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何时变弯为谁变弯+番外——Rhodophyta
Rhodophyta  发于:2014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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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欢旧爱傻傻分不清楚XD 第一人称受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嘉颖 苏予勋 钟文莘┃配角:┃其它: 1 “斋藤小姐,我只是小小一名实验助理,长相普通能力平平,何况我们初识我就坦白性向,所以我实在不懂,你三番五次请我喝茶,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面少女蹬着十五公分恨天高,才堪堪到我眉梢。皮肤莹白长相可人,如果不是咄咄逼人面色,分分钟迷倒我实验室里博士僧无数。 ——恐怕就连这样凶巴巴一张脸也足够,Matt和Andrew正从茶水间端回咖啡,对我挤眉弄眼,羡慕我艳福不浅。 斋藤小姐是中日混血,我念完三年本科后留校念博,偶尔做本科生的实验助理赚外快。她在我实验课上假借不懂实验讲义问我问题,我英文蹩脚,口音出卖出处,立即被她以中文搭讪。 斋藤是真正八分美人,模样无可挑剔。 可惜我是gay。 身边朋友大多知晓,只是Matt和Andrew是老板今年新招的博士,还不熟悉,因而在他两人面前算未出柜。 “我没有朋友。”斋藤小姐把手袋往地上一扔,两步退到墙边,泫然欲泣,“前天生日我请了全院同学包下Randolph一楼庆十八岁生辰,结果我一人空对蛋糕。” Randolph是城中一间五星酒店,我在这里混了5年也只去过两次。 泪水已经顺脸颊划下,果然一张祸国殃民脸。 “抱歉,我不知道。”我心中不忍,弯腰捡起她手袋。 她接过,声音楚楚可怜,“Caine,你做我朋友好不好?” 我中文名嘉颖,因而唤作Caine。 我看了眼手表,“今天我六点可以出实验室,若你有空档,不如晚上我给你补过生日?” 少女忽然破涕为笑,给了我一个巨大拥抱,“要你做饭给我。” “我不会。”我赶忙推诿。 “瞎讲。”她眉头蹙起,“分明脸书上同学tag你下厨。” 于是只好应她。 六点她果然在实验楼前等候,浓妆下错认作二十四五岁。周五晚超市人满为患,她又引来目光无数。总之步行到家开工煮饭已近七点,她嚷嚷肚饿催我入厨房,于是做了两菜一汤,大小姐吃得开心,连超市购的cheesecake作生日蛋糕也毫无埋怨。 她好似醉了,脱了鞋在地毯上转圈跳舞,两圈转下来几乎要晕倒,我慌忙去扶她,被她搂住。我这才觉中计,果然醉翁之意。 “咦?是真gay。” 大概觉察我毫无生理反应,她才肯信。 “斋藤小姐,”被她纠正成“薰酱”,“我无须骗你,得你青眼该是荣耀。” “哈哈……”她开始笑,仿佛我们熟得很,“你生来就是gay?出柜没有?有没有男朋友?” “这些改日再说,我还有实验报告要写,送你回家。” 果然她撅起嘴,“周末不如陪我逛街?我最信基佬审美。” “我周一的deadline,求你放过。” “不用多久,我逛街向来快得很。” 拗不过她,果然次日下午陪她压街。好在如她所说,刷信用卡豪爽并无犹豫,买到手软也不过一个钟而已。 “陪我喝个茶。”被她拖进高街一间咖啡屋,“这间司康全市最好。” 我是故地重游,自然知道这间咖啡馆司康好吃。但本来并无打算陪她更久,只是许久不曾有足够勇气独自踏入这里,阴差阳错反而不想放过。 要了两人座,她点了下午茶套餐,开始盘问我情史。我目光一直落在店里各处,似乎连服务员也不曾变过,直到她大声喊出我中文名,”江嘉颖!“ “抱歉我走神,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男朋友?要不要我介绍给你?” “没有,也不劳你费心。” “你是何时变弯为谁变弯?是不是有个凄美故事?快说来我听。” “我天生就弯。”我无心谈自己罗曼史,切换话题,”实验报告记得要写,我老板改学生作业最严,轻易不给pass。” 她瞬间如泄气的气球,“别提……真是天书样难。” 生活有条不紊过着,我跟斋藤小姐不时见面,她越发喜欢赖我住处蹭饭。我曾羡旁人有个妹妹,因而对她别样宽容,也按她意愿喊她“薰酱”。 转眼就到Halloween,我本无兴趣,但大小姐订了整箱变装寄到我家,八点冲来拖我去夜店。她自己着了和服抹了白粉,给我的衣服则都是女装,白雪公主或者辛德瑞拉。我存心恣意一回,干脆套了兔女郎上身,引她称赞。 “啧啧,好一双长腿。“被她从头到脚打量,“这样确实不错,等下趴完带你见人。” 我腹诽不知是什么狐朋狗友,同她约定不喝离柜酒不嗑药不抽大麻,但进了夜店全抛脑后,烈酒一杯连一杯没停,更不知被扔了什么乱七八糟药片,长久不泡夜店果然忘乎所以。 喝到快断片,听到有人喊我”Caine“,回头看是一张V字仇杀队里V的脸。 声音熟悉而诱人,可惜我醉到口齿不清,拿蹩脚英文跟他搭讪,拿手指抚他脸,竟难得不是面具。 我猜必然是本科生——他们玩起来从来下血本,全身颜料涂得青红白黑都可。 气息近到咫尺,音乐震天,好像许久没有同人接吻,因而我主动探上去。 下一秒就没了意识。 2 醒来是在自己住处。 谢天谢地全身上下并无不适,床头一张英文字条,“不用担心,我们只是用手。”再是一串电话号码,署名是V。 至少是愉快的吻。 ——虽然现在觉得吻那样一张脸确实需要勇气。 我忍住头痛致电斋藤小姐,她并不应答,我忽然有些担心。昨天本该我照看她,也不知她有事没事。 进浴室冲澡,出来时收到她简讯,“2点Randolph,介绍帅哥给你认识。” 我才想起她昨天提过,昨天没尽到前辈责任心中有愧,当然应下。 目光落回英文字条,V啊。 我并不打算联系他,只存了他号码进手机。 本市很小,我离Randolph也不过15分钟步行路程。 进了大厅就看到她招手,才落座就看到熟悉身影穿笔挺西装。 待看到脸时,我慌忙转过脸去,唯恐被他瞧见。 但他走过来了。 斋藤小姐则嗔道,“你怎么才下来?昨晚也找不到你人,后来去哪儿了?” 我想我该致歉离开,按着椅子扶手起身,“我实验室有一批细菌要收,不然等下死掉……” “嘉颖,今天周六,实验室不开工。” 说话的是他,我则被钉住了脚,再挪不了半寸。 “咦?你们认识?”斋藤转向我,“Caine,你认识我哥?” 何止认识。 你问我何时变弯为谁变弯。 不正是拜他所赐? “我昨天和嘉颖一起。”他说话暧昧,斋藤则意领神会,“原来不用我介绍。” 我喝一口茶,刚斟出来,烫到舌。 “文莘(shen),我以为你姓钟。” “是,我随父姓,薰随母姓。” 我哑口无言。 “我留了字条给你,不知你存我号码没有?” 我才想起他英文名叫Vincent。 “我哥是不是很帅?”斋藤笑问,“Caine,快谢我拖他来万圣节舞会。” 是了,笑起来确实很像。 但钟文莘高大英挺,斋藤薰娇小玲珑,从未想过会是同胞兄妹。 “薰酱,我有事先走。”我大概没法再呆下去,被他按住手腕。 “我知道你不喜欢Randolph;还是去高街那间咖啡馆怎么样?” 斋藤顺水推舟,“你们快走,我还约了男友。” 尚不及感慨她何时多出来的男友,我已被钟文莘如傀儡般拖走。 钟文莘与我同届。 我们在一起逾两年,毕业前夕他忽然甩我,随法国新欢去了巴黎做咨询业,不知何时回的英国。 人会变心天经地义。 我不该怨他,只怨自己不争气,喝酒买醉,险些丢掉保博机会。 “你拉黑了我和所有共同好友,我都不知如何联络你。” 我腹诽他虚情假意:一趟欧洲之星直接巴黎到伦敦,再转个车有多难? “你还在生气?” 我才意识到方才腹诽竟然出声,干脆噤声。 “我上个月申请调回伦敦,薰也在这里,可以照顾她。”他侃侃而谈,“她说有实验室认识的帅哥要介绍给我,没想到就是你。” “薰也替你演戏,真是好本事。” 我忍不住打断他,他从不热爱派对,居然化成V遮脸来见我,只可能跟斋藤串通一气。 “抱歉……我只是很……”他停了一下,“想你。” 3 说话间他伸手握住我手腕,目光虔诚而鉴定,用不了几秒就沦陷在他眼神里面。 