脸上那副全然无所谓的神色,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也是在战场上跟人杀出上士军衔的赵扬心底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一瞬间气势全无。 “他要是想睡我老婆那还简单了哟。”这么嘟囔着,就又想起来那个日本人的难搞,赵队长抓了抓脑袋硬是在自己堪称硬汉的一张脸上做出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说:“你说那家伙连京城最出名的赛金婵都看不上,不会是那地方不行吧?” 越想越真的赵队长干脆就一拍大腿说;“妈的,一定是!肯定是那话儿不行,看那小身板就知道。” 孙擎苍掸了掸帽子上的浮灰终于瞥了他恶毒八卦的脸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单打独斗你赢不了他,信不信?” “老子日哦,孙擎苍你在逗我?” 孙队长反手把帽子又带上,站起来的身姿凛然而威势凌人。一双明明该是四处留情的桃花眼冷冷淡淡地朝他一扫说:“别忘了那是上面吩咐下来的贵客,你还是仔细着怎么能把人招待好了吧。” 这么说完,孙擎苍就径自走了。 与此同时,梁导一声“卡”也算是宣告这一镜的完美达成。 还穿着一身酷帅狂霸拽军装的沈大牌晃荡着走到正坐在一边等着上场的秋大少身边。两只胳膊从人背后一环就把秋大少整个圈进了怀里。 然后他摸了摸椅子下面的垫子笑眯眯地说:“这垫子不怎么厚啊,要不要我再拿两个过来?” “……”戴着如意冠虞姬扮相的秋大少缓缓地转过头和那张笑容隐含着无尽得瑟之意的脸对视了两秒才慢吞吞地说:“沈泽渊你最近很嚣张啊。” 沈大牌脸上的笑意在秋斐白说完这句话之后更加深了一点,然后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了秋斐白的左肩上,凑近他的耳朵温柔体贴地说:“我这不是怕你会疼吗。” 秋大少没再看他。 第一是因为他现在全套妆,又身上的确不大舒服,乱动的话就怕起连锁反应;第二声他俩现在的姿势在别人看来那就是赤裸裸的有奸情,而他现在不想让身后那个家伙再更得瑟一点了。 于是秋大少只能叹了口气说:“你是觉得我现在出柜了的话,会更有安全感一点?” 暴君有窒住那么一呼吸的时间,最后还是简洁利落地说了个对字。 当那个字的话音落在看不见的空气里的时候,沈泽渊有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情。 比他昨晚强制的索要那句“你要我”还要过分很多。 然后他们俩就都沉默了。 在热闹的、形势一片大好的片场上,两个最大牌的家伙就这么沉默地像是跟对方或者是跟自己过不去一样。 一直到沈泽渊觉得自己大概不会等到回答,但同时又有一种更不爽的情绪升腾起来整个压过了自己之前的内疚让他觉得有控制情绪的必要的时候,一只手指修长指节清峻的手从虞姬的黄底蓝滚边斗篷里伸了出来握住了他的手。 秋大少的语气淡淡地说:“那等下梁导开放媒体探班的时候怎么样?” 就像是迅猛又暴虐的情绪在顺着血管流窜扩张是时候被一针镇定剂戳进了静脉。 沈泽渊看着他沉静得好像在聊别人无关紧要的事一样的表情比刚刚更长久地沉默了一阵。直到梁导招呼着秋大少来开拍下一镜,他表面上拉着斗篷实际上扶着从腰开始整个下半身都疼的秋大少上了戏台都没再说话。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待见军情报如何?” 秋大少在台上冲着那个西楚霸王扮相的演员这么唱,梁导就坐在摄影机后面跟着拍子摇头晃脑地拍。 沈泽渊站着轻而易举地就看清楚了每个人脸上的佩服和欣赏。 他两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哪怕是知道就算出柜对于秋大少来说也不过是件不痛不痒的事情,但是此刻沈泽渊站在台下看站在台上的人,还是觉得舍不得。 曾经许多年,他就是这么透过屏幕去看他的。 不管是爱还是偏执或者占有的欲望,早就已经碾碎了糅合在一起。 “小泉君,唱戏的这可是我们京城有名的旦角。” 属于角色赵扬的大嗓门在这时传过来,就把难得深沉思考一把感情的沈大牌给震醒了。 他抬眼就看见二楼那位很是让自己羡慕嫉妒恨的日本人小泉俊二的角色演员罗晋晖正照剧本上写的那样,眼神深沉地盯着自家小斐白。 沈暴君觉得,自己有点心情不好的样子。 事实上,等罗杰把他争取到哥哥孙擎苍的角色他拿到剧本之后,他当时差点没翻脸给亚当招个临时助理。 原因就在于,这部戏两个男主虽说是在打禁忌恋情的擦边球,但是梁导的腐还是真明着卖了的——小泉俊二和孙持节之间有一场可以算是激情戏的戏。 这也是沈大牌昨晚那么沉不住气的原因之一——老子都还没做的事情,怎么能被路人抢先! 52、《乱世》7 感情都因欲望而生,亦为欲望而死。 落在摄像机镜头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小泉俊二踩下最后一层楼梯时那个回望舞台上虞姬的带着欲望的眼神。 这让沈大牌非常的,不高兴。 他甚至冲动地就想去拽着秋大少给他之前那个趁着媒体探班时间好昭告天下出柜的主意投赞成票。 只是沈泽渊最后还是在做了一组深呼吸之后镇定了下来。 他步伐稳健地上了戏台像是扶着秋斐白上台时一样的体贴又扶着他下来,倒是秋大少眼尖地就发现了正过来的各路媒体,语气平和地提醒道:“媒体探班时间到了。” 沈泽渊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那张在心底描画了十七年,像是树木年轮会随着时间一圈一圈增大而渐渐有所不同却又总是依稀可辨的俊秀英挺的脸上似乎真的只是在等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那么轻松无所谓。 沈泽渊扶着他腰的那只手紧了紧,然后若无其事地带着他站到了摄像机和长枪短炮的话筒前。 事实上,他俩走过去的有一个瞬间,几乎所有的剧组成员和记者们都下意识地觉得会有个爆炸性的大消息出现在他们身上。 就像是同一时间同一个第六感突然降临在了现场。 但现实是,沈大牌只是沉默得好像个打酱油路过的路人甲,不管是把他当拐杖还是高脚椅他都没意见。 虽然记者们一个个抓心挠肝地想问沈影帝是不是和秋大少有什么不愉快,但是只要看着那只搀人的手和秋大少回答一系列毫无营养和爆点的常规问题时淡淡的神色,比刚刚从天而降的第六感更强烈的第七感则是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烁着两个硕大的红字——大、凶! 当然,这个世界上总是不缺少真的猛士的。把八卦当作毕生事业来追求的狗仔记者那只能说是爱岗敬业! 于是当一句明显嗓门大于现场热情不起来的气氛的提问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时,大家都很是愣了一下的。 “请问一下,秋少对于自从和沈泽渊先生合作演出了《时空旅者3》之后就被奉为国民CP有什么看法吗?” 秋大少真的是抬眼看了那个满脸红光的,完全是社会新鲜人样子的记者一眼。然后他就在那双因为期待回答而瞪得格外大起来的眼睛里看见了毫不掩饰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对于国民CP这件事,秋大少也是知道的。尤其是前段时间剧组刚回美国没多久,不知道康拉德导演手脚什么时候提速得像是绿皮车瞬间变了高铁,居然放出了第一支预告片。 之后他和沈泽渊就一路从冷门CP变成了脑残粉可以从青藏高原之巅一路排到沿海大陆架最底的国民大热CP。各种同人YY小说、漫画大行其道,甚至秋大少本人也看过那么几篇H文。 最令他现在想起来觉得欣慰的就是,小说里起码是一半一半的他在上面。 只不过拿一件完全没影甚至还没进入主流的捕风捉影事件,甚至是另一部大片的消息搁在现在提问…… 秋大少悄悄地瞟了眼一边的梁导——啧啧,秋大少敢拿沈泽渊的黄瓜打赌,梁导眼神里那点闪光绝对是不爽! 看来社会新鲜人再次投入再就业大军的可能性要超过百分之七十了。 秋大少极浅地翘了一点嘴角弧度起来。 既然人家是诚心诚意地想寻求八卦的真相,还很有可能为此丢了工作,那,给他个真实答案也没什么吧。 于是秋大少张了张嘴,结果在他发出声音之前,另一个乱性感一把的声音就岔了进来。 沈大牌严肃正经得像个发表就职演说的政客一样,直面着一众记者和镜头说:“我很欣赏秋少的演技和人品,《时空旅者3》的拍摄过程里合作非常愉快。” 说到这里他微笑起来话锋一转:“不过我们私下虽然是很好的朋友,但是这种国民CP什么的传多了,会对事业有影响的。” 明明是个礼貌谦和的微笑,在这句话之后就彻底变了味。像是一碗软糯白粥里被倒了一整罐的泡椒,看起来很无害,只有吃下去才发现那都是后劲。 简直让人后背一凉。 在这种时候必须出来救场的梁导果然也不负众望地弥勒佛似的笑眯眯地接了话说:“怎么好老问人家两个小伙子的私事,咱们剧组里可还是有一群急需解决个人问题的啊。” 梁导的话音一落,大片的话筒立刻转向快伸到梁导的嘴边,同时一片乱七八糟的提问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梁导这边笑眯眯地有问有答,气氛和谐。那边秋大少得了空立刻拐了后面沈泽渊一下小声说:“你干嘛抢我问题?” “……我要是真让你现在出柜了才是麻烦大了吧。” 秋大少似笑非笑地半侧着头去看他,沈泽渊还是那副淡定自如十拿九稳的神色毫不回避,似乎就在等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你觉得——国民CP这件事怎么样?” 虽然不太清楚这话题忽然转换得是怎么回事,但是沈泽渊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说:“挺好。” “出柜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个事儿,”秋大少说着无所谓地耸耸肩,“国内混不下去了我还可以去好莱坞发展,没什么差。” “……你知道我等的回答不是这个。”沈泽渊皱着眉想伸手把他的头掰过来和自己对视,但是想了下现在的情况还是只能在扶腰的那只手上使使劲说:“如果我真的让你刚才出柜,你会不会怨我?” 秋大少小声地嗤笑了一声:“拜托,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觉得全世界都应该爱我不求回报——你想要安全感,我就尽力给你。我也只能做到这样。” 沈泽渊在他身后呆了好一会儿。他了解那张脸上所有隐秘的骄傲不屑和懒散精明,但是在这个时间点上,他却确实描摹不出秋斐白的表情。 每个人在感情里都觉得是自己付出的更多,即使是惯于伪装和玩弄人心如沈泽渊也不能免俗。 爱的时间太久,往往就不太记得初衷,而变成了一种执着的意象。 大魔王也怨恨过单恋的十七年,所以他现在如此迫切地想要秋斐白的退让来证明自己的优势和回报。 只是现在,沈泽渊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十七年的梦境拥入怀中,再不醒来。 53、《乱世》8 “妈的,老子跟你说啊,孙擎苍你肯定想不到!” 刚又帮助警察局镇压了一场学生运动回来的孙擎苍前脚迈进宪兵队大门,后脚赵扬就一脸猥琐隐秘的表情凑了上来,还把自己的大嗓门特地往下压了几度,结果还是漏风一样的传出老远。 孙擎苍转了转脖子,不太有兴趣的样子自顾自地往里走,连腔都没接他的。 倒是赵二队长不屈不挠地跟着他的步子,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力特地提起了孙擎苍去听戏场场不落的宏祥班的当红旦角华清。 这次孙队长还真的停了脚步转头看着他,那双没了帽檐遮挡的剑眉有一边的弧度比平常挑的高了一点,说明孙队长现在有了听八卦的兴趣。 赵扬咽了口唾沫,眉飞色舞地说:“那个小日本,他居然喜欢男人!” 孙擎苍侧了侧脸,免得兴奋的唾沫星子就喷到自己脸上来了,顺便嗯了一声以示话题可以接下去说了。 “他看上华清了!从今儿开始华老板的戏他场场都全包!妈的,之前真是没看出来,居然是个喜欢走后门的……” 赵二队长越说越来劲,一气儿思维发散扯到了“他妈的,那小日本之前不会还看上咱了吧?!”,一脸如遭雷击的表情,却没等到身边的回音。 他偷瞥了眼已经神色如常的孙擎苍,又深深地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谁不知道孙大队长是宪兵队一枝花啊。要看上也该看上孙大队嘛! 他还在心底为自己的机智好评点赞,旁边的孙擎苍已经脚步不停地只剩了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孙大队有点不太高兴——因为他最爱的娱乐活动没有了。 赵二队一看整个宪兵队唯一值得让自己奉献八卦的大队长走人了,立马追了上去,誓要听一句大队长的评价。 于是被拽住胳膊简直像是遇到狗仔队一样的孙大队冷笑了一声撂下“关我屁事”四个大字,挥袖而去。 然后今天的戏就算是都拍完了,沈大牌着急火燎地还没走进化妆间都已经把上半身扒了个干净,六块腹肌明晃晃地在裤腰以上,让人想探究一下到底下面还有没有遮住两块。 然后就拎着自己装衣服的包进了化妆间花了半分钟换好衣服一阵风似地从片场直接刮回了酒店。 等他打开一路回了房间打开卧室房门,秋大少已经抱着一碗蜂蜜水随着开门的声音从电脑上移了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我、都、要、饿、死了好不好?”秋大少说着就从电脑椅上站了起来直接跨到床上再蹲下身抬着沈大牌的下巴抱怨:“是不是有人NG了?” “嗯,李彦琛的性格演赵扬本来就反差比较大,他今天似乎状态也不很好……” 说话声逐渐就因为越挨越近的嘴唇距离而低了下去,到最后干脆就凑到一起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偶尔翻覆泻出的缠绵水声。 “呵,看起来你是这里比较饿了吧小斐白?” 长吻之后分开的时候沈泽渊就顺势压住了秋斐白,瞳色幽深地这么说着手就垫在秋大少的臀部上,暧昧地捏了两把。 倒是秋大少像是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伸手拍了拍沈大牌的脸拖着长音说:“去——做——饭。” “好吧好吧,”沈泽渊说着就举起双手坐了起来,“想吃什么?” “随便炒点炒饭就行了,”秋大少边说边转过头去看电脑上的时间,然后皱着眉说:“都八点多了,算了,不吃了。” 沈泽渊进厨房的脚步停了一停,有点无奈地转回来看着坐在床上一脸严肃的秋大少说:“你就为了等我回来做饭也没叫前台送餐,结果我回来了你又不吃了……” “想把胃饿坏吗?!” 等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秋大少已经又被扑倒在了床上。 秋斐白懒洋洋地躺成了一个大字型,不知道是因为饿还是纯粹又犯懒了,只有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晚饭吃得太晚才对身体不好。” 他这么一副懒散得像是冬天好晴天的时候瘫在阳光下晒太阳的猫咪,着实让人觉得不趁机做点什么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 于是沈大牌也果真不负美意地缓缓地把手伸进了只有一根带子的浴袍底下,甚至在他的手触到乳尖上按揉的时候,秋斐白都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完全没在思考整个放空的样子。 “我说,起码咱们国民CP的YY小说里,也有一半都是我压你啊~” 最后那个忽然飘起来的尾音是因为有只做怪的手已经伸进了秋大少洗完澡才刚换上没多久的内裤里正试图把他欲望真正挑起来。 “嗯,骑乘听起来也不错的样子。” 沈大牌居高临下地笑了。 那点尽在我手的胸有成竹的掌控感和他正滑陷于情欲之中火力全开的性感交织在一起,就诱惑得直晃人眼。 只是被压在下面看起来处境岌岌可危的秋大少却是一脸无辜地弯着眉眼说:“可我还疼啊。” 在这个瞬间,即使对自己的雄性荷尔蒙自信如沈泽渊,也有了一刹那的挫败感。 只有419和买春这种事才是只顾自己爽了就行。 “而且,性生活频率太高了对身体也不好。”秋大少淳淳善诱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专治男性病症的老中医或者教授生理课的帅气老师:“像你马上就要到三十岁了更要注意节制啊。” 那个奇怪的“啊”字尾音听在沈大牌的耳朵里简直就是“我怕你再过几年就不行了啊”的简写,让还占据着有利地形的沈大牌面色狰狞了那么霎那。 他开始思考再来一次TJ的话,会不会让自己爽一点。 “晚安。” 秋大少这么说着,本来还懒洋洋瘫成一条直线的两只胳膊就环上了沈泽渊的头颈,像是只亚马逊丛林里体态柔软的森蚺环住它的猎物。 蜻蜓点水一样的轻吻落在沈大牌因为不爽而平抿的嘴唇上,然后他就闭上眼松开手大喇喇地把要害全部亮给身上的沈泽渊,似乎在表达上或者不上这个问题的选择权在于你的意思。 沈大牌死死地盯了他几秒,发现他大概是真的搞了个巴黎是不设防啊问题是你要做侵略者还是绅士的见鬼选择给自己。 于是几秒过后沈大牌只能翻身坐起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嘲一笑进了浴室。 54、《乱世》9 在后台上妆的华老板有点疑惑地细听了很久,原本应该闹哄哄一片除非正式开场不然根本安静不下来的前台今天反常地寂静无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今天是有人包场了?” 正忙着给他上泡子的王姐手下动作不停地回道:“听说是包场了,不过具体是哪位我倒是没听见班主说。” 说到这里王姐有些讨好的意思笑了笑:“包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宏祥班的台柱,什么大场面大人物没见过。” 华老板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深究下去,只能腼腆地笑了下不再说话。 直到掀开出将门的门帘前一秒,华清的脸上才有一瞬间难得的凝重——他有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等他看清台下的第一眼就看清了空荡荡的两层楼只有一楼戏台正对的那张八仙桌旁坐着一个既不是穿长衫也不是穿制服的年轻人——那身从洋人身上学来的西服,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家里开洋行的纨绔子弟。 华老板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如果没有之前的资料,他恐怕也会真的打眼以为这只是个纨绔子弟。 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能位列四大戏班的宏祥班第一号台柱就是华清华老板不但唱的一手好旦角还真真的有一流相貌。只是没几个人知道华老板真名叫孙持节,老家在东三省,当年是跟人一路逃难来的京城。 而带着他逃难来的人是个地下党。 孙持节最新的任务就是接近宪兵队的孙大队长。 不过可惜的是,孙持节当年只说自己有个哥哥却从没说过他小名二狗的哥哥大名就叫孙擎苍,所以同志们没有一个知道那位恶名远扬的宪兵队大队长就是孙持节他亲哥。 而他,在第一次看到台下那个穿着一身宪兵制式军装的男人时,就认出来自家哥哥了。 之后的时间里,孙持节再也没按照自己一开始计划的那样试图去接近过他。甚至小心翼翼地连路过宪兵队驻地三条街距离的时候就把脸遮起来。 孙持节也不大闹得清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明明在这种时候他就该像以前哥哥没照半个月一次的频率回家迟了一样冲上去抓住他的两只袖子跟他说“哥我想死你了”,但事实上这个念头存在于脑海中的时间远比不上之后汹涌而来的恐惧感。 那句“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坚持执行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的入党宣誓词像是只锋利的矛,“噗”地就戳穿了曾经短暂到大概一瞬间都算不上的兄弟相认之后相亲相爱的美好愿望。 一个可做内应的宪兵队大队长,那就是最危险的一支枪靶子。 孙持节在被鄙视和蹂躏如八大胡同里最上等妓女的北京城萧瑟的秋风里坐了一夜,默默地就把那个想去相认的自己给拍死了。 这么一想,戏台上哀婉的杜丽娘就露出了一个更哀婉的笑容。 对于总计划来说,其实台下来包场的是这个小泉俊二比起孙大队反而更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毕竟从一开始,直指的目标就是这位小泉君。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梁导激动地连喊了好几声卡。也实在是这一镜的最后一个画面太完美。 即使是站在摄像机后面黑着脸的沈大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戏台上闺怨似梦眉眼如画的杜丽娘和台下唯一的观众四目交接的场景落在镜头里就像是汤义仍在《牡丹亭》前的题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样唯美得直令人心动。 当然,如果我们用醋海翻腾成可以媲美零五年肆虐美国东海岸的卡特里娜飓风的沈泽渊的话来说的那就是——妈的,老子当初为什么会没有给亚当招聘一沓助理?! 慢吞吞地下了戏台的秋大少很是有点玩味地朝他看了一眼,眼神里包含了诸如冷静、淡定、hold住、不然等到第四百五十三镜你不是要爆血管了之类的意思。 沈大牌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然后居然硬生生地挤出来了一个一点都不狰狞的笑脸给他。 没办法,第四百五十三镜,就是整部《乱世》传说中的、唯一的激情镜头,或者用基情来说也可以。 沈大牌得给自己预留发火的空间,才能确保自己不会真的因为接受不能拒绝的绿帽子而被活生生气到中风。 等到梁导招呼沈大牌去拍那个证明孙擎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暴打游行学生的镜头时,梁导坐在镜头后面都不由得脸色发白地扶着椅子朝后退了两步。 甚至在咽了好几次唾沫之后梁导才喉咙发紧地说:“这个、这个表情不要这么疯狂啊小沈,孙擎苍只是有点冷血和没有同情心,不是那个,变态杀人狂啊。” 瞳仁完全像是无机质的沈大牌甩了甩手上的道具血浆,那副老子十步杀一人的酷帅狂霸拽气势不用演都跟大夏天商场里的冷气似的吐着白霜从空调口喷出来。 暴君在片场跟扫描似地环视了一圈,在路过饰演小泉俊二的罗晋晖时顺便多停了那么两秒,搞得这位新晋人气小天王惴惴不安地把自己从下往上检视了一遍,以求能找出是哪一点让沈大影帝这么多加“照顾”。 “梁导你的意思是,这一镜要重拍一次?” 梁导在看清沈暴君说完这句话时脸上出现的那个若隐若现让人怀疑自己眼神的暴虐笑容之后,真的很想违心地说,这一镜过了! 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同时看清了沈大牌身后那个穿着中山装演男学生的群众演员几乎是痛哭流涕地被场务扶了起来,这实在让梁导这个年纪本来就不太好的心脏更加感觉心惊肉跳。 他几乎觉得自己要是再来一遍,说不定明天的娱乐头条就是《乱世》男主演之一沈泽渊赤手空拳假戏真做打死群众演员了! 不过让扶人的场务来说句老实话就是——“其实那家伙不是被揍哭的啦,他纯粹是被吓哭的,因为他感觉刚刚揍他的沈影帝就是拿演《惊魂夜未眠》里变态杀人狂的状态来演刚刚那个镜头的”。 55、《乱世》10 事实上等到梁导终于肯放低自己对艺术的追求说过的时候,沈大牌已经用赵子龙七进七出长坂坡的气势来回演了三遍,甚至在梁导抖着声音喊了卡之后还颇为遗憾地垮了下肩。 梁导只能痛心地宣布今天的拍摄到此为止。 沈大牌这才心满意足又和蔼可亲地冲着大家粲然一笑,云销雨霁。 早就卸了妆翘着腿靠在椅子上看戏的秋大少歪了歪头轻笑一声。 然后两个人在沈泽渊换了衣服之后就大喇喇只差明着昭告天下地一起走掉了。回了房间,秋大少照例先去冲个澡,沈大牌则去厨房准备晚餐。 浴室的水声刚响起来没多久,厨房里的沈泽渊就听见被扔在沙发上的秋斐白的牛仔裤里传来熟悉的“Babble,Babble,Bitch,Bitch……”铃声,沈泽渊放下手上削了一半的土豆,摸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秋少,救我。” 虽说这个声音在沈大牌来说应该是只有过一次合作完全算是陌生的声音,但是鉴于此人身份的特殊,暴君还是那串长久的紊乱呼吸声之后说话的第一时间就听出来电话那边的该是周青彦没错。 “……”沈泽渊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一点,想了想,还是走到浴室边敲了敲门说:“看起来是急事。” 浴室门被唰地打开之后,像是舞台特效干冰一样的水蒸气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连条浴巾都没围的秋大少顶着一头看起来是刚刚冲完水的服帖湿发大大方方地展示了一把自己的好身材。边伸手接手机边随口问:“谁的电话?” “周青彦。” “……”停在半路上的手机被彻底地踩了刹车。秋大少看着面前甚至还带着点温柔笑意的沈泽渊说:“唔,有点阴谋的感觉。” 沈大牌倒是毫无所谓地朝他耸耸肩说:“对于一个连‘救命’都说出来的前情敌,我也该大方一次以示大度。” 这么说完,沈泽渊就回了厨房继续准备他的晚餐了。 秋大少观望了一会儿,直到觉得有点凉和应该没什么反常才又缩回浴室把手机放到耳边冷淡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先是奇异的安静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秋大少都不耐烦地重新开了温水要挂了电话才听见一声啜泣。 说句实话,秋大少对这个声音真是熟悉到不行。 周青彦虽说长得和娘字扯不上什么边,但是私下其实很容易哭,不管是做的时候痛了还是工作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都会在秋斐白面前嘤嘤嘤个不停。虽然不排除是为了讨好处,但是秋大少还是很烦他这一点。 那阵前奏一样的嘤嘤嘤声过了之后,才算是有断断续续地“秋少,求你,救我”这种简单的词组传过来。 如果不是秋斐白了解这个人,他说不定会以为这是因为风太大所以影响了手机信号。 秋大少换了只手拿住手机,语气不善地开口说:“周青彦,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对我哭除了让我烦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吧。” 虽然用了表示征求意见的“吧”字,可是秋大少一点征求意见的意思都没有。 “我再给你一分钟说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不然你就真的分分钟去自杀,嗯?” “……” 大概是被最后那个充满了冷酷感的“嗯”字句尾给吓到了,周青彦在十秒之内硬是连呼吸声都没有再传过来了。 “还有五十秒。” “艾尔玛会弄死我的、他会弄死我的!他有∫M倾向……” 周青彦在电话那头惊惧地大叫,好像他跑串了《电锯惊魂》的片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秋大少在这边随意地拨弄着手边自己带来的那只洗发露瓶子,语速缓慢地说:“我之前有个朋友,就是因为受不了他跳楼自杀了。” “……”周青彦的呼吸声急促且格外大声了起来,过了许久才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想死、不想死!秋少你能救我的对不对?你可以把我的性爱录像拿回来对不对?” “如果你敢在他玩腻之前说game over,他就公布你的性爱录像?这还真是百试不爽的套路啊。” 秋大少说着轻声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呢?是你觉得之前那堆绿帽子赠送活动我收得挺开心还是什么?” 一点点轻松的笑意掺杂在话音里,却一点都不能让周青彦觉得轻松起来。 他语无伦次地想乞求最后的一点豁免权,最后却只能在秋斐白的结语里惨白着脸连手机都握不住地直接摔到地上。 秋斐白说:“你真的以为我是靠天真善良在上流的圈子里站稳的吗?不要觉得自己没有看见过的,就不存在。” 坐在餐桌边的沈泽渊看了看洗完澡出来的秋大少的脸色,最后用一种奇怪的可惜语气说:“我倒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拒绝他了。” “难道我脸上画着红十字会的徽章吗?” “小斐白,自从出了郭美美事件,红十字会就再也不是大家献爱心和寻求帮助的选项了。” “嗯,”秋大少叼着筷子挑挑眉,“这样的话反而跟我有点像了。” “你这么说,会有很多人伤心的。” 秋斐白看了看他装出来的伤心表情,眨了眨眼说:“你不会。” “做人不要太笃定啊,我当年可是一眼喜欢上了你的天真善良。” “对,当年和喜欢。” 重音咬的清楚异常的秋大少带着一种“我当然知道是我赢”的纯粹自信边拿过勺子舀汤边用讨论天气似的无所谓语气换了个话题说:“如果我要去招惹艾尔玛制药呢?” “因为我的前前情敌?” 秋大少看着他调侃自己的微笑,就着起身的姿势上半身越过了餐桌,回了个微笑说:“或许我真的喜欢过托尼也说不定。” “那我大概真的会像变态一样把你绑起来做到死了。” 语气温柔如同最上等绅士的沈泽渊说着摸了摸秋斐白的下巴然后印了一个吻上去:“这就当做合同的签名吧。” 56、《乱世》11 【K】:【你不会是在调查艾尔玛的过程中也被拍了性爱视频只能跟他搞∫M吧?】 这句话发给了名字黑着的“Narcissus”,却出乎意料地不过一分钟就得到了回应。 【Narcissus】:【连他艾尔玛先生的∫M技术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跟我做的话他还是乖乖当M比较享受。】 【K】:【我要的消息。】 【Narcissus】:【好吧。你的前情人马上就要倒霉了,他怕了,想终止合同。】 【K】:【Yo~~~~~这可真是艾尔玛的大忌。】 【Narcissus】:【没错。所以他大概就在这两天就会变成世界知名的GV演员了——或者就在明天?】 【K】:【这句话看起来,你真不像个有多余同情心的人啊。】 【Narcissus】:【会认为一个∫MTJ师本身具有同情心的你,才是真的天真吧。】 【K】:【那么,艾尔玛是针对我吗?】 【Narcissus】:【知道在我们这些凡人的眼中,是怎么看你们的吗安格斯?】 【K】:【让人憧憬又恐惧的一群……人渣吧。】 【Narcissus】:【真没想到你会有这么过激的言论。虽然在我眼中你们这些纨绔子弟的确是这样的人。】 【K】:【所以,结论呢?】 【Narcissus】:【艾尔玛大概只是,在嫉妒你,或者说是不敢面对真相地迁怒你。】 【K】:【这是你基于一个凡人对人渣的理解而得出的结论吗?】 【Narcissus】:【Bingo,因为毫无证据支撑,所以这只是友情赠送的答案。】 【K】:【是吗?可我觉得这就已经是真相了。谢了。】 【Narcissus】:【你真的不去救你可怜的前任吗?】 【K】:【当然不去。】 【Narcissus】:【真冷酷啊,有原则的人渣。】 【Narcissus】:【希望我们不会再有对话了。】 这么两句话连着出现在对话框里之后,“Narcissus”的名字就又彻底黑了下去。 秋大少则是歪着头对着“有原则的人渣”这句话冷笑了一声,跟着下了线。 第二天一早,周青彦果然上了所有娱乐新闻的头条。 起因是同性恋以及∫M没错,但是却不是录像。 秋大少在片场展了展从场务手里借来的娱乐头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大概也知道了艾尔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只是强热带风暴升级成台风的速度远超了他的预料,不过当天傍晚,秋大少已经被卷进了这场在周青彦“诚恳忏悔痛哭流涕”之后导向为强迫、性侵之类的丑闻里。 秋大少默默地点评了一下各大媒体对此的说辞,结果扭头一看就发现沈泽渊在他身后前所未有的黑了脸。 在仰头对上暴君眼神的那一刻,秋大少也不禁觉得其实现在如果有人能把沈暴君送到核弹发射基地的发射台前,他绝对会一脸恶意地按下发射键。 沈泽渊森然的目光从笔电屏幕移到秋斐白的脸上再缓慢地挪开,然后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只是在他摁开通讯录之前却被秋大少一把抱住了腰。 秋大少孩子似地仰着头微微笑着说:“不要找罗杰喔。” “你知道他是福克斯的继承人吧?” “这个时候不是越有分量的人出来说话就越有效的,”秋大少直视着他压迫而来的目光说道,“在一些人眼里,我这样的人不过是一群人渣而已。” “或者应该说是不少人。” 纤细的睫毛微微垂下了一点,看起来既像是秋大少一时口快说出的不大负责任的话又像是对这个从自己口中而出的答案有些伤心。 沈泽渊继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凝视他的这件事情就是个永恒的使命,不管是日升月落还是沧海桑田都没有改变的余地。直到他一直握着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才中断。 电话那头是亚当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背景里叫唤着:“沈、沈,快让秋来跟我说话,我要安慰他受到伤害的心灵!” 然后就是一阵人为的安静,之后罗杰温文有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沈,你伴侣的这件事,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卧槽!关你什么事!你丫都没有见过秋!你这个虚伪的伪君子、骗子、撒谎专家……唔、唔……” “你在打电话之前应该找个小黑屋把他关起来的,罗杰。” “不要这么冷暴力沈,继续我们的问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沈泽渊瞟了一眼正刷娱乐网页刷的开心的秋大少,突然就有种“熊孩子犯了事要被开除,老爹急的跳脚,熊孩子还没有危机感”的感觉。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慎重地拒绝了罗杰的帮助就挂断了电话。 他扳着秋大少的下巴把他的头扭了过来正对自己说:“小斐白,你有计划是不是?” “有啊。” 对着如此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沈暴君差点就挂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 只是在他咬牙切齿地追问之前,秋大少已经没心没肺地笑着说:“可是不管我有什么计划,对我是个同性恋这件事有什么改变吗?” “……”沈泽渊一下子就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的确啊,不管什么计划,像这样子的丑闻对艺人的演艺生涯打击都是致命的,哪怕是出身豪门如秋大少,你也不能搬着你家的别墅去每个说你坏话的群众门口堵大门。 就算是个注定会被洗白的丑闻,对于高傲如秋斐白,他也不会否认其中的真相部分——他就是个同性恋的部分。 “据说,艾尔玛是迁怒我,因为他不敢面对托尼当年跳楼的真相是他毫无证据的怀疑。”秋大少朝沈泽渊摊着手不大看得出是解释的解释道:“他想赢一把,我就让他赢一把。” 秋大少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加灿烂起来:“然后再让他不得不面对真相,后悔一辈子也好,从此自绝于天下也好——我可不是托尼,会惯得他连一二三都不会数。” 57、《乱世》12 虽然秋大少的话是这么说,可等到第二天两人仍旧是照常的一起到了片场,就能立刻感觉到那些不大是善意的来自背后的视线。 沈大牌本来一大早就跟低气压似的黑着的脸瞬间就变成了加the的比较级。 只是在他用剐人的目光转过去扫一圈之前,秋斐白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了梁导。 梁导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和他扯了下帝都的天气,甚至在开拍之前拍着秋大少的手也没比平常轻一分或者重一分。 直到这时候,站在后面的沈大牌才真正觉得“矮油,梁导其实人不错哟”。 先拍过了两组没什么重头戏的镜头,就轮到一场孙持节和小泉俊二的见面。 穿着一身深蓝长衫的秋大少和严谨地扣着西装最上面一颗扣子的罗晋晖隔着一张日式的矮桌跪坐。 然后,这个镜头卡了四次。 梁导绷着额角青筋的狰狞面目和康拉德导演有异曲同工之妙。 手上握着的剧本被摔得砰砰响:“就他妈你这样也能跟老子说是新晋小天王?!那群没有欣赏水准的观众被你蒙过去就算了,他妈的刘东山那个家伙居然还跟我推荐你,你是床上把那个王八犊子伺候爽了是不是!” 整个片场瞬间就寂静了。跟《寂静岭》里只有防空警报一样的梁导的骂声一样,剩下的都是一片死寂。 秋大少本来还保持着孙持节需要的恭谨小心,在听见梁导的怒吼之后,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揉了揉鼻梁,实际上却是在遮掩自己嘴角的笑容。 在他对面的新晋小天王看起来脾气不大好的样子,嘴都已经张了,却被一边做布景的助理给使了个眼色,愤愤然地又把嘴闭上。 “你以为小泉俊二是谁?和蔼可亲的隔壁家大哥哥?!这他妈是个侵略者!是个看不起中国人的小日本!你他妈连孙持节的眼睛都不敢看,你以为是孙持节潜规则你啊!” 梁导冲着罗晋晖吼完,又调转炮口整个剧组指了一圈说:“一个个都在娱乐圈混,还他妈相信娱乐新闻,都混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先去化妆间对着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再考虑人家会不会潜规则你!” 这么说完,梁导直接气冲冲地走人了。 被点名一通骂的罗晋晖脸色忽红忽白了一阵,正想也甩袖子走人,一抬头却正看见秋大少笑得轻松惬意。 他愣了一下之后,怒气就更鲜明地涌了起来,只是想张嘴嘲讽点什么,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秋大少则似乎完全没注意他的心理活动,撑着桌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临走之前也不过是落了个毫无重量的眼神在他身上,好像那只是个漫无目的的经过。 “话说,你今天到底抱着ipad在忙什么?” 因为梁导的负气出走,副导演不得不宣布今天的拍摄提前结束。回了房间的秋大少去冲了个澡出来却发现沈泽渊还保持着自己进浴室的那个姿势抱着他的ipad。 沈泽渊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滑过来滑过去,忙得像是他最爱的小斐白一下子被封印进了ipad里。 “在组织你的脑残粉。” 就在秋大少忍不住好奇心地把脑袋凑过去的时候,沈大牌忽然说话了。 语气淡淡的。 “……”秋大少的动作停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组织我的fans?——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啊。” 秋大少惊讶地笑起来,只是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ipad已经被举到了他的面前。 屏幕顶端硕大的“台风眼”三个字,让秋大少只能把表情固定在了惊讶上。 台风眼——准确来说应该是娱乐圈台风眼。这是个只放娱乐圈实时大新闻的网站,其信息时效性堪比《华尔街日报》,规格之高直追央视每天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 通俗一点就是,想上“台风眼”的首页,你首先要是个有关一线大牌的消息,其次不管你再大牌也至多只能在首页呆三天。 单就周青彦的身价,他是绝对不可能登上首页大图加红字的。但是因为他扯上了秋大少,所以这条新闻现在就在“台风眼”三个大字的下面,血红血红的——周青彦踢爆秋大少同性恋性向以及性虐癖好! 秋大少的眼神刚落在那行标题上,沈泽渊已经迅速地下拉到刚好那行字被遮住的地方了。 秋斐白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就看见他仍旧是目不斜视地点开了那之后的第一张帖子。 帖子的标题也挺简单明了的,就叫——“秋少要性虐还用找你周青彦?!” 沈泽渊点进去之后,秋大少看了眼跟帖总数才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居然已经盖出了万人帖,看发帖时间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你雇水军了吧?” 秋大少怀疑的眼神在ipad和沈大牌之间徘徊。 “不要低估你脑残粉的力量,我就发了个帖而已。”沈泽渊说着很有点欣慰意思地笑了,他把ipad放到秋斐白手上让他仔细看个清楚,自己扶着后颈朝后使劲仰了几下缓解一下颈椎。 “而且要雇水军我也是雇了到别的论坛和网站去发帖啊——不得不说,小斐白你的脑残粉力量真是大。之前有个周青彦的粉冒头打抱不平,直接就被邀约真人单挑了。” 秋大少听他这么说,也笑起来:“粉丝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又爱又恨的生物了——还有,别说我的fan是脑残粉,她们可有品味和追求了。” 沈泽渊看着他恍了下神,在他又埋头去翻跟帖之后才说:“这件事我要是插手了,你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 “不会觉得我管得太宽?” “拜托,”秋大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沈泽渊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吧,你给我解决麻烦是理所应当的好不好!” “……” 这是默默地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想太多,谈恋爱之后跟正常人思维模式脱节到该吃药的暴君。 58、《乱世》13 事件在第三天的时候峰回路转。 秋大少冲着“台风眼”首页新换上的大图笑得意味深长——那是一版周青彦的各色劈腿出轨照。饶是上辈子有所见识的秋大少也没想到,其实周青彦的入幕之宾数目居然有如此之多。看样子简直是把周青彦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同性性关系都曝光了出来。 而且沈泽渊居然连床照都搞到直接放两人同一镜头的。 之前周青彦暗示秋斐白和他的性关系时,放上去的还是他和艾尔玛或者别的谁的性虐照片,画面上只有他被虐待的场景,并没有照出第二个人。 这下子的有图有真相可比之前的捕风捉影掀起的波澜大多了。尤其是之前还稍嫌有点底气不足的秋少fans团,这下子键盘都砸的嘣嘣响,一个个拿出扫黄打非大队的气势逮着周青彦和照片上但凡出现就脸上丁点马赛克不给的娱乐圈明星或者老总们开炮。什么“抱头、蹲下、遮什么遮!”直接保持队形了。 秋大少看得欢乐无限的同时,也不忘朝沈泽渊寻解一下自己的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调查他的?” 秋大少靠在椅子上边刷新页面边头也不抬地问旁边一样在等下组镜头上场的沈泽渊。 “从他出现在你身边勾搭你的时候。” “……”秋斐白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他:“你不会是,十七年都在调查我吧?” “当然不可能。”沈大牌理所当然地说道,只是秋大少还没彻底松下这口气,就听见他继续说:“十七年前我也才十二岁,哪有这个本事。准确来说,是最近五年的事情。所以更早的情况,都不全面,像是艾尔玛迁怒你的原因如果不是你说,我也根本不知道。” 沈泽渊说着,脸上的表情倒是有了点可惜和懊恼的意思。秋大少呆滞了两秒,最后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了。 和一个脑回路在某些地方会突然不走寻常路的人类交流,不要试图去说服他。因为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你被他兜进去了。 刚好这时场务过来通知下一组镜头开拍了。秋大少把ipad往离自己最近的不知道是谁的助理手里一扔,就和沈大牌一起过去了。 等他们站好位置的时候,梁导还在跟勉强算是《乱世》女一的暗恋孙擎苍的妓女海棠的演员李迟迟讲戏。态度十分平易近人,跟前两天在片场冲着罗晋晖咆哮“他妈的”的看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 最后一直等到李迟迟朝梁导有点拘谨地点头才开拍。 场记一声“Action”之后,孙擎苍脸色不耐地从迎春楼里出来,正把帽子朝头上戴,后面就有个女人步态略有些着急地跟了上来拉住了他的胳膊。 “才刚来你就要走啊?” 穿着旗袍的女人攀着他的手,语气娇媚却不做作,像是在跟心爱的男人撒娇。 “里面那群兔崽子说要来见识见识,我才带他们来。” 孙擎苍眉心皱褶地抬手朝里面指了指,里面一群宪兵队队员正讲黄色笑话讲得笑声震天。 海棠看他不是很有耐性的样子就略微瑟缩了一下说:“你包了我半年,又不常来,妈妈最近都打算让我又去陪酒了……” 她边越说声音越小边偷偷地抬眼去观察,看见孙擎苍脸上的表情有些软化了才继续说:“我听说宏祥班的华老板最近有人包场,你又不能去听戏了,不如今天陪我逛逛吧?” 对着一张怀春少女般充满希冀的望着你的娇艳面孔,任何一个对女人还有兴趣的男人都不会轻易说不。 何况现在的孙大队长的确也没什么可以消磨时间的事情做了。 他无所谓地点点头,对海棠自作主张整个挽上来的手臂也没说什么。 从远处看,这画面和谐又般配。 却让街角站着的孙持节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点奇怪的空落。 他穿着灰色长衫挨着灰色的墙面,像是整个人都陷落进去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哥和那个大概是他大嫂的女人走远。 直到镜头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孙持节,和他脸上似乎是矛盾地要掉下眼泪的一点孤零零的笑意。 镜头后的梁导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叫了卡。 然后腆着他凸出的啤酒肚居然也能步伐轻盈地走过去夸奖了李迟迟两句,才到秋大少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那个李迟迟,什么背景?” 听到秋大少这么问,梁导先是一愣,然后就哈哈笑着说:“没看出来秋少也八卦啊。” “不是我八卦。”秋斐白正色道:“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人,照梁导你对《乱世》的期待,找个新人来演女一号这可不科学。” “哎,”梁导苦笑了一声说,“她是华友老总的人。我之前那两部片子不都票房惨淡所以签了华友吗,老总在这儿捧个人,那不就跟自家后院的坑里种花还是种菜一个道理。” 秋大少表示同情和理解地朝梁导点了点头,然后更严肃地说:“其实我就是八卦一下。” 说完就和焦不离孟的沈大牌一起走掉了。 只是这次他看着沈泽渊帅得很有格调的脸忽然就来了一句:“你在美国出道的时候没人潜规则你?” “是罗杰跪着求我签合同的。” “嗯,那也就是说,其实你出道被潜的是亚当?” “……”听到这种神结论的沈大牌脚步也停了一停,然后思考了两秒钟说:“差不多吧。” “啧。” 秋大少上下打量他之后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前走。 沈泽渊就觉得大概是某些地方大家的脑回路又错开了。只是他刚想多解释两句,场务已经抓着他的手机跑过来递给他说:“刚刚有个电话。” 沈泽渊接过手机一看,就翘着嘴角笑了。 因为实在是个好消息。 秋大少看着他的笑容就觉得大概是谁要倒霉的感觉,正想问到底是什么事。 就被沈泽渊抢先说道:“最晚,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那抹隐秘的像是策划了一场盛宴的笑容美好又邪气。 让秋大少向来表现良好的心脏不争气地多砰砰跳了两下。 59、《乱世》14 等到秋大少端着碗清汤葱花面满脸震惊地看着房间电视上不止是娱乐新闻,连金融新闻都上了的消息时,他才是真的目瞪口呆了。 央视经济台的新闻女主播还用甜美的声音播报着:“艾尔玛制药董事长阿尔杰·巴奈特·艾尔玛,于法国当地时间8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北京时间8日晚十九点三十分,被人向巴黎当地警局匿名举报非法拘禁及性侵他人……” 然后就是镜头切换到艾尔玛制药大门前围堵的人群。 秋大少才迟缓地转头去看和自己并排坐着吃面的沈泽渊:“你把他都拖进来了?!” 沈大牌则还是不太满意地皱着眉头看着电视画面上乌泱泱的人群,漫不经心地说:“那些一开始爆出来指责你的性虐照基本都是他的吧。不先让他给点利息怎么行。” 秋大少脸色忽然就严肃起来,把碗朝桌上一笃,正色道:“我之所以不直接对他动手不是因为看在托尼的面子上,而是艾尔玛制药的水太深了。” 沈泽渊略微朝后仰了下头,眼里带着笑意说:“你这是在担心我吗,小斐白?” 秋大少啪地一下把那张关注点完全搞错的俊脸给拍得更远了一点:“小心你打了小的,老的蹦出来咬死你喔。” “我一直都,”沈泽渊奇怪地顿了一顿,像是恍惚了一下子,“准备着跟人拼个鱼死网破。” 秋大少下意识地就想笑,只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沈泽渊突然就脸色难看至极地伸出手撑住了额头。 他有点被吓到地凑过去问:“怎么了?头疼?” 沈泽渊摇了摇头睁开眼,那只本来撑着额头的手却忽然就探过去紧紧地攥住了秋大少的手。 用的是让人生疼的力度。 过了两秒似乎沈泽渊缓过来了,他看见自己松开的掌心下捏得秋大少整只手都红了,于是匆忙地说了声抱歉起身去了厕所。 只留下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秋大少呆了几秒,干脆又若无其事地端起碗继续吃面。 而站在厕所镜子前的沈暴君则是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他刚刚说出“跟人拼个鱼死网破”这几个字的时候,脑海里就和快进了的播放画面一样迅速地闪过了几幅画面。 都是他两手沾血的样子。 看起来和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像。 沈泽渊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了一声,这个尖刻嘲讽的弧度出现在嘴角的瞬间,就和那几幅零碎的画面合上了。 他张了张右手,还感觉得到刚才握着小斐白的温度和触感残留在掌心和指腹。 一种让人恋恋不舍某些光明和所谓正常人气息的感觉。 于是沈暴君很正经地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搞得自己两手血淋淋地弄死或者弄残过哪个人。甚至记忆回溯到了堪称蛮荒的童年时代还是没想起来自己确实有这么做过。 毕竟当年自己还太小了。 但是到之后可以借助手段和外力做到的时候就因为接受了斐秋基金的援助没了弄死谁的必要。 再然后…… 沈泽渊换了只手拄下巴——再然后,即使有这个需要他也不需要自己动手了。 大概是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症状又出来了吧。 只能得出这个结论的沈大牌在拉开门出去之前还严肃地考虑了一下是不是最近需要吃药了。 倒是他刚走回客厅,就被又抱着ipad刷网页的秋大少叫住了。 “网上流出来的视频你是从哪儿弄的?” 秋斐白越看越觉得心惊,因为至今为止他打开的视频里的背景是艾尔玛唯一会光顾的∫M会员制酒店。 这个地方被称为∫M界的圣殿,只走高端路线。会员无不非富即贵,想要拿到一张VIP卡除了要交高昂的年费还要现有会员进行引荐和担保。 不过这也保证了它的服务质量,不管是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能得偿所愿。 而之所以秋大少能从视频背景里发现地点,不是因为他去过。 事实上,即使是去过的人也不一定能发现这一点,因为酒店的每个房间都毫无相似之处。就这方面来说,它堪称现代情侣主题酒店的鼻祖。 秋大少只是在几年前看过一次同样背景房间的录像而已。 录像是Narcissus拿给他的。因为Narcissus是这个房间的专职TJ师,而长期拥有这个房间的就是阿尔杰·巴奈特·艾尔玛。 他不用沈泽渊的回答也更清楚除了艾尔玛本人还能从谁手里拿到这些录像视频,他只是不大想确认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于是选择再挣扎一下。 沈暴君这次就一点也不体贴和善解人意了,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不就是你也认识的那个TJ师吗,叫什么,Narcissus吧?” “那托尼的视频呢?!你不会也让人放到网上了吧?”秋斐白掀了腿上的ipad站起来,无辜的ipad“砰”一声就撞翻在了桌上。 沈泽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秋斐白脸上的惊怒,过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倒是真后悔没有放上去。” “你他妈的!” 秋大少直到冲到他面前薅住了他的衣领做出一个要一拳揍过去的动作才又别开脸收回了手。 “即使我想放,那家伙也不会答应的。”沈泽渊略略地垂着眼看着秋斐因为怒气而涨红的脸,桃花眼里的情绪就像是圆满晴天却突然日食了一样毫无征兆地黯淡下来。 他说:“你一定觉得我是用了什么强迫啊威胁之类的手段是吧?” 秋斐白听出他语气里那一丁点满是失落和伤心的自嘲笑意,急忙转回头去看他。只是在自己刚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前,沈泽渊已经又继续说话了。 “你只是觉得他喜欢托尼是吧?其实不是。那家伙太胆小了,他不敢告白。就连人死了都说不出口。”沈泽渊嗤笑了一声:“所以我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可开心了。他们传话给我说他一直等着你哪天去找艾尔玛报仇呢。” “不但是个懦夫还是个傻逼。”沈暴君这么冷冰冰地给Narcissus下了定义,然后定定地看着秋斐白的眼睛说:“如果不是爱到无可取代剜心蚀骨,怎么可能有人会拿命出来跟别人搏。你说对吗,小斐白?” 60、《乱世》15 秋大少几乎是同时就往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一方面觉得自己不敢跟沈泽渊对视的行为实在是心虚到不行,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自己实实在在的是为什么而心虚着。 只是他不大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秋大少可以摸着自己的心口承认心动是真的,但不爱也是真的。 可心底有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说:你知道的,不是为了托尼。 秋斐白正矛盾着,那边沈泽渊已经步步紧逼着又把他抵回了沙发边,然后伸出右手若有若无地从他的脸侧划过去。 那奇怪的冰冷的触感让秋大少不得不拿手撑住沙发背才能让自己的姿态不至于太被压制。 “在我看来,爱一个人就和喜欢吃辣一样,明明是自己的心头好,却一样属于痛觉。” 暴君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手,朝秋斐白露出了一个满是暮气的笑容。 等到卧室的房门“砰”一声被关上,秋大少还呆愣愣地扶着沙发背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自己应该知道现在却又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了。 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又看了看撞翻在桌上不知道坏了没有的ipad。最后还是把ipad拿起来摁亮了屏幕。 然后登陆MSN。 刚一上线就收到了Narcissus的消息——【安格斯,替我谢谢你的男朋友。他帮我做了我一直想做却总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做的事情。我只是个自私胆小的懦夫,他却是个肯为了你去做一切的人,哪怕艾尔玛根本不可能对你造成什么伤害。最后,我想去见托尼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对我微笑。】 秋大少盯着这段话盯了很久,几乎要用眼神把整个ipad戳个对穿。 然后他把视线移到了Narcissus的头像上。 那是一朵孤零零的挂在花枝上凋谢了一半的蔷薇,听说是托尼送给他的唯一一副画。 秋大少冷笑了一声关了MSN,自己歪进沙发里倒下。 心底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伤感和无措。 就像是他也从来没想过Narcissus会有一天干出得罪艾尔玛的大事之后自杀一样。 大概,真的是有什么事不一样了吧? 这么想着秋大少就干脆歪倒在沙发上任由自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还只能说是刚刚从天边晕染一样的出现了一抹藏蓝的时候,梁导看见自己的两位男主演,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一个个黑眼圈重的像是彻夜未眠就算了,刚开始上妆的沈泽渊更是整个头发乱糟糟的。 于是梁导趁着秋大少化好妆坐在角落的机会凑过去问:“你这是,准备跟沈泽渊出柜了?” “有这么夸张?” 梁导无语地看了他一样说:“你们俩一大早这造型要不是因为昨晚上太激烈说出去谁都不信。” “但是昨天晚上是唯一一个我们俩没在一张床上睡的晚上啊。” 梁导吃惊地朝后退了一步:“你们真是这样的关系?!” 倒是秋大少毫不在意地摊摊手说:“圈子里不都知道我是弯的?有什么可奇怪的。” “现在这种敏感时期,你刚从台风眼里被摘出来,还想自己蹦进去啊。” “行啦梁导,我保证在《乱世》的拍摄期和宣传期我都不会给你整什么妖蛾子出来的。”秋大少边保证着边推着梁导朝摄影机走:“现在咱们还是好好地拍电影。” 被硬赶上架的梁导只能瞥他一眼,然后冲着工作人员招招手:“准备开拍,第三百七十一镜!” 随着梁导一声吼,刚刚弄好造型的沈泽渊立马走了过来站到一群穿着宪兵队制服的群众演员前面做出带队大队长的样子。 看着场上各就各位,场记才举着场记板一合道:“Action!” 呼啦啦的一群穿着土黄色宪兵队制服的宪兵就跟追着小鸡子的黄鼠狼一样从街头一路跑到了街尾。 在他们停在街尾死胡同之后,立马就有个猥琐的跟班从满脸不耐烦的大队长身后探出了头说:“队长,我看刚刚那家伙一定是躲进两边的民房里了,您下令搜吧。” 孙大队长凌厉的眼神从帽檐下直直地朝他射了过去,其中诸如“不满、多嘴、老子才懒得搜查只想回去睡觉”之类的情绪直白到令人发指地融汇成了一个词——滚蛋! 但是碍于上面的命令而直接拉出了整个宪兵大队,他又不能在有人已经提议搜查的情况下还一意孤行地带队回去。于是脸上神色更加不耐烦的孙擎苍只能挥了挥手说:“按队伍分组搜查,给你们半小时时间。” “队长,才半个小时,不够搜查整条街啊……” “半个小时连一条街都搜不完,那不如去前线好了。” 孙大队如此不负责任又任性地这么说着,那双总被帽檐遮住凶性的眼睛也随着稍微抬起来的头冷淡地从宪兵队每个人脸上掠过去。 随着他话音落下,刚才还准备讨价还价的队员们早已各自组好了队开始“嘭嘭嘭”地砸门了。 被扰了清梦的居民们骂骂咧咧地发问还没出口,就已经被门外强盗劫匪似的“宪兵队搜查!”给吓回了喉咙里。 靠墙歪着的孙大队长这时候才觉得爽了一点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可怕——大家都睡不了才是真的好嘛。 只是他即使就歪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也连抬手敲门都懒得抬。 反而因为偷工减料舍近求远就是不来敲这家门的下属们又把眉头深深地皱了个川字出来,冲着二队赵扬带着人路过准备朝前面去搜查时招了下手说:“过来查这家。” 然后还体贴地朝外挪了挪,让出了点门口的位置。 赵扬只能一脸无奈地带着人过去敲门。 敲了没两下,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披着长衫的年轻人探出头来斯文地问了句:“什么事?” 赵队长刚准备说话,就被一边忽然挤过来的孙擎苍给推开了。他抽了抽嘴角看着时不时就发疯的孙大队,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带着自己的队员走人继续去前面搜查了。 “……”孙擎苍直盯盯地看着年轻人许久才说:“你看起来很面熟啊。” 倒是年轻人毫不意外地笑起来:“大概是因为您总去听我的戏吧,孙队长。我是宏祥班的华清。” “是吗。”孙擎苍似乎是自问了这么一句,眉间的川字完全没有舒展的迹象:“今天宪兵队接到线报,正在搜查共匪,你家里没什么陌生人进去吧?” “我才刚刚起来,不过应该是没人进来的。”华老板想了想,最后侧开了身子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说:“不然还是孙队长进来搜查一下看看吧。” 听他这么说,孙擎苍反而饶有兴味地笑了说:“既然华老板这么君子坦荡荡,那我也就不做这个小人了。再会。” 说完,孙大队就利落地转身走人了。 过了一会儿闹哄哄的宪兵队搜查终于查完了整条街,两个共匪就像是会飞天遁地一样消失无踪了。 赵扬朝前迈了一步正想说要不再仔细搜一遍,就见孙擎苍手一挥下了收队的命令。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看起来懒洋洋的打哈欠的孙大队眼底有抹异色一闪而过。 61、《乱世》16 梁导满意地冲着抓镜头抓得刚刚好的孙擎苍的正面特写点点头大喊了声卡。 对于这种三点多爬起来赶的场次安排和两位主演令人忧心的精神面貌,即使是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的梁导也不得不说,这两个家伙专业到对得起他们的名气。 因为之前拍摄安排的时候为这一组镜头预留了不少时间,甚至是整个上午——虽然梁导指定的最佳时间是天色微亮,但是如果真的拍到天色大亮,他为了后面的拍摄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就这么用了。 所以这组镜头一遍过了之后,秋大少他们甚至可以拐回酒店去睡个回笼觉。 但是等秋大少换了衣服出来,却发现片场上已经没了沈泽渊的人影。 这让他稍微愣了一下。 他以为,昨晚的事就那么揭过了呢。 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按开了通讯录甚至停在了沈泽渊的电话上却还是没打过去——反正,他也只会是回酒店了。 这么想着,秋大少就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果然刚拿房卡刷开酒店房门,秋斐白就闻到了一点散逸在空气里的食物香气。他走到厨房门口,沈大牌正在里面神情严肃地举着汤勺熬粥。 用的甚至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砂锅。 秋大少笑了笑。这种不管你睡着之前状况有多糟糕,一觉醒来就刷档回归正常发展的感觉让他觉得昨晚睡沙发的腰酸背痛都不见了。 刚好这时候沈泽渊关了火,从一边的流理台上拿过两只干干净净到让人觉得有什么清晨的细微碎光洒在边沿一样的瓷碗,盛满了。 秋大少立刻就体贴地迎上去冲他伸出手。暴君两手端碗,淡然的眼神从他微笑地讨巧的脸上一掠而过。 然后,就无视地走过去了。 秋大少这次不是稍微愣了一下了,他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空着的两手呆住了。 直到厨房外传来一声椅子的拖拽声他才缓慢地收回了手,认真地思考是自己昨晚的睡姿不够正确,还是今早的起床方式不对? 可现在明显不是让秋大少按自己的习惯用时间和忽略解决问题的时候。于是他只能颠颠地从厨房出来拉开了餐桌旁、沈泽渊正对面的另一张空椅子坐下。 暴君的面前放了两碗分量一致的鱼腩粥,他正表情冷淡地像是全天下都欠我钱的样子拿着只勺子在其中一只碗里顺时针地搅。而另一只碗里安然地放着另一只勺子。 从这一点来说,秋大少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起码大魔王没有无理取闹地只给自己拿一只勺抱着两碗粥说:“老子就喜欢装两个碗吃怎么了?!” 秋大少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能安全地度过昨晚的危机后续的。 结果一直到沈暴君的勺子每一下伸进碗里都能发出一声清脆的脆响,那双睫毛低垂得好像商店卷帘门一样的长睫毛还是没朝上掀开显示出“Yo~本店开张了欢迎光临”的意思。 桌对面的秋大少从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可怜过。 这比给余茜背背黑锅什么的可让人难受多了。 趴在桌子沿上还没意识到自己正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楚楚可怜的秋斐白沉浸在了自怨自艾里——诸如什么“不知道当年卖火柴的小女孩在街上卖火柴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或者“老爸老妈搞个儿童救助基金真是一件确实在做好事的事情啊,看着别人吃饭自己没得吃什么的完全是人生危机啊”之类天马行空不负责任乱想。 眼神放空到连他一直等着开门的商店卷帘门终于拉上去了都没有发现。 沈泽渊看着餐桌另一头不知人间疾苦更从不会真正在心底体贴人的小王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咽下自己碗里最后一口粥之后,就把另一只刚刚好凉到可以入口不会觉得烫的温度的粥碗推到了餐桌正中央。 “先吃你的早饭吧。” 这么说完,沈泽渊就端着自己的空碗进了厨房。 秋大少用松鼠在树林间跳来跳去搜集松果一样的速度囫囵地喝干了碗里的粥。然后在舒畅地长出一口气擦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好像,温度挺适口啊。 聪慧如秋大少,即使再怎么懒得思考,也能想明白之前沈泽渊除了有还没消气的意思之外,也还是体贴他家猫一样非常怕烫。 他端着碗也蹭进厨房的时候,沈暴君正在洗碗。 一切人性化服务照顾客的要求随机应变的道恩酒店,从接到沈大牌预订的要求之后,整间套房就做了一次大变身。从墙纸床单到家具陈设,除了会在桌布毛巾这些纺织物的角落里发现酒店的logo,只要刷开房卡你就再不会记得这是间酒店客房。 家电之类的当然也不会少。 只是或许是跟过去的经历有关,沈泽渊在自己有时间的时候就不会选择用洗碗机或者是吸尘器之类的东西。 和完全是讨厌被人跟着生活的秋大少不同。沈暴君在某些事情上极其喜欢亲力亲为,因为这会让他有安全感。 所以当秋大少从他身后探出头说怎么不用洗碗机的时候,沈暴君侧过头看见他明澈干净的凤眼里还带着点讨好自己的意思,就突然觉得有些了解Narcissus的选择了。 有的人,即使你爱到觉得沉重,也还是有不能紧合的地方。 在Narcissus心里即使托尼只是个穷困的学美术的大学生,甚至被自己的富豪男友带去∫M,也一样是个抖抖翅膀就能落下纯洁无瑕的羽毛来的天使,所以直到他爱的人死,他也没办法说出一个爱字。只是却依然肯为一个死人死守在艾尔玛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提醒对方“你的嫉妒和愚蠢害死了你的爱人哦”,最后只为了给他一个大概连报复都算不上的麻烦就去死。 就像是现在,对于秋斐白来说,所有的麻烦都不会是麻烦,那些都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事情。就算是睡一觉不能解决,那过个两天应该也可以了吧。 