想起此人曾对我始乱终弃,我抽回手。 “你那个法国男朋友?” “刚到法国就分手。嘉颖,我想我还是放不下你。” “期间也不知风流事几多,”我揶揄,“法国美人太多,无论男女。” “我向耶稣立誓,此间绝无风流。” 他居然驻足,伸手起誓,“你也知道底层分析师忙到压点睡觉,怎么有时间应付新人?” 我已全然信服,只是嘴硬,“早非处女,立誓有什么用?也验不了身。” “嘉颖,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问得我噎住,幸好街上人来人往,不至于有独自一人应答的错觉。 “当然没有,”下意识出口就是否认,“我日日想到实验室里菌落都要头痛,何况还要想你。” 他眼里摆满不信。 “嘉颖,我初来乍到,你不如带我逛一日?” 阳光打在他头发上镀一层金,眼睛亮得如同一汪泉水。 我该说不,然而却拒绝不了他。 这是故伎重施。我大一初次在街上见他,他装作游客,不通英文,又与人走丢,他笑得抱歉,我只好义务做导游带他游街看学院。 现在想起来果然是惯犯,骗人从来不须草稿,可惜我吃亏不长记性,依旧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走吧。”我叹气,果然下一秒他伸手牵住我手,我轻甩一下挣不脱,干脆让他去。 他开始谈起近年遭遇,说多久从分析师升到高级分析师,何时又转成咨询师,才得伦敦办公室缺人转来。 我自然信他。 转到高街那间我们过去常去的咖啡馆,两个人几乎同时往里去。 挑了相对的位置落座,点了班尼迪克蛋、三文鱼配荷兰酱,再加一个下午茶套餐。 时光飞逝,他穿着西装系着领带,我却仍打扮像个学生。 “你一点都没变。”他目光落在我脸上打量,我略不自然地拿手掩面,果然又被他钳住手腕挪开。 我真服了他。当年那般负我,现今也可装作没事人。 但他要道歉也不过举手之劳,语言对他而言,从来只是工具。 “嘉颖,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要不要我介绍?喜欢什么样的?”我干脆接他话头,“薰早就打听清楚,难道没有向你如实汇报?” “对她都说过,不妨再对我说一遍。”他心情很好,好像一切在掌握中。 “有男朋友,高大英俊多金。” “听起来很像我。”恰好服务员上餐,他把三文鱼指给我,待服务员走了才问,“介不介意换一个?” 我动刀叉,“我们感情很好,不劳你费心。” “那介不介意多一个?” 无耻一如既往,我不理他,专心吃饭。 “昨夜你喊我名字。” 我一下噎住。 我知道自己梦中会喊他名字。 博一的时候有过白人男友,说我梦中说中文,问“文莘”是谁。我随口扯谎,直到他遇见我本科同学聊起,揭穿“文莘”两字真相,只好分手。 “……还是说文莘另有其人?”他说得津津有味。 “确实另有其人。”我忽然胃口尽失,拿了餐巾抹嘴,“文莘是我初恋男友,温柔帅气,忠贞不二。” “你果然还在生气,”他忽然拉开椅子,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盒子。 我预感他会有些什么惊人之举,慌忙叫他停下。 他却不管不顾,单膝跪地,打开盒子。 “嘉颖,我们结婚吧。” 盒子里,一枚男戒上钻石耀眼。 4 我楞在当场。 茶馆里食客倒眼观八方,钟文莘求婚用的国语,但动作同道具都明晃晃写着“求婚”,当下就有人起哄。 我从来爱英国民风开放,顶着LGBT脸上街也无人置喙,用夸张装束泡夜店还呼声更高。 但从未如此刻这般尴尬。 被食客目光注视,浑身上下都只觉不自在。 我催促他,“你做什么?快起来。” 他只笑,然后朗声拿英文道,“Willyoumarryme” “答应他”“快答应”“SayYes!”此起彼伏。 他目光真挚,眼里只我一人。 于是四下声音也可无视,仿佛当年我们在剑桥游船,两人仰面躺在船上。他忽然侧过身体来抱我,在我耳畔轻道,“等议院批出同性婚姻立法,我们就结婚,可好?” ——当时必定是不经大脑思考就答了“好”的。 想到当年才清醒起来。 我喉头干涩,啜了口茶,“你搞什么鬼?我说了已有男友。” 大概是看我脸色,又看文莘并没有冲上来同我拥抱,食客也猜到结局,于是纷纷将目光移开,我顿觉轻松不少。 他总算不假惺惺,收起钻石道具,表情里却没有一丝狼狈。 “再追你一次罢了。为了你,这些功夫总该下。” 他胸有成竹,好像我是他囊中物。 我心中隐隐不安,但自信已经想清。他糖衣炮弹再多,我也统统挡回。 喝完茶出来天色微暗,我借实验报告的由头同他分手,独自回家,路上接到苏予勋电话。 苏予勋与我同届同系,聪明懒散,但与我私交甚笃,毕竟三年一同在实验室图书馆奋战。 “钟文莘那人渣又来缠你?你有没有答应他!” 他说话太快,我花了几秒才理清。 “我没有答应。你哪里来的消息?” “有人作死,拍了你们照片传上脸书,被我看到删掉……” 苏予勋向来社交生活丰富,人际网繁大。 “我应付得来。”我知道他关心我,当时几次三番醉到人鬼不识,还沾上烟草,幸好有他。 “你应付得来?这种人渣再不要见才是上策。” 他和钟文莘算是积怨已深,大多为我。 “我跟他说已经有男友。”我随口找了借口,但心里清楚钟文莘必然不信的,“他工作在伦敦,说起来你们才近些。” 苏予勋在伦敦做银行。 他急忙撇清关系,“银行同咨询隔了不知多远。” 我知道他长期睡眠不足,“你今天轮休?还不快去补觉?居然有空刷脸书……” “安啦,我上午刚交掉一个case,老板放一周假,不如我来看你?火车时间……” “你乖乖在家……” “今晚就过来,你到车站等我。” 说完已挂了电话,我有些好笑,随后手机提示收到信息,“18:20到站”,果然一如既往,行动快过想法。 在车站遇上斋藤小姐,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她倒笑得灿烂,“Caine,来见我男友。” 是棕发碧眼的白人,个子不高,也没有帅到离谱,戴眼镜,看起来温柔无害——大概斋藤喜欢的就是这一型。 “你来送我哥么?”斋藤问我。 “啊不,是接朋友。”我否认不及,就看钟文莘走过来。 他嘴角扬起,“嘉颖,你还是来了。” 忽然想起他在茶馆提及今夜回伦敦,但我当时走神。 ——至于在想什么,或许是试图透过那张脸,看他心在哪里? 他伸手来拥我,我后退一步,刚好撞到一人怀中,忙转头道抱歉。 “很准时。”那人张开手臂大动作抱了我一下。 是苏予勋,我松了一口气。 “回家了……你煮饭没有?”他拖着我手就走,对钟文莘视而不见。 “苏予勋,你不要插手我和嘉颖。” 身后钟文莘声音传来,苏予勋顿了一下,转身,“你和嘉颖?” “嘉颖和你两年前就结束,现在时,是我。” 我任由予勋作戏,他自然是直过电线杆,随口扯谎倒有模有样。 然而钟文莘眉头蹙起,半信半疑。 直到苏予勋一个吻落到我唇上,“走了,宝贝儿。” 5 唇上温度转瞬即逝。 我心知普通直男吻同性要多大勇气,谢过苏予勋为我演戏。 他便说,“我要牛肉咖喱饭。” 我自然应下。 回家路上顺便到超市采购时蔬鱼肉,他顺手取了酒架上价格最高的红酒放进我购物车。 “这么有情调?难道伦敦红酒不比这里好喝?” 他们投行聚餐从来肯下血本,固然不可能是82年的拉菲,但也次次都是南法著名酒庄出品。 “同老板喝哪有同你喝痛快。” 我腹诽“我埋单你当然痛快”,不过也由着那酒待在我购物车里。 苏予勋与钟文莘截然不同的胃。 钟文莘猎奇,但凡美食无论中西都要一尝,心头所爱往往都毁誉参半,比如marmite,再比如蓝纹奶酪。 苏予勋则是彻彻底底中国胃,当年念书时若非饿到头晕眼花,西餐绝不入口。 “前两个月赶case餐餐都是三明治,真是没有好好吃过饭……” 从超市出来他为博我同情说得声泪俱下,好笑之余,我忽然想起他比我半岁,莫名有种护犊心情。 最近经斋藤小姐提点,我和食进步不少,咖喱香气四溢。 下午才和钟文莘吃过茶,只盛了苏予勋一人份的咖喱摆上餐桌。 回来时苏予勋困得不行,我叫他先去补眠。 此时去叫他,才发现他睡得很熟。 苏予勋与我同届同系,我与钟文莘秘密交往被他撞破。起初他惊讶不已,甚至与我形同陌路。我猜他作为国人必然对“基佬”心有芥蒂,因而他刻意疏远也只作不知。 直到半月后他在实验室主动同我搭档,我才晓得他已经释怀。 与钟文莘交往后难免厚此薄彼。苏予勋仍是我大学第一好友,但好友和恋人亲疏有别,现在想起来莫名愧疚。 若无意外,苏予勋大概会是我终生挚友。 我开了电脑看实验数据,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他喊我。 “嘉颖。” 我回头看他,“醒了?睡得还好?” 我关了灯,苏予勋表情看不分明。 他从床上下来,扫了一眼我电脑屏幕,大概看到表格数据了无兴趣,才说,“睡得不错,唔……咖喱真香。” 我被他提醒也觉得饿,合上电脑与他一道用餐。 电饭煲里饭还温热,咖喱稍微加热就好,看苏予勋表情,大概对晚餐质量还算满意。 吃完饭我催他去洗碗,他一脸不情愿仍旧乖乖听话,回来时顺道从厨房取了两只酒杯叫我陪酒,我从命。 “林启生他们在烟寨k歌,去见见他?” 他翻着手机,看起来刚得到消息。 烟寨是镇上一间中餐厅,也做ktv生意。林启生是我们下届学弟,留校念硕士。 “林启生那帮人?”我喝掉杯中物,苏予勋挑的酒味道尚可,“你回来一趟真是兴师动众。” 我五音不全,但苏予勋向来很会唱歌,尤善陈奕迅。名字也像,过去k歌总有人“easoneason”地喊他。 他笑,“哪里,是我借东风,他今日庆生,去道声生快就走。” 我心道哪里那么好走脱,但不想扫予勋的兴,披了外套出门。 予勋一进包厢就被人热烈拥住,在座十几人,我认得的不过林启生、陈逸鹏、章思思三张脸而已。 打过招呼,我挑了空位坐下,苏予勋则拖了林启生出包厢不知说什么。 旁边是陌生的几个本科生,男女搭档在打牌玩色子,我被邀加入战局但兴趣缺缺,目光呆滞看ktv屏幕上MV。 刚好这时予勋回来,坐我邻座,被本科生叫出名字。 “苏学长?难得见你。” 苏予勋大概与他们算面熟,于是拉我一起玩。 “跟本科生玩牌,你是要夺人所爱?” 我小声嘀咕。苏予勋要抢人女友轻而易举,学识资历都远非本科小男生可比。 他只笑了一下,“哪里,我要做月老,叫他们输得心服口服,顺带增进感情。” 本科生哪里玩得过苏予勋,几局连输,男女搭档自然免不了互坐大腿、亲嘴之类惩罚,“月老”名副其实。 几个女生毫不扭捏,反而男生犹犹豫豫,我看都觉着急。 又玩小半个钟头,风水轮流转,轮苏予勋输牌,按老规矩同搭档玩暧昧,我邻座女生立即大呼“不公平”,“两个都是学长,玩起来一点劲都没有!不如……罚苏学长喝酒?” “当然公平!”身后不知哪个学妹大吼了一句,整个包厢瞬间安静。 刚好一首歌唱到结尾,连背景乐都很轻,因而后面那句,整个包厢听得清清楚楚。 “要他亲江嘉颖这基佬,何止公平,简直太公平!” 6 钟文莘交际圈里几乎都是英国人,我同他在一起后更宅,因而国人圈里认识我的也很少。 至于知道我性向的同届国人也纷纷毕业,走得七七八八。 我不介意出柜,但我讨厌被出柜。 抬头看时,果然对上一张熟悉美人面孔。满脸得意仿佛胜了纳粹,好似道破我性取向她便从此为民除害。 我与这美人积怨已深,既然已被爆出基佬身份,干脆好好利用潜能:基佬向来毒舌又口贱,自然不打算留情面。 “叶灏彤,钟文莘不爱你,是因为他爱男人……” 美人嘴角抽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认得这么爽快。 “……至于苏予勋,他固然爱女人,可你一不够美二不够聪明,这也罢了;又偏不懂体贴温存,他若爱你才是有鬼。” 叶灏彤两任男神,先是钟文莘再是苏予勋,都拒了她追求。内中冷暖我自知,但外人看来总跟我脱不了干系,因而她也将账算到我头上,当年在同届人中造谣生事,将我刻画得十恶不赦。 这尚不至于让我气结。基佬该有基佬涵养,见到两个homophobic的小女生就气到跳脚,哪里还有安稳日子过? 只是她方才开口就拖苏予勋下水,这真是罪无可恕。 叶小姐紧抿着一张薄唇。 我想她在这里待不了很久:既然是她失礼,我又不打算离开,所以只好她走。 “……江嘉颖,你很好。” 气势如山倒,美人灰溜溜走了。 寿星松了一口气,“哪里冒出来的煞星,吓死我也。” 包厢里气氛也瞬间变轻松,大家对我这活生生的基佬视而不见;谢天谢地,这些年轻人够宽容。 刚好下首歌开始,好巧不巧是陈奕迅《绵绵》,章思思便怂恿予勋来唱。 苏予勋接过话筒,唱完第一句就有人喝彩,掌声连连。 等唱到副歌,将“绵绵”两字改作“嘉颖”,居然也押韵,还动作夸张向我掏心掏肺,包厢里一阵爆笑。 正好我在喝水,险些呛到,慌忙放下杯子向他颔首。 他故作情深,唱完一段才向同桌的学妹道,“罚酒伤身;罚歌送我搭档,怎么样?” 学妹已经笑到趴倒在桌上,伸手做OK手势。 等一曲结束已有人排了一列陈奕迅待苏予勋唱,他挥手说玩牌兴趣更大,同桌牌友自然欢迎他回归。 陈奕迅那边换了人接他的班,虽不及,亦不远矣。 再玩两轮又顺风顺水一路赢牌,我开始觉得无聊,苏予勋也开始打哈欠,直呼抱歉,“工作太忙,要早些休息了。” 林启生送我们离开,跟我道一声“常联络”。 “不用把叶灏彤放心上。” 苏予勋居然来宽慰我,我早已忘记这段插曲。 “哪用你说,”我拢了拢衣领,晚上略有些凉,“倒是你,快寻个女朋友表明立场。刚才已有学妹问我要你号码,我只说我没资格给她,她倒留了号码给我。” 我掏出手机要转信息给苏予勋,他并不搭话。 “个子很高,脸也够小,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嘀嗒”一声苏予勋那边短信提示音,他仍旧沉默。 我几乎怀疑他睡着,但他走路如常,也毫无醉态。 “苏予勋,你怎么回事?” 他眉头蹙起,我干脆不再问。 一路无话,直到我用钥匙打开家门,他忽然出声,“嘉颖,我恐怕,是gay吧。” “诶?”我按下玄关的灯,他大一时还同女生交往。之后我关心他不够,似乎是一直在单身。 “你几时变的gay?我怎么不晓得。” 我当他随口说说,换了拖鞋。 玄关的灯被他按灭。 然后他吻我,某一瞬间甚至探了舌尖进来。 我大力推开他,摸着打开墙上电灯开关。 然后就看到他抱歉地笑,“嘉颖,我好像,被你掰弯了。” 7 “死基佬。” 我白他一眼,他愣住。 我掐他脸颊,他“嗷”了一声,我才松手,说,“没喝酒就发疯,快去洗洗睡了。” 结果我赶在他前面进了浴室,刷完牙就上床。 双人床。 对,我住学生公寓,只有一张床。 我捧着电脑看论文,苏予勋在浴室洗澡。 死党和恋人在我字典里如泾渭般分明,就好似画维恩图,两个集合绝无交集。 苏予勋是死党。 我听着水声,在论文上画了一个圈。 等他也擦干头发上床,我已经多拿一床被子出来。 互道“晚安”要睡,我暗暗祈祷快点入眠,却反而益发睡不着,开始数羊。 “嘉颖……” “再多说一句,明天早晨第一趟火车滚回伦敦。” “被子太厚了。” 我略感尴尬,幸好那床棉被里面被芯是双层可拆,然后两个人动手拆掉一半。 “明天同我去punt,好不好?” 苏予勋忽然说,我想起来大一时有次同他一道游船,我试着撑船,然后失足落水。 当时船上还有他女友,同钟文莘,但他居然跳下来拉我上船,后来弄到两个人都感冒,真是蠢货。 “天太冷。” “天晴就不冷。”他眼睛里写满期待。 于是我“嗯”了一声算答应,关灯睡觉。 “嘉颖,”他忽然侧身,我仍仰躺,刚有些睡意又被他打散。 “……我本来并不打算说出来,但钟文莘回来。” 我不知他打算说什么,只好听着。 “滚回伦敦”之类借口也不过我随口说说,他向来有我学生公寓钥匙。 某些人,并不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 “……你放不下他,但至少不要再被他骗。” 我松一口气,信誓旦旦,“这次我会擦亮狗眼。” “你会忘记,”他果然最懂我,“你说过你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钟……” 我急忙打断他,“对,所以你还是爱女人更多。” 他低声笑了一下,然后我的手被拉着覆到某处。 “要死,你……” 是硬的,还有温度。 “你看,我是弯的。” 他已经放开我手,我急忙抽回来,再无话可说。 他今晚在车站吻我,作戏也不过点到为止。之后又有ktv那一回,本可以罚吻,结果他献歌。 还有大三时钟文莘事件后续,我夜夜买醉,夜夜都是他从店里拖我出来,又逼我戒烟和大麻。 但他从不越线——除去今晚玄关那次。 何止不越线,一点痕迹都不留,全世界都当他是直男。 结论是苏予勋是真绅士。 