他大概永远都理解不了为什么对于那么多人来说,很多事情都是如果在当下不能拿出个解决方案来就是会要命的,或者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 62、《乱世》17 这么想着,沈泽渊就难免觉得泄气。 像是你费尽心力才拿到一张限量的游乐园入场券,结果进入园区之后才发现你甚至没办法坐上任何一个游戏设施。连最基本的旋转木马都不肯给你坐,更别说是你想挑战的云霄飞车了。 仅仅只能看着而已。 他沉默地从秋大少手上接过碗丢进水池里动作娴熟地用洗碗布转着圈地擦碗。 秋斐白空着手又保持了一会儿探着头的姿势,最后发现沈泽渊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才悻悻地站直了身子。 他现在开始有眼下是个大问题的危机意识了。 等到沈大牌把碗放回原位转过身来,就看见秋大少一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但是还是被老师拎出来罚站所以大概真的是有什么地方我做错了吧”的样子低着头站在他身后。 很奇怪的,沈泽渊忽然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这就只是个“我爱你但与你无关”的问题。即使要把这句话改成“我有多爱你与你无关”也是一个道理。 不要妄图改变别人的价值体系,意识形态上的不同就和宗教信仰一样只能存在于理解的层面上,再讨论深入了,一样只会引发不可理喻的争吵或械斗。 于是沈暴君只是扶着肩膀歪了歪有点僵硬的脖子说:“你有意识到问题是出在哪儿吗?” “因为……我对托尼的事反应太过激了?” 看着秋斐白一脸在试荅案的表情,即使早有预料,沈暴君还是很想把自己在心底叹的那口气给真的叹出来。但事实上他只是稍显敷衍地点了点头说:“所以要自己骑上来动到下午拍戏吗。” 用的是不负责任又轻佻的口吻。 可已经走出厨房门的沈泽渊完全没想到自己身后会飘来一句好啊。 让暴君的脚步都顿住了。 倒是秋大少很是轻松地也跟着从厨房钻了出来问:“沙发还是床上?” 沈泽渊的两手都扶在正略有些动作艰难的秋斐白腰上。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两只真正在控制局势的手,秋大少会在坐下去之前就一个侧翻从沙发上滚下去跑掉。 很多事情,自己没尝试过的话,根本不会知道过程有多困难。 例如骑乘式对于秋大少来说。 曾经周青彦也这么趴在他身上满脸媚意地重复坐下和起来的动作,他本来也以为不会太难的。 起码不该像现在这样他刚动作了没两下就两条腿抖得好像帕金森综合症地再也不想起来。 沈泽渊的手在他后腰的地方轻缓柔和地划来划去。 “你这是在看哪里下刀子取肾比较方便?” 虽然是被秋大少语气恶劣地问了这么一句话,可是对于性爱中正插在别人身体里的那一方来说,忍耐度和容忍度总是高到突破常理的。 所以沈大牌略微地抬起了眼正对上那双基本没机会居高临下看自己的凤眼。 大概是因为角度和现在正不爽的气势原因,秋大少总是一副懒洋洋的带着些微距离感的俊脸看起来性感到慑人,让人只想看他彻底臣服在情欲脚下呜咽呻吟的样子。 于是沈泽渊扯着嘴角露出了个类似有恃无恐的笑来:“拿你的肾去买个苹果,然后让我不要再为昨天晚上的事计较吗?” “……”还坐在上方的秋大少就像是RPG游戏好不容易攒够了气可以出大招却一下子被BOSS当街打死一样,只能恨恨地咬牙可该干什么还是得干。 他撑着沙发背软着腿把身子从赖在自己后面就像是朝九晚五累了一天的回家上班族一样的粗长肉帮上抽离,又深吸一口气一坐到底。 实在抑制不住的一声转着尾音的嗯声和沈暴君满足的喟叹混合进由夏日晨光熹微中的家庭温馨装饰变成拉上遮光窗帘之后的声色场所的糜烂客厅空气里,一下子就发酵出了更光怪陆离的成人世界光晕。 沈泽渊眯着眼盯着秋斐白身上在橘色灯光下因为汗水反光而像是熠熠闪光的赤裸上半身,和他眉宇间清晰的稍微痛苦之色,终于在秋大少又一次猛烈地坐下之后,牢牢地箍住了他的腰。 “明知道疼还要这么使劲,扩张也不好好做,是想接下来几天都吃流食?” 秋大少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凤眼里飘絮一样的情欲底下更深的地方是带着点强装出来的无所谓的紧张。 “……你昨天不是觉得疼了吗?” 冷场的时间久到空气里浮动的暧昧和火热都快降了温,秋斐白才缓慢地说道。 沈大牌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带着消不掉的薄茧的手指在他腰间轻柔地磨了磨才说:“你是怎么感觉到的?” “你到现在都还在介意那件事情。” 沈大牌看着他的表情读懂了那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介意的。 这么一来,沈泽渊反而笑了,他的语气缓慢而坚定地说:“虽然我喜欢在别人搞得我不爽的时候让他更不爽。” “但是这不包括你啊,小斐白。” 在那个简直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里也真的屏住了一瞬间呼吸的秋大少,同时就被整个掀翻在了下面。 沈泽渊就像是开了魅力值猛然蹿升到顶级的外挂一样,突然就把释放荷尔蒙作为了第一要务。哪怕他现在本身就有性爱加成。 而秋斐白在他开始前后摆腰不过半分钟的时间里就只能再次把眉峰蹙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快感的积累有点超负荷了。 沈泽渊直到自己的阴影彻底笼罩在身下的人上方时,才觉得步调对了。 哪怕是场开头连扩张都没做好的性爱,你也得有本事让他爽到连腿都缠在你腰上才对。 这句话转化一下就应该是:哪怕是有了什么糟糕的开头或者事件发展,你也得有本事让他爱你到连什么狗屁的意识形态都忘记才行。 因为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节制的、相敬如宾的爱。 抱着秋大少去浴室做清理的沈暴君看着服帖的闭着的凤眼下似乎更显眼了的黑眼圈,无声地动了动嘴。 63、《乱世》18 老实说,梁导今天一大早起床了就超级紧张。 就连他端着豆浆杯子的手都跟当年初出茅庐拿着剧本到处拉赞助的时候一样止不住地抖。 如果他早点知道秋大少和沈大牌是情侣关系,他才不会找除了沈泽渊之外的别人来演小泉俊二这个角色。 虽然从知道这个事情开始,梁导也深深地觉得恐怕把孙擎苍交给别人演的后果也会跟今天即将出现的场面差不多吧。 所以啊,管理者都不喜欢办公室恋情。 传说中的第四百五十三镜今天开拍。 梁导带着他向来不离身的茶杯晃哒进片场的时候,几乎整队工作人员都开过来了。 那副团团围住翘首以盼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识过A片拍摄现场的阿宅们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摩了。 梁导在检查了一圈摄影机什么的设备没被挤到之后满脸黑线地冲他们说:“我们这是上院线的大制作,不是岛国只要三个人就能说action的小电影嗯?” 男性工作人员倒还好,最多是出于某种大家都来看热闹我也跟过来的意思。女人们就没有那么好打发了。 就算是能对着闪瞎眼的闪光灯也镇定的梁导,在那一双双听见他的话反而更兴奋起来的唰唰直射线的眼睛注视下也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他开始觉得等下开拍了,恐怕这群女人会冲上去把遮掩的东西都像抢了自己男人的小三一样撕成碎片。 “等会儿清场。” 这么直接又无情地撂下这句话之后,梁导就又晃哒了出去好想想等下如果沈大牌真的暴走了该怎么处理。 所以啊,古代的皇帝从来都容不下功高震主的手下。 秋大少这边倒是很平静。 自从之前在秋大少的思维模式里两个人莫名其妙的闹过那么一场后,他们就迅速回到了热恋期。 沈暴君表现得温柔体贴到简直像是他所有的人格障碍都不治而愈了。 甚至就连今天要拍的第四百五十三镜也表现得大度又理解——完全就是被外星人拉到飞碟上换了个灵魂的感觉。 如果是以前对待演戏认真重视的秋大少,他绝对会欣慰一笑。 就像当初当初他有床戏,周青彦闹过之后又还是只能拿出支持的态度一样。 但是现在,秋大少在跟沈泽渊前后脚迈进电梯之后,盯着楼层显示了一会儿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今天,嗯,拍摄安排是什么?” 谁知道沈大牌居然真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折了四折的A4纸出来一项一项地念给他。 根本就是比他更若无其事的态度。 “……”秋大少第一次有点憋到内伤的感觉。 这特么是床戏哎,而且是跟男人演床戏哎,虽然是同一部戏但是这男人不是你啊喂! 这番话在秋大少的舌尖都快翻滚成舌尖上的质问了,最后还是在电梯门打开沈泽渊心无旁骛地率先走出去之后回头冲他微笑的笑容里丧气地一干二净。 于是梁导搓着手在片场等到的就是一脸温和绅士的沈大牌和精神萎靡不振的秋大少。 ——这个,跟想象的差距有点大啊。 饶是做了许久战前心理建设的梁导也没想到自己迎接的会是这么一个状况。 “昨晚上,没睡好?”因为八卦和尴尬而硬生生把表情扭曲得有点像是便秘的梁导还是很快就为自己脑补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因为今天的床戏所以昨晚沈泽渊把秋少折腾得太惨,所以他今天才能佯装轻松! 凭秋大少纵横影坛小二十年的经验,梁导那虚伪做作的表情秋大少只用一个眼风就能明白里面到底是含义。但是秋大少总不能当着沈泽渊的面说:“卧槽梁导你误会了!他不但没有任何表示甚至昨天晚上我都主动了他居然还把我摁回被窝里让我早点睡不要耽误今天的拍摄!” 所以秋大少只能更高端洋气演技全开的冲着梁导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梁导瞬间就又惊又喜了。这种夫夫内部矛盾当然是内部解决不要影响到拍摄比较好啊,虽然看秋少现在精神不振的样子,但是相信秋少的专业水准是绝对不会让人失望的嘛。 梁导觉得,今天这个本来以为是大难题的镜头一定也是一遍过的! 在他挥手豪气万丈地喊出第一次action的之前,他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在梁导喊了四次之后,他的脸色已经比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要僵硬了。 罗晋晖一个人NG了四次。 “你他妈的是只能被人压是不是?我现在是让你QJ别人,不是让你被奸,表情能不这么僵硬吗?能不像个贞洁烈女一样捂着你的胸吗?你他妈又没有个大胸谁要看啊!” 梁导终于又变身了。剧本被卷成一卷敲得砰砰响,活像是哥斯拉到处扒拉的前爪。 在梁导的咆哮声里脸色难看得简直要压不住的小天王,手脚僵硬地坐在榻榻米上,看样子精神斗争得正厉害。 秋大少则是坐在一边撑着脸悄悄地打了个哈欠——不是他说,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罗晋晖就这么害怕自己,好像他秋斐白秋大少因为周青彦的攀咬上了次“台风眼”就忽然变成了个见人就上的色情狂似的。 梁导加特林机关枪一样嘟嘟嘟地在罗晋晖身上扫射出血窟窿无数之后,终于长长地喘了口气,又变回了那个胖胖的、和蔼的、和大肚子弥勒佛像似的导演。 “这组镜头你要是真的演不下去,那就换替身上——别这么看我,刘东山应该一开始就跟你说了我对《乱世》的要求会有多高吧,这部戏里能亲身上阵的,就算变身成李连杰你都得给我上!结果现在让你演个加藤鹰你都搞不定。虽说现在片子拍到现在我说换角是不现实,但是你小子,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我任何一部戏里。” 梁导少见地找身边的副导要了根烟点上,那双总是笑成一条缝看起来很好说话的眼睛从尼古丁烟气背后透出来就变成了坚决肯定。 也让表情很有些没有遮掩住的不服气的小天王真正的变了脸色。 这可不是被一位导演封杀的事情,五代导演是国内少有的关系紧密的一代。他们的关系几乎都错杂在一起,就算不能说个个都是好朋友,那也起码算得上是朋友。况且现在国内的第六代导演还没完全成长起来,他们在国际上都还只是籍籍无名的一辈。所以现在只要是想搭上国际路线的,跟第五代导演打好关系才是要务。 这也是为什么以罗晋晖的脾气居然忍下了梁导的两次破口大骂,他虽然是一路被人捧上位的,导致有些目中无人,但还不全然是个傻子。 虽然那点目中无人,在梁导和秋大少他们看来,完全就是个傻逼。 今天他被梁导封杀,也就意味着,他被整个五代导演封杀了。 这封杀阵营不能说是牢不可破,但是想再获得启用,谁知道代价会是多少呢。 64、《乱世》19 梁导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还剩大半截的香烟,然后把烟扔到地上抬起脚一碾。 他说:“出去。” 小天王这次是脸色惨白地好像真的被劫财劫色一样沮丧不安地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走出去。 随着罗晋晖的离开,片场就陷入了一阵令人紧张的安静里。 每个没被清场的剧组人员的脑袋里面都在转着同样的问题——小泉俊二这个毫无危险镜头的角色哪儿来的替身? 梁导抱着他的茶杯偷偷瞄了眼闲适自在的沈大牌。 本来照清场的原则,沈大牌当然会被请出去。只是他地位太高名气太大,摆出一副刀枪不入风太大我听不清你说什么的不要脸态度来,场务硬是没能把他请出去。 梁导碍于他和秋大少的特殊关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当做没看见他了。 这下子反而刚好。 只是看来山不打算来就人,人就只能去就山了。 梁导搓了搓手上的茶杯冲着沈大牌笑眯眯地说:“小沈啊,你和秋少的搭档效果向来最好,这组镜头不能再NG了。你看,要不你上来演一下?当然,片酬里面肯定是另算的。” 沈泽渊也朝他看过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回答道:“梁导这么信任我的演技,那当然不能让您失望。” “不过,以我的身价给他当替身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听见这话,梁导心里就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按理说,现在的局面就应该是沈泽渊最希望看到的了——罗晋晖演不下去,现场根本没有合适的替身。就不说真的找回来个合适的替身演员要多久,单是涉及到床戏的镜头一方临时换了替身上阵,另一方就也有权利要求替身了。 何况罗晋晖和秋斐白的地位名气本身就不是对等的。 秋大少现在没当场甩脸走人就是平易近人了。 本来梁导是还怎么朝这些弯弯绕的地方去想的,单是之前对今天这组镜头的担心和刚刚罗晋晖NG的次数就够梁导的三高和房价似的再噌噌噌朝上涨,哪有空闲去思考沈大牌还可能提什么要求。 现在因为沈泽渊的反问想起来这些东西,梁导几乎连冲出去把罗晋晖拎回来暴揍一顿的心都有了! 他也算是明白现在的局势对自己这个导演来说,就是骑虎难下。 上场和秋大少演这场戏的必须是沈泽渊,但自己能怎么让沈大牌愿意上场就得看开出来的价码能不能让这位全球最有票房号召力的华人演员肯动了。 梁导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咬咬牙冲着沈大牌说:“这部戏我自己已经投进来了一半的身家。小沈你的片酬只有你上一部《时空旅者3》的四分之一,只要你肯上这组镜头,我把我剩下的身家都补给你!” 本来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发呆的秋大少这下是真的惊讶地转头去看梁导了。 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就算是个年轻人也不一定有。 之前他也只是把梁导对《乱世》的重视程度放在翻身仗上,但是看现在这个情况,《乱世》对于梁导来说明显不只是个翻身仗那么简单。 倒是仍旧端坐在廉价塑料椅上的沈泽渊丝毫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 那一刻梁导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都绝望了,偌大的娱乐圈,他绝不可能再找个人来和秋大少演这场戏。如果是干脆双方演员都启用替身,他却感觉得到,那绝对不是沈泽渊想要的结果。 秋斐白和沈泽渊这两个的合同是最高自由度,用不用替身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梁导干嘛这么凝重的表情?”沈大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钱从来都不是问题。我只有一个小要求而已。” “这组镜头是我做替身上场必须说清楚。” 梁导的表情瞬间就亮了起来,连连点头说好:“片尾一定有说明!” “我要的不是片尾。”沈大牌歪了歪头,桃花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之色:“从宣传到剧中的这组镜头,我要每个知道《乱世》有这场戏的人,都知道和秋斐白演了床戏的是我。” 梁导彻彻底底地惊愕了。 他身边倒抽气的声音都是和他一样被惊到了的工作人员以及有点分不清喜怒的秋大少。 这就跟明明白白地和别人说“嘿我们俩是一对懂不懂乱拉CP什么的分分钟就砍死你”似的。 秋大少看着沈泽渊那一脸“老子就是任性要求了怎么样有本事你说不啊”的表情,脑袋里忽然就飞速蹿过一个念头——到时候《乱世》上映了,不会他们作为国民CP连头条都会上吧。 这会儿功夫梁导已经从沈大牌疑似公然出柜转移到了电影播放当中搞这种字幕解释非常毁气氛上去了。 但是梁导还真的不能冲着沈暴君那张让他正噌噌爆血管的脸说一个不字,所以他只能又伸手朝副导要了根烟点上。 沈泽渊就那么稳坐钓鱼台地坦然接受着这个已经被封闭起来的小空间里的几个人的探究目光。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是最后赢的那个人。 因为梁导不能拿《乱世》来赌。 果然,梁导在抽完了一根烟之后无奈地说:“影片当中打字幕这个我是绝对不会让步的,开场可以。” 听见这个回答,沈暴君嘴角的微笑又回来了。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对着梁导都要真心实意地说:“梁导果然有魄力。” 梁导则是咬着下槽牙在心底盘算着要怎么利用这个片头的噱头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那就开拍吧。” 暴君说着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然后直接一把脱了上衣。 呃…… 几乎所有片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赢面而来的情色气息,好像他们从正规电影公司的员工一下子穿越到了岛国的A片公司。 摄影结结巴巴地冲着腹肌和人鱼线都完美地露在牛仔裤上面一点位置的沈大牌说:“不、不用这么快吧,那个、那个前面还有……” 他还没说完,已经被沈大牌不耐烦的眼神给吓住了。 “我只负责那小子演不了的部分。” 65、《乱世》20 就连早就知道真相的梁导都不禁为不要脸如此的一句话掏了掏耳朵。 他忍不住想起来当初沈大牌的经纪人打电话找上自己说沈泽渊想要出演《乱世》男一所说的话,那是在罗杰让他简单描述一下“孙擎苍”的性格特征之后彬彬有礼又极度肯定的回答——“如果您想要的是一个任意妄为坚持物竞天择除了他最爱的弟弟之外根本没什么道德底线的角色形象的话,那么选择沈泽渊是绝对不会错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本色出演了。” 梁导的脑袋里像是录音回放一样把罗杰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又播放了一遍。 于是梁导在现在,不得不承认,罗杰的肯定不是毫无根据的。 沈大牌满意地看着已经被自己完全掌握住的局势刚刚俯下身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直起腰冲着梁导礼貌地微笑:“不如把那个小泉俊二叫回来吧。” 虽然在句首加上了建议式的“不如”,但是完全没有建议意思的沈大牌不管是从眉梢眼角还是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点我是在和你商量的感觉。 “让他来看看一个真正的侵略者是该怎么演的,也免得让我再给他当替身。” 站在梁导身边的副导作为清场过后,沈大牌的身份又从旁观上升到参演之后,仅剩的职责可变人员下意识地就去看梁导——他和梁导是老搭档了,私下交情几十年。他非常清楚梁导的脾气是一旦说出来让谁滚蛋之类的话就绝对不会让步的。所以现在听到沈大牌的话,也还是要再确定一下导演的意思。 梁导也只能无奈地冲着沈泽渊点了点头。 在碰到这对地位高到根本不用理会导演意思的狗男男之后,梁导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再找情侣来出演自己的片子了! 过了没两分钟,副导就把一副被霜打过了的茄子似的样子的罗晋晖叫了回来。 小天王的脸色比之前出去的时候还要难看,大概是助理已经把事情汇报给了公司刚刚又被骂过一顿的原因。 但是他进来之后看向梁导的眼神里倒是多了点希望的闪光,看样子是寄希望于剧组根本就没给自己准备过替身这件事情上了。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梁导就那么神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之后朝角落一指:“到那儿站好,看清楚小泉俊二这个角色到底该怎么拍。” 甚至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不过小天王这次还是很服帖地顺着梁导指的方向走过去站好了,听话得像是个被教导主任抓出教室的小学生。 梁导指派好了他才又转过头冲着沈大牌说:“小沈你现在就把牛仔裤也脱了压到秋少身上去,前面的镜头回头我让他自己来。” 沈大牌无所谓地耸耸肩,牛仔裤扣子和拉链一开,整条长裤一下子就把脱到了脚踝。看上去就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过了无数遍。 秋大少在榻榻米上不引人注意地扶了下自己的额头——沈泽渊简直豪放地和在脱衣舞厅看表演看high了似的。 一直到秋大少把他外面穿的长衫也脱了下来,露出月白色的里衣,然后柔顺地在榻榻米上躺下,沈泽渊就把角落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床被子抖开搭在自己身上地压了下去。 梁导看所有人都各就各位,伸手揉着太阳穴总算是为这多灾多难的一组镜头再次喊了“Action”。 因为这组镜头事实上就是QJ与反抗,在上方的那个人如果镜头角度不变的话基本也就不怎么会被照到脸。再换了沈大牌上次的情况下,梁导更是把之前的多拍摄角度给否定了。 于是镜头就都集中到了秋大少的脸上。 本来还只真的是意思意思演戏反抗的秋大少在注意到镜头根本就一直盯着自己的时候终于发毛了——如果真的一整组镜头都不露沈泽渊的脸的话,那就是说秋大少必须控制自己的表情演满这一整组的镜头。 在他不动声色地加大反抗力度的同时,上面的沈大牌就跟会读心术一样,从他明明还处在完美表演当中的脸上看懂了他的小心思。 在秋大少恶狠狠拼尽力气地一下挣动前,事先就加大了自己的控制力度。 坐在镜头后面的梁导在这一幕被摄像机记录下来的同时暗中握紧了拳头。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像是一尾被天敌捉到岸上只能徒劳挣扎的鱼似的秋大少和他脸上真正慌乱失措的表情才是真正的孙持节。 沈暴君在上方低沉地笑了两声,同时他的腿在被子下用力地别进了秋大少两腿之间然后狠狠地挤开了一道缝。 动作大到连被子都遮不住他们的动静。 秋大少咬了咬牙,朝上猛一抬头想撞他,结果却被沈暴君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 沈泽渊暂时把他的两只手腕合在一起给摁在自己一只手里,然后从旁边把秋大少刚刚拖下来的长衫给拽了过来帮他两只手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沈泽渊反而直起了上身,拿指尖轻轻地搔刮了两下现在看起来既无助又倔强的秋大少的下颌。 接着手指缓慢地下移,划过正紧张地不停上下颤动的喉结,然后用像是在开餐之前给自己摆好刀叉餐巾一样不紧不慢的动作一颗一颗地挑开秋大少的里衣扣子。 片场里的几个人都不由得有些心惊胆颤。 因为整个片场的小空间里都充斥着一种“这就是个拥有绝对强势的侵略者在享受他的猎物”的气息。 这种感觉无关乎什么道德观念,而是一种自然的强弱对比观感。 虽然这种情况我们依然不能否认它是QJ行为,但是如果从不容挑战的那一方来看,那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取得和享受的行为。 就像是现在入戏了的秋大少真的红着眼尽力反抗,大家也只能奇怪地把注意力偏移到了沈泽渊从容掌控的姿态和这场面似乎真的挺让人觉得诱惑的。 秋大少就那么衣衫半敞地好像真的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别人只能仰视他的豪门大少,就从这一点来说,在场的诸位不由得再给现在这组镜头打高了不止一点的分数——把平时高不可攀的人从神坛上拖下来压在自己身下这种事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具诱惑力的事情。 沈暴君再次俯下身吻上秋大少的胸口,搭着他的被子就也跟着朝后蹭了一点。 于是色调柔和的片场布景里就只觉得秋大少白皙的上半身像是加了个光源照在上面一样亮眼地厉害。 暴君甚至故意腾出一只扶着他腰身的手按上一边的乳尖。 这下子就连坐在镜头后面的梁导都愣了一下——明明就不是什么特别银秽的事情,怎么这两个家伙做起来就比直接看小黄片还让人血脉贲张呢? 整个镜头被沈大牌紧实流畅的背部线条给占了大半,剩下的是秋大少一点裸露出来锁骨到他难堪又挣扎的生动的脸。 梁导不自然地挡了挡眼睛,冲着一直呆在角落里跟隐形人似的地下党演员比了个手势。 结果就在人准备进镜头的时候,听见沈大牌懒洋洋的声音。 他说:“行了,换人吧。” 66、《乱世》21 然后就把被子整个盖在了秋大少身上,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梁导几乎目瞪口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立马转头去看摄影说:“刚刚的镜头呢?!” 摄影也愣了一下,不过他看了眼镜头舒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刚刚的镜头没事,剪一剪就行。” 梁导这回差点真的爆了血管,要是刚刚的镜头要再来一遍,他觉得自己都想分分钟出去切腹自尽。 于是冲着沈大牌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他眉头皱的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地说:“小沈,咱们之前说的可是你这组镜头当替身啊。” “我说的是我只负责他演不了的部分。”沈暴君说着指了指还呆站在角落里的罗晋晖:“他不会连被捅一刀这种镜头都演不好吧?” 梁导只能默默地把头又转向了无辜的罗晋晖,狠狠地闭了闭眼说:“照刚刚小沈的动作过去!”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小天王迅速地把自己扒到只剩内裤钻进了被子的同时,忽然就觉得,貌似自己才是替身吧? 然后,他就在镜头里顺利地被捅了一刀。 这组镜头总算是圆满完成的同时,梁导第一次没留在原地检视结果,而是冲了出去把给他带着降压药的场务叫了过来。 秋大少在听见外面那声饱含着痛不欲生“你再不把药给我我就只能找120求助”意思的高喊的瞬间,拿着长衫往外走的脚步也随之顿了一顿。 倒是算得上罪魁祸首的沈大牌在低头拉裤链的间隙朝他很有些俏皮意思地眨了眨眼。 秋大少僵硬地把头转了转,转到连眼角余光都彻底看不见沈泽渊的地方才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工作人员也都迅速地收好了东西跟随着秋大少的步伐出去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拿出了动物躲避天敌的架势对沈暴君绕路而行。 于是等到穿好了衣服的小天王抬起头来才发现,居然只剩下自己和看起来是故意留下来的沈大牌了。 他在暴君盯着他活像肉食动物锁定猎物一样的目光下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弱弱地干笑了两声就想撤。 结果脚还只刚刚抬起来就听见暴君凉凉的声音说:“那些视频看起来怎么样?” “……”罗晋晖先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就反应过来沈泽渊指的是什么,一瞬间后背就出了一层的白毛汗。 只是他下意识地就不想承认视频的事情,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装听不懂地反问道:“什么视频,我不知道啊。” 那副无辜的语气和他之前就因为被梁导的一顿骂而没缓过来的脸色放在一起,居然很有些让人相信的味道。 但是沈暴君只是缓慢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扯着嘴角露出了个看起来更像是捕食者冲着猎物张开满是利齿的口器时的笑容。 即使罗晋晖还是得承认这笑容看上去危险而帅气。 沈泽渊说:“视频就是我发给你的。” 小天王这次是真的大脑当机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沈泽渊把那些视频发给他干嘛,除了让他在跟秋少对戏的时候更加没办法入戏之外,毫无用处。 想到这里,他脸色忽然就变了。 不知道是因为不可思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抖着声音问:“你就是为了让我演不下去?所以就把秋少那些∫M周青彦的视频发给我?!你就不怕我把视频发给狗仔?” 听见他这么说,沈大牌似乎是对他的表现不大满意地摆了摆手指说:“眼皮子这么浅,没有你背后的金主恐怕你早就被人碾死了吧——况且你发出去对我们更好。” “那只是个简单的PS而已,我把艾尔玛的脸P成了小斐白的。” 沈暴君看了眼他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轻蔑地瞥了眼还摊在地上没收起来的榻榻米:“小斐白的锁骨底下可没有痣。” 说完,也没再去管这个很可能马上就要过季的小天王,径直地朝外走去。 “那你发那些给我干嘛?你现在害我以后都会被五代导演封杀的!” 暴君看了眼表情狰狞地抓着他一只胳膊的罗晋晖,不耐烦地歪了下头直言道:“本来我只是打算让你演不了这一组镜头,谁让你看到‘台风眼’的新闻反应那么大。” “你这种靠陪睡上位的人也配用那种眼光看他?” 罗晋晖在那双黑洞洞的桃花眼逼视下木呆呆地松开了手。 暴君眼里的杀气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他没兴趣对这种小角色下狠手。 “是啊是啊,他是秋大少,谁不爱他?我从小就看他演的戏,我也想做像他那么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第一时间吸引所有目光的人……” “但是娱乐圈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除了他秋大少谁还能活得那么自在?!我就是想看看他忽然发现大家也有不爱他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沈暴君看着他从一脸自怨自艾变得愤慨到大声咆哮,连眉梢都没动过。 直到看着他又低下头似乎是打算哭的样子才冷笑了一声撂下了两个字——“傻逼。” 结果他一开门,就看见已经换了衣服靠着墙好像站了有一会儿的秋大少。 不要脸如沈泽渊也有那么一秒的停顿。 倒是秋大少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神色自若地把手上的矿泉水递了一瓶给他。 然后在沈大牌拧开瓶盖开始喝的时候才用一种“我就是闲聊”的态度说:“我才没有觉得过大家都爱我,我才没那么自恋。” 接着就在暴君扶着墙因为呛到而大咳的时候继续自顾自地说:“他们都爱我那是因为我有这个本事——你说是吧,沈泽渊?” 沈暴君顺从地被那只纤细的泛着健康淡粉色的指尖挑着下巴,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顺了口气,冲着神态高傲自负如这片钢铁丛林里唯一一只开屏公孔雀一样的秋大少带着臣服意味地笑了。 “当然。”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烙在秋大少手背上一个克己守礼如同宣誓一样的吻。 67、《乱世》22 接下来的拍摄简直堪称如有神助。梁导死死地攥着他的降压药瓶子过了两天,看着什么妖蛾子都没再起的片场,才心有余悸地把药又扔给场务。 结果那天刚补完了前面的过渡镜头准备开拍孙持节被抓,就被一队像是要拍黑客帝国的保镖给打乱了计划。 被糊了一脸灰的秋大少凉凉地笑着看艾尔玛一如当初出现在《时空旅者3》的片场一样的排场。 等到艾尔玛尊崇得好像皇室出巡似的从保镖队伍分开的空隙里走出来,秋大少甚至一反常态地冲他抬手说:“嗨。” 然后在艾尔玛先生冷淡矜贵地点头回答他之前就挑衅地继续道:“这次的气色看起来可没有上一次好了。” 今天是拍外景的,但是此时此刻原本嘈杂的外景片场除了远处还有别的片子开拍的响动之外,居然都是静悄悄的。除了中心那两个就算没有追光也能在每个人的视网膜里明晃晃地把别的一切都模糊掉的人之外,谁都不想一脚叉进两个豪门子弟的纠纷里。 艾尔玛因为秋大少的话愣了一下。 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极其少见的事情,毕竟他身上那个法学学位从来都不是白背的。 但是秋斐白则不然。他在上流圈子里有最好相处之称。虽然不是因为他真的可以和谁都打成一片,但这起码也说明秋大少基本是个不会跟人主动起冲突的人。 