大一时他女友还悄悄向我抱怨,“予勋他从来只吻我,我明示暗示也不肯再进一步……” 于是我教她用酒放倒予勋,若酒量不行就自己装醉,次日她脸孔红红羞答答说,“予勋说他爱我但更尊重我,因而不想太快发生身体关系……有这样男友我不知该多幸运。” “柳下惠”标签从此贴在予勋身上,再也揭不下来。连他们分手时,那女生也觉得予勋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柳下惠忽然起身去浴室,我待浴室门砰一声合上才意识到发生什么,头埋到被子里,更睡不着。 他很久才出来,之后若无其事地躺下。 我开口,好像亟欲证明些什么,“予勋,我爱钟文莘,他烂成渣我也爱他。” 他毫不犹豫,“他早已烂成渣了。” 我噎住。 他自顾自继续,“本来我该再等两年才说,工作闲些,这样要追你也有好时机。只是现在他回来,我怕你又太快动心……” 他居然这样打算。 “……我知道同他争胜算渺茫,去年Jack问我文莘是谁,还道你梦里也叫他名字,我只好再等,待你再交两任男友,彻底把钟文莘抛到脑后,才会把眼光落回身边人。” Jack是我博一时男友,“文莘”被戳穿后他提分手,我答应,反而被他挽留。 因为觉得愧疚所以无法再同他继续,既然并不爱他,也不该再阻人好姻缘。 “予勋,你是我最好……” “不用急着发卡,或许你会爱上我。晚安。” 8 次日果然去游船,渡口就在我公寓对面。 我不想重蹈覆辙,请了专业人士来撑船,是在游船公司做零工的年轻人。 于是我同予勋只需仰面躺在船上就好。 午后阳光正好,也没有风,晒着很舒服。 他笑说,“这样好似恋爱。” 我不理他,忽然听到隔壁船上有人唤我,“Caine!诶诶,你也来punt?” 我坐起来。是斋藤,她男友正在撑船,动作倒很娴熟。 旁边予勋似乎懒得打招呼,拿了报纸盖脸。 “Caine,等下一起晚饭?”她男友把船撑近了些。 我婉拒,“我有朋友要陪。” “一起来!doubledate也很有趣。” 看起来她是信了昨天那出戏。听到doubledate两个字,予勋居然扯掉报纸,露齿笑。 “好啊。你好,我是苏予勋。” 他们互相介绍,听到斋藤自述是钟文莘妹妹,予勋笑得更灿烂。 “Caine,你分明有男友,还同我说单身,害我乱牵红线。” 我不知怎么作答,予勋大方承认,“我们才在一起。” “真的吗?”斋藤目光在我和予勋身上打转,最后点个头,“跟我哥也差不太多,Caine眼光不错。” 我腹诽“何止不错,简直好出太多”,忽然又想到予勋只是我朋友。 固然是好友,但他恋爱中是怎么一番光景,我怎么知道? 世上有太多人,对朋友一副样子,对恋人又是另一幅做派。古时花花公子在外一掷千金,对朋友豪爽义气,回家变身虎豹豺狼,又铁公鸡似一毛不拔。 但我直觉里予勋绝不是这样人。 被予勋敲了一个爆栗才察觉自己走神,我想起该问斋藤钟文莘究竟怎么骗她设局,她的船已经走远。 “那张脸,同钟文莘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予勋说。 “我昨天才觉得,”我复又躺下,“你真要同他们去吃饭?” “那当然,既然是doubledate。” “苏予勋,谁说我们在date?” 我看他表情认真,赶紧敲醒。 “难道不是?……啊,这里风景不错,快来照相。” 他表演“瞬间话题切换”,伸手揽我肩膀,自拍合影,再tag我,上传脸书一气呵成。 我扭头,岸边正好是一丛不知名的花,秋日里开得灿烂。 “照得很好,我换作新头像。” 他把手机屏幕凑到我眼前。 我看到那张照片,背景里天湛蓝水碧绿,还有鲜花陪衬,只是我表情有些僵硬,他帅得有些让人吃惊。 我盯着他的脸和照片作对比。 ——确实是一样的五官脸型,如果说哪里不对,那就是我并没有想过他原来这样好看。 很多人说“丑人看习惯也不觉得丑”,放到苏予勋身上,该是“帅哥看习惯也不觉得帅”。 我初识予勋时还懵懂,毫无恋爱经历,白纸一张,对同性的长相远不如对异性长相上心。 等到发掘出自身性向,早与予勋熟到忘记看脸。 “喂,看呆了么?”他从我手里拿走手机,“斋藤说去吃黎巴嫩菜,我不晓得那间店,叫Pomegranate,你认识路?” “……嗯,”我猜不透斋藤用心,下意识加上一句,“过去钟文莘带我去过。” “真是阴魂不散……”予勋嘟囔着躺下,规规矩矩看天,然后又把目光落到我脸上,“昨天看到脸书上他向你求婚,我吓到几乎心脏停跳。” “哪有这么夸张?你不是向来自诩心理承受能力最好?” “你当然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表白,他就要把你抢走,这万万不行。” 这口气让我想起钟文莘说“再追你一次罢了”。 “你们个个都觉得我是你们附属品,”我捶他一记,“难道我看起来这么好上手?” “你啊……”予勋摇头,“缺爱,好骗。当年钟文莘追你你就答应,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除了他一张脸,你还爱他什么?” 予勋以为问到我心坎上,但这问题我翻来覆去想过多次,答案脱口而出,“聪明算不算?温柔体贴算不算?” “他不是你要的人,”予勋下定论,“钟文莘是花花公子,他不会爱你护你一生。” 我知道他说的实话,但想起昨天钟文莘半跪向我求婚,不免觉得好笑,“苏予勋,你现在是在追我?” “是。” “数落我前男友这种事情还是放弃才好,”我拿手指点他额头,“他段数太高,你拼不过。” 9 他好像气球被戳爆,安静了一会,才说,“嘉颖,你是不是不信我喜欢你?” “你小孩子,哪里说弯就弯了。” 这是大实话,我一直把予勋当小孩。 他刚念大一时不足合法酒龄,在英国看护照年龄买酒,他次次都要问我借,因此印象里他从来都是弟弟。 游船靠岸,船夫先上岸,再是我,轮到予勋时,他坐在船上不肯下来。 我猜他是气我把他当小孩,“予勋,你上岸再生气也不迟。” 他被我说动,递出一只手叫我拉他上岸。 我如他所愿伸手,结果被一阵大力拖下水,本来就是窄长的小船,禁不住我落下的重量瞬间倾翻。 我同予勋一道落水,其实并不深,只是凉。 看他时,他嘻皮笑脸,“小孩子恶作剧,嘉颖,你上岸再生气也不迟。” 我又好气又好笑,果然对予勋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只好催他上岸。 我忘带手机出门,予勋手机是所谓防水防震新款,果然如广告许诺一样好用。 所以唯一损失就是全身湿透,幸好学生公寓就在渡口对面,两个人匆匆忙忙回到公寓脱掉湿外套,我才意识到原来他玩的这招。 不由分说把他推进浴室要走,他一边打开花洒调成高温,一边拉着我,“一起洗澡,否则等下着凉。” 忽然被热水环绕,我打了个喷嚏,他把花洒对准我冲,又替我解开衬衫衣扣。 他比我印象里高了不少。 “当然,长大了。” 他开口我才意识到原来刚才不慎说出口,有些讪讪。 他透过水雾看我,目光坚定。他仍穿着湿的T恤,肌肉形状分明。 我转过身,把衬衫扯掉,再是内裤,不忘跟他说,“你把衣服脱掉好了,我不会偷看你。” “我倒想要你看。” 他笑得狡黠,我头顶一凉,他伸手揉我发丝,我才意识到竟然是香波。 “湖水不知干不干净……”他振振有词,我背对着他随他折腾,反正我心知他有分寸,不会乱来。 他果然专心为我洗头,间或碰到我脖子,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皮肤触碰。 冲到手脚都暖和,头上泡沫也干净,我跟他说声“洗好了”,头也不回地走出浴室。 事态发展有些糟糕,我看起来镇定,但下面起了反应,只希望他没有发觉。 他碰到我耳畔和脖颈时竟然无比依恋,期待他指尖流连。 又打个喷嚏。 我赶紧套上衣服去厨房烧水冲茶,他刚好洗完出来。 “嘉颖,刚才像春梦一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把茶杯重重砸到他面前,“春梦里替人洗头?莫非你前世是洗头妹?” “不是,是梦到你为我硬了。” 这句杀伤力太强,他原来是我克星。 我咳嗽道,“是荷尔蒙。” “一样。” 他笑得愉快,我只好当没发生。 手机响起来,是斋藤催我吃饭,于是两人收拾一下出门。 苏予勋来牵我手,居然鬼使神差没有甩开。 我说,“冷。”要抽回来,他干脆连同我手一起塞进衣袋。 我才注意到他外套。