艾尔玛短暂地愣了一下之后并没什么表情变化,反而很淡然地说:“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为托尼而对我有什么看法。” “你是傻逼吗?” 秋大少讥诮地看着他说:“我最多会因为我的朋友认人不清而看不上你这个人,除了这之外,难道你以为我会像是普希金一样找你决斗?” “你不过是不敢正视自己的错误而已,迁怒别人和抹黑自己爱人的感觉好吗,艾尔玛?” 沉声说完这段话的秋大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似乎是神游了没听见自己说话的艾尔玛,似乎是从那张分辨不出喜怒的脸上看出来什么,冷淡地直接转头走人了。 梁导看了看还杵着不走的艾尔玛一行和已经走得只剩个背影的男主角,只能叹口气摆摆手示意拍摄先暂停。 回了酒店的秋大少一开门就看见沈泽渊抱着笔电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径直先进了浴室把妆洗掉。 等他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沈大牌仍旧是头也不抬,只是忽然问道:“艾尔玛来了?” 秋大少完全没觉得他这么问有什么奇怪的,一边窝进另一张沙发里伸展了一下一边说:“来了——不是你又干了什么吧?” “我没兴趣对付这种既不是情敌也不是生意上对手的家伙,你应该想想他的情敌才对。” “……Narcissus。”秋斐白蹙着眉念出了这个名字。 他不是没想过Narcissus的可能性,但是他也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大概是已经死了的TJ师能在自杀前做出什么布置让艾尔玛在现在这种只要出现在公共场合还会被媒体围追堵截的时候从自己家的老巢跑来中国。 “不要小看连命都不要的男人的决心。” 似乎是不用眼睛去看都知道秋大少在想什么的沈泽渊,合上笔电屏幕的瞬间这么说道。 秋斐白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一双桃花眼,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才能让行事向来不大受控的沈暴君用这样的神态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了敲门声。 三声不紧不慢的敲击声过后,也没理会屋里的无人应答。门外的人自顾自地用恰到好处传进屋里的声音说:“安格斯,开下门。” 是艾尔玛的声音。 秋大少更深地皱了皱眉,他还正打算不要去开门的时候,沈泽渊已经站起来朝门走了。 门外的艾尔玛看见来开门的是他,也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冲他点点头走了进来。 “我们有熟到登门拜访的地步吗?” 秋大少语气不善地说着瞥了一眼最近总让他觉得有点奇怪的沈泽渊。 “你不是也有过到我家去找托尼的时候吗?” 艾尔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只是那个笑容看起来实在古怪,自嘲、怀念、调侃和一点点的善意在那个微弱的弧度上争抢领地的结果是谁都抢不到。 秋大少只是面色沉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扶着他的肩站在门口看我的眼神可是非常戒备。” 他说完就看见艾尔玛又愣神了,好像被整个上流社会称为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事上的艾尔玛制药少掌门今天忽然就转了性开始学会发呆了。 那双典型西方人面孔上眼窝深陷的浅蓝眼睛这会儿看上去深情又忧郁。 让秋大少瞬间又不耐烦起来——在知道内情的人面前搞得自己像个情圣干嘛? 他实在是不乐意搭理这样的艾尔玛。如果说艾尔玛之前的样子还让人有刺他两句的心情,现在他看着这副好像只差去念白东坡居士“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做派,秋大少就只能觉得焦躁。 在秋斐白的爱情观里,爱上谁从来都是那两个人的事情,不要说是朋友,哪怕是父母,他也觉得是在此之外的。 所以他可以对着不知悔改的艾尔玛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是却不能冲着摆出像是“我做错了我在后悔”态度的艾尔玛做出发火的事来。 你选了怎样一个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那都是选择,所以都要尊重。 余茜曾经说秋大少这种想法太凉薄无情,但是在秋斐白的意识里,发乎情止乎礼才是正确的。 因为艾尔玛的态度心烦起来的秋大少干脆就没管他了,反正他本意也没准备招待这个自己上门的“客人”。 所以他就把艾尔玛一个人丢在客厅,自己晃去了厨房。 他冲着正在准备做饭的沈泽渊带点抱怨地说:“你干嘛放他进来?” 正按着一排青红椒切丝的沈大牌停下手里的动作很认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沉沉地说:“……就当我是有点可怜他吧。” 68、《乱世》23 秋大少听见这话的感觉就跟集齐了七颗龙珠召唤出来的却不是神龙而是喜羊羊一样,完全就充满了这不科学违背常理的味道。 他狐疑地盯着沈泽渊看了好一阵,一直看到沈暴君一副什么都不想多说的样子转过身继续切他的辣椒。他才放轻了脚步凑到沈泽渊身边。 “你没事吧?” 沈大牌用一串利落流畅的笃笃笃切菜声算是回答了他的关心,然后把切好的辣椒丝装进了一只空盘里才抹了下菜刀说:“艾尔玛要留下来吃饭?” “……”秋大少下意识地就皱了下眉,他一点都不想跟那家伙同桌吃饭,而且沈泽渊这是在转移话题。 只是那个不字在嘴里却又奇怪地顿住,最后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我懒得去赶他走。多看看他这副丧气的样子好像也挺爽的。” 这么说完就不屑地耸耸肩出了厨房直接回了卧室。一副就连为自己说的话都不肯做做戏的样子。 倒是还站在原地的沈泽渊看着没了人影的厨房门口笑了笑。 因为想留艾尔玛这一顿饭的不是秋斐白,而是他。 直到餐桌上被端了三碗饭上去,秋大少才一脸嫌弃地把似乎还在客厅神游的艾尔玛给叫了过来。 艾尔玛这次是的确挺惊讶的。以他对秋大少的了解,虽然秋斐白本身是个绝对不参合别人感情问题的人,但是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只要做了之后就没有谈原谅的余地了。何况秋大少之前那副厌弃自己的样子也绝对不是作假的。 所以他本来也就只是怀着一点对托尼的念想,想来再看看秋大少这个托尼当年最好的朋友。 结果一不小心怀念过了时间。 “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留我吃饭。” 艾尔玛娴熟地拿起筷子,看着秋大少的眼神诚恳有礼。那副趾高气昂的神情全都不见了,第一次让秋大少觉得,这么看起来这个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人厌了。 只是他还是下意识地就想冷哼一声,却没想到沈泽渊在他出声前就接了话。 “是我想留你吃顿饭。” 沈大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在叙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好像他跟艾尔玛不仅有交情还交情不错的样子。 艾尔玛愣了一下,他正想发问,沈大牌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了。 “我想看看痛失所爱和自作孽是什么样子。”沈泽渊端起碗喝了口汤,神色冷淡,眉间唇角却又像是隐含着某种讥诮:“从你身上刚好都能看见。” 哪怕是觉得艾尔玛几乎要一夕之间就变成个为爱沉痛的绅士的秋大少,也在这一刻感觉到了艾尔玛的暴怒。 他觉得就算是艾尔玛一怒之下掀了桌子他都不奇怪。 但是艾尔玛居然坐住了。 虽然他捏着筷子姿势标准到能给小孩子当教科书的右手绷地青筋毕现,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和自己坐正对面的沈泽渊说:“那你现在有什么感悟?” 沈大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眼底的情绪泄露出去之前就垂下了眼回答道:“还好我不是你。” 这么说完,沈泽渊就端着自己的碗进了厨房。 只留下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这两个家伙在说什么禅的秋大少和突然就泄了气萎顿下去的艾尔玛。 饭后艾尔玛急冲冲地就走了,和他毫无预兆地来一样连句再见都没客套一下。 抱着ipad打《植物大战僵尸2》正努力攒星星的秋大少听见门砰一声关上,也只是挑了挑眉。 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跟艾尔玛道别说再见的感觉太古怪太虚伪了。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秋大少朝着在厨房收拾完东西出来的沈泽渊终于抬起头问了这么一句。 暴君看着他似乎是一定要问出个答案来的表情站住了,看起来是很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只是在从一个失败者身上吸取教训。” 秋大少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他知道沈泽渊没说假话,但是他也感觉得到他没有把话说全。 但是刨根究底向来也不是秋大少的行事方式,虽然总是犯懒,但是在真的想知道答案的事情上他还是更愿意让自己去寻找和判断。 于是他又低下头继续点开了下一关。 沈泽渊站在原地还是没动。他看着秋斐白乌黑的发顶,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有余悸感。 他知道最近自己的行为有些反常,甚至他本人也并不完全清楚这种反常是为什么,而且脑海里更深一点的地方似乎也让他忌惮这个原因。 但是反常的表象却是去研究艾尔玛这样的个例。这让沈泽渊不得不心惊肉跳地又回去翻查秋斐白的生平调查,连秋大少拍戏不小心摔了腿也要一再确定当年真的只是个小事故。 他一方面在催眠自己一定没有过什么大事,另一方面却更加隐隐地觉得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大事的。 类似,秋斐白死了,这种大事。 其实就连沈泽渊自己都奇怪,照他的心理医生开出来诊断和他一贯的行事,他该在真正抓住秋大少时候和艾尔玛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把那些可能会走上悲剧收尾的路都剔除了一样。 让他一方面为了莫名的信心而高兴,另一方面又只要想到曾经失去的可能性就心悸不已。 所幸,现在什么坏事都没发生。 “对了,刚刚梁导打电话来说下午照常去拍摄——他消息还挺灵通的嘛,艾尔玛刚走他就知道了。” 秋大少仰了仰因为一直垂着而有点累的头,想起梁导亲自打的那个电话,他又觉得艾尔玛就这么走了有点可惜。他现在不大想动了。 沈大牌一眼就看穿了秋大少那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就算艾尔玛还在也没用。这片子他又没投资怎么可能指挥导演。” “啊……”秋大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靠着沙发背仰起头看着沈泽渊低头下来神色柔和地和自己对视的脸:“说起来,我们好像在一起有大半年了。” 沈大牌满是疼宠意味地勾着嘴角笑了说:“不用排除我追你的时间?” 秋大少笑弯着一双凤眼伸手抓住沈泽渊扶在沙发背上的手回道:“反正都是在一起,也没差。” 69、《乱世》24 孙擎苍扶了扶自己有点歪了的帽檐穿过比往常更闹哄哄的宪兵队院子,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脚下步子加快了就朝后院走去。 只是他还没跨进后院,就被后面不知道怎么就眼尖地发现自己的赵扬给薅住了肩膀。 这也让本来听见了他的喊声而准备装聋作哑的孙大队不得不更不耐烦地回过头去看赵二队长一脸兴奋的表情。 “这次可他妈算是逮住那几个共党了!哈哈,你知道咱们是怎么逮到的吗?这次可真要感谢那个小泉君啊……” 赵扬眉飞色舞地边说着边手下大力地拍了拍孙擎苍的肩。 “管我屁事。” 孙大队神色森然地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拂下自己肩膀上那只自来熟的手自顾自地就走掉了。 赵二队只能傻呆呆地看着他转个方向消失在月门里的背影,才慢了好几拍地说:“其中一个是你最爱听的华老板啊。” 这么自言自语地说完,赵扬耸耸肩一副“你不听我说完我也没办法”的表情,转头去和自己队里的人庆祝抓捕行动总算是有了进展。 本来走到后院是准备回自己房里躺一会儿的孙擎苍在路过一楼那扇就算在大白天也总是显得黑漆漆又阴冷的门前顿住了脚步。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一大早去搜查的时候给他开了门的华清,然后莫名心悸了两下。 于是孙队长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下去。 军靴轻巧地落在阴暗的台阶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深锁着眉头看了看两边空荡荡的牢房——这是宪兵队特设的处刑室,专门用来刑讯有重大秘密或是惹火了上峰的人。 孙大队除了接调令第一次来宪兵队视察的时候下来过,再也没来过。 因为他厌恶这里的味道。 虽然孙大队在国民间的风评可以算得上是极差,但严格来说那只是他缺乏道德感和民族向心力的原因。 他只信奉弱肉强食。也从来都不觉得为了一个自我懦弱到软弱可欺的民族而毫无用处地抛头颅洒热血有任何值得之处。 不过他一直都没有刑讯和欺凌的习惯。在孙大队直来直去的价值观里,既然已经是猎物注定为自己所杀了,再去做一些没意义的事情完全是令人心生不快。 所以在看见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共党分子的时候,孙擎苍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站在牢房外看了很久,直到牢房里负责刑讯的队员发现了他然后惶恐地向他敬礼。 孙大队才反常地走进了牢房。 两个刑讯的宪兵队员狐疑地互看了一眼。总队长厌恶刑讯这种事情是众所周知的,只不过碍于上面的命令很多时候他不能管,所以向来是碰到这种事都不会多看的,这次反倒不但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现在还走了进来…… 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惊骇。 他们这些负责刑讯重要俘虏的,大都受上峰直接下令,这个时候再看孙擎苍略有些奇怪的神色不由有些起疑。 孙持节其实在看清他哥的第一眼眼神不由得就亮了。 那一瞬间最直白的想法就是——“哥他能救我!” 只是那点欣喜在孙擎苍走进牢房在昏黄的灯光下完全显出身形的时候,又死沉沉地归于寂静了。 就像一个即将被溺死而拼命挣扎的人忽然就放弃了漂到眼前的浮木,于是水面上的涟漪和一串串的气泡都随着他的下沉渐渐消弭无踪了。 孙持节仰着头努力在眼里表现出一种憎恨的感情瞪着已经走近了的哥哥。 他哥低着头和他对视。 总是被帽檐遮住的俊逸眉眼这时候即使在光线不足的空间里也让孙持节觉得是在闪闪发光。 虽然桃花眼里那种看陌生人的神色让他有点想哭,但还是带着一种心满意足地感觉,想能在死前这么近的再看一次哥哥真是太好了。 孙擎苍看着那双变得湿漉漉起来的凤眼不知道怎么就想蹲下去摸摸这个眼神看起来非常熟悉的人的头。 结果他就真的蹲下去了。 幸好在伸出手的时候他反应过来,那只奔着头顶而去想要安抚的手转向捏起了小巧的下巴。 “……华老板?” 他捏着孙持节的下颚左掰右掰还把凌乱地扑在脸上的额发给撩了上去,似乎确认了很久才依然不大肯定地问道。 他只见过没上妆的华清一次,现在眼前的人脸上又是血又是汗还有半边已经肿了起来,他实在也不敢肯定。 “队长真是好眼力,就是宏祥班的华清。他和另外一个刺杀小泉君事败逃跑的时候被咱们给抓回来的。” 从孙大队进了牢房之后就一直充当背景的队员总算是有了说话机会,赶紧就接了话。 这么说完就又想起来,孙大队的个人爱好似乎就只有一个听华清的戏。 那么这会儿下来看看人倒也就不奇怪了。大概是大嘴巴的赵二队又传的消息。 孙持节始终抿着嘴一言不发,一副死都撬不开嘴的忠诚党员样子。事实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恐怕他一张嘴就是一声带着哭腔的“哥”。 他死死地瞪大眼盯着孙擎苍眼底的那点古怪疑惑,就不由得想起来小时候被哥哥护着的日子。 他从来都没这么疼过。哪怕是当年仅有的被老爸教训的几次,或者是学戏学不好被惩罚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这么疼。 疼得只想一头扑进哥哥怀里让他明明又惊又怒还得压着出去找人算账的火气低声软语地安慰自己。 这么想着孙持节就颤了颤两排因为使劲瞪着眼睛而绷得眼睑都觉得累赘的密长睫毛,他觉得,已经快撑不住哭出来了。 他趁着那只其实一直没使劲捏自己下巴的手离开时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眼泪就顺着眼角和仰起来的弧度流进鬓发里一下子不见了。 只是刚好松开手转头的孙擎苍什么都没看见。 他冲着恭恭敬敬地站在墙角的两个宪兵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 然后像是他毫无预警地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又走了。 70、《乱世》25 令人窒息一般的长镜头定格在随着军靴着地声渐远的孙持节恍神的脸上。 在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眼里似乎有浮光掠影闪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 一直到镜头后的梁导确认这一幕真的持续到触及人心他才温和地叫了卡。 的确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和平常因为秋大少跟沈大牌无懈可击的配合总是一条过的时候兴奋的时候不同,和NG好几次不断重来的时候也不同。片场里每个人都只觉得这是种真正意义上的温和,像是在安抚摔了一跤的小孩子似的语气。 大家都下意识地保持了刚刚还在拍摄时候的状态,因为秋大少貌似还没出戏。 那副孤零零的将要死去的状态还没从他身上下来。 如果换了别人大概早就被工作人员围上去起哄角色杀青要请客了,只是碍于秋大少的地位和脸色莫名就阴沉起来的沈泽渊搞得大家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一时之间片场比刚刚那场戏的气氛还小心起来。 沈大牌皱着眉把军帽丢给身边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去弯下腰拍拍秋大少的脸。 结果秋斐白居然只是转了转眼珠呆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就又是一脸生无所恋的表情。 沈泽渊只能啧了一声,毫无在意别人视线自觉地把秋大少打横抱起来。引起了一串小声地惊呼。 他我行我素地边抱着人走边对梁导说:“衣服先穿走了,下次我直接带过来。” 然后也没管梁导的意思就直接带着入戏太深的秋大少回了酒店。 至于被看见或者偷拍下来,沈大牌才不会在意。 一路回了房间把秋大少放在沙发上,对方都还是那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沈泽渊支着下巴思考了两秒钟之后就翘着嘴角笑了笑抬着秋大少的下巴缠绵地吻了上去。 他先舔了舔沾在总是平直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上的蜂蜜和食用红色素,然后从毫无防备和反抗的齿缝间长驱直入进去,力度越来越大地翻搅出啧啧的水声。 等到秋大少回神的时候,他脏兮兮的长衫都已经被剥下来坐在身下了。 “……不要我刚从情绪里出来就碰到这种情况啊。” 秋大少喟叹了一声推了推正埋头在他胸前戏弄乳头的沈泽渊,话音里不知道是有点郁闷还是什么其他的,听起来有点无奈感。 沈暴君顺着他的意思抬起头来挨近了和他对视,只是手下仍然绕着右边已经肿胀起来的乳尖打圈说:“要不是我这样叫你,还不知道你要呆到什么时候。” “……我又不是每一次都入戏这么深,”秋大少说着下意识地就偏开了一点视线,“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哦?” 沈泽渊挑了下眉,尾音略微上扬起来。 秋大少只觉得有点不妙,正想再多辩解两句就已经被按倒在了沙发上。 “孙持节这个角色,今天就算是杀青了吧?” 没想到沈泽渊一开口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但是秋大少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顺便分神到了因为入戏太深没有照惯例请剧组吃饭什么时候补上的问题。 “既然杀青了,那么应该庆祝一下吧?” 沈暴君说话的语气虽然很轻很像是在商量,但是他手下顺着松松垮垮的道具服装在秋大少胯骨附近游移的动作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不过秋大少还是一下子抓住了那只在作怪的手说:“我想先洗个澡。” 事实上他也的确非常该去先洗个澡——为了拍这一镜抹了一身灰和一身洗涤剂加色素,虽然大部分是洒在衣服上没错,但是脸上和身上的感觉也并不大好。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沈泽渊会那么明显的愣了一下,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似的。 暴君神色淡淡地保持着那个压制的动作很久,才点点头让开。 秋大少在走进浴室的时候还一直在奇怪,结果一做洗澡这件让人会忘记烦恼的事情他就完全把这点反常抛到脑后去了。 一个战斗澡不过五分钟就洗好了,秋大少只在腰间围了条毛巾便出来了。 而客厅的沙发上已经没人了。 大概是觉得沙发上回不舒服吧? 秋斐白这样想着又跑回卧室去看。 沈泽渊是在卧室没错,也是在卧室的床上没错。 但是,看起来好像已经睡着了。 脱下来的军装在地上扔成一团,空调被搭在肚子上用一种固执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蜷成一团背对着秋斐白睡的另一边。 秋大少站在床边看了那截露在外面肌肉线条漂亮的脊背很久。 他敏锐地觉得似乎沈泽渊是为了什么事情很不爽,只是那个不爽的理由深究起来让他自己有点心惊和心虚。 他自己也不过是有个模糊的想法而已,完全没有料到居然会被发现。 突然就觉得很愧疚。 那种收受甚重却无以回报的愧疚感,让向来用钱物酬谢感情的秋大少有点无所适从。 虽然老实说,他也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毕竟,除了爱上哪个人这种人事情的原因不可理喻之外,其实爱得会有多深这种事情也是不可理喻的。 况且十七年和大半年本来就不在同一个等级上。 一方面秋大少在心底这么小小声地给自己找理由,另一方面却只觉得更难堪。 好像向来自诩光明磊落从不屑于无理取闹的秋大少终于也不那么正大光明了一次。 他眉头纠结得像是一团乱麻似的轻手轻脚地从自己这边爬上床,看着眼前明明是个成年男人充满力量感的肩背却让人总觉得这只是个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孩子一般。 秋大少静静地看了很久,连自己呼吸的频率都跟着沈泽渊睡着的呼吸不自觉放缓了,才把从自己重生以来大半年的事情都捋了一遍。 然后浅淡地笑了起来。 如果说那次坠海死前真的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真的是从来都没有找一个人两情相悦过吧? 他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贴着沈泽渊的后背闭上眼——所以,不管我再怎么反复和胆怯,最后也一定会爱你吧。 71、《乱世》26 “喂,我听说,华老板死了。” 面对一脸阴沉的孙大队也只有神经大条的赵二队敢找他搭话了。 正在宪兵队操练新兵的孙擎苍像是整个面部神经都坏死了一样侧过头看了眼赵扬,那眼神死寂到让赵扬下意识地想起了当年在前线的时光而朝后缩了一下。 不过赵二队的八卦之魂是不会就这么被熄灭的! 他壮了壮胆子又凑上去用一副耳语的姿态和漏风的大嗓门说:“宏祥班想给他收尸,但是要不走尸体。” 本来以为这句话起码能让惜字如金的孙大队嘴里蹦出来一个字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孙擎苍森冷了一张俊脸只是把十圈跑步变成了二十圈而已。 觉得不能逗弄出大队长更多表情和话的赵二队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人了。 倒是孙大队撂下了一群呻吟得哇哇叫的新兵身姿笔挺地进了后院。 与其说是停尸间不如说是实验室的门前正搓着手站着个一脸低声下气脑袋都快被垂到尘埃里的老人焦急地跟面前两个宪兵说着什么。 “陈班主。” 孙擎苍的声音不大,但是就跟有什么法术似的让三个人都停了动作。 两个宪兵端着枪冲大队长敬了个礼。 陈班主则一副看到了救星的样子连连鞠躬说:“孙大队长,求求您看在华清的戏还算合您心意的份上,让他们把尸体还给我们吧,咱们中国人都讲究个入土为安不是?” 孙擎苍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看到陈班主跪下给他嘭嘭嘭地磕头都无动于衷。 他似乎只是在单纯地出神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几乎连后面站着的两个宪兵都看不下去要拉人了,他漆黑的瞳仁才缓慢地转了转,终于聚焦在还一个一个实打实头磕到地的老人身上。 他伸手指了指那两个宪兵说:“扶陈班主起来。” 那两个碍于队长权威实际看陈班主磕头看得心惊肉跳的家伙舒了口气,手脚利落地就一人薅住一边的胳膊把老人几乎是提了起来。 孙擎苍看了眼那额头上灰尘和血迹混合在一起脏兮兮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之前自己下到牢房里看见的那个狼狈的华老板。 他转过头看着那扇紧闭着的停尸间,伸出手叩叩叩地敲了三下。 里面立马传来一连串叽里咕噜,听语气像是在咒骂的声音。然后门就一下被往里拉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日本人看见是宪兵队大队长很是愣了一下,可等他再看见后面被两个宪兵搀扶着的额头上都是血的老人时,脸色又立刻不好了起来。 他糙着生硬的中文对着孙大队质问道:“孙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帮助那些可恶的地下党吗?!” 这帽子扣得大到连扶人的两个宪兵都不由得脚步朝后挪了一挪。 孙擎苍也只是绷着一张脸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挡路的白大褂朝旁边挥了过去,径直走进了停尸间。 整间停尸间的面积并不小,一走进就觉得一股阴寒包围过来。 孙大队没在找尸体上有多余动作,那些还盖着白布的尸体他连看都不看——因为这些研究员只偏好新鲜的尸体,没盖着的肯定就是了。 果然等他走到了最里面就发现了一具看起来正在被解剖,整个胸腔已经被彻底打开的尸体。 那张明明应该很熟悉却因为总是在台上相见而戴着厚厚妆容陌生了的俊美脸上即使脏污未去伤痕未消,孙大队还是认得出来这是华老板。 他觉得有点愤怒和心疼。 只是还没来得及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理清个头绪,后面紧跟而来的研究员已经怒不可遏的连中文都不用地扑了过来想把他推出去。 孙大队一拳揍上去人撞翻了另一张桌子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只是他站在原地握着拳的姿态看起来更像块森然不化的坚冰——不过是只弱鸡,打就打了。 瞥了一眼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唉唉叫的研究员,孙擎苍直接拿了另一件挂在一边墙上的白大褂把华老板的尸体裹住就出去了。 那两个看门的宪兵还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地搀着陈班主守在门外。 虽然刚刚的动静他们也听见了,可是不管是进去帮了哪一边,另一边要是计较下来,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干脆就装聋作哑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班主一看清孙大队怀里那具死气沉沉的尸体就挣开了两边的搀扶老泪纵横地扑了上去,捧着华老板的脸哭喊着:“华清、华清啊,师伯当年是怎么跟你说的,别信我那个师弟啊,他哪找到你哥啊,你这是被他害死了啊华清……” 孙大队看陈班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得良心发作了一次又抱起了华老板的遗体说:“我送你们回去——你们俩进去看看那个日本人。” 陈班主这次是真的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孙大队了。他抹了抹眼泪艰难地直了腰一边跟着孙擎苍往外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早知道大队长您为人这么仗义,我当初就应该拉着华清来找你帮忙找他哥的!都是我那个师弟,自己要闹腾,还非带着华清这孩子,要不是他说不定华清现在都找着他哥了,也不至于连个送一程的亲人都没有。” “他还有个哥哥?” “对对,说是当年东三省沦陷的时候哥哥没在家,所以两个人失散了。带着他跑出来的爹也死了,刚好就碰到了我那个师弟,一路带他来了京城进了宏祥班。说是师父,那小子什么东西都没教给他,整天只知道给孩子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孙大队在听见东三省几个字的时候手下就是一紧,嘴巴张了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一直到走出宪兵队大门陈班主没再抱怨了,才声音莫名有点干涩地问:“你知道他哥叫什么吗?” “这个不清楚啊我这记性现在也不好了,华清也没说过他哥大名——不过应该也是姓孙,华清和您是本家呢,这孩子叫孙持节。” 72、《乱世》27 那么长的一句话最终也就只有句尾的“孙持节”三个字拉着葬礼上哭丧一样的长长尾音在孙大队的脑海里不着边际无所依凭地回荡出一声又一声的回音。 孙擎苍一瞬间脸色就变得煞白煞白的。 他抱着孙持节的两只手在遗体下面抖索索地攥紧了那层遮挡用的白大褂,几乎把结实的布料都抠出了几个窟窿。 本来只是要把陈班主找个车送上去的,但现在孙大队这么一出神,一双平常总神色阴翳的桃花眼空茫茫地看着前路,迈出去的步子都虚虚地落在空处。 陈班主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孙擎苍身后,本想跟大队长客套两句接过师侄的遗体就道别。可他看着孙大队的神色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副好像生无所恋,痛失挚爱的表情。 沉默了一路一直走到宏祥班的门口,陈班主迟疑地想伸手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只能垂着手低着头和孙大队站在门口吹冷风。 事实上孙擎苍一直都注意着陈班主,他的手指神经质地从白大褂的窟窿里抠进抠出,却就是说不出一句“我就是他哥”。 孙大队隐在帽檐下的桃花眼连眼圈都红了,上过战场手刃过侵略者也驱散过无辜的游行学生的一双手却只能抱着弟弟的尸体连一句承认彼此兄弟关系的话都没办法说出来。 了解弟弟如孙大队,他甚至不用去想都知道为什么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认出自己的弟弟为什么没跟自己相认。 因为知道自己这个该死的哥哥从来都不在乎什么立场之类的问题,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地想保全自己吧。 “陈班主,不如我先带华老板去下葬吧。你们宏祥班现在应该也不能出城吧?” 陈班主面带难色地看着面前英挺的年轻人,虽然孙大队看起来还是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淡漠样子,但是陈班主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的感觉。 “正好华老板跟我有缘,我又比他年长几岁,就当是兄长替他下葬吧。” 没有起伏如同平抿的唇线一样的声音这么说完,也没再管还呆在原地的陈班主是什么态度,已经径自走了过去。 那个消失在车水马龙长街尽头的背影看起来仓惶又无助,像是一阵大风席卷而来最终除了自己什么都没剩下。 秋大少和梁导一起站在镜头后看着屏幕里的沈泽渊只觉得心头颤了颤。 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边悄声说,如果哪天你死了,他就会是这个样子。 梁导则完全沉浸在画面的张力里去了,连卡都没舍得喊。 本来是有一个拍摄计划是如果这组镜头的表现太好,那就直接连续拍到下一组。 之前梁导也只是暗自准备实际没有多大信心能有这种效果——即使是拿到奥斯卡影帝的沈大牌在他看来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但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还处在拍摄中,梁导简直都想跳起来抱着沈泽渊转两圈! 有这组和上一组孙持节临死前的全然是角色附身的镜头,梁导信心爆棚到《乱世》能拿奖拿到手软! 于是在副导过来询问要不要卡的时候,梁导大手一挥直接带着摄影跟上了。 这个孤独的好像永无止境的出城镜头拍了整整三分钟。 期间沈泽渊都只有一个森冷又极尽脆弱的背影像是你上去拍一拍他的肩膀那整个人都会跟着他怀里的遗体一起消散掉一样只留下满地玻璃碎片的渣滓似的。 秋大少想了很久才只找到这个不尽准确又自相矛盾的比喻。 然后他咬了咬牙才忍住了叫他一声的冲动。 在这个时候即使是常有同情心却往往不进入心底的秋斐白也真的觉得,这个背影大概会在记忆底层狠狠地扎上一针,留下一个永久的针眼来。 他如此自负又爱做出可以相处不错的表象,只是也一样会恐惧于爱得越多就容易伤得越重的常理。 又慷慨大方如从小就拿自己的片酬投入公益基金的秋大少,也只是对于身外之物慷慨而已,对感情再吝惜不过。 他第一次觉得,其实在重生之后才跟沈泽渊在一起真是再好不过。 自己从没在他身边离开过。 孙擎苍在城外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坡上放下弟弟的尸体,深深地看了一眼。有些干裂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却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跪下去徒手挖了起来。 副导这次是真的有点惊到了,因为沈大牌挖下去的力度完全是全无保留,照他现在的样子,大概挖不到几下双手就得磨破出血了。毕竟之前他们是真的没想到这组镜头会是一口气拍过来的。 他又凑到梁导耳边似乎是想问意见,但是已经完全陷入他完美了的电影疯魔当中的梁导只是亢奋地大睁着一双平时总是带着点笑意眯着的眼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即使沈大牌事后真的会因为手受伤发脾气或者是告剧组,这都不是梁导现在考虑的问题了! 于是整个剧组的人就都目瞪口呆又匪夷所思地看着沈泽渊挖出泥土的手上渐渐带了血色。 那副同样也是疯魔了的神色即使被帽檐半遮半掩也令人心惊又恸然。 秋大少则是脸色越来越阴沉地盯着那双带着真的血迹的手,忍了又忍,如果不是梁导还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子他早就冲进镜头一把把沈泽渊拽起来了。 只不过梁导也感觉得到身边的秋少就快到爆发边缘了,不禁心里着急。怕秋少就这么真的冲过去破坏了这组镜头的意境和连贯,那再来一次就真的没人知道还能不能有这么好的效果了。 幸好沈大牌这时候也停了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抱起来放进那个也仅仅只够掩埋一个人深度的坑里。 然后泥土被一点点规整上去盖回了原位,略微地凸起了一个可怜的小包。 就被摆在一边的不规则长条形石块也终于等到上场机会被搬了过去,沈泽渊看着那个简陋的坟包呆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伤感又带着奇怪释然的微笑,就着伤到的手指写了“孙持节”三个字上去。 “卡卡卡!” 梁导在血字划下最后一竖之后,立刻难掩兴奋之色的蹦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最后这点临场发挥太好了!”梁导冲上去重重地拍了拍脸色依然惨白惨白的沈泽渊的肩膀:“那个‘吾弟,孙持节’太累赘太不符合孙擎苍的性格了,小沈你果然不愧是第一位奥斯卡华人影帝!” 沈大牌只是瞥了眼梁导还停不下来的手并没说话,他透过围涌过来的工作人员和像是在赌气的秋大少两相对望着,那双总是粲然的桃花眼还虚弱地红着眼圈褪不下来。 最后秋大少还是泄气一般地冲着他走过来,多情和无情向来交织纠缠的高傲凤眼这次只剩下坦然的无奈了。 73、《乱世》28 剧组临时会议的坐席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让梁导都觉得他脸上的笑容都要撑不住了。 说是临时会议这种听起来似乎还算有权威性的说法,但事实只是因为上组镜头而非常不爽的秋大少临时发起,并且开会地点就设在他和沈泽渊的酒店套房客厅里而已。 列席的也只是梁导、副导、编剧,本来还叫了作为投资人的小金鱼,结果余大小姐直接把自己的权利全权转让给了自家发小。 所以,现在面对着已经身兼投资方角色脸色又不怎么好看的秋少,连梁导都有点心里发虚。 秋大少凤眼缓缓地从坐在对面的三位剧组大人物脸上一个又一个地掠过,最后把手上握着的翻到最后的剧本朝茶几上一拍说:“最后这组镜头孙擎苍换替身上。” 梁导下意识地就想反驳,结果被身边负责平衡全局的副导再次死死拉住。 他看了看靠在沙发背上一副清贵模样的秋大少,再瞅瞅身边冲着自己狠使眼色的副导,最后也只能低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本来,这部《乱世》是可以做到最好的。 “换替身这种事不用跟我商量一下?” 这个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的瞬间,房里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来了个大转换。 梁导几乎是忍不住自己的眉飞色舞偷瞄了眼神色算是彻底阴沉下来的秋大少。 “伤次手还不够,还想再伤筋动骨?” 跟在沈大牌身后被自家BOSS指派去负责带着沈泽渊看手顺便多绕几个小时的陈志安一看清秋大少的脸色就是眉头一跳。 从他们这么多年合作愉快的经验来看,秋大少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 沈泽渊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完全没在意秋斐白话里的刺,甚至那张在不上镜的时候总是显得阴鸷的脸上这次是全然的舒畅。就像是本来在排一条长队,最后插队成功了一样。 他朝着梁导三个人点点头语气肯定地说:“梁导你们先走吧,我会说服小斐白的。” 然后秋大少就看着他礼貌地送了所有人包括陈志安出去,等到门被碰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秋斐白突然就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两只手,和那本被扔在茶几上翻在“孙擎苍奔袭小泉俊二宅邸”这一段的剧本,皱了皱眉。 简直像个女人似的。 在心底这么吐槽了自己一句的秋大少淡定地站起来决定还是去睡一觉不去在意这些糟心的事情比较正确。 只是他刚倒进柔软的被褥里还没闭眼就看见沈泽渊端着两杯水走了进来。 “这是又准备干脆等时间揭过这一章了?” 沈泽渊说着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将秋大少额发往上撩了一些。 “……” 本想翻个身不搭理他的秋斐白想了想,最后还是盯着沈泽渊脸上那个看起来很有些碍眼的笑容慢吞吞地说:“反正你都不觉得疼,我干嘛要多管闲事。” “你肯多管我的闲事,我简直高兴死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沈大牌脸上的笑仍旧只是个不温不火的弧度。 他的手指停在秋大少脸上顺着眉眼的线条勾画:“小斐白你除了担心最后这场戏动作场面太多之外,应该还觉得剧本有点太过激吧?” 秋大少愣了一愣。 他的确是觉得最后这场戏实在太过。 孙擎苍杀干净了小泉俊二整个宅邸的人这件事,虽然照剧本上写的里面基本都是日本人,但是也没有到要杀光的地步吧? 他这么迟疑了没有回答,那毫无疑问就是肯定的答案。 沈泽渊收回手居高临下地朝他摊了摊手说:“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这么做。” “真正的孙擎苍,也会这么做。” 秋大少稍微眯了眯眼紧紧地锁定着正在镜头里辗转腾挪表现得完全就是个功夫明星水准的沈泽渊。 本来还准备上阵指导的武指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本来会被分割拍摄的长打斗镜头,他已经全无用武之地了。 那些冲上去的群众演员前仆后继简直就像是一茬又一茬割不完的野菜,除了他们尽力想靠近镜头正中那个即使穿着一身土黄色这种挑人颜色宪兵制服的男人伸长的胳膊之外,剧组所有人都只能惊叹沈大牌打架的流畅水准完全和他的名气成正比。 不管他是劈是砍是进攻还是躲避,都有一种孤注一掷开刃名刀一样的气势。 那些原本计划好的动作套路统统都派不上用场,在拍摄里变成了真正的属于沈泽渊,或者说是属于孙擎苍的动作。 什么十步杀一人、敌军阵中来去自如,在一刻的现场里让所有看着的人都觉得,这不是神话。 悍不畏死以势杀人是做得到的。 如同此时此刻的孙擎苍。 那张在乱风里没了军帽遮掩,凌厉似帝都紫禁城最高穹顶的五官都像在叫嚣还不够、还不够为持节陪葬。 他早就扔了那把打空了子弹的手枪,就连手上紧握着的长刀,鲜血也顺着血槽缓缓地下流而等不到干涸。 等他一脚踹开那扇卧房的木质拉门把刀架在卧床虚弱得甚至没办法逃命的小泉君脖子上的时候,大门外也传来赵扬连喇叭都不用的大嗓门—— “孙擎苍,赶紧放了小泉君,现在投降跟我去向谷司令请罪还来得及!” 孙擎苍面无表情地歪了下头,似乎是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小泉俊二脸上掩饰不住的惧意。 外面赵扬还在跟他平常八卦似的滔滔不绝地聒噪着想要孙擎苍投降,孙大队拿刀口挨了挨小泉君的脸有点奇怪地问:“你居然不求饶?还是这么有信心外面的那些人能救得了你?” 小泉俊二脸上闪过了一抹奇特的骄傲神色,只是他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就被孙擎苍一刀划破了喉管。 咕嘟咕嘟的血水跟冒着热气的温泉眼似的朝外涌,他只能徒劳地张着嘴看着孙擎苍脸上恶质的笑容。 “那什么天皇陛下、武士的自尊之类的玩意儿我一点听的兴趣都没有。”孙大队这么说着叹了口气:“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孙擎苍说着凑近了他耳边,一边扯过榻榻米上的被褥堵住他汹涌地冒血的喉咙一边继续堪称慢条斯理地说:“因为啊,那个唱戏的华清华老板,是我亲弟弟。” 这么说完,他冲着瞪大了眼看着他的小泉君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笑容温柔和煦得像是当年还小的时候为弟弟打跑了那些欺负他的小崽子们。 而此时门外咚咚咚上楼梯的杂乱脚步声则让孙大队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站起来一脚踩着小泉俊二的肩膀把人踩回了榻榻米上。 他抹了把刀刃上的血把刀放在了小泉君两腿之间的地方。 “虽然我还想再跟你叙叙旧,但是,如果他们再不来恐怕你也活不了了。” 然后干脆利落地一刀切了下去。 刀光一闪之后紧跟着就是一声枪响。 赵二队举着枪站在早就被踹飞了门的卧室门前,看着他曾经任意妄为又不爱管事的总队长重重倒下。 一如个普通人。 番外:前尘(上) 因为西伯利亚寒流的南下,帝都一夜之间就骤降了十多度。 远在洛杉矶的暴君在看到天气预报当下立马就一个电话敲给了远在大洋彼岸的秋大少。 秋大少夹着手机一通的“嗯嗯嗯好好好”,挂了电话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第二天起床去片场的时候还是一件大衣了事。 结果,就被冻成了狗。 不管是暖呼呼的热奶茶还是东拼西凑的围脖毛领暖宝宝,都没能从一视同仁毫不贪恋美色的寒流手下救回秋大少——他感冒了。 而且症状一出就烧到了39度。 赶来救驾的陈大经纪人一边把人送进了医院一边着急上火地给暴君大人汇报情况。 然后就和被冻成狗的自家Boss似的骂成了狗。 直到沈大人在那边麻利地挂了通话,陈志安才长舒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睡得可安详的秋大少。 只是事实上,秋大少其实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向来良好的睡眠质量就像也被冷空气打垮了一样被摧枯拉朽弱鸡子似的伏在地上嘤嘤嘤地哭泣着,所以秋大少理所当然地做噩梦了。 他站在一个看起来很是有些眼熟的海边悬崖上。 旁边还有个限速七十码的指示牌。 带着潮湿水汽的海风呼呼啦啦地吹过秋大少的脸,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然后他就听见了有车过来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看——是辆更加熟悉的黑色捷豹,嗯,车牌号更熟悉。 秋大少不由得挑了挑眉。 看起来这是自己上一次死的时候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是要看一次自己被撞下海的过程的话,这个位置就是最佳观测点了。 果然,接下来等他远远地看见那辆白色兰博的时候,甚至无奈地耸肩笑了下。 “砰”地一声,黑色的捷豹就冲破了路边护栏用一个如果是奥运会跳水项目打分入水动作能拿满分的直挺挺动作掉下去了。 秋大少伸长脖子看了下,摇摇头——可惜水花太大了。 二货兰博驾驶员倒是没逃逸,还攥着自己的人头马一脸震惊地下了车跟他一样伸着脖子朝悬崖下看。 然后猛地蹲下去抱头大哭起来。 那惨劲就跟死了亲人似的,听得旁边站着的秋大少啧啧称奇。 哭了好一阵,这孩子腿估计都蹲麻了,才抖索着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个110,扯着嗓子也不顾自己都哭得直打嗝了,冲着手机那头大喊:“我撞死人,嗝,了,在延滨,嗝公路!” 秋大少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一路呜呜呜叫的110警车来了,然后呜呜呜带着那孩子又走了。 天色一点一点地黑下去,颜色渐深,路上的路灯闪烁两下纷纷亮起来,只剩下他面对的海天一色的方向黯沉可怖起来。 像是天底下忽然只剩下了他自己这一个死过却又活回来的人。 秋大少在警察局蹲着。看见了哭得两个眼睛都红肿的好像真正金鱼了的余茜、满脸哀痛的陈志安还有他风尘仆仆赶来的父母。 秋先生秋太太还和那个认罪态度良好的肇事者见了一面,那也不过是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于是秋太太就更加悲恸地几乎要昏厥过去冲着跪在她面前的青年摆摆手,就跟老公一起带着儿子的遗体回了法国。 而梦境里的秋大少就站在那个蹲看守所像是休假的家伙身后,看着那脸明明不似作伪的愧疚还是义愤难平。 对于老爸老妈来说死者已矣,何况肇事者家里也是背景颇深,能拿出这种态度来已经是很有诚意了,他们又都是宽容善良的人,自然也做不出让一个跟自己失去的儿子年纪相仿的孩子去抵命的事情,于是就干脆逃一样地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秋大少觉得没意思透了。 他正转移注意力去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梦里醒过来,就感觉眼前一花。他连忙闭上眼,等到再睁开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逼仄的看守所里了。 这是间豪华的酒店总统套房,遮光窗帘都拉得紧紧的,只留了几盏光线柔和的小壁灯能让秋大少确认这只能是酒店。 他四周看了看,照之前的摸索估摸自己能活动的范围不会超出这间套房,于是想去拉下窗帘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晚上。 只是他还没伸手挨到窗帘,就听见“嘀”地一声门卡响,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沈,你没事吧?我们该回国了。” 秋大少不由得心里一跳——这是沈泽渊的房间? 他和怯生生的亚当一起等着沈泽渊回答,却没听见任何声音。 亚当这才走进来,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最里面那扇卧室的房门。 秋大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然后刚一照面就对上了一双让人心惊的眼睛。 那双即使是平时无情的时候也看来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或者说是自己前面的亚当。 “我不是让你先走吗?” 在秋大少的印象里不管是温柔的还是冷淡的,一直是游刃有余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虽然没有什么音质上的异常,却好像是从另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的感觉。 那些温暖深情统统都不见了。 亚当看起来很是为难,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是等你一起走吧,你说的事情要多久才能完?” 沈泽渊歪坐在单人沙发上笑了一声。 声音里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嘲讽。 “亚当,我要干什么,要多长时间,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亚当的脸色一瞬间就白了。 他的眼神落在沈泽渊扔了一地的报纸杂志上,刊物名字都不尽相同,唯一相似的只有它们是首页上头条相同的内容——“秋斐白车祸身亡”。 “可是,那个肇事司机不是已经认罪了吗?” “认罪?”沈泽渊嗤笑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道:“我已经让罗杰过来接你了,明天你就跟他一起回洛杉矶。” 他看着亚当似乎还想继续劝说的着急样子语气轻柔地说:“不要干预我的决定,亚当。你明白的。” 这么说完他就闭上了眼一副不会再交流的样子。 亚当只能闷闷地呆了一会,最后还是妥协地走掉了。 秋大少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泽渊。他当然也想的出来沈泽渊是要干嘛,只是那种心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固然会因为自己的枉死而迁怒肇事者,却也肯定自己不会真的想要因为一件车祸意外而误杀自己的人的性命。 只是看着这样子好像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沈泽渊,他觉得难过,难过到无以复加。 番外:前尘(下) 秋大少站在晦暗的房间里目光沉沉地看着仰靠在沙发上的沈泽渊。 他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乱世》里的孙擎苍那么隐忍又疯狂的沉痛,仅仅就像是,累到睡着了。 什么爱恨情仇都看不见。 却还是让秋大少觉得心尖在一抽一抽地跳着疼。 他张开手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完全就是副鬼魂的样子。 本来还可以忍受,或者说是带着点乐趣的看看自己的身后事这种神奇经历在这时候都变得令人难以接受起来。 虽然人总是执着于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象,但是如果一定要看着所爱的人困囿于此的话,却又于心不忍。 就像是在此时的秋大少与其说是更好奇沈泽渊会因为自己的死而失控到哪一步,倒不如说是更想用这双再也没有人类质感的手拂拂他的乱发轻声说“让这件事过去吧”。 然后秋大少就忽然笑了起来。 因为他自以为的深情。 他用灵魂形态缀在沈泽渊身后有小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亚当跟这罗杰回美国了,老爸老妈把他的遗体也下葬了。 他站在沈泽渊身后看见他打开E-mail,居然是老妈寄来的邀请他参加葬礼的信时,很是愣了一会儿。 他从来都不知道,老妈居然那么清楚沈泽渊喜欢自己。 E-mail的内容很短——葬礼定于八月二十七日下午,巴黎海格西斯公墓。 秋大少看着沈泽渊呆了很久,面无表情地甚至让人觉得这只是封无聊的房地产传单一样。区别只在于对着大街上硬塞到你手里的传单你不会愣那么久。 秋斐白以为,沈泽渊会去的。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沈泽渊除了好像突变成了个自闭症患者从不出门也基本不张嘴说话之外,什么过激的事情都没做过。 就连他本来认为会有的报复行动也没有。车祸的判决结果都已经在前两天下来了,肇事的家伙被判了七年。开始服刑了。 结果,秋大少还是没猜对。 沈泽渊直接把笔电屏幕摁了下去,一点回封信要去参加葬礼的意思都没有。 他看着近来都安静得似乎要和整间从不拉开房间里窗帘而黯沉沉的光线融为一体的沈泽渊。 那副直挺的像是雕塑的姿态,把他作为人的部分都抽离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二十七日。 还保持着生前按时睡觉好习惯的秋大少是被阳光给晃醒的。 他打了个哈欠还有点迷糊地扭头去看睡在床另一半的沈泽渊,然后摸了个空。 这个时候他才有点奇怪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结果,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几乎在闪闪发亮的是正低头扣衬衫扣子的沈泽渊。 秋大少歪了下头——这是要去参加葬礼的节奏了?本来还以为是不甘心想继续叫人的亚当又回来拯救自闭症患儿了呢。 简简单单地穿了一件白衬衫和铁灰色西装裤的沈泽渊出了门。 秋大少只能赶快跟上。 虽然他看起来感觉跟鬼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不要说飞,连离地飘起来都做不到,更不用说什么穿墙托梦之类的。 秋大少也只能郁闷地把这归咎于是自己只是在做梦不是真的变成鬼。 等到沈泽渊开着车出了酒店停车场,秋大少才觉得有点不大对头。 他开的方向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机场。 一直到车停在了海滨别墅区某栋欧式别墅门前,沈泽渊下了车,秋大少就更奇怪了。 而且心里也不大爽——老子今天下葬好不好?你不去参加葬礼就算了,还跑到海滨别墅来干嘛?看海啊?! 这点不爽在跟着沈泽渊进了门碰见忙碌的佣人时更加强烈了起来。 秋大少瞅了瞅那些正在被端上桌的美食和海风清扬的白纱帘以及窗外海天一色湛蓝湛蓝的景象,只能在心底更恶毒地吐槽——这该不会其实是要开个庆祝自己下葬的party吧?! 气鼓鼓的秋大少只能恶狠狠地多瞪了沈泽渊两眼,希望让他出现恐怖片里那种被恶灵盯上脊背发凉的感觉,结果看着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某人,他只能更郁卒地泄了气。也不跟着沈泽渊去厨房了,就在客厅里找了张看起来最柔软最舒服的沙发窝上去。 但是等到一窝上去正对着摆满了各色食物的长桌,半幽灵状态的秋大少又不禁泪流满面,顺便在心底给沈泽渊多记上两笔——妈蛋的,你对我都不是真爱! 正在秋大少为了只能看不能吃和沈泽渊你居然在我下葬这么应该伤感的日子里跑到海边开party而纠结的时候,门铃就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穿着标准侍者装黑马甲白衬衣的男佣人上前去开了门,秋大少也跟着转头过去看,结果一看清来人的那张脸,秋大少差点没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去揪着沈泽渊的衣领咆哮。 “你他妈的在老子下葬的今天叫周青彦来海边别墅干嘛?是要开性爱party吗你们这对狗男男?!” 但是秋大少现在是状态即使真的站在客厅中间一个劲地做摔的动作,也没人能看见他。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在自己永远被埋进地下的这天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出、轨、了? 周青彦笑盈盈地进了门,冲着又回了客厅的沈泽渊问:“今天怎么忽然想要一起吃饭了?” “有几个人想要介绍给你认识。” 暴君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每晚七点央视一套准时播放的《新闻联播》播音员一样毫无感情又语音标准。 和虽然表面上在自己撒泼自娱自乐实际上却是还多少有点“他总算是没有太过激地激发反社会人格”而欣慰的秋大少,在听见这句话和看清沈泽渊脸上明明是在盛夏里大白天该是明亮的神色完全相反的黑洞洞的眼神时悚然一惊不同的周青彦,注意力则全被那句话给吸引住了。 国际影帝介绍给自己认识的会是什么人? 这句心底的自问简直就是颗复活节彩蛋,背后充满了令人惊喜的想象。 刚刚还在沙发上一副恼怒得直打滚样子的秋大少这会儿已经神情忧伤地站了起来。 就像是在这将近一个月时间里自己常常做的那样默默地站到了沈泽渊身后。 门铃再次响起来,打开门后鱼贯而入了三个人。 秋大少既觉得出乎意料又觉得果然如此地看着其中那个年轻人的脸微微叹了口气——那个撞死他的二货驾驶员。 出乎意料的部分只是为什么本该蹲监狱的家伙现在居然在外面,但是再转念想想他不错的家世也就一点都不惊讶了。 沈泽渊比了个请入座的手势,几个人纷纷落了座。 看起来应该是肇事者父亲的中年人看起来想说什么的样子,被沈泽渊端起酒杯的动作打断了。 暴君举了举酒杯示意大家先喝一个,然后就率先一口闷光了那杯在礼仪里该是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的红酒。 桌上的另外四个人都愣了一下,不过在沈泽渊这种人面前客随主便显然才是正道。 于是纷纷一口干了。 等到桌上的五个酒杯都空了,沈泽渊才慢条斯理地说:“今天请各位来,是要谈一宗生意。” “不过,说是生意,也不大准确。” 那双满是寒意的桃花眼缓慢地从一张又一张脸上扫过去。 “你们欠了我一条命。” 愉快的圆桌会议瞬间变成了鸿门宴。 中年男人是首先沉不住气想要质问的人,只是等他拍桌子的手随着自己腿软站不住的动作而歪倒在地的时候,他的夫人却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 沈泽渊站了起来如同丰收了的猎人开始巡视猎物挑肥拣瘦一样地绕着桌子走了一圈。 “虽然我是很怀疑就算你们叫的再怎么大声外面也到底能不能听见。但是如果太吵了的话,会让我觉得很烦。” 沈泽渊这么说着,脸上也依旧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他说的并不是别人的求救声而只是邻居家音响的声音太大。 “知道你们欠我哪条命吗?我的小斐白居然在十七年之后我们好不容易再见的时候死了。” 暴君薅着肇事者的头发把他从趴在桌上给扔了下去:“如果你父母没有给你开一张假的急性传染病证明让你保外就医逃避坐牢的话,我不一定会杀你们。” 这么说完,沈泽渊又转头去看了看旁边的周青彦,那张极度恐惧的脸上嘴巴还在努力的张合试图说出点什么来。 但是暴君只是微微笑着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后颈:“不要跟我求饶,你从一开始就在一定要死的那张名单上。” 等到周青彦脸上急变,沈泽渊甚至笑得更加温柔如同对待情人一样地说:“我当然也得死,不是我那么多此一举地想摆个你不安分的真相给他看,也就不会有车祸了。” 日光一点一点地倾斜,变得昏黄,到最后从大大的落地窗外映设进来的都是属于夕阳的暖红色光芒。 秋大少站在变成了个屠宰场一样的别墅客厅里看了看满地的血,再转头去看海上的落日,都觉得满眼的红看哪儿都躲不掉。 沈泽渊一开始就利落干净地杀了肇事的一家三口,然后把周青彦丢给了装成男侍者和厨师实际上应该是什么见不得光职业的两个人。 而他则上了楼进了其中一个房间打开监控,冲着钱包里那张重生后曾被秋大少签过名的照片自言自语道:“他会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求饶的你信不信?只要能被放过,做什么都肯。” 而真正的秋大少的灵魂则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张脸上终于掩饰不住的疯魔垂下了眼。 周青彦被颠来倒去地折磨TJ,过了很久才算是能发出一点声音地哀哀求饶。 最后还是死了。 暴君亲手把那柄挂在墙上的装饰刀从他下面捅了进去。 然后把两个帮手打发走了。 他自己则在那张最柔软最舒适的沙发里坐下,把钱包塞进裤子口袋里放好,右手稳稳地拿着把干净裎亮的水果刀一刀划开了自己的左腕静脉。 像是他这一个月里最常做的那样放松身体闭上眼喃喃地说:“虽然我是很想所有人都给你陪葬,但是那样的话下面大概会很挤,而且你也不会高兴。所以,就这样吧……” 秋大少在一片狼藉的血色里站着,直到天色都完全黑了下来。 他只看得见一个沈泽渊的黑乎乎的轮廓,仍然歪在那张沙发里。 他走了过去,手指伸到沈泽渊的鼻翼下,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然后他拍了拍沈泽渊的脸,手掌依旧是穿了过去。 接着秋大少就哭了起来。 在看见伤心的小金鱼的时候没哭,因为他知道陈志安一直都暗恋余茜一定会照顾她;在看见那么难过的爸妈的时候也没哭,因为他知道老爸老妈还可以一起过很多年。 只是现在,沈泽渊死了要到哪儿去找自己呢? 自己连他的遗体都碰不到,也没看见他的鬼魂。 秋大少嚎啕大哭得比小时候第一次被爸妈拿走片酬投资基金会还要伤心。 “小斐白?小斐白……” 这个声音在耳边让人心酸到不行地响起来的同时,还挂着吊瓶的秋大少就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紧紧地搂住了沈泽渊。 “……” 暴君愣了一下,因为那点错觉一样滴进颈子里的温热的眼泪。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体贴地装作若无其事地环抱住了难得会脆弱的秋大少。 甚至什么都没问。 秋大少很是停不住地哭了一阵,等到反应过来又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丢人丢大了。 于是呐呐地推开沈泽渊,岔开话题道:“你怎么来了?角色杀青了?” 暴君特别特别善解人意地没有戳穿他的别扭说:“没有,只是听说你这次烧得有点凶,高烧好几天不退。要不是今天醒过来,估计爸妈也要赶过来了。” 听到高烧好几天这句话秋大少才注意到眼前的沈泽渊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平时的整洁了,整个人看起来凌乱又精神不振。 于是他赶紧推着沈泽渊让他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再换个衣服。 沈大牌统统好脾气地应了就站起来朝外走。秋大少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有点忍不住地叫住了他问:“沈泽渊,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暴君停住了步子转过身笑容温柔得都快变成一水碧波荡啊荡地说:“应该会杀了所有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的人,然后再自杀吧。” 秋大少只能边心虚地摆摆手边觉得好像现在的沈泽渊更可怕一点啊。 74、《乱世》29 整个片场在一片模拟出来的乒乒嘣嘣枪声里沉默了很久。 最后终于在躺在地上装死并且自己下面还糊了一大滩红色颜料的罗晋晖忍不住爬起来的前一秒,梁导拍着大腿蹦了起来跟拿了奥斯卡小金人似的挥着胳膊大喊:“卡、卡!” 一秒恢复酷帅狂霸拽的沈大牌站起来抹了把衣服上还湿润的血包,然后一把扒了那件就算是有帅脸加成依然惨不忍睹的道具服。 接着整个反应过来的片场就跟炸了锅的黄豆似的哟哟欧也起来。 梁导一马当先地冲向已经站到一起的两位男主演面前,紧紧地握住他们俩的手,一脸红四方面军和红二方面军胜利会师的表情使劲地上下摇了摇那两双手。 “这部戏最值得称道的就是请了你们来演——今天晚上我请客庆祝杀青!” 梁导大方地朝着后面乱成一团勾肩搭背的剧组成员这么说,顺便在一片欢呼声里笑眯眯地扭回头跟两位大牌确定行程。 “你们俩呢?” 秋大少本想拒绝的,因为这几天罗杰来催沈泽渊回洛杉矶的电话已经越来越勤了。他是想着干脆今天就让沈大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可以坐头班航班去搞定西海岸都快躁郁了的经纪人的。 但是沈大牌倒是很从善如流地在他婉拒的话说出来之前就一脸“我这人可合群”了的表情连带着自己的意思答应了晚上的导演自掏腰包杀青宴。 等到梁导转身走了,秋大少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虽然灰头土脸但还是魅力加成到不羁落拓上了的沈泽渊,抬手拍了拍他刚刚因为倒地而沾到发梢上的一点灰尘说:“罗杰这几次打电话来的声音都快焦躁得想死了,你确定还不赶紧收拾收拾滚蛋?” “听你这么说就好像真的很想我滚蛋一样。”沈大牌弯着他总显得过于不近人情的桃花眼盯着秋大少拍完灰尘收回去的手:“不管他再怎么焦躁,也不会去死的——最多QJ一下亚当。” 秋斐白看着他忽然停了动作然后搞得像是灵光一闪似的摆出根手指说的却是“罗杰QJ亚当”这种话,就觉得自己满脸的黑线。 “反正你会是明天一大早到洛杉矶国际机场的航班滚蛋。” “都不会舍不得我吗,小斐白?” 沈泽渊一下子从背后扑到了秋大少背上,打闹亲昵的动作简直就像是他们还在十六七岁的年纪。 “……不要性格转换得这么快,我很难跟上你。” 听见秋大少这么说,沈泽渊低低地笑了两声:“我现在好不容易从伤心的弟控哥哥角色里出来,真是突然之间觉得,帝都的天都蓝起来了。” 秋大少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乱世》这部戏对他们俩的影响有多大,就像是他当初会因为陷入孙持节的感情付出里不能自拔到影响自己的感情一样,孙擎苍这个角色对于沈泽渊的影响只会比自己更大。 就像罗杰当初和梁导推荐时所说的那样——再不会有比沈泽渊更本色演出的演员了。 所以他想了想抬起手摸了摸沈大牌的头。 