典型的英国学生穿的驼色羊毛大衣,处处撞衫,亚洲脸很难穿出彩,但套他身上竟还不错。 他注意到我目光,忽然停下脚步凑到我耳边,距离近到我以为他要吻我。 然而他只是轻声说,“我知道我很帅,但嘉颖你的眼神简直是视奸。拜托,既然我在追你,可否请你高冷些?否则真是半点成就感也无。” 活生生被他气死。 10 斋藤小姐和男友在看酒水单,我打过招呼在他们对面落座。 但凡西餐,对予勋都一样难以下咽,所以他也不仔细看菜单,随意选了主菜。 为配合斋藤的男友,我们居然拿英文交谈,互相介绍,才知道他男友叫Peter,是比我高一届的政治系博士生。 Peter和予勋相谈甚欢,我英文蹩脚,刚好斋藤小姐坐我对过。 “Caine,我昨天才知道你们历史……”她眼神真挚,我忽然意识到她与钟文莘像到惊人,她又继续说,“我哥说他很抱歉。” “他当然抱歉,顺便,我不会原谅他。” 她“咯咯”笑,“不要紧,你只要原谅我就好。” 酒水上桌,斋藤小姐点了一瓶rosewine,服务生倒出一杯请她尝,待她点头才给余下众人斟酒。 我大方道,“不知者无罪,我宽恕你。” “多谢,我敬你。” 于是四只酒杯盛桃红葡萄酒,叮咚碰在一处,皆大欢喜。 ****** 我一直觉得吃饭是门艺术,予勋在此道上天赋异禀,向来人见人爱,每次一顿饭结束总让人印象深刻,期待下次。 相形下我就寡趣许多,除了低头吃饭,就只是问问斋藤几时交的男友,她羞说在一起刚好两周,通过某某社团认识。 好不容易结束晚餐,与斋藤道过分手,予勋就抱怨,“难吃得要命,嘉颖,你陪我再去一趟餐厅。” 于是在粤菜馆打包几件点心带走,等菜期间居然还碰到林启生和朋友吃饭,果然镇子太小。 “苏学长,你是真弯假弯?”林启生也不避讳,当我面问出口,“你下午那张脸书头像一改,便有好几个学妹来问我真相。” “昨天不就跟你打过招呼?” 我想起昨晚他们出包厢说过些什么,果然林启生一脸懊悔,“我还当自己喝酒太多出现幻象,所以你……你们?” “对,我在追你江学长。”他得意洋洋,好像宣布我在追他。 “苏予勋,你低调些。” 果然是小孩,不知道祸从口出。 “不要紧……”他嘟囔,“我倒希望自己是明星,好叫全世界知道我在追你。” 林启生则笑起来,一脸理解,“祝你成功,有情人终成眷属。” ****** 拎了外卖往回走,我跟他说,“你到处跟人出柜,到底长不长脑袋?传到家长那边,怎么交代?” 他耸耸肩,“有什么关系?我爸妈早知道了。” 我有种不祥预感,“知道什么?” 他眼睛弯弯,“我大一告诉爸妈说恋上嘉颖,但他已有男友,他们当我玩笑。” 我讶异,不想那么久远;我还在机场见过他父母。 “大三时你和钟文莘分手,我想趁火打劫,爸妈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我决定等。”他摊手,“我也知道他们是用的缓兵计,但看我一直不变心,也睁眼闭眼。” 我想起今天在游船上还同他说“你小孩子,哪里说弯就弯”。 他生气是应该,换我也该生气。 刚好路过图书馆,他说要租影碟,问他要看什么,动作或者悬疑片,他竟选了爱情片。 我白他一眼,他似乎很笃定,“脑细胞在上班时统统死透,嘉颖,你饶过我吧。” “不如看基片,反正你不爱女人。” 我把他手上罗马假日塞回架子,换成天鹅绒金矿。 他不置可否,回去路上我又被他牵手,只一次就习惯,我甚至没有尝试去甩。 11 我们在沙发上边看电影边吃外卖,还顺带消灭昨天那瓶红酒。 片子很棒,腐国全民皆基,屌丝追逐男神,卡司也挑得好。 予勋把镜头切到演唱会一幕暂停,向我举杯,“敬男神。” 我发誓我同“男神”两字绝无干系,当下左手一抖,“你发什么颠?”险些把酒洒上沙发。 虽然这样说,仍和他碰杯,入口香醇。 前一顿酒比食物好太多,因而贪喝了一些,房间现在很暗,而他表情可爱,说,“嘉颖,抱下我。” 我放下酒杯向他伸出双臂,他犹如小孩得偿所愿,一脸餍足。 我猜我脸上大概也差不多;他肌肉很匀称,抱着舒服,简直如同吃模特豆腐。 “嘉颖,我向你表过白没有?” 气息喷在耳畔,我全身都变得敏感。 理智说这是予勋,是死党也是兄弟,所以是时候推开,但肌肉已经不听使唤。 一定是酒精作用。我干脆闭眼,“嗯?”埋头在他肩窝。 “嘉颖,我喜欢你。” 我跟他搂得很紧。他硬了,但我知道依他性格,我若无表示,他绝对不会越线。 “嘉颖,我想吻你,可不可以?” 这话好像点醒了我,急忙推卸责任,“苏予勋,我当你是朋友,不过……恐怕现在我会说可以。” 我说得模棱两可,也意识到自己在逃避问题,于是决定睁眼看他,跟他拉开十公分距离,试图解释。 “……予勋,你向来被动,我不抱你你绝不会抱我,我说不能吻我,你就不会吻我,我说滚回伦敦,你是不是也可以即刻就走?” 他目光游移,我一个爆栗敲他额头,“你听进去没有?……我不想输掉我们间友谊,更没有把握能和你终成眷属……” 他好像突然开窍,“嘉颖,你怕独自背负骂名,要我清晰表态;分明你对我动心,但是不肯承认。” 他说得很慢,故而字字敲打在我心头。 我对他动心么?或许有过。男女间都没有纯友谊,何况基佬和男人? 对,苏予勋他弯了,我是罪魁祸首,果然无巧不成书。 但我是纯种理科生,做人原则就是那张维恩图,苏予勋他,在死党那个圈。 他继续说,“……放心,你要态度,我决不含糊。我能同你在一张沙发上看电影,全是因为暗地里下了不知多少功夫,追你多年……” 他说他追了我多年,眼里也满满当当写着渴求,感动来得突如其来。 这是苏予勋,我爱他如同兄弟,与他多年好友做下来,互相间性格做事都太清楚。如非喜欢,也不会亲密无间。 他偏偏点破了,我只觉得压力太大,要移开目光。 然后他吻我了。嘴唇相触的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原来,真是喜欢他的。 维恩图已经在脑中纷飞四散,我只想要予勋更多。 ——但还缺个由头。 瞥到茶几上红酒,我推开他去倒酒。还剩一人半的量,我一古脑儿全倒进杯中,再往口中倒个干净,他来夺我酒杯时已经空了。 “好喝,”我笑说,“有点晕。” 人要是想醉,是随时都可以醉的,但是有酒就有借口犯错,不管这借口多欲盖弥彰。 果然他叹气,“嘉颖,你到底在逃什么……” 我已经扶着他下巴吻住他。 我猜他喜欢我远多过我喜欢他,因而闭眼的瞬间就能感觉到他的勃起。 他吻技并不高超,不过至少是孺子可教,很快就配合我唇齿口舌的节奏,我也被他亲到硬,于是得寸进尺,手从他衬衫下摆探进去,一路向上。 衬衫下肌肉很棒,而我如愿听到他呼吸加重,干脆替他解开衣扣,只是不成章法。 他忽然停下,压住我手,再把我抱在怀里。 “嘉颖,我真不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现在这样,明天早晨又可以一句‘抱歉,我喝多’带过。” 全部被他猜中,我尴尬到无法直视他,勉强转身,这下他在我身后,嘴唇几乎贴我耳朵说话。 “……你大三时为钟文莘醉得一塌糊涂,每次从酒吧拖出来都似八爪鱼黏我身上又亲又抱,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 我有些讪讪。我酒品不好,当年又只求醉,那些事情并不针对他,恐怕换作谁我都一样。 “……这还不够可恶。你次日酒醒过来还问‘我有没有强暴你?’,然后晚上又去夜店……” “抱歉。”我轻声说,然而此时清楚感觉到他下面硬得厉害,亏他忍得住。 “我想要你想得发疯,但是更要你清醒,知道自己做什么;横竖我等了你多年,不差这一晚。”他换个姿势抱我,刚好对上他目光,“我没有逃避,你也要面对。” 12 受不了他眼神,我喝了酒,七分醉意里有三分是真,何况我精虫上脑,亟欲抒解,他求的什么我一概不管不顾。 因此闭了眼吻他,他上下两片唇瓣都被我虔诚地细细啃啮,即便如此,他仍在迟疑,回应如同温吞水,一点不够过瘾。 于是我干脆把自身重量压上他身体,感觉到他唇瓣微动要说话,我抢在他前面,“今朝有酒今朝醉,予勋,这offer今晚之后就过期……”手探到他下面暗示这offer,稍微用力,听他明显呼吸加重,我继续说,“……明天会怎样我没把握……你考虑清楚。” 他那里手感很好,至少尺寸过关。——抱歉,酒精作用下我全身只剩龌龊想法,忍到难受,这样求欢,明天恐怕要悔得肠青。 ——不要紧,先舒服再说。 他很久没说话,我猜他在动摇,眯了眼看他,下一秒就被他大力反扑在沙发上,吻得热情而缠绵,连手也开始乱动。 