出于某种隐秘的不易察觉的保护者情绪。 等到晚上聚餐的时间,他们俩走进了那家看起来除了有个店面之外看起来完全不比路边摊高贵到哪里的烧烤店,秋大少还又倒退了几步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剧组成员基本都到的比他们俩更早。在穿过几排从灯光反射就能看清桌面油光的廉价木桌之后,他们就看见了熟人们。 副导正拿着只大街上每天都会有人用来高喊“跳楼价大甩卖、亏本甩卖”的扩音喇叭,满脑门汗地跟大家解释:虽然这家店看起来很廉价,它也真的很廉价,不过还是绝对担得上物美价廉几个字的! 这话说的,别说是拿片酬的明星们不信,就连他们的剧组成员都不信。 那位算得上女一的李迟迟小姐就非常明显地蹙着惹人怜爱的眉尖天真可人地冲着副导问:“这里的隐秘性也不好啊,如果被fans发现的话怎么办?” 虽然大家很想呵呵笑两声用“您大小姐的名字现在还没有传遍大街小巷也不会有人真的冲进来要签名,要担忧这个问题的是最后面那两位男、主、演才对!”,但是鉴于那张秀气漂亮的脸,广大男同胞们都发扬了绅士风度,而女性同胞则是知情识趣地默默腹诽。 副导摆了摆手说:“放心好了,梁导他包了整家店——你们要体谅一下他啊,他可是真的全副身家都投进《乱世》了。拼劲一点都不比年轻人差。” 专业打圆场三十年的副导后半句话是拿开扩音喇叭说的,等他话音一落,大家就都看见了刚巧从后厨里出来的梁导。 梁导笑得和蔼可亲地说:“再等两分钟就开始上菜了,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自己跟服务员说一声,大家在一起共事了有小半年时间,《乱世》这部戏拍到现在的水准完全是超出我的预期,所以在这儿还是要谢谢你们的。” 梁导说着就乐呵呵地扶着自己的啤酒肚冲着大家弯了弯腰,然后举起早就在桌子上倒了满杯的啤酒祝词似地高声道:“希望《乱世》票房大卖!” 大家也就只能跟着举起啤酒说“预祝票房大卖”。 这么一下子,起码整家烧烤店本来有些尴尬的气氛就缓解了。 刚好这时端着齐全的像是把一般烧烤单子上能烤的东西都端上来的服务生一个个从后厨出来了,抱着试试看和反正来了都来了心态的众人也都朝盘子里伸了爪子。 结果一试之下,效果反而觉得不错。 秋大少拿着一串最平常的羊肉串点了点头——他不是别人都觉得的,那种不吃路边摊的人,相反是个挺常吃的人。 因为他只是单纯地在乎味道,也就是个纯粹的吃货。 沈大牌则是甚有兴味地看着他好像吃的挺开心的样子。 “我之前收到的调查上可没写秋斐白喜欢吃路边摊。” “偏、见!”秋大少用啃干净了的签子指了指沈泽渊的脸:“再说,你调查我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人特别关注这种事吧,他们最多会说目标人物的口味偏好喜欢吃什么菜之类的,而不是去管他平时吃的是米其林还是一辆路边推着就能跑的小推车吧。”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沈大牌点点头,用右手拇指把秋大少嘴角沾的一点辣椒皮擦掉了:“我大概得在半个月之后跟着《时空旅者3》的宣传回来。” “别把半个月说得好像是三年似的。” “事实上,可比三年长多了。按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算的话,一天就是三年,十五天就是四十五年了。” 秋大少冲着一本正经算乘法的沈泽渊长长地嗤了一声,然后在那双盯着自己一眨不眨的桃花眼里很是傲娇地扭了头。 “你都已经不会再退缩了,那承认一下如果见不到我会很想我又怎么样?” “……好吧,”秋大少干巴巴地说完这两个字,只能更别扭地半侧着头搞得跟文艺复兴时期贵族小姐的侧身像似的迅速的、小小声地说:“早点回来我会想你。” 75、暴君 《时空旅者3》令人惊喜地通过了总局的审核并且安排在了北美首映的同一天上映。 秋大少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还很是惊讶了一下——毕竟依照总局的尿性,单是在一二部都没能在内地上映的情况下过审核就够神奇的了。 想想比全球首映晚了两个月的《生化危机5》和作为一部动画片都没能打开内地大荧幕的《卑鄙的我2》,秋大少甚至在这一刻有了一种“卧槽,这片子居然这么牛X”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沈泽渊带着包括导演康拉德在内的众主创到了帝都。 “……” 秋大少觉得这简直比在沙漠里捡到一只能搓出精灵来的神灯更神奇了。所以他直愣愣地盯着康拉德导演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个真的是导演本人,然后再瞅瞅后面包括沈泽渊、亚当在内的诸位主演以及编剧威廉,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的时候上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才对,吧? “亲爱的,别发呆了。”沈大牌这么说着就毫不避讳地伸长了胳膊揽过了秋大少的腰,顺便挡住了自己后面正眼泪汪汪地想扑上来的亚当:“咱们搞定首都的首映还得再回洛杉矶赶下一场。” 直到被动地朝前带了两步,秋大少的眼睛才聚焦回了沈泽渊的脸上,试探地问道:“……你说服了导演先来北京搞场首映?!” 这绝壁的不、科、学! 秋大少在心底这么呐喊着,还是清楚地看见沈泽渊带着点得逞的笑容缓缓地点点头。 众所周知的是,好莱坞电影的首映从来都是在本国内。这实际也是一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做法。类似于“不管我们从别的地方赚了多少票房,始终只有本国的意见最高”。 而现在,沈泽渊在洛杉矶首映礼之前把全剧组拉到了北京,而且按照时差来算,北京就变成了真正的首映礼。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身边的暴君,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沈泽渊有什么办法能说动康拉德来北京。 就在他刚要开口发问的时候,一直高贵冷艳面色不善的导演大人发话了。 “你找的地方在哪儿,沈?” “什么地方?” “你把我们都弄到北京来搞首映式,连个地方都没准备好?” “我说过我们是来北京搞首映的吗?” 沈大牌不紧不慢地反问回去,脸上甚至还带着明显的揶揄。 “……” 一时间不管是来接人的秋大少还是刚下了飞机的宣传人员都静默了——这对话的走向听起来很像是,导演被涮了。 果然,在康拉德导演震惊地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表现他一贯的小暴脾气之前,沈大牌拉着秋斐白的一只手转过身冲着大家露出了一个灿烂到反常,或者该说是满含故意的笑容。 “我只是想早点来接我的小斐白——照你安排的时间,我起码还要多和他分隔一个星期。” 就算是我行我素如秋大少,这个时候也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好想找个地洞钻一下”。 但是现实里他就只能冲着已经额头青筋直冒的康拉德导演微笑得无辜又歉意。 同时他也真的是很想把沈泽渊就地解剖好看看这家伙的颅骨下面装得到底是什么牌子的零件,上面是不是全都写着“所有事情就是都要看我心情”的标语。 于是真的是躺中的秋大少只能在导演大人几乎要蜇人的目光底下满脸血地暗中回捏了下看起来仍旧完全是不知悔改的沈大牌,想让他起码装出个“我在忏悔”的表情来。 天知道秋斐白还是昨天才接到沈泽渊说会今天到首都的电话,并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秋大少垂头丧气地拽着沈泽渊到了停车场,然后一行人冲着那辆看起来最低调的黑色捷豹再次静默了。 “看起来,安格斯事先并不知道我们会来这么多人啊。”罗杰在沉默了两秒之后,率先说了话:“那我们现在先去打个车?” 说完,他已经拽着身边的亚当就朝外走了。 “不用这么麻烦。”沈大牌在大家咻咻咻地黑死射线里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一开始是不准备这么干的,不过看起来你们似乎也不想在大白天随时都可能被狗仔堵住的首都机场到处跑了。”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从大家点头的频率里就看出了结果:“我陪小斐白回家去收个行礼,然后咱们就可以一起坐11点37分那趟航班回洛杉矶了。” “那我们怎么办?就坐在候机大厅里等着?” 罗杰站在已经稍微拉开了点距离的地方表情很理性地提问。 不过被他拉着的亚当可以证明,他现在已经开始很、不、爽了。 “当然。”沈大牌微笑的样子就像是别人从他那儿得到了什么好处似的,类似邻居家找他借了瓶酱油之类的:“鉴于我们是今天凌晨的飞机,你们可以在候机大厅里眯一觉。” 这么欠扁地说完,他冲着被他拐带了一个大洋距离的同事们看起来特别善良地摆了摆手就拿着从秋大少兜里掏出来的钥匙开了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秋大少则默默地捂着脸,迅速地逃一样地坐在了副驾上。 在车开出机场之后,他还沉浸在“估计这是自己一辈子最羞愧的时刻了”的确认里。 “小斐白你不会是在自责吧?” “……如果你不整这么一出,我也不用这么有负罪感——你居然让他们大半夜爬起来赶航班然后连个特色早饭都不招待?起码来个驴肉火烧和豆汁吧?!” 沈泽渊瞥了一眼有点气鼓鼓的所以看上去很有点和平时不同的可爱的秋大少,一本正经地答道:“嗯,如果回来的路上有路过,我会给他们带的——虽然我不觉得美国人的味蕾会很愉快地接受豆汁。” “……所以你介意的点就是我没给他们准备早饭这件事?” “你的拐带行为一样很让人介意!” “所以说啊,小斐白你还是太善良了。”打断了看上去像是要说教的秋大少,沈暴君施施然地露出了一个快意的微笑。 “我就是那种自己爽了就好,管别人去死的人。” 76、出柜 直到多年之后,已经衰老到拍不动电影吼不动演员的康拉德导演在提及沈泽渊这位声名依然鼎盛的似乎年纪和时间永远都不会是他的敌人的大明星时,仍旧是愤慨不已的。 先是义正严词李菊福地批评他的自我中心行事方式,最后却又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生平所见最优秀的演员。尤其是在非常人心态的变态演绎上,好到没有之一。 这些话后来都在凯瑟琳小公主为她父亲撰写的回忆录里被带上了极其鲜明的感情色彩——“爸爸通常在我提到沈的时候都会用一种告诫小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语气说要我跟他保持距离,他并不是你想象中善良可亲的邻家大哥哥之类的。然后就一遍又一遍地说沈的确就像他演过的那么多变态一样该死的令人难以接受却又致命地吸引别人,一边把手伸向安格斯打包寄过来的沈亲手做的曲奇饼。” 秋大少在匆匆忙忙地回家收了只旅行箱出来之后就更匆匆忙忙地拽着沈泽渊朝机场赶。 等到他真的看着沈泽渊一脸屈尊降贵的表情扔给大家一人一个驴肉火烧的时候,他都已经麻木了。 虽然这种理所当然地把别人的面子都踩在脚下的人对于秋大少来说并不少见,但是能把这种欠扁的事情做出高高在上气势的,他从来也就只认识姓沈名泽渊的这一个而已。 总之,看多了就习惯了。 然后组队刷首映式副本的新成员秋斐白get,风尘仆仆,除了地头蛇秋大少和因为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沈大牌之外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看起来一点都不光鲜照人的《时空旅者3》宣传组,在帝都短暂停留了不到三个小时之后,又上了回美国的飞机。 累成狗的众人经过了十一个半小时的嗡嗡嗡,一下飞机就被罗杰召唤到的街机人员呼啦啦地给带了首映式现场旁的化妆间。 饰演伊登妹妹茱莉亚的女演员詹妮弗一脸伤感地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金发发尾冲着正给自己忙活造型的造型师说:“我觉得我已经没救了……” 然后化妆间里满满当当的人群就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的断层。 坐在椅子上正被上妆搞发型的明星们默契地互看了一眼,然后在彼此的眼睛下面发现了硕大的黑眼圈。 “那么,”刚巧在这时候走进来的薇薇安在这奇怪的气氛里顿了一下,然后在对上一双双幽怨的眼睛后拍了拍手:“那就都画烟熏妆好了!” 坐在靠门口位置的康拉德导演默默地拉了拉自己夫人的裙角,顺便仰视了一下今天妆扮得像是清新少女一样的薇薇安:“亲爱的,我也要画烟熏?” 薇薇安微笑起来,笑容纯真得一如当年初见盛夏里穿着百褶短裙的少女。 她半蹲下去和康拉德导演平视,抚过导演脸上的一双手轻柔地在眼周打转,看起来就像是最善良的女神。 然后女神慢慢地又站直了,在导演欢欣鼓舞地以为自己的要求会被答应的时候,高冷地say no。 “不画烟熏?你是想顶着黑眼圈上台然后等着明天的娱乐头条写你出去招妓还是我对你家庭暴力?!” 导演只能呐呐地如同被请了家长的小学生,一个字都再也不敢说。 后来干脆被薇薇安扳过头亲自上妆。 剩下的明星们也不敢再表现出任何类似于“我今天的礼服和烟熏妆不搭啊”之类的意思,只能偷偷地冲着助理招手让人换件礼服来。 至于因为精神面貌实在太好的主演二人组,早就被薇薇安扳着脸左右审视,在确认实在找不出一处需要多余修补的地方后就放任自流他们两个了。 秋大少站在镜子前很是有点别扭地看了看自己的白色西装和沈大牌的黑色。 同款黑白色,简直就像是去教堂结婚那么正式的感觉。 而靠在沙发上端着杯特地点来的威士忌的沈泽渊就只是笑吟吟地把目光流连在秋大少裹在西装裤下的大长腿和上面那点刚好顶着西装后摆翘出一个圆润弧度的臀部。 被这么赤裸裸的视线性骚扰的秋大少任他打量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过去说:“你今天又要搞什么妖蛾子?” “嗯。”沈泽渊顺从地放开端着酒杯的手看着他抿了一口之后才回答道:“我今天,准备出柜啊。” “妈蛋!” 秋大少变脸的一瞬间,沈泽渊眯了眯眼。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了下一句话——“衣服脱下来,我穿黑的!” “为什么?” 虽然沈暴君脸上明晃晃就是在得瑟的笑容完全是在说他知道为什么,但是秋大少还是特别镇定地说:“一般穿黑的是1号。” “那要是互攻怎么办?” “……” 秋大少默默地在心底骂了句尼玛蛋,他当初跟老爸老妈出柜的时候就说过西装黑白色的问题,这次真的跟沈泽渊一起出柜他穿白的,老爸老妈一看就知道自己是被压的了! 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之后,秋大少还是看开了——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跟沈泽渊闹一场不值得。 耸耸肩自我安慰了一下就有工作人员请他们俩去走红毯。 秋大少点头就迈开步子跟了上去,没想到刚走出一步,胳膊就被拉住了。 他扭头一看,沈大牌脱了西装搭在手上朝他递了过来。 “我突然觉得,混穿更能说明我们的关系。” 那个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却显得更像个光源的微笑衬着那双几乎捏碎了星海丢进瞳仁里的桃花眼,让人怦然心动。 于是那晚首映式的红毯,当那位坚持不肯用英文名的沈和在时尚界颇有名气的安格斯·秋明显混穿了两套西装,明明没拉着手却像是有天然的磁场互相吸引着一样走过的时候,尖叫声和闪烁的镁光灯几乎要让人暴盲。 康拉德导演完全是惊喜得快挽着薇薇安蹦了起来——大家终于不会注意到他奇怪的烟熏妆了!以及这明显是出柜节奏的出场完全是免费的电影宣传啊! 77、Treasure 作为一部能在好莱坞不停拍续集的电影,它可以剧情空洞贫乏、没有内涵甚至怪异。但这些都比不过最重要的那点——拥有高票房。 《时空旅者》系列的前两部一共在全球狂收了20多亿票房。所以就像每部被拍成系列的票房赢家一样,围观的媒体不一定是真的来看电影,但是排队的观众,一定是。 秋大少抱着一桶刚做好的爆米花和沈泽渊坐在一起。3D眼镜用脑袋歪在暴君肩膀上的方式微微往上抬了一点,因为秋大少觉得压得鼻梁有点累。 虽然秋大少个人对看自己演的电影向来都兴趣缺缺,但是在麟君出场的那一瞬间跟着大荧幕上齐刷刷地亮起来的宫灯映照下的放映厅里,秋大少还是略有些得意地在老外们的惊叹声里翘了翘尾巴。 沈泽渊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就把他往后垫了一下,以防眼镜再荼毒秋大少的鼻梁。 剩下的时间秋大少基本关注在电影本身的时间还不如他瞅着消下去的爆米花来得多。 直到那个本该是最后一个镜头的画面闪过去,接下来的却不是片尾字幕。 伊登回了现代。在警局辨认了妹妹茱莉亚的尸体。 他一个人站在冷冰冰的停尸间里,冲着死了的茱莉亚无声地动了动嘴。 “什么时候加这个镜头的?” “嗯,准确来说这不是第三部的最后一个镜头,而是第四部的开篇。” 沈大牌说着站了起来顺便把两个人的3D眼镜都取了下来。 然后牵着秋大少和主创们一起从座位区走到了还在打字幕的荧幕前。 康拉德导演拿着话筒先说了几句首映例行的场面话,然后无视了前排两眼亮闪闪的记者们,按照他一向对媒体的不友好态度直接把提问权交给了另一半的观众。 但是,观众们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导演大人在强撑着接待了两个明显的脑残粉之后,特地点选了一个穿着条粉红色公主裙的小姑娘。 他的脑袋里一边转悠着凯瑟琳最喜欢粉色公主裙了一边微笑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真诚地听清楚了小姑娘羞涩一笑后的问题。 “康拉德先生,您今天为什么画了烟熏妆呢?我是您的fan,我研究过您所有的着装打扮,从来没有这个风格。” 导演大人在一刻都大脑断层了。 在他放空的视线里,只逐渐得看着那张陌生的从未见过的脸慢慢地变成了凯瑟琳的样子,冲着他可甜可甜的微笑说:“Daddy,你昨晚是去招妓了还是被妈咪揍了?” 而一边的薇薇安不愧是纵横化妆师界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不着痕迹地挽过老公的胳膊拿过了话筒,冲着从刚刚的问题出来之后镁光灯闪烁频率高了一倍的台下直截了当地说:“因为我想让他画烟熏。” 偏了一点跳跃活泼橙色的唇彩覆在那张缓慢勾起了弧度的丰唇上。 瞬间就让薇薇安今晚营造的少女风形象碎成了一地渣渣。 因为任何一个少女都不可能笑得那么高冷又不怒自威到让人联想起键盘、主板或者搓衣板而脊背发凉。 就连一直按着快门死命拍照的记者们都在这一刻顿住了。 “提问时间结束了,现在请各位按照秩序离开。” 结果就是薇薇安更加冷酷地撂话走人了。那点纯白的短裙裙边划出一个如同王座上猩红披风似的弧,搀着还被关于女儿的幻想打击得不能自拔的康拉德导演率先消失在了出口处。 秋大少直到被沈泽渊牵着也走了出来才有点愣地看了看沈大牌的帅脸。 有点不大反应过来地说:“首映礼这就完了?” “不然呢?导演都没影了。”沈大牌耸耸肩,拉着秋大少直接走到了刚给亚当打开副驾车门的罗杰身边,顺便摇了摇头说:“看你们俩这么相亲相爱的份上我就带着小斐白上后座了。” 说完就是前后两声“砰”、“砰”的车门开关声。 然后沈暴君还摇下来车窗冲着呆愣着的两个人招了招手:“快开车送我们回家,OK?” 罗杰刚想发作就被亚当扯了扯袖子指了指停车场入口的方向。 怀疑来的人是狗仔,所以罗杰也只能憋着一口气上了驾驶座开车。 “我说,你和安格斯回家为什么要我送?你的车呢?” “对啊,我的车呢?”暴君几乎是语气轻松地反问了回去。 “……”同时想起来沈大牌的车停在洛杉矶国际机场完全忘记了解决这码事的罗杰就是一窒。这是他做经纪人兼助理的失误。 于是罗杰只能自己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也软化了很多。 “是我的失误。我忘了这件事——等下把你和安格斯送回家之后我会打电话给代驾。” “嗯哼,顺便帮我们订两张明天去法国的机票。” “去法国?” 罗杰这么问道,旁边的亚当都已经完全反应过来地转过身惊讶又惊喜地看着他们俩了。 “沈你这是要去见家长的节奏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地点选在南极怎么样?我来当神父好不好?” 亚当满面红光得好像要结婚这回事是真的要发生他身上一样,一双湛蓝湛蓝的大眼睛衬得他眼下浓黑的烟熏妆都变得小清新了。 “……”秋大少虽然脑海里还在纠结结婚为什么要选在南极的问题,但是面对着亚当那副“主人快来和我玩,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去丢球怎么样”的表情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的善良总是出现在奇怪的人和奇怪的点上。 相比之下暴君就完全不受影响了。 他微挑了左边的眉毛,语气一如既往地对上除了他的小斐白就会不大爽:“去南极办婚礼?是要我们和来宾一起看你怎么跟着企鹅跳进冰窟窿里再浮上来就变成一只溺水乌龟吗?那你最好到时候穿一件绿色的羽绒服。” “还有,詹姆斯·温的电影你拍得怎么样了?我怎么还没有听到杀青的消息?” 那副明显是转换到了谈公事模式的表情和语气,反而让亚当比刚刚被贬损的时候更紧张。他的眼神下意识地就朝秋大少不停地瞟过去。 而开车的罗杰则只能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觉得自己真是心累。 他接过了暴君正经的话题说:“他最近表现得不错。拍摄时间延迟是因为另一个演员的档期问题。” 因为这个关于詹姆斯·温的问题,亚当老实得一路上再也没蹦跶起来。那对亮闪闪的招子就跟线路接触不良似的幽暗了下去,整个人又变回了之前那个颓废青年。 等到了沈大牌那栋全中式风格的豪宅,罗杰立马毫不留恋地请了两人下车,一路飚过一百码的超速火急火燎地开出了这个街区。 “喂喂,我还以为罗杰跟你是朋友。” “朋友?”暴君冷哼了一声:“他就是个想拐带别人的宠物回去搞狗肉火锅的动机不纯者。” 秋大少听到他这么说挺无奈又觉得好笑地笑了。 “不过,”推开了大门的沈泽渊扭过头来看着他说:“你就不想知道一下你在这所房子里是什么?” 秋大少会意地微笑起来:“我难道不是另一个主人?” “No,you‘re my treasure” 78、真相(1) 刚从法国回来见完家长正计划去度假,或者说提前渡蜜月更确切的夫夫二人组刚从首都机场下了飞机手机开机,就看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数跟房价似的呼啦啦一下子就能朝上蹦出一个可怕的数字来。 然后两人对了一下记录,都是梁导打来的。 秋大少实在想不出来梁导打电话能有什么事? 难道是后期的时候不小心把他们俩的镜头给剪错了? 想来想去觉得这个最有可能性的秋大少不免恶意一笑,如果真的剪坏了他和沈泽渊的镜头,那就再多讹点钱回来吧。百分之四十的片酬请沈泽渊这样的国际影帝真是便宜被占大了! 这么不由自主地就代入了内人身份的秋大少立马底气十足地回拨了回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秋大少还没来得及装腔作势,那边梁导已经急吼吼地几乎是叫了起来:“你们俩是不是回来了?” “……对啊。” “今晚七点食神,在河之洲包厢,你们千万要到!” 本来还被梁导十万火急的语气一下子搞懵了的秋大少,在听到这话之后,马上干脆利落地回了他两个字—— “不去!” 他和沈大牌刚从法国回来准备过二人世界,今天晚上连节目都安排好了。 用一句浅显易懂的话来说就是——裤子都脱了你让我看这个?! 这下子轮到电话那头的梁导懵住了。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只想起来演员都是要讨好导演讨好编剧讨好制片人讨好投资方,总之是那些能左右角色的人他们都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以至于他包括刚刚说话的时候都忘了这次的两个是,祖宗! 于是梁导瞬间就在秋大少看不见的电话那一端把脸都皱成了长熟的苦瓜,演技堪比专业演员地放低了声音,愁苦地说:“秋少啊,这都年底了,《乱世》再不上映就得赶明年的场子了,我仔细研究了今年差不多有戏的那些片子。咱们的《乱世》不说能拿金熊金棕榈,拿个银的我还是有把握的嘛。” “梁导你这么说,那就肯定是奔着头奖去的吧。” “呵呵,这也是你跟小沈的演技好啊,换了别人,我肯定奔着不亏本就行哪。” “但是现在都已经十二月了,就算梁导你当初是边拍边做的后期,现在能出成片我是不奇怪。可总局的审核没有这么快的吧?” “这不就是我打你们电话的原因嘛。有位公子哥提的条件就是咱们全剧组主创去吃今晚这顿饭,明天总局就能让《乱世》过审拿许可证!只要拿了许可证,院线上映的事情我还是有点门路的。” 秋大少听着梁导在那边都快拍得胸口邦邦响就为了证明这事的可行性,别有深意地弯了弯嘴角。 “那照您这么说这哥们简直就是个活雷锋红领巾啦?” “哎,话不能这么说嘛,人家是真的原话就这个吃饭的要求。吃顿饭,我总不能不答应吧?再说他跟总局的关系……反正这顿饭如果真黄了,我估计《乱世》也没机会上大荧幕了。” 最后那句话里的沉痛倒真不是假的。 秋大少心里也明白如果这位传说中的公子哥真有这么铁的关系,《乱世》永远被卡死在最后一步上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它打的兄弟乱仑擦边球都能被腰斩到死得透透的。 他都能预见到时候复审的批文会在梁导面前堆成多高一座山。 想到这儿,秋大少也不免在心底叹口气。 《乱世》是梁导孤注一掷的翻身仗又何尝不是他的自我挑战。 他演多了矜贵的公子阔少,哪怕在戏里面落魄过也总是能化险为夷遇难成祥。 要不高贵的死,要不潇洒的活。秋斐白的演艺生涯里孙持节是拿了个第一的——第一个能让他秋大少仰着头看别人,而自己低到尘埃里。何况他当时也真的在戏里感受到了那种强烈到快要混淆自己的感情。他也舍不得《乱世》只能孤零零地在见不得光的私底下流传却没有排在放映表里的一天。 梁导始终握着手机贴在耳边。 他知道秋少正在思考,他也知道这个答应的几率很高。但是他还是担心。 万一,没中那百分之九十偏偏中了百分之十怎么办? 他投进了自己所有的家产就为了这一仗。不是真的已经穷途末路到非破釜沉舟不可的地步,只是他自己看不过眼。 曾经他梁双益也是领头羊似的人物,现在却从凤头都快落到鸡尾去了。 他不甘心。 秋大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舒了口气说了声好。 沈泽渊开车排在长长的堵车队伍里闲着没事已经观察了他很久,这会儿看他总算是挂了电话却神情不豫的样子就笑得可温柔地轻声问他怎么了。 秋大少侧头看了他一眼就哈哈笑起来说:“你这副只差去演脑残偶像剧温柔男二的样子,怎么就能让老妈觉得你会家庭暴力啊?!” 听见这话暴君的表情就不由一顿,他很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说:“妈她把我的反社会人格想得太强大了。” “嗯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得去食神吃饭了。” “你不想去的话咱们就不去。” “算了,咱们不去的话可能《乱世》都不能过审了。” “这么严重?” “我觉得大概就是哪个有钱有势的看上剧组里的女演员了吧——不过组里只有那个李迟迟还算是……” 秋大少越想越皱眉,他记得当初梁导说过李迟迟是有金主的,梁导夹在里面难做人啊。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这下子有两男争一女比砸钱的戏码看了,瞬间就被治愈了。 做一个有原则有道义的豪门二代有时候也是很无趣的啊。 至于已经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负责开始龟速前行的暴君大人则是瞥了下秋大少又隐隐乐起来的脸,不得不把打包行李制定蜜月计划以及今晚连菜色都想好了的烛光晚餐时间朝明天推了推。 79、真相(2) 秋大少看见那间挂着“在河之洲”四个字标牌的包厢门,戳了戳旁边的沈泽渊说:“这家伙也太司马昭之心了吧,明晃晃地就是想勾搭妹子嘛!一点都不含蓄。” “人家一个有权有势的二代,要什么含蓄。”暴君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却是不屑之气尽显。 这时前面带路的服务生已经推开了包厢门,冲他们俩做了个请的手势。 秋大少还没来得及整个扫一圈在座的人,就听见梁导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秋少和小沈今天才刚从法国飞回来,难免晚一点,难免晚一点嘛。” 他们俩顺着声音看过去——坐在正座、梁导左手边位子的是个五官端正的年轻人,看起来脸上甚至有点略微的腼腆。 只是秋大少在看清那张脸的同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那张端正的脸只要再稍稍颓废一点,手上提只人头马酒瓶,最好再嚎啕大哭像是死了亲妈一样,那就更熟悉了——不是撞他秋斐白下海的那个二货兰博驾驶员是谁?! 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秋大少强忍住自己磨牙的欲望转开脸,却发现沈泽渊盯着那家伙的神色也有些古怪。 他偷偷地撞了似乎是在走神的暴君一下,然后拽着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唯二的空位上——正是那家伙的左手的两个位子。 虽然秋大少有些奇怪这个位子的安排,毕竟饭局这种场合,约定俗成的就是大人物旁边一定是被潜的。但是他再看看那边的梁导,瞬间觉得说不准这倒霉孩子是真想当活雷锋红领巾也说不准。 只不过因为上辈子的死,秋大少秉持着不想跟撞死自己的肇事司机挨着坐,免得一时气血上涌搞出流血事件的想法,把沈泽渊搁在了两人的中间。 然后一顿饭无话。 秋大少筷子上夹着根芹菜已经晃悠很久了,除了梁导在他们俩明显迟到之后简略地介绍了一下这位身份是总局局长侄子姓杨名崇德的青年之外,整个包厢里跟秋大少听说过的饭局一点都不像。 起码他听说过的,没一场饭局是拿出吃白事酒席的静默气氛来的。 搞得秋大少也不由得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于是他越过沈泽渊和杨崇德暗地里朝梁导使了个眼色——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让《乱世》过审的节奏啊梁导! 梁导的脸都已经快埋进了碗里,似乎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把食神配得上它名字的价钱给吃回来似的。哪怕是收到了秋大少精神链接都被他忽略过去了。 拜托,这到底是要搞什么妖蛾子啊?! 秋大少有点忿忿地甩掉了在筷子里挣扎很久了的芹菜,把整个包厢环视了一圈才发现,包括沈泽渊在内都只是低着头牢牢地把视线锁定在自己的餐具上。 实在是觉得无趣又浪费时间的秋大少正想要不要先拖着暴君回家加餐然后洗洗睡算了,就眼尖地发现,妈蛋,兰博二货竟然在偷瞄沈泽渊!那副纯情小男生暗戳戳地偷看自己暗恋对象的眼神和小动作,瞬间就让秋大少整个燃了。 秋大少这次是真的,磨牙了。 看看位子的安排,再看看整个剧组来的人这么有志一同的表现,说没有鬼谁信啊?! 唯一没想到的只是原来兰博二货看上的不是妹子是男人。 而且是自己的男人!上辈子撞我你丫故意的是吧? 秋大少不由得认真思考到底是怒而拍桌说“居然敢觊觎老子的男人!”比较霸气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新仇旧恨一起算上手揍了再说,反正他手长脚长,从这儿一脚蹬过去目测是可以把那小子从椅子上踹下来的。 正跃跃欲试着想付诸行动的秋大少暗地里露了个有点阴险的笑容,只是腿还没来得及伸直,人已经被身边的沈泽渊给一下子从位子上拉了起来。 沈暴君的脸色满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以至于他站起来之后虽然大家都抬头朝他看,但却没一个人敢问一句怎么了。 秋大少还特地分了个眼神给他的预备役情敌——杨崇德小盆友在沈泽渊唰地站起来之后脸色也跟着唰地白了,那小模样简直太娇弱了。好像就他那几个暗戳戳的秋波就能让沈大暴君怀孕一样。 秋大少不禁在心底啧啧有声——一张阳光健气受的脸居然能摆出绝世白莲花的表情来,这也是一种才能啊。 沈泽渊拉着他家小斐白起来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就如同他们夫夫俩是怎么自在闲适的迟到一样,更加旁若无人地甩门走人了。 梁导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扇在前一秒被打开又被甩上的包厢门和包厢门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服务员,干笑了两声冲着不知道为什么白了脸色的杨崇德说:“这、看小沈刚刚的样子说不定是刚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所以不舒服?” 梁导的语气是试探的疑问句,那是因为他实在没把握面前这个掌握着《乱世》能上映与否生杀大权的年轻人肯不肯接受这个光是听起来就没一点诚意的原因。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杨崇德居然一点不悦都没有地接受了。 似乎对于他来说,沈泽渊是因为身体不适突然离场比任何一种别的理由都要好太多太多了。 看他没什么追究的意思,梁导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知道那两位爷能这么走人就已经很给面子,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乱世》,尤其是这种有权势的人主动递了橄榄枝过来给你,你怎么能不识趣。 人生在世,总有你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梁导冲着自己面前始终都只放着几片素菜叶子的小碗轻轻地摇了摇头。 恐怕,再也没有跟秋斐白和沈泽渊合作的机会了。 