果然“诱惑”这张牌屡试不爽,就算予勋也无法拒绝。 我在心底笑出声,回吻也格外热辣。 接吻同时手忙脚乱褪了对方上衣,我顺着他腰线摸下去,在他耳边指点,“……去房间,床头柜里有套子和润滑……” 他扶我起来,我脑内已在上演活色生香春宫戏。其实困得厉害,上下眼皮已经难舍难分,但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能强打精神。 两人接着吻挪到床边,我欢呼躺下,只等他把我吃干抹净。 他弯下腰吻我,之后说了什么听不清楚,我“啊?”了一声,他躺到我旁边,覆上被子。 我于是侧身黏上他,他似乎试了下推开,但我抱得很紧,于是只听他在我耳边说,“嘉颖,我唱歌给你好不好?” 我无可无不可,不知他又要表白还是调情,然后他开口,声音温柔,“Softkittywarmkitty……” 原来是催眠曲。 我打个哈欠。好困。 ****** 一夜好眠,心情大好。 但旁边有人。 躺着的男人仍睡着,侧脸英俊,同时提醒我诱惑失手。 真是丢人。 昨晚到最后他竟唱催眠曲哄我去睡,这也罢了;想起来不及刷牙才真忍无可忍,我冲进浴室,倒水挤牙膏,直到薄荷味在口中散开,暴走神经才平缓下来。 镜子里面还是我的脸,只是欲求不满。 我从浴室探出头看罪魁祸首,忽然意识到这场景似曾相识。 大一我某次重感冒时赶死线,喷嚏接连不断,无颜在图书馆做感染源,只好在房间开工,终稿用邮件发掉已是凌晨五点,困到倒地就睡,结果两人和衣在单人床上睡到晚饭时间。 那时他还是少年身量,两人睡也不觉得挤,一觉起来成功将感冒病毒pass给他,我倒好了。 大二跟钟文莘鬼混,所以几乎只在实验室见他。春假时回国几个同学互访,他也与我同床,照样睡得死沉。 大三被钟文莘甩,几乎日日醒来都看到他,开始几天在地板上,后来他学乖带睡袋,也是永远睡不够模样。 他向来嗜睡,众人皆知,以至于他后来去做投行引起一片哗然。过去一年多我耳边时时充满他的抱怨,“嘉颖,我才睡两个钟头又去赶工……”“嘉颖,我整整七十二个钟头没有合眼”。 他永远在我生活背景里,以至于我从未考虑过提他成主角。但这念头一旦滋长就再压不下去,光看他睡颜就能心跳加快。 我刷完牙,做出一个重大决定,附加一个小选择。 在把他吻醒和把他吹醒之间我选了后者:他明显晨勃,而我在昨夜之后开始对他发情。 努力了几十秒他就有反应,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我抬头,嘴唇离开,给了他一个“我很清醒”的元气笑容。 他“嗯”了一声,合眼说,“含深一点……”我依言而行,听他声音,“……嗯对……嗯……啊啊……很好……嗯嘉颖……awfuck……” 他尺寸真不小,撑得我嘴里难受,而且声音性感,我也惹火上身,于是停下动作,攀到他身上,“早。” 他好像忽然被我吓一跳,睁眼,花了几秒才说,“你是真的嘉颖。” 我说,“嗯,难道还有假?昨天你表白我接受了,还是说你打算赖帐?” 他并没有意料中一般欣喜若狂。 我很失望,掐了一下他脸,他“啊”了一声,忽然搂住我,“谢天谢地,我还当又是春梦。嘉颖,我爱你。” 我对“又是春梦”几个字气结,但他的表白来得汹涌甜蜜,可惜下秒他生生毁了这意境。 “嘉颖,我想上你。” 13 我玩不转欲迎还拒那套,只叫他去刷牙。他知道我向来珍视口腔健康,拉我起床,连刷牙也搂搂抱抱,弄得泡沫到处都是。 刷完牙才开始接吻,微凉薄荷味适合早晨气氛。互相间呼吸都乱序,跌跌撞撞回到床上。 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他忽然停下,认真看我,“嘉颖,昨晚你睡着之后,我真以为你会又来一句‘喝多’,当没发生过……” 我打断他,“是不是后悔没把握机会?我用尽浑身解数,你还要做柳下惠,我能怎样?难不成要我跪求你上我?”心道我离跪求也不差太远,古人诚不欺我也,色令智昏。 “你跑题,”他一定逼我说出来,“不如我去脸书上改情感状态,看不到‘嘉颖和予勋在恋爱’我没法安心。” 予勋口气强势,但分明陷入被动。我讨厌承诺,但此刻我陷入恋爱,好像世间一切没有障碍,“予勋,我赌上我们四年友谊。” 他展颜一笑,再无迟疑。 ****** 予勋完全是新手,状况百出,润滑扩张戴套几乎都是我自力更生,再摆成基础体位都花了很久,进入的时候尤其犹豫。 我对他之前一系列笨拙举止已经恨到牙痒,此时口不择言,“混蛋,三年生物是白修的么?括约肌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 我说完才觉得后悔,果然他面露尴尬。 我知道他怕弄疼我,但男人都有自尊,这和骂他童子鸡没有两样。 予勋好像被我敲醒,一推到底,幸好我润滑抹得足够,但仍旧叫我痛得抽气,“嘶……” 目测他尺寸大概在正态分布前25到30的百分位,所以并不是很好容纳。他也意识到我在忍痛,之后就停住没有动作,低头过来亲我,表情里带一点抱歉,温顺得像我家金毛。 我回吻他告诉他不要紧,他才开始轻微地抽动。 做爱这项运动凭本能就可达成,起初不得章法,略机械地进行活塞运动,之后他更体贴,依据我声音调节节奏和深度,果然孺子可教,表现可圈可点。 同予勋接吻会上瘾,好像暌违多年,早该发生却推到现在,我只想弥补缺失的那些年,因而无论深吻浅吻,我舍不得离开他唇瓣,怎么都亲不够。 “嘉颖,你比我想得还要棒……”他表情诱人,沉醉在性爱里模样动人,“你记不记得大二春假那次在你家看A片……结果你说没劲……” 当然记得。大二春假同学造访,四个人晚上打牌到没劲,提议看A片,考虑到我这基佬来询我意见,我当然说没问题你们尽管看。结果林启升和刘啸宇为了看日系萝莉还是看欧美大波妹吵起来,直到我说,“我硬盘里有30G的基片。”两个人才猜拳定了日系。 “你不是看得津津有味?三个人轮番用浴室,剩我一个在房间打NinJump。” “不是,”他笑得狡诈,“是把你代入了女优,结果就硬得没法收拾。” 我无话可说,意识到这个场景在他脑中不知以什么形式进行过多少次,故意气他,“那今天只好算你发挥失常,对不起那么多年意银。” 他忽然加速,还亲我耳朵,被湿暖口腔包裹,后面又刺激得厉害,我顿时濒临高朝,下意识骂了一声“操”,换来他一声低笑,“发挥失常?嘉颖,我的宝贝,你好像快射了。” 说话间他手覆上我前面,堵住码眼,又换着力度施压,玩得不亦乐乎。我果然全身失力,求他放手,他说“再过一会儿”,又来亲我耳朵,还又舔又咬。 我是普通人,敏感带分布也很平常,耳部神经密集算是我除了生殖器外最敏感的位置,他这样玩我怎么吃得消?差点就要射,幸好他后面放慢节奏,手上撸动也变轻。 “嘉颖,我要插到你射出来。” 要命,这话真是比春药见效还快。起先我很享受做爱的乐趣,现在好像角色颠倒,他完全掌握主动。 走神瞬间他放开我前面,保持插入状态同时把我抱起来换了个体位,我半坐在他身上,瞬间进到最深。他一下一下重重撞击,我爽到求饶,“啊……轻……轻一点……啊……啊啊……” 他当然没理我,在我耳边用迷死人的声音即时repo他的官感,“……嘉颖里面真紧……嗯真是太舒服了……宝贝你声音真棒……听到都诱人……嘉颖,你喜欢我怎么叫你?宝贝是不是?宝贝……” 他说得没错,我缺爱,各种肉麻称呼里面唯独“宝贝”让我觉得万千宠爱集一身,所以我喜欢他叫我“宝贝”。 结果我们第一次做爱我就被他插射。 14 结束时满身的汗,两个人搂搂抱抱去浴室冲澡,身体表面积总有三分之一碰在一起。全无意外地又走火,被他顶在浴室墙上做了一回,脊背贴着冷冰冰的墙面,胸前是他体温和高过体温不少的热水,体位也很折腾因而格外刺激。忘戴套子所以他没有内射,但做得十分尽兴。 尽兴的下场是我差点迟到,飞快套了T恤抓了件外套就出门,临走还被他吻。 周一十点有本科生实验,我去做助教,险些错过,自己的实验袍也忘记,幸好实验室总有备用,匆匆套了一件,搭档的同事已经就位。实验器械和试剂都有专员负责设置好,我赶紧扫了一遍实验程序,本科生实验并不复杂因此安心。 斋藤进门就热情地向我打招呼,“Caine,今天气色格外好,是因为恋爱滋润?” 我当作没听见,催她先读实验程序。 斋藤笑了笑,低头做事。 六十个本科生,实验时长三小时,连我在内三名实验助教加老板做讲师,偏偏斋藤次次都逮到我,一页半A4纸问出十来个问题。 这是工作,但她一早戳破我心境,果然让我心里有鬼,所以对她口气严苛了一些,被老板捉到,实验结束被抓去训话,“Caine,大一新生不懂是常事,你或许可以再耐心些。” 我连连应是,不过老板也看出斋藤跟我关系尚可,并没有过多责备。 ****** 午餐按照平时习惯该和几个实验室同事一道,但他们看我目光令人生疑,我只好问出声,“今天我有什么特别?” Matt忍笑,指了指脖子,我起初并没有意会,直到Andrew说了声,“今天有人恋爱了。”才意识到什么,借口去洗手间,吻痕不少,实验袍脱掉后,T恤领口清清楚楚。 出门时予勋还来亲我,没理由略过,因此我对他种草莓的动机和刻意忽略有些懊恼。不过又有种甜蜜涌出,要短信他却发现早晨走得匆忙连手机也忘带。 出洗手间时把外套领子拢起来欲盖弥彰,到办公室查看邮箱,发觉他竟然在座,和我同事Jane交谈得十分热烈。 Jane本科就与我们同届,和予勋大概算脸熟,之后因为同组实验的关系被她看破我性向,此时目光暧昧,Matt和Andrew似乎没有意识到我们关系,只听说原来也是同系,参与了对话。 “你怎么来了?”我颇为诧异,他指了指桌上手机,“你走太急,我睡完回笼觉看到手机才来救场。怎么样,想好午餐怎么办?” “我下午两点到六点在实验室。”时钟已经一点一刻,出去餐厅肯定来不及,他果然一脸委屈,不过也只能一起在实验室附带的餐厅。 ****** “前台竟然放你进来。” “今天Susan值班,”Susan是几个前台里面尤其面善的一个老太太,予勋一脸得意,“她竟然还记得我。” 大一有次上午九点辅导课我们睡过时间,忘带纸笔就来上课,还是她好心借了纸笔给我们。我和他共同回忆太多,看予勋表情大概也想到那次窘迫,果然目光接洽就是一笑。 他没有抱怨食物,但我每次抬头他目光都在我脸上,被人注视进食只觉得窘迫,“喂苏予勋,难道吃饭也要我教?” “如你愿意那当然再好不过。” 我问他下午打算,他说约了朋友,之后打算再去健身房,“……嘉颖,没你太无聊,你能不能翘班?或者早退?” 他说得诚恳,我只好说,“电泳时间都固定,我也只好在注井的时候快一些。” ****** 下午看PCR反应看到心焦,偏偏接连两个井注坏还要重做两组。我五点之后开始不断看钟,Jane走过来闲聊,“恭喜你们。本科时候看你们那么亲密,听说你男友不是他还吃了一惊,现在发生什么?” 我不知怎么解释,只好说一声“命运”,Jane笑了笑。我本以为她会好心替我记录结果,放我早退,没想到她只再说了一句“恭喜”就走开,果然是英国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作风。 结束实验出来天已尽黑,英国高纬度一入秋,黑夜就长得可怕。跟同事道别后忽然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予勋抱住拥吻,惊讶之余还是欢喜更多。 15 予勋身上带沐浴乳的新鲜气味,头发也略湿,问起来才知道他刚从gym回来。 我过去时常把他归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类别,嗜睡之余的爱好就是健身。毕竟男人面子作祟,确实对他一身匀称肌肉又羡又妒。 他问我,“你有多久没去健身?腹肌都变作一块。” 我不理他。大三时候他逼我振作,时常拖我去gym做运动,只是我在跑步机上十分钟就气喘吁吁,只好在一旁呆坐看帅哥。 健身房里最易分辨基佬,只是在予勋眼皮底下从没起过勾搭的念头,不知道旁人是否也把我们错认成一对。后来虽然体重还是轻得拿不出手,至少体脂降了几个百分点,也勉强算得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见我长久不回话,低头来亲我。秋夜有些冷,予勋嘴唇带着凉意,但热吻下很快暖起来。路灯是晦暗的橘黄色,莫名衬出几分暧昧,周身的温度好像也开始升高。 ****** 直到被一声刻意的咳嗽打断,我和予勋才注意到路边人,原来煞星又杀到。 叶灏彤胳膊上挽着个面生的男生,正冷冷看我们,目光里说不出的戏谑讽刺,“啧啧,三生有幸看到live……”只是她此回大概目标不在我,“苏予勋,不晓得你犯什么晦气,偏偏和江嘉颖搅在一起。” 我真是谢谢她口中积德,省略了基佬或者贱货两字,予勋毫不在意,本来纠结无益,拉了我手就走。 才两步路就听后面脚步声赶上来,原来是那男生。他面露尴尬对苏予勋道,“苏学长,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灏彤她不是有意……” 原来是熟人。 我打量那男生。国人圈子里最讲人际关系,他一副八面玲珑样貌,只是不知怎么跟叶灏彤在一起。但目光真诚,可见爱情使人盲目。 或许也不尽然,叶灏彤总有她的长处,直来直往的性格其实很对我胃口,本来说不定能做好友,可惜我次次抢她男神,只好做宿敌。 予勋说,“我不要紧,嘉颖也不是小气的人,只是叶灏彤总该长大,成年旧事也要放下。” 晚餐在川菜馆吃火锅。我真不知该感慨国人圈子太小还是予勋交际太广,鸳鸯锅刚上就有人打招呼,“苏学长,恭喜了。” 我不知他们怎么看出我和予勋关系,想必叶灏彤已替我在脸书上大肆宣传,不过既然没打算遮掩也就算了。 ****** 一进公寓门就直奔卧室,吻得昏天暗地,两个人好像很久没有泄欲一样纠缠,分明早晨还做得尽兴,热恋大概就有这样特别的催情效果。 予勋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看也没看就扔到床头上,没想不依不挠地打了好几通。 我催他去接,原来是工作电话。我房间信号不好,他只好去客厅,我顺便打开电脑刷脸书。桌面好像少了什么,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脸书消息提醒里几十条“赞”,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予勋已经修改了情感状态,如他早晨所言,“嘉颖和予勋在恋爱”。 对几十条赞还有各种“恭喜”“天啊居然是真的”“终成眷属”,我不知如何是好。 要改情感状态我绝不会拒绝。但他擅自用我帐户,这着实有些犯我忌讳,离生气大概差得还远,或许该告诉他下不为例。 对着显示屏发呆时予勋已经挂了电话走进来,从身后抱住我,几乎贴着我耳朵说,“……老板说有项目缺人要我去顶班,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伦敦……” 他委屈得一塌糊涂,想到我们只剩十几个钟头,我打算把隐私问题这种扫兴话题暂搁一边。 16 予勋在我身后抱住我,姿势暧昧,而且也能感觉到某处亟须抚慰。我转过头去同他接吻,然后自然而然就挪到椅子旁边的床上。他似乎觉得我耳朵异常可口,除了不断揉搓,每过一阵子都去舔弄。 有过早上经验之后他主动很多,说要用背入的体位,我依言转过身去,他从我身后进入,把下巴蹭到我肩膀,几乎舐着我耳廓说,“嘉颖,那天我们落水一起冲澡,你出浴室时背影真是香艳……” 他手沿着我腰线到臀部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我有些痒,但又不全是痒,带着期冀因而指尖划过都觉得烫得厉害,总之被他挑逗分外难忍。 幸好不用忍太久。他开始抽动,同时手碰到我前面。 我说,“你那天也太刻意,不惜落水为看我脱光……啊啊……” 他忽然加大了撞击的力度,我惊呼出口,他低笑说,“总要先验货,如果你在我不留心的时候忽然长身材走形皮肤松弛……” “哟,苏予勋你是学叶公好龙,只想求而不得,到手了就扔掉?” 他忽然没了声音,用动作代替言语,一下下撞得深且准,我立刻有些受不住,“轻一点……慢……慢啊啊……啊……” “只是不想等求到了你,两情相悦赤诚相见那刻,因为一身赘肉和皱纹男神幻灭,那也太煞风景,恐怕要胃口全失,再也不信爱情了。” 他话音里带笑,幸好放缓了节奏,我才有力气说,“总有幻灭的时候。” 他孩子气一样执拗起来,“嘉颖一辈子是男神。” 我只能算路人长相,或许在白人堆里因为人种原因有加成,但性格离温婉和顺也差很多,他究竟爱我哪里我也不知道。 