而秋大少则是在沈泽渊沉着的简直像是在一路的堵车里随时会从那个角落摸出颗炸弹开出一条路的脸色里,终于把自己歪到那个上辈子敢撞死自己这辈子还敢觊觎自己男人的家伙身上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80、真相(3) 秋大少从来都没想过沈泽渊会有要求跟他分房睡的一天。 他一直都有种隐秘的自信觉得就算是等到两人都七老八十牙齿掉光的时候,这种事也不会发生。 可是从他半路上注意力回到正道,摆出一副“亲爱的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爱你的脑残圣母表情,也还是只能无辜地张大眼到眼睛都酸了。 然后就在他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缓解疲劳的当口上,客房门砰地一声就被关上了。 秋大少被震惊了。 脑袋里一边徘徊着冷暴力也属于家庭暴力这句话,一边满脸不可置信地扑到门上去挠门。 结果他刮擦刮擦地挠了许久,里面也没一点动静。 就像是那根本就还是个空房间。 “你睡着了?” “睡着了。” “……” 被这个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的回答气到倒抽一口气的秋大少最后忿忿地踹了一脚客房门,扭头走人了。 反正冷暴力和沈泽渊要分房睡都是现在回去睡一觉再算账的事。 沈泽渊靠在门上听着他穿了拖鞋走路就习惯拖沓的脚步声走开了,才松了一口气。 那两只在饭局上的幻觉里满是血迹的手现在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他站起来抹了把脸。 有些事情是根本不需要人去怀疑真实性的。只凭你的了解。 暴君走进客房里的小浴室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然后笑了——他杀杨崇德的时候可没想到这家伙酒驾的原因居然是自己跟周青彦的绯闻。 这么算下来,秋斐白的那场意外之死所有的矛头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啊。 沈泽渊歪了歪头,泛白的灯光下那双桃花眼里的阴鸷像是翻涌的海浪,只注视着他自己。 “你在干嘛?大晚上还要对着镜子自恋啊?” 秋大少从浴室门后伸出来的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被噎住了一下,然后就变成了古怪。 暴君甚至不需要专门扭头去看就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了。 果然,秋大少下一句话就是——“你就为了要对着镜子自恋所以跟我分房睡?” 沈泽渊这下子别说酝酿什么负罪和自我厌恶的情绪了,他只能酝酿出来深深的无奈。 他无力地扶了下额头,略有些有气无力地说:“你不去睡觉跑过来干嘛?” “谁说我每次碰到问题都是去睡觉了?”哪怕是对着暴君密集的像是微雕出来一排排的“难道不是?”的怀疑眼神,秋大少还是很有底气地继续道:“冷暴力是不和谐的!我在守护我家庭的和谐好吧。” 暴君轻啧了一声。 因为他想笑。 但是鉴于刚刚的发现实在太沉重地影响了他的心情,所以他只能选择啧了一声。 秋大少则觉得这是对他的不信任。 于是唰地拉开了浴室门,义正严词地有如第一天上班的菜鸟警察在对嫌疑人宣读米兰达警告地说:“你这个态度太不端正了!老妈都说过想要维持一个家庭的和谐必须要开诚布公!” 暴君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更慢悠悠地说:“总之,你就是想要个为什么吧?” “什么叫我想要个为什么?”秋大少一边把浴室门拍得嘭嘭响,一边更痛心疾首地说:“刚刚在饭桌上那朵小白莲花暗戳戳地偷瞄你我就不信你没有发现!然后你还不维护身为家庭成员的我我的正当权益!” “我秋少的男人是能随便偷看的吗?!” 为了应和最后这么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而不自觉地拍到变成“嘣”一声响之后,秋大少也不由得默默地拿开了手。 他敢打赌手掌整个都拍红了。 但是为了自己刚刚的主权宣言不掉价,所以秋大少硬是忍住了甩甩手的冲动。 只是向来对上他就体贴到没下限的沈泽渊还是忍不住嘴角的那点笑意握着他那只真的掌心都红了的手送到自己面前,像是对待脆弱的小孩子似的吹了吹。 秋大少看他这么做,那副好像捧着自己整个世界的样子,就觉得委屈。 但他还没来得及再多指控一下暴君没有坚守贞操的问题,恢复正常了的暴君已经特别特别有诚意地说:“之前没吃饱吧?现在想吃点什么?” “好想吃凉面。” 虽然心里很清楚自己最后一点会妥协,但是沈泽渊还是尝试沟通了一下:“现在是冬天。” “凉面。” 秋大少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带点孩子气坚持的笑来。 然后暴君就只好无奈地摊手去厨房做凉面。 和秋大少自己动手的简单家庭版相比,暴君版本的要复杂多了,起码端上桌的更像是炸酱面的成品只看加料就比单纯的黄瓜高贵多了。 秋大少开心地端着盘子呼啦啦开吃,相比之下沈泽渊要看起来没食欲多了。 那双筷子在盘子里搅面条的动作和秋大少之前在饭局上叼芹菜的动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暴君搅了一会儿之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放下筷子说:“小斐白,如果有一天你因为我死了,会怎么样?会恨我吗?” 饶是表面好像很欢脱地在吃面,实际就是在等沈泽渊说话的秋大少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也很傻。 他本来以为重生这么不科学的事情我都玩过体验服,还有什么能解决不了。 可等到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进耳朵里再经过大脑辨识之后,秋大少也还是举着筷子呆住了。 换了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这话最多是个情趣。可在秋大少这里,这话就不啻于在跟他谈“死”、“重生”这样的关键词。重生这件事一直让他有所不安,就像你捡到一张彩票然后去兑了奖,可这始终不是你的,你害怕哪一天它就去了真正的主人那儿。 他呆了一会儿才有点僵硬地说:“我因为你死了?为什么这么说?” “你可以理解成,我把你害死了。” 秋大少的这间公寓并不太大,餐厅里的餐桌更是普普通通的小桌,长还不到一米。 但是这一刻他从自己位子朝另一头的沈泽渊看过去,却觉得山远水长。 81、真相(4) 秋大少的脑袋里一瞬间掠过去那些曾经的关于自己会怎么死的普通人都会有过的想象,最后在那场真正发生过的车祸里停住。 他当然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开车出去兜风散心的,但是那只是个绯闻而已。就凭他现在对沈泽渊的了解他也能肯定周青彦根本不会入了暴君的眼。 但是这个事情一旦想起来,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 于是秋大少翘着腿戳了戳已经空了的盘子底说:“那你会真的喜欢周青彦吗?” 沈泽渊愣了一下,然后语气坚定地回答道:“不会。” 秋大少朝他摊摊手:“So,你不可能害死我了。” 这么说完就推开椅子站起来走人的秋大少在端着盘子走了两步之后又忽然停下来,转过身。 “如果,真有我因为你死了的那一天,我也不会恨你——你会很快下来陪我的吧。” 那个了然又自信的微笑让暴君也不由得跟着笑了出来。 三天之后,当梁导又是一个火急火燎的电话打进秋大少的手机时,他老人家还在日上三竿的温暖阳光下窝在被子里赖床。 并且连扔在床脚的手机都懒得坐起来捡。 在厨房里洗手作羹汤的沈泽渊不得不在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三次之后进来把电话摁下通话键放到秋大少耳边。 “你们俩还在京城吧?我没听说你们出发度假了!” 秋大少把被子扒拉下来了一点,冲着暴君微笑。两只弯着的凤眼清亮亮的,看起来一点睡意都没有。 “先自己拿着电话,午饭快好了。” 沈泽渊小声地说完就把手机搁在了秋大少侧躺向上的耳朵上,居然也放得稳稳当当。然后又从床上下来回了厨房。 这个时候,电话那头的梁导已经在怀疑是不是前些天的雾霾天连通讯信号都影响地在不停地“喂喂喂”了。 就在他失落地决定要挂了电话重打一遍的当口,秋大少终于懒洋洋地拖着长音喂了一声。 “秋少啊,你可算是说话了。你和小沈还没走吧,下午有时间没有?咱们《乱世》拿到许可证了!” “梁导你准备最近上映了?” “那当然!这都快圣诞节了,刚好赶个圣诞节档期!” “难道梁导你都没有夜观星象?最近的档期实在大凶啊。” “……帝都的天我到哪儿找星星。” 秋大少这下子算是完全明白梁导有多孤注一掷了,看他这个节奏就是想要近一周内上映。到时候的院线大战就是前有《时空旅者3》后有贺岁档开始试水的国产喜剧们。 不要以为试水和国产两个字加在一起就没有人看,事实是绝大多数人在电影院挑片子不是外国大制作就是喜剧。《乱世》这两个字摆在这种放映表上就跟自带了避免被选的避雷针似的,敢挑就电得你一抖。 当然,这也不是秋大少在说《乱世》天雷阵阵,只不过大家进电影院不就是为了开心一下爽一下吗。 喜欢虐虐更健康的总是少数人。 秋大少不由得为《乱世》的前景叹了口气。 “梁导,你真的想清楚了?别忘了去年冯导去年那部史诗历史催泪大片是怎么被小成本喜剧打败的。你这可是前有狼后有虎。” 那头的梁导似乎也是在想这件事,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几乎有些恶狠狠地说:“今年这就只剩半个月了。《乱世》如果等到明年上映,我想要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就没这么十拿九稳了!何况贺岁档,本来就是大家都想来咬一口的大蛋糕,我推到下个月就有《阿布罗特》、《非婚少年》,下下个月还有别的片子,那我根本等不到《乱世》上映的时候了。” 那股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狠气在最后都变成了带着点迷茫的伤感。 梁导抖着手把手上的半截烟扔了下去,苦笑着说:“想当年我刚拿到金棕榈的时候,谁不是躲着我片子的上映……结果现在除了那几个老家伙还有谁记得梁双益。要不是那个金棕榈我恐怕早都被从一线导演的名单里除名了。” 秋大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梁导。 那是本以为攀上人生高峰之后却发现自己不但止步于此还要走下坡路的不甘和怨恨。 秋大少跟这些情绪从来都无缘,这也是为什么总些人会讨厌他。 过了一会儿,梁导似乎是平复了心情,又问了一次:“你们俩下午来吗?” “在哪儿?” “华锐。下午三点。” 挂了电话,秋大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透过仍旧有些白蒙蒙不清晰感空气照进室内的阳光。 直到三请四邀他来吃饭都没得到回音的沈泽渊进来叫他。 “怎么了?梁导说什么了?” “他说下午三点要去华锐给《乱世》做宣传。” “这么说,咱们的蜜月又要推迟了?” “不要说得好像你都准备去机场了一样——去哪儿蜜月我们都没讨论好。” 秋大少说着终于开始穿衣服准备去吃饭。 “对了,你觉得,《乱世》能在院线上坚持多长时间?” 沈泽渊看着他一脸犹豫的神情就笑起来说:“看你的表情,好像不看好《乱世》啊。” 秋大少诚实地点点头:“我觉得是一个星期。” “就算对梁导跟我都没信心,也要对你自己有自信吧,小斐白。” 秋大少躲开他伸过来要逗他下巴的食指,正色道:“首先,档期不好,这种将近年关的时候大部分进电影院的人群都是想开心一下缓解压力;其次,《时空旅者3》太强势,全球上映不到两周时间狂收票房七亿,到现在院线安排还是全满场;最后,”秋大少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和沈泽渊说:“都是咱们俩主演的片子,很容易造成审美疲劳。” 暴君抓住了他伸出来的手指,放在手里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你从那天之后就有点不大对。” 秋大少怔了一下:“没有啊,我挺好的。” 说着他就要抽出被握住的那根食指,只是沈泽渊握得更紧了一点,同时另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说:“你有点,没之前那么自信了。” 82、真相(5) 那只揽在腰间的胳膊和沈泽渊脸上明明看起来神色淡淡的却又让人觉得欲言又止的表情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种奇异的让秋斐白没办法直接甩开他的退守。 秋大少本来快竖起来的眉毛也只能显出一点执拗的乖顺下来,他有点没精打采地说:“我没什么。只是这几天有点心烦。” 暴君沉默了一阵,然后不知道是顺着他的意思故意岔开话题还是别的什么突然说道:“《时空旅者4》在第三部下映之后就准备开拍。” “这么赶?第三部也就差不多在明年一月下映,开拍第四部的话过年怎么办?” “没关系,第四部主要算是未来科幻,你最多是几个回忆镜头,让导演先拍你的戏份。” 秋大少听他这么说之前就没怎么放松的眉头这下子更是狠狠地纠结了起来。 “你之前可是答应了老爸老妈今年过年会跟我到法国一起过的。” 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第一个新年,当然意义非同寻常。 想到这儿,沈泽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拉着刚起床但是已经不大爽了的秋大少出了卧室。 “如果,到那个时候你想让我去的话我一定会赶到的。” 秋大少看着他和平时别无二致的背影,再联想起转身之前的那个笑容,忽然有了点不太好的感觉。 只是那感觉无从知晓来处,让他连发问都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平白无故地觉得沈泽渊似乎有些伤感。 《乱世》仓促但却因为秋大少跟沈大牌的出场还撑得起场面来的新片发布会在华锐开了不过两天后,全国各大影城的场次安排表上就遍地开花一样地被《乱世》硬是挤占下了《时空旅者3》的半壁江山来。 赚了个盆满钵满的《时空旅者3》自然是不会太在意什么场次了,该看了的人基本也都看过了。只是可怜了同期上映的小成本电影,既没有大导演又没有大明星,十之八九都只能匆匆下映。 和秋大少的预估完全走了反方向的观影热潮更是让人傻眼,好像全国人民在这个非法定假日的时间都一股脑地挤进电影院去看电影了。 秋大少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影频道的资讯的时候还真的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记者背后一群叽叽喳喳统一的帽子上还印个大大的“秋”字的女孩子们,话筒一伸过去,就是异口同声的一声“秋少秋少男神横扫”从只放了十格音量的电视里传出来,差点吓他一跳。 坐在他旁边正手下极稳地给他削苹果的沈泽渊抬头来笑了下说:“我早就说过,不要小看你的脑残粉。” 秋大少有点不满地正想继续反驳关于脑残粉这个称呼的问题,就听见电视里的记者似乎是抓住了一位刚刚看完电影从放映厅出来的理智观众问道:“这位小姐,可以请问一下您对《乱世》这部电影的观感吗?” “嗯,我觉得是部很不错的片子。本来我是看过《时空旅者3》的,觉得秋斐白和沈泽渊的合作看起来很有感觉所以来试试《乱世》。这两部电影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但是两部都很好。” “这么看来,你当初说的三个理由都不成立了。”沈泽渊把还挂在水果刀上的长长的没断过的果皮抖到了垃圾桶里,然后自己先啃了一口才把苹果递给了秋大少。 秋大少接过苹果就着那个豁口咬了下去,然后有点含糊地反驳道:“你信不信,刚刚那群fans都是小金鱼动员出来的。” “余茜?她不只是挂牌经纪人吗?” “经纪人她是干得不怎么样,但是管后援会的确是一把手,也不愧余叔私底下把公司交给她管了这几年,她搞什么动员大会啊,煽动群众啊是真有天赋——之前台风眼的那回,fans反应那么迅速都是她在后援会先做了动员。” 暴君看他那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就伸手在他只要不出门永远都不会想起来搞个发型的乱糟糟短发上揉了揉。而秋大少只是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任他动手,觉得力度挺舒服的还更闲适地放松了一点。 这是个圣诞夜。 帝都早几天就开始下雪,圣诞节这天倒是停了,可天气阴沉沉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待见耶稣的样子。 暴君看着这个就是他和秋斐白家的地方眼神柔和。 自从那天参加完饭局之后,他就感觉不大好了。那种彼此都有所隐瞒却无从坦白的感觉。 沈泽渊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然后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张了张嘴。 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想起来当初那个人说过的限制之一——在秋大少知道真相之前自己是不能告诉他的。 离最后揭晓的时间也不过还剩下不到两个月。 沈泽渊回了客厅。 结果刚走进去就正对上秋大少一双几乎在闪闪发光的眼睛。 秋大少站在沙发上热情地朝他发出了邀约——“我们出去约会吧!” 等到他们俩穿着当初从法国回来被秋太太跟着一起打包送上飞机的同款羊绒大衣同款针织衫和同款围巾站在家门口的路灯下商量去哪儿的时候,没想到居然真的又下起雪了。 沈泽渊伸手把落在秋大少鼻尖的那点融化了水渍抹掉,皱了皱眉说:“真的不用上去拿伞?” 秋大少则是完全不在意地一挥手:“就是看到外面又要下起来才叫你出来约会。圣诞夜的约会不下雪有什么意思?” 这么说完,秋大少已经抓住了他的一只手牢牢地扣住说:“先去看看咱们拍的《乱世》吧。” 于是两个什么伪装也没做,圣诞夜临时出来约会谁也没告诉的大明星明明是提前买了票,却还是等到电影都开始放了,放映厅黑下来才摸黑摸了进去。 所幸他们俩买的已经是晚上十点十五分的场次,第二天又不是双休日,这场的人已经很少,只有满座的四分之一左右了。 两个人腻歪在一起,看到片头果然有梁导答应的关于替身问题的说明,沈大牌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到孙持节死的那段时,放映厅还有女孩子低低的抽气声,本来一直在跟沈泽渊窃窃私语回忆当初拍摄过程趣事的秋大少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然后两个人再也没说话直到整部片子连剧尾字幕都放完才牵着手从电影院走出来。 离午夜十二点只差几分钟的繁华街道也跟被大雪裹上了被子的孩子似的安静下来。他们俩像是任何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牵着手站在离路灯昏黄光圈不远的阴影处。 沈泽渊很诧异在这种光线下他居然也能看清楚小斐白抖动眼睫时候跟着扇动了一下的落在睫毛上的小雪花。 秋大少略微仰着头看着他,神情认真地说:“孙擎苍不该死的。” 暴君觉得自己心里动了一下,然后他听清了秋大少后面的话—— “孙持节那么爱他,怎么舍得他死。” 83、真相(6) “真是,不想再见到你啊。” 这是一脸高冷的康拉德导演见到沈泽渊之后的第一句话。 至于专注daddy一生黑的凯瑟琳早在跟着导演进了摄影棚看见沈大牌之后就果断抛弃了老爹奔进了沈叔叔的怀抱里了。 然后秋大少就看见果不其然的导演大人额角的青筋又多绷出来了一条。 再次被召齐的剧组工作人员这次只是挤在一间跟拍上一部完全不能比的摄影棚里等着康拉德导演什么时候缓过气来好开拍。 秋大少还在环顾这间真的是光秃秃的看起来就是一副完全要靠后期特效做效果的摄影棚,就被一个粉红色的只有半人高的影子给抱住了腿。 凯瑟琳仰着头看他,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写着明晃晃的——“抱我起来”。 秋大少迟疑了一下,然后凯瑟琳就被一阵风似的掠过来的导演大人抱起来了。 康拉德导演这回连看着秋大少的眼神都满是戒备。因为他头顶上那根名为“威胁自己独一无二daddy地位警报器”的隐形雷达从刚刚凯瑟琳抱住秋大少腿的时候就又开始闪着红灯呜呜呜地叫了。 秋大少瞬间就有点尴尬起来。 然后他就越过凯瑟琳的头顶看见那后面的沈泽渊伸手做了个似乎是拍的动作,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啪”声,在整个剧组工作人员的围观之下,导演大人,被自家女儿打脸了。 就在这种万籁俱寂大家都没办法出声的时候,凯瑟琳挣了两下,硬是在她爸的怀里转了个身,朝着秋大少伸出了两只胳膊甜甜一笑。 虽然秋大少在心底也不由得啧了一下,但在这种似乎完全不能违逆的霸王似小孩子的面前,除了伸手去把她接住之外好像也毫无办法。 至于踉踉跄跄失魂落魄地走出摄影棚的导演,谁还能拯救他。 于是接住了小公主的秋大少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康拉德导演好像生无所恋的背影,觉得自己似乎更尴尬了。 “放心,薇薇安会治愈他的——不过应该说是一场训诫更准确。” 暴君施施然地走过来,伸手跟秋大少怀里的凯瑟琳击了个掌。 看到他们俩这个动作,秋大少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打脸事件必须是合作项目。 “……都还没开拍你就这么整他。” 暴君耸耸肩:“这是为了让他那么不想见到我事出有因啊。” 《时空旅者4》的剧本在秋大少看来,跟前三部已经算得上关联不大了。甚至连出镜率第一的男人都不再是伊登。 而是和外星人战斗的人类守护联盟统帅查尔斯。 “你的地位好像一下子从男一号变成了旁白啊。” 秋大少哗啦啦地翻着相比第三部薄了不少的剧本。 “就算我只是旁白,”暴君说着嘴角扬起了一点自负的笑意站起来,姿态漫不经心地和伸到他面前的手握了一下:“那也是千秋万代一统天下的那种。” 对面听不懂中文的查尔斯饰演者科林·普瑞斯,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俩。 沈大牌抽回手才又切换了语言频道说:“合作愉快。” 科林很有些羞涩地笑起来,这让秋大少暗地里挑了挑眉——走腼腆路线的男星在欧美可算是少见中的少见。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多观察几分钟,早被薇薇安鞭笞得满血复活的康拉德导演已经又一脸严肃地走进摄影棚把科林给招呼走了。 然后第一组镜头就在光秃秃的摄影棚里开拍了。 秋大少看着那几个明明穿着牛仔裤针织衫却要装得好像自己是外星物种的演员就觉得难怪自己最近是越来越不爱看电影,尤其是科幻片了,因为知道它是怎么拍出来的就太幻灭了。 他们俩在旁边坐了整整一天才等到沈大牌的一个镜头,一个漠然的事不关己的正脸。 搞得秋大少收工之后坐得腰酸背痛,结果却是第二天依旧如此。 那本比第三部起码少了一半的剧本简略到几乎全是大场面的高科技战斗,可是让只在一边坐冷板凳的秋大少来看的话,完全是还不如去看小学生的话剧表演,起码要演一棵树是真的穿着树皮树叶上阵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家都穿得好像出门去超市买两听啤酒结果还得面目狰狞地打来打去。 虽然导演有私下很是别扭地找过他表示可以先拍关于麟君的那几个回忆镜头,但是秋大少还是婉言谢绝了。 他想跟沈泽渊一起走。一起回法国去过这第一个年。 就算他有没办法说出口的秘密,沈泽渊也有不能解释的事情,他依然只是单纯地想带着他一起回家去。 只是沈大牌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这事一样,他只关注了康拉德导演拖着秋大少跟他一起坐冷板凳的事情。 导致于这几天摄影棚的气氛比漫天飘鹅毛大雪还要让人想打伞挡住脸路过。 秋大少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又杠起来的导演和沈泽渊,他们俩吵架的点已经从摄影棚的顶棚角度到“你黑眼圈这么重昨晚是去招妓还是被家暴”这个问题上了。 至于又被气到说不出话来的导演大人,和他对面几乎从头发丝儿到程光瓦亮的皮鞋鞋面都刻满了“我就是故意找茬怎么样”的恶意的沈大牌,也只能让秋大少更深地叹出一口气来。 沈泽渊那种想让他早点走又想让他等的矛盾心态这几天已经呼之欲出。 只不过秋大少还是没想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但是照暴君现在情绪的不受控程度来看,如果他三天内还是找不到原因的话,就只能先撤退好让他情绪稳定免得把康拉德导演给气疯。 这么在心底计较的时候,眼角就瞥见一抹白色的衣角从摄影棚门口一闪而过。 秋大少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后在自己想出到底是哪里奇怪之前就已经站了起来走出了摄影棚。 门外是空荡荡的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但是身体却先于大脑的命令动了起来,穿过了空荡的停车位绕着整个拍摄基地走了个大圈子才又回到了原地。 然后在那片衣角惊鸿一瞥的地方看清楚了一个人。 84、真相(7) 那是个通身一片茫茫白色的人。 并不是视觉上的观感,而是这个人的本身就像是七尺缟素,哪怕他身后还披着垂在腰际的墨发以及那双黑沉沉如同黑洞的眼睛都没办法在那片白色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站在那儿,并不怎么出众的五官上却显露出了一个令人惊艳的微笑。 他说:“能看见饰演自己的人,这感觉真是有点奇妙啊。” 秋斐白有一瞬间的惊愕,然后就是迅速平复下来的冷静。 连重生这么不科学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就算是真正的麟君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算什么了吧。 只是他那句踯躅许久的“麟君”或者“麟君大人”还没有选定要出口哪一个,就听见面前那个缟素的麟君说:“知道为什么你上辈子会死吗?” “酒驾的那家伙因为暗恋的沈泽渊谈了恋爱所以,也只是去散散心而已。” …… “小斐白,如果有一天你因为我死了,会怎么样?会恨我吗?” 秋大少的嘴巴张了张,却又很快闭上。他的问题太多,而这位真正的麟君却不一定会都给他解答。 果然,麟君只是加深了一点嘴角的笑意道:“现在,你可以回去找他了。” 随着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笑容逐渐雾霭般消散的影子,很快就再也不见了踪影。 秋大少还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气势汹汹地又冲回了摄影棚,拽着沈大牌的衣领把人给拖了出来。 沈泽渊看着他似乎在隐忍怒气的生动面孔,想要伸手摸一下,却最终只是暗自握了握拳。然后刚一张嘴,面前的秋大少已经揪着他的领口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交易?” “是不是要你代替他的位置?” 在问出这句话之前,秋大少一直以为自己会恨不得拎着沈泽渊的脑袋找个门框好好地磕一磕,但是等到他自己语气无奈到平静的这么说出来之后反而略松了一口气。 暴君看着他执拗的眼睛低低地笑了两声。 笑声畅快得像是碰壁许久终于找到了阿里阿德涅之线,眼前豁然开朗。 他把被搞懵了的秋大少紧紧地抱进怀里说:“你不在乎那个傻逼酒驾的原因是不是?也不会在乎我之前脑子抽了故意放任周青彦来勾搭是不是?” 秋大少差点就被那双桃花眼里熠熠的光芒给闪花了眼点头说是,只不过那句“故意放任周青彦来勾搭”的词汇分析结果一出来就迅速地制止了他点到一半的头。 秋大少黑着脸用一种咱们来算总账的语气说:“你以前到底是做了多少蠢事啊?!” “真正的蠢事,我应该只做过那一件。” 暴君垂着眼凝视他的角度深情又缱绻,“就算我真的代替他换你回来,那也不会是件蠢事。” 就算是已经在一起同居好几个月了的秋大少,在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哪怕他说太阳是方的你都觉得没办法反驳。 “那他的条件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出来当红领巾的吧。” “事实上,他跟当红领巾也没什么差别。他只是要我把第三部的剧本改了加上麟君这个人物并且保证由你来出演而已。” 沈泽渊这么说着也有点费解地耸了耸肩。 他还记得自己满心绝望地看见那个似乎洁白得纤尘不染却是从海天一线的黑暗里走出来的人的情景。 如同《时空旅者3》中的麟君,他从来都不算是个完整的人类,更无从说是个好人。 那双一路踏过血污的白色布靴停在从他的静脉里流出来的一滩新鲜血迹上,白得让都快失去意识的他都回光返照一样地清醒了起来。 麟君的脸上挂着一个让人用溢美之辞堆砌也嫌不够描述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下的深意看起来远不如他的一身白衣本身圣洁。 他说:“真有意思,我居然发现了一个为了从来都没有得到的梦而愿意去死的人。” “你怎么就能肯定你和他一定会有个好结局呢?” 然后沈泽渊不得不承认他看见了比当初得知秋斐白死讯时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事情。 那些浮光掠影的好像是传说中临死之人的回忆的画面真切地从他眼前像是本连环画一样哗啦啦地翻过去——那里面是完全不同的事实走向,他得到了他的梦,折断了他的梦,囚禁了他的梦。 最后摔碎了他的梦。 那个大雨倾盆中的崭新墓碑前和他拥有一模一样脸的那个人扣动扳机的声音甚至让因为失血过多而虚弱无力的沈泽渊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有如蛇蝎之影在其后晃动的麟君的笑脸哑着声音问:“你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麟君伸出右手食指缓慢地冲他摇了摇:“是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他活过来。” 哪怕明白你面前站着的不会是天使也不会是七颗龙珠召唤出来的神龙,但对于愿望,沈泽渊没有隐瞒的必要。甚至还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强撑着自己快要涣散的视线焦点锁定在那双黑洞洞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上。 “我要真正的,好结局。” “那么你觉得什么才是真的的好结局?对于我来说,一句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后面也还是会有出轨、分居、争执、家暴,什么的。” “……如果你连真正的好结局都做不到,那还出现在这儿干嘛?”沈泽渊虚弱地哂笑了下:“报你的价码。” 麟君看着他终于撑不住地闭上了眼,这座除了尸体之外一片静寂的海边别墅里唯一的那点呼吸声也随着血滴坠落在地逐渐轻缓起来。 麟君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阵,似乎他出现的目的就是看着沈泽渊去死。 只是在呼吸真的停止的那一个瞬间,他却突然伸了手。 那是只修长漂亮的手,除了看不见任何血管脉络不像人类之外,无可挑剔。 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沈泽渊的眉心,这次麟君的脸上终于没了笑容。 他说:“时光回溯之后记得去把你们那部《时空旅者3》的剧本给改了,加上麟君这个角色,送给你的小情人。其余的事情,一切都看我心情。” 85、真相(8) 导演大人本来是秉持着喜闻乐见的心情偷瞄着来势汹汹的秋大少把沈泽渊给拽出去,搞得像是校园霸凌事件的前奏一样。结果还没等他暗戳戳的高兴过几分钟,这俩人已经一副你愿打来我任挨夫夫双双把家还的架势,用比拍巧克力广告还要甜腻的气氛回来了。 尤其是等到这两个家伙牵着手走到他面前要求俩人的戏份都提前拍的时候,康拉德导演看着秋大少的眼神就堪称幽怨了。 biubiubiu地写着“怎么可能生活这么和谐这不科学”的质询射线源源不断地从导演深凹的看起来就很精神不济的灰眼里发射出来。 “我们要赶回法国过农历新年。” 最终秋大少还是冲着好像要找出十万个理由来阻挡他们的戏份先拍的导演彬彬有礼地这么解释了。 “你是人类!为什么不帮助我们把那些可恶的外星侵略者赶出去!” 人类守护联盟统帅查尔斯的两大副手之一的安博激动得几乎就要冲上去撕碎面前的这个男人。 芝加哥保卫反击战里这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外星猴子消灭了整支断后队伍而无动于衷。 他本来是漫步于街头巷尾任何角落的幽灵,甚至在他刚出现的时候,还有人认为这会是人类的救世主。 因为他似乎,不会死。 可在这场具有重大意义的芝加哥保卫反击战里,这位行踪飘忽不定的“救世主”却从头到尾都站在一边看着八十万的人类跟着整座芝加哥城一起化成了齑粉。 这让人类联盟不得不心生疑窦——从他们第一次捕捉到这个人的影子开始,他就像是个预警。不出三天,出现过他踪迹的地方就会被外星人所攻击。这让联盟军在发现他的前期占了非常大的便宜,因为他们只需要蹲守在他所出现过的地方,自然就会等到前来撞树的傻兔子。 这也让联盟军大捷了好几场战役。 可谁都没想到那位预警之神居然在最为重要的这场芝加哥之战里放了他们鸽子——他足足比外星人出现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以至于在半个月后联盟军撤离芝加哥的最后关头,被突如其来的外星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现在,这位始作俑者却是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就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看起来已经完全只能用落魄来形容,和之前洒脱不羁相去甚远的伊登看了那位正被身边的人牢牢拽住的女人一眼。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人类了?” 话音刚落,四周黑洞洞的枪口立马朝他举了起来。 但是伊登还是那副什么事情都和他无关的疏离表情,甚至是有些期待地看着那些打开了保险栓就等着按扳机的枪口说:“希望你们能杀得了我。” 这句充满了挑衅意味的话一出口,本来还被人制住的安博就突然暴起,夺过了身边士兵的镭射光枪朝大言不惭的男人开了火。 于是人类守护联盟的领导和他们的亲卫们只看见那个本该被镭射光戳个对穿的人身前奇异地出现了一点折射,然后那条直线的镭射光就再也不见了。 “如果你再不停手,那我也不知道历史里的过去和未来会有多少人死在你的误伤下。” 伊登张开双臂,低低地笑了两声。 “……你真的,不是人类。” 安博手上的枪哐当落地,而站在原地的伊登却安然无恙。 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种杀不死的家伙如果是盟友当然是一大助力,但现在…… 联盟军的几位首脑不着痕迹地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在现在这种情形下看来,恐怕是敌多过是友。 “不用想那么多,作为一个曾经的人类,我对于毁灭人类一点想法都没有。” 看明白了那几个领头人脸上凝重表情的伊登可以说是善解人意地说道,但是在收到他们带着点不甚明朗的希冀和期待的眼神之后他又很直白地表示:“我也不会帮你们打外星人。” “可你也曾经是人过!” 对于心急口快,明显是号召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安博小姐,伊登看着那双和当年的茱莉亚像极了的深褐色眼睛沉默了半晌。 那沉默的时间甚至长到让联盟的首领查尔斯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能对这位神秘人物招安了。 不过这点期待和希望很快就在伊登的摇头里被粉碎了。 他说:“你也知道,我说的是曾经是。” “我出现的那些地方是因为我知道它们都将毁灭,所以我想去再看一眼而已。而芝加哥,它的确是巴黎之后下一个毁灭的地方不是吗?” “这么说,你的确可以预警那些外星人下一个会攻打的地方?” “是的,我可以。”说到这里,伊登居然笑起来,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笑起来的时候还恍惚地让人觉得能看出当年那个帅气大叔的形象:“但是,毁灭是不可避免的。” “可我们有你的预警就能打赢啦!” 安博似乎真的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她天真地冲着伊登露出了一个好像人类有他的指引就会必胜的笑容。 伊登垂了下眼又很快速地扫过了这一圈表情各异的人,最后带着一点轻嘲的笑自顾自地走掉了。 “Cut!” 副导演盖文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死活坐在屏幕后面就是不站起来叫卡的康拉德一眼,最后还是认命地出头顶了导演的职责。 至于导演大人那飘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眼神和在镜头里呆得都快寒毛倒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的众演员们感激的视线都让他觉得压力山大。 从头到尾可清楚导演到底想整到谁的盖文副导,瞧了一眼压根不受任何影响,即使还一脸胡子拉碴背心夹克出镜也能走出穿着顶级定制走红毯气场的沈大牌就觉得自己好想回家。 沈泽渊走到秋大少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然后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被挡在屏幕背后只看得见头发的康拉德导演。 “……做个有点委屈的样子出来给导演,让他爽一下我们赶紧拍完了回家不就好了。” 秋大少实在是觉得两个三四十的男人还搞这么幼稚的事情真是够秀智商下限了。 “没关系,他不爽我爽。” 沈泽渊恶意地呲了下牙幼稚地笑了。 86、真相(9) 事实上,沈大牌也没能爽多久。 因为秋大少的戏份来了。 等那身熟悉的堪称定情的麟君素色宽袍站到镜头里,沈泽渊就情不自禁地总会透露出点掩饰都掩饰不住的甜味。 这让连叫了他五次NG的康拉德导演觉得今天简直是这一年以来自己最开心的一天,比第三部那时候沈泽渊NG的五次可让他感觉爽快多了。自从看清了凯瑟琳把沈泽渊当做大人模板之后,沈大牌在导演大人心目中的形象被打了个擦都擦不掉的大红叉。跟老爸抢女儿的爱戴神马的坚决不能忍! 以至于他甩着手喊卡的时候都完全是一副喜滋滋的样子,反倒像是拍出了什么绝佳镜头。 盖文副导老早就瞄着苗头不对找借口跑路了,今天的片场配合着沈大牌自己砸脚的行为成了导演大人的一言堂。 虽说大家都特想冲上去把明显魔怔了的康拉德导演拽下来——就那么点暗戳戳的眼神除了您老谁注意得到啊?! 但是再想想一贯最圆滑的副导,拍到第四部还没换过班底的时空旅者团队也只能有志一同地向天翻个白眼。至于导演跟影帝想甩美元玩,反正大家的薪水一分不少,干嘛多管闲事呢。 看着资深的剧组成员都不敢上前说话,参演这组镜头的其他演员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躺着中枪那也是中!可医药费没人赔,你除了自理还能怎么着。 结果这一NG就连着N到了六次。演麟君的秋大少和一直在出错从没想改正的沈大牌还连一丁点不耐烦的意思。 最后是觉得自己大仇终得报扬眉吐气了的康拉德导演畅快地大笑了几声,只差没过去拍拍沈大牌的肩膀来一句你也有今天了。 终于爽起来感觉走路都带风了导演大人,还是在第四部开拍之后第一次冲着沈泽渊慈眉善目地说:“给你休息个十分钟,好好找找感觉吧。” 等到康拉德导演嘚嘚瑟瑟地抖着腿从摄影棚出去,明摆着就是去找跟着薇薇安的女儿炫耀去了,沈泽渊才活动了下有点僵硬的脖子无奈地说:“怎么样?现在他可算是爽了,我不用再NG了吧?” 秋大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想到这家伙毁在自己身上的NG记录就展颜了,爽快地挥挥手表示下一组镜头可以过了。 暴君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他转头去喝水的时候却没注意到秋大少眼里一闪而过的促狭——让你丫招蜂引蝶害我被撞下海啊,这次再看你爽? 联盟军已经节节败退到几乎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这点就算伊登看一眼少一眼的环球旅行时没注意去关注,现在也能从旁边这几个想寻求他帮助的联盟军首脑们根本捋不平的眉头上略知一二。 这已经不是联盟军第一次来寻求伊登的帮助了。 事实上自从知道这个已经不算是人类的强大前人类存在,他们就为此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到权势利益美色,只要是能让人动心的条件他们都谈了。 哪怕某些东西在现在看来还只是张被画出来的大饼,可只要赶走了这些外星侵略者这都不在话下。 当然,至于到时候这位做出卓越贡献的前人类还是不是被大众了解跟自己绑在同一辆战车上就不重要了。 惯于弄权的政客们对这句圈在括号里的话肯定是不会据实以告的,不过当初派来游说伊登的前政坛大佬在对上那双似乎总是遮掩在凌乱的额发下的眼睛时,还是不免被惊住。 难怪他们一直说不动这个家伙…… 而这次登门拜访的,应该就是最后的有生力量了吧。 伊登耙了耙自己支棱地没有一点章法的头发,看了他们一眼。 联盟军心里也从来不知道,在伊登眼里,他们就跟被夷平被摧毁的一座座曾经的文明城市一样,都是属于看一眼少一眼的玩意儿了。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他们搞得伊登挺烦,却还能一直找到他的原因。 不过,恐怕在这些还保存有不切实际幻想的联盟军首脑心里大概更倾向于自己是想在人类最危难的时候出来以最风光最难以企及的姿态当一把救世主吧? 大叔的嘴角在络腮胡子的遮掩下弯出了一个满是嘲讽的弧度。 他不太有兴致地直接问:“你们还有事啊?” 这句话和他的语气,老实说都不太友好。 尤其是这么说的时候他还仰着头看着天上没遮没挡在难得的明朗天色里更是显露无疑的外星舰队。 查尔斯看了看身边那两个常拿资历和年纪想要力压他一头现在却一点声音都没了的家伙。而安博,早在被推出来想成为吸引伊登的筹码却被拒绝之后就再也没有留在联盟军高层的机会了。 最后还是迈出一步态度诚恳地说:“伊登先生,现在退守西海岸的军队已经是人类最后一点有生力量了,如果您还是不肯伸出援手的话,整个人类,就真的灭族了。” 他的语气沉痛得完全不是作伪。 伊登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年轻人红着的眼眶和死死攥着颤抖的两只拳头,让他挑了挑眉。 最终也只是挑了挑眉。 他还记得当年也有这么一个人想要改变历史。结果就死了。 还死在自己手上。 想到这儿伊登居然裂开嘴露出了个爽朗的笑容来。 然后冲着自己摊开的两只手叹了口气。查尔斯不需要自己来结果了,他的翅膀还没扇出超越历史轨迹的飓风来。 历史的轨迹…… 伊登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人。但是,他却又不是个人类。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那座雕梁画栋的宫殿里问过麟君,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族人就此覆灭,却留下自己看着另一个取而代之的种族发展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时候的麟君坐在花园里那株似乎是最得他喜欢的玉兰下,就连照在他身上的月光好像都比别处萧索一点。 攀着花枝的那只手衬着玉兰嶙峋的枝干和树梢那朵半开的花就是座活生生的玉雕。 麟君半侧着头,落在他视线里的只有小半张毫无瑕疵的侧脸,连神情都没有一点改变和触动地对他说:“等到那一天,你就懂了。” 87、真相 沈大牌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旧金山仿若地狱业火一般的哭号火光里那个解脱的微笑。 人类文明的彻底覆灭对于他无穷无尽的生命来说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罢了。 他转过身朝着那群奇形怪状的外星移民走去——只要找到下一个旅者,他的使命就也可以终结了。 在沈大牌和秋大少和剧组告别的时候,康拉德导演还是神情严肃地走出来和沈泽渊握了握手。 不管再怎么从个人感情上看沈大牌不顺眼,导演大人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合作过的最好的演员。 没有之一。 包括在上了飞机之后秋大少看沈泽渊的眼神还是有点奇怪。 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个拿过奥斯卡小金人的家伙演技好到不行,但是他也从来没想过最后那个镜头居然真的毫无违和。 不管再怎么好的演员,那也是假装。不管再怎么入了戏,那也不是真的。 可是伊登最后的那个微笑却是真的。 秋大少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歪在座位上睡着了的沈泽渊最终还是没把人叫起来问清楚。 飞机落在巴黎机场,他们俩和秋先生秋太太在一起过了第一个全家团圆的新年。 哪怕现在的新年越来越没有年味,可沈泽渊还是觉得这是他有过的最美好的一个年。 甚至在大年初一当天一大早,秋大少拉着他跑到市郊的一家小教堂里找了个牧师来证婚。 对他说,也等着他说“Yes,I do”。以至于那对揣在兜里堪称朴实的白金对戒被掏出来递到他跟前的时候,沈泽渊已经失笑了。 没扯证的新婚夫夫一点自己婚姻不合法的观念都没有,回家就被老爸老妈叮了满头包。 去教堂找个外国牧师誓词都不知道通知自家家长? 秋太太更是直接一个电话打给秘书让她今天之内列出一份详细的婚礼计划书来。 秋大少则是毫无愧疚感地把暴君推出去挡枪,自己跑到阳台打了个电话回来就看见沈大牌被训得只能低头忏悔。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地哈哈大笑。 至于大年初二几乎包了机飞来巴黎就为了秋大少和沈泽渊正式的婚礼通知的各路记者们满脸亢奋地坐在四季酒店大厅里两眼直放光地瞅着到了现场才恍然大悟的沈大牌和早有预谋的秋大少。 “……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暴君悄悄地侧了点身子压低声音很有些赶不上进度的感慨。 秋大少则是保持了这几天都很霸气侧漏的气势瞥了他一眼之后,拿起话筒也没管底下七嘴八舌的问题,直截了当地说:“因为我不打算改国籍,所以我和沈泽渊拿不了结婚证——请你们来,就是为了通知大家一声。从昨天开始,我们俩正式在一起了。” 说着,秋大少戳了下身边的暴君,让他和自己都把左手抬起来,让无名指上的戒指露了个脸。 一阵刺眼的闪光之后,秋大少继续自顾自地说:“所以,以后不要随便打我和我男人的主意。被我抓到一个,整死一个。” 如此霸气的一句话撂下来,差点震翻了全场记者和台上那位秋大少的男人。只有秋先生和秋太太点着头在心里自得不已。 这个堪称新一年开端最震撼的消息几乎同时就被捅了出去。 沈泽渊结束了记者会就接到了罗杰带点幸灾乐祸的电话——“你和安格斯,是你压他没错吧?” 暴君看着走进门的秋大少笑了笑,回话的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说:“等到哪天亚当肯这么承认你,你再来和我得瑟吧。” 直到很多年以后,同样老去的暴君握着躺在摇椅上一睡不醒的秋大少的手,仍旧如当年温柔地在他已经皮肤松弛皱起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白衣的麟君却还是真的分毫改变都没有的突然出现了。 “看你们这个样子,我还是真的有点不忍心了。” 像是按了倒退键一样,在他出现同时就逐渐华发渐黑、老态消失的沈泽渊等到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已经变得和当年在《时空旅者3》里跟秋大少再见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你不是说人死灯灭,他不会有转生。那你有什么可不忍心的?” 听他这么说,麟君很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难道不觉得在没有尽头的活着里,能一次又一次地碰上你的爱人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沈泽渊牢牢地握着那只还攥在自己手心里的手,固执地说:“我只爱这一个。” 麟君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游移了一会儿说:“等你给他下了葬我再来找你履行承诺。” 说完再次消失得一点踪影都没有。而沈泽渊也再次变回了那个垂垂老矣的暮年老人。 演艺界泰斗秋大少的葬礼和他的名气一点都不相称。 除了几个至交好友和他昭告天下过的爱人别说想来搏出镜的后辈明星或者是上版面的狗仔记者,就连相熟的熟人们都只是封了奠仪送来。 一群被训练有素的保镖们挡在墓园外伸长脖子的记者只能不甘心地举着相机企图撞撞运气看能不能拍到沈大牌或是余家董事长夫妇,再者亚当和福克斯的掌舵人罗杰都是不错的选项。但是更多人还是选择了采访同样被挡在外面的明星们。 年华不再却依然雍容优雅的余茜看了一眼沈泽渊阴沉沉的脸色也皱着眉说:“要不然我直接让保镖把他们都弄走算了,小白向来都不喜欢吵。” 暴君朝她摆摆手说:“算了,反正他也再听不见了。” 五个人看着那只黑漆漆的不起眼骨灰盒被放进了墓地里,都是一阵静默。 这场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葬礼结束得远比大家想象的更快。 余茜在离开前还是问了那句她很想问的话——“小白隔壁那块墓地你为什么不买下来?” “因为我不会死在这儿。” 沈泽渊摩挲着他挂在脖子上的那颗钻石,这么回答道。 “如果我死了的话,就给我立个衣冠冢吧。” 一直窝在家里却对外宣传是渡蜜月的秋大少突然仰着头这么冲他背后走过的沈泽渊说。 暴君脚下的步子一顿,心里不明不白地就有点酸涩起来,低头看着那双正朝自己缓慢地眨动的凤眼却不说话。 秋大少笑了笑说:“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让你便宜别人。拿骨灰做颗钻石怎么样?可以继续拴着你啊。” 那本被秋大少打开的杂志举到他眼前,正是俄罗斯一家公司打的骨灰钻石广告。 沈泽渊的喉结动了动,却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你都知道?” 暴君的声音有些低哑,他咳了一声,发现自己有点想哭。 而秋大少那副看起来甚至有些天真的笑脸却一下子就暴躁起来,啪地一声甩了杂志站起来揪着他的衣领吼:“我他妈知道你就是个傻逼!谁让你答应他的?!我死了就死了,你他妈赔上你一辈子干嘛!” 沈泽渊一动不动地只是看着他,一直看到秋大少本来还是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聚成了泪滴滑出来。他才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说:“所以你之前才那么主动地拉我去教堂召开记者会?” 似乎是被他轻描淡写岔开话题的语气和哄小孩的动作又给搞上火的秋大少一把就把他给推开了,重新又攥着沈泽渊衣领咬牙切齿的样子很有几分霸气和匪气。 “别提不相干的!要不是我爱你老子才懒得给你盖戳!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唔……” 怒气冲冲的质问很快就在暴君堵上来的唇齿间变成了无意义的挣扎。 直到秋大少被翻来覆去折腾得提不起力气不得不睡着,沈泽渊才梳了梳他湿乱的头发。 用一种心满意足却又伤感的神情把他一点一点地抱进怀里,塞到肌肤相贴几乎死死地黏在一起的地步。 沈泽渊下意识地笑着手也动了动,然后看着自己空无一人的怀抱,脸色又一点点地冷下去。 麟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正站在他面前。 看他醒了,一把鞘和柄都黯沉沉的唐刀就递到了他面前。 “动手吧。” 麟君这么说着顺手从一边拖过了一把椅子坐上去,看着暴君握刀的那只手的眼神里是压抑的兴奋。 沈泽渊却是看了看刀,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有爱过谁吗?” 麟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模糊地笑了笑说:“曾经我也像是你爱秋斐白一样爱过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麟君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然后我就代替他成了麟君啊。” “……” “最后在他成亲的当晚,我吃了他……” 那个他字的尾音几乎都还含糊在嘴里,出了鞘的唐刀就已经一点阻碍都没有地插进了他心口。 沈泽渊默默地抽刀还鞘,看着麟君的身体散逸成了一点点的光点最后隐匿不见才喃喃地说:“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帮我吧。” ——正文完—— 番外:李献麟 他站在那扇贴着大红囍字的大门外。每一个路过秦府的人都被他拽住问了一遍——“今天娶亲的是谁?” 大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因为栾城最家大业大的豪绅秦家只有一根独苗秦少爷。 他再也得不到第二个答案。 秦府的喧闹一直到天色黑下去才渐歇。秦大少爷秦温哲脚步略有踉跄地推开了洞房门,大红喜烛已经燃了一半,披着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的新娘子和这整个大红艳色的房间让秦少爷不由得又有点酒意上头的感觉。 想想自己不止一箭双雕地躲过一劫,秦少爷就不禁想仰天大笑三声。 他放缓了步子走到新娘子跟前,心下火热地伸手掀开了盖头。 就看见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秦温哲大骇地脚下朝后退了好几步,如果不是掐在手心里的那点指甲他恐怕自己连一句结结巴巴的你怎么在这儿都说不出来。 穿着凤冠霞帔的年轻人冲他和以前别无二致地笑了笑,那张至多只能算是清秀端正的脸上便像是盛开了万千颜色都不及的夜下幽昙,让他手忙脚乱惊惧不已的同时又有些动摇。 “献麟,娶妻这件事实在非我所愿,但娘之前已经做主替我定下了跟孙家小姐的婚事,我若是违逆实属不孝。况且,我娶了她之后,她可以留在家中替我奉养老人,我不日就打算启程去找你。” 李献麟歪头看他即便站在这间已经是铁证的新房里仍能巧舌如簧舌灿莲花辩白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没有隐去反而又朝上勾了勾。 那双玉白的再也不会有血管脉络的手伸出去,像是以往无数次的欢好时一样勾住了秦温哲的脖子。 “你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秦少爷看着自己一贯最满意的情人果然又被自己安抚住了,那双倒映着红烛光点和自己身影的眸子似乎比往常都更惹人心火了起来。 他轻轻一推,李献麟就顺势倒进了洒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床榻上,秦少爷只猴急地扯下了一边的床帏,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 李献麟第一次没有觉得疼。 这当然不是因为秦少爷学会怜香惜玉了,而是因为他自己已经算不上是个人类了。 肉刃进出之间的爽快,让秦温哲根本也从来都不会去注意身下的人是不是受了伤流了血,他只是比往日更恶急地掠夺和鞑伐。而李献麟的顺从以及在他耳边恰到好处的呻吟声的撩拨都让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极乐。 甚至在自己已经彻底的软下来之后,他也舍不得抽身。 “献麟,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是那个人又找了别人还是……” “我已经是旅者了。” 那只毫无瑕疵简直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的手边挨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画圈边微笑着这么说道。 秦温哲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到不对劲,但是更快速的想法却是长生不死。 于是他抓住了自己胸前作乱的那只手,温声细语饱含深情地说:“献麟,你已经是旅者长生不死,可我还是凡人。等我百年之后你还是再觅良人,不要等我了。” “不。” 这个轻悠悠落在秦少爷的耳朵里不啻于仙音天籁。甚至让向来演技一流的秦少爷也有那么一下子的喜形于色。 李献麟手上动作一变,秦少爷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上下颠倒了过来,连他本来还埋在李献麟体内的家伙都滑了出来。 这让向来只喜欢掌控别人的秦少爷有点不太舒服起来,只是他正准备说话,却感觉他下腹处有了些愈见明显的濡湿感。他看了看正坐在那儿的李献麟,当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瞬间又游刃有余地微笑起来等着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李献麟说他想听的话。 深知他脾性的李献麟并没有居高临下地看他,反而是弯着腰趴伏在他身上,赤裸的身子凹出了一个极漂亮的线条。在已经快燃尽的红烛掩映下显出一种流畅柔润的光泽。 对于他这种臣服的姿态满意极了的秦温哲像是在抚摸家猫一样地顺着他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滑下去。 “其实,师父当初跟你说的旅者的能力并不全,”李献麟笑看了他一眼,对于背上那点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的停顿也装作不知道地继续道:“除了不能随意和人接触永远孤独之外,事实上我是可以操控时间的。让它向前,往后。” 李献麟始终挂在嘴角的那个笑容终于让秦少爷感觉到了无法忽视的威胁。 他下意识地就想把身上的人给推下去,结果却是仍旧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李献麟看他脸色遽变,才不紧不慢地转头把手伸到床下随便捡了件大红的喜服披在身上。 “什么旅者要一生孤独与世隔绝,因为舍不得这个花花世界又嫌我烦了,所以就推我出去挡灾好一箭双雕,真是好算计啊,对不对?” 李献麟边慢吞吞地说着边拍了拍他的脸,看着秦温哲恨得睚眦俱裂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就笑了。 “本来师父是很中意你来继承旅者的,因为你实在装得太好。结果真话才说了一半就把你吓跑了,搞得他心灰意冷。偏偏我是个蠢的,跪在他门前三天三夜只为了让他不要把旅者传承交给你害你不老不死却孤苦伶仃。最后还真的,感天动地了。” 李献麟脸上那个笑变得嘲讽起来,他垂着眼俯视秦温哲的视线第一次让秦少爷觉得不寒而栗。 “你知道我今天好不容易才跋山涉水地回来却得知秦府在办喜事的心情吗?然后我就倒回了从我们分别开始的八个月前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最后干脆从我认识你的时候看起。” 李献麟的语气越说越平静,却让挺尸的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秦少爷出了一身冷汗。 “说说看吧,你要怎么还我的情,温哲?” 虽然口中说的是让秦少爷说说看,但是李献麟实际上却一点让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不如。我生吃了你吧。这样也算是让你跟着我长生不死了。” 说完,冲着表情惊骇欲死的秦少爷展颜一笑就俯下去生生地从他肩上咬下一块肉来。 “别急,我们可以慢慢来。” 番外:噩梦醒来之时 亚当已经第八次在半夜里被噩梦吓醒了。 他甚至不得不允许了罗杰跟自己睡同一间卧室。 只是他随着万圣节临近越来越严重的梦魇情形也没有因此而好转起来,罗杰只能整晚整晚的熬夜只为了盯着他从安稳到惊惧似乎只隔了一个真正睡着的界限。 这反而让亚当的表演越来越自然流畅,毕竟他演的是詹姆斯·温的恐怖片。 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黑眼圈连化妆都不需要。 这让罗杰无数次的拿起手机打开电话薄却摁不下去那个通话键。 沈泽渊说过的那句只能等着亚当亲口告诉他答案就像是扎在心尖上的一根刺,随着日渐消瘦再提不起精神的亚当越扎越深。 到了万圣节当天,亚当已经看起来连特技化妆都不需要做,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游魂的样子了。 福克斯的少董第一次堪称低声下气地拜托了整个剧组的从上到下,只为了让他们今天既不要对亚当恶作剧也不要在他面前变装。 可亚当还是像只受惊了的兔子一样,当天的戏份拍完就迅速地没了人影,回到酒店房间窝了起来。 等到罗杰追过去,他已经蜷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了。 甚至在被罗杰拍了下之后,吓得都快惊叫一声。 那双湛蓝跳脱的眼睛里是一片吓人的红血丝,罗杰看着他神经质地又把自己整个包裹进被子里的样子只能站在床边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上,一点一点地把那个被子团给拖到了自己怀里,牢牢地抱住了他。 亚当在他怀里一直抖抖索索到半夜,扒开被子缝却还是看见那双惊恐的眼睛连闭都闭不上。 这让罗杰一方面心疼得要死另一方面更觉得挫败——至少,亚当和沈泽渊呆在一起的万圣节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严重过。 “我以为,我都好了呢。” 正神游的罗杰忽然听到亚当这么说。 那声音和平时总是欢脱到简直少根筋的轻快完全不同,罗杰甚至猛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这真的是亚当在说话。只是他扒开那团被子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才突然就对上了号。 现在的,才是真正一直活在阴影里被PTSD折磨的亚当。 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鼻尖微红的亚当因为他身上显露无疑的脆弱部分和那张秀气俊美的交织起来看起来甚至让他像个少年。 他死死地攥着被子冲罗杰露出了个虚弱的微笑。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沈他是什么样子吗?那时候寄养家庭的叔叔又喝醉了,正在揍我们。他忽然翻窗子进来,正在落在那家伙后面,然后用桌上的酒瓶砸破了他的脑袋。” 亚当的语速又快又急,既像是怕自己不快点说完就会因为恐惧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又像是通过这些话来让自己不再害怕。 “我和另外那个孩子都吓呆了,以为他是入室抢劫什么的,根本不敢动。他站在那儿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是,就像是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不太正义但是又不屑于欺负弱小的那种。” “然后他把被打破脑袋的那家伙给翻了过来让他平躺在地上,后脑勺旁边就是碎酒瓶,我才注意到他是戴着橡胶手套的。他布置好这些就又翻窗子走了,连句话都没跟我们说,完全不怕我们告发他。” “事实上,”亚当耸了耸肩,“我们怎么可能告发他。然后我就换了另一个寄养家庭,威尔森先生和他太太都是很好的人,他们还送我去看心理医生。结果我在那儿就又碰到沈了。” “他就像是,”亚当皱着眉似乎是在找合适的措辞,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就像是我的救世主。” 这么说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短暂的腼腆微笑。那个微笑让罗杰觉得非常无力。虽然他也曾经一度怀疑亚当爱着沈泽渊,但是因为沈泽渊对于秋斐白的感情实在是太坚定,让罗杰一直觉得不管亚当爱不爱他是不是真的都不会影响自己。可现在,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挫败。 “我这么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说我爱沈,”似乎是看出了罗杰眼里的失落,亚当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我只是想说对于一个活在PTSD里不能自拔,并且心因性性冷淡的人来说,我完全不知道爱上别人然后发展出来稳定的一段关系要怎么做。” “罗杰,你很好,”亚当没有收回那支怯生生的像是从自己坚固的壳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的指尖,反而在罗杰要说话之前把它停在了罗杰的手上打断了他:“你是福克斯的少董,以后你会掌握它占据半个好莱坞,而我只是个因为万圣节目睹了爸妈被伤害然后被人强暴的胆小鬼而已。” “你值得更好的。” 罗杰在他最后那个看起来跟平时撒欢时候没什么不同的笑容里愣了一下,然后就在那个再次团团包裹起来的被子团面前错愕了。 “这算什么亚当?你可以接受沈做你的救世主为什么我不行?我甚至没有要求他那么高的地位!” 罗杰扑上去把那个刚刚合起来的缝隙再次扒开,就像是锲而不舍地在打开一只一直在努力合上的蚌壳。 亚当面无表情地跟他角力了一会儿,然后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因为他跟我是一类人,而我不需要你因为可怜我来保护我!” 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就被气得七窍生烟的罗杰这次再没有留手,死死地压着亚当的肩把人摁在了床上。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因为可怜你才想保护你,在所有的这些东西之前,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从来都没有去查过你的背景。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是听你说了才知道的。” “……不可能。” 放弃了挣扎的亚当看着他,眼泪毫无征兆地就顺着眼角滑了下去。 “亚当,你知道我没骗你。” 那双对上别人总是显得冷漠的灰色眼睛里正清晰地倒映着一张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啜泣的脸。而和之前每一个夜晚都不同的是,正有个人用一副全心全意拥抱着整个世界的眼神看着他。 “所以呢?你们俩做了没?” 电话那头的暴君毫无疑问对于罗杰的啰啰嗦嗦毫无兴趣,他只想知道个结果而已。 “沈,他抱着我哭得那么伤心,这种情况下我怎么下得去手?你当我是禽兽吗?” “啊,原来你不是啊。” 正想要继续辩解的罗杰刚一张嘴,就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嘟声。毫无疑问是被挂断了。 而相隔不远热火朝天的片场里,亲爱的亚当也终于拍到了最后一组镜头。 赶走了盘桓不去的恶灵。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