刚好他换了体位,目光相接,我问他,“予勋,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又是为了什么喜欢我?” 他居然引了古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忽然想到钟文莘于我,也是一样,似乎连性向都无须考虑就意识到喜欢他。 嘴唇吃痛,原来予勋在咬我,“嘉颖,你听到没有?我不知何时开始想独占你,看到钟文莘同你亲吻拥抱嫉妒得发疯……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就好了。” 他说得认真,眼神中带一种狂热,我忽然觉得陌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傻”。我以为他要问我喜不喜欢他,没想到他只是吻我,直到我们先后高朝。 我先用浴室,怕不小心又引火上身,拒绝他尾随。 热水淋到头发的时候,忽然有些庆幸,如果予勋问我一样的问题不知如何敷衍过去。我喜欢他,又与他上过床,但这样的喜欢与朋友又什么分别,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至少现今,我尚未爱他到想独占的程度,或许再过一阵子我会爱他到山崩地裂也未可知。 这样想只觉得傻得厉害,关了花洒。 ****** 予勋在卧室用我电脑,大概是收发工作邮件,我想该是时间跟他提隐私问题,他转头笑,“这么快,我去洗澡。” 等他洗完出来也不迟,于是换我坐到桌前。 电脑桌面总觉得不对劲,我一个个文件夹扫过去,才发现少的是什么。 是一个叫history的文件夹。 回收站里自然也没有。 17 我是理科生,对世界史中国史没有任何特别爱好。history文件夹里面装的是我的历史。 准确地说,是钟文莘。 这台电脑从大三用到现在,被甩之后几度想把关于钟文莘的回忆打包清空,但钟文莘留给我的不止痛苦回忆,某些欢乐的时光不容忽略,何况总有一天要正视这段历史,于是名叫vincent的文件夹被改称history,烂在电脑桌面,时间长了我都忘记这回事。 加上之前予勋擅用我脸书帐户,更让我心情不悦。我猜予勋或许做的不止这点,打开自动登陆的邮箱查看邮件记录,果不其然,无论收件箱发件箱还是垃圾邮件,都搜索不到任何钟文莘相关的条目。 ****** 我下意识开始回忆丢失的都是什么。 太久没有梳理这些记忆,起初的过程有些困难,但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文件夹里大概是和钟文莘的合照和录像,例如庆生、情人节,或者一起去演唱会之类特殊场合,平时的照片偶尔也会拍,脸书上或许还有备份。 邮件里面是假期时的通信,互相告知生活近况。钟文莘热爱旅行,每到一处都会举着VincentLovesCaine的牌子拍照用电邮传给我。 虽然时隔已久,某种浓烈的甜蜜依旧打到心头一滞。 当然还有分手电邮。 分手是他在餐厅当面提出,我气到昏头,风度全失,演了狗血言情剧里面泼红酒的桥段。之后他发长长一封电邮来致歉,我匆匆扫过,把他加入黑名单,就开始了浸泡在酒精中的日子。 这些已经不是关键,与钟文莘的回忆已经变作中性词汇,人总有初恋,甜蜜苦涩辛酸都有过,至少钟文莘教我懂爱,教我识人辩事,我只希望能在完全放下的某日,客观审视这段回忆。 ****** 予勋删了它。尚且不论是否能够找回,他的态度让我反感。 独占的想法或许尚且可以容忍,而他所作所为已经远超这范畴。何况我能给的也只是从交往这个时间点开始,在此之前的一切无能为力,他更无权干涉。 我想该同他好好谈下。 “嘉颖,怎么脸拉得那么长?”予勋擦着头发来问我,表情无辜里带戏谑,还凑过来亲我脸颊,被我避开。 “予勋,你动过我电脑桌面、脸书还有邮箱。” “是。”提到这个他语气骤冷,“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直保留钟文莘的相片邮件。你之前说你爱他,放不下他,交往之前我可以睁眼闭眼,但是现在我不想你再有他的痕迹。” 他说得理所当然底气十足,我气结,“予勋,我同你交往自然会一心一意,你何必多此一举?何况我和你交往不到一天,你就觉得有资格为我做决定?” 他把毛巾搁到一边,“如果我要你删掉关于钟文莘的一切,你会答应?” “不会。”我脱口而出,“他已经是过去时,无关紧要。” “既然是过去时,为什么不能做到彻底?还是根本念念不忘钟文莘?” “我没有……” “嘉颖,我要你心无旁骛来爱我。”他语气强硬,离温柔缱绻差太多,与其说是情话不如说是命令。 我当即意识到苏予勋在抹杀我的过去,何况他目光坚定,并非玩笑。 或许他也意识到态度太过了些,上前一步来抚我脸颊,口气软下来,“嘉颖,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现在有我就好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 想到他比我年幼,又单恋我多年,我顿时心软,任他亲吻我脸颊,直到他说,“……如果能把嘉颖锁起来就好了,过去和将来都是我的……” 又是这样。 我讨厌做人附庸,偏偏他一而再再而三触我逆鳞。 我拍开他手退后一步冷笑,“苏予勋,钟文莘他是我一部分,我被他插过为他吹过,你承认也好否认也好,这都是既成现实。” 他顿时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着说,“你果然还爱他。” 我不爱钟文莘,但此时此刻解释就是掩饰。 即便如此,也不希望他连夜赶回伦敦,我抱了棉被去睡沙发。 18 失眠了。 很久没有这样难以入睡,生活忙碌而充实所以几乎夜夜好眠。 但今晚闭眼就是予勋方才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一定伤到他。 怒火逐渐平息,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收不回来,因而某种名叫愧疚的心情逐渐涌上来。 我尝试数羊,喜羊羊的图案在脑海中被予勋的脸替换。 是予勋做错在先,他犯我忌讳,被我指出,仍旧没有丝毫歉疚心情。 牵扯到钟文莘的缘故我们两个都无法冷静,可以预见争吵一触即发。 思路来来回回,我尽量用理科生的客观态度分析整个事件。即便如此,抱歉的心情依旧挥之不去。 如果他删掉我实验数据,我的反应是否如出一辙?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震惊。好笑,予勋何必删我实验数据,最多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啊。 牵扯到钟文莘,当然是刻意为之。 予勋暴露出来某种潜在控制欲让我心惊,陌生到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 作出和予勋交往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但没有料到矛盾来得这样快。 历史迟早要面对,既然我与他都打算认真对待这段感情。钟文莘是巨大障碍,然而我对太快扫清这个障碍有下意识的抵触情绪。 是我不想忘记,我作,我要记得钟文莘。 所以错在我。 不知不觉中我已从沙发坐起。予勋一定也没有睡,争吵爆发前好好谈下的想法不幸落空,此时我犹豫是否该以兄长的宽容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和予勋已经错过很多年。 ****** 客厅的灯忽然亮起来,予勋站在视野所及处,我的眼睛来不及调整适应光亮,他的表情不甚明晰。 “嘉颖,对不起。”予勋语气生硬,脚步迟疑,似乎在犹豫是否该靠近我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 严格说起来这是我们相识多年第一次争执,道歉和接受道歉都是新事物,需要学习和练习。 “……删掉的文件夹有备份,在这里。” 他走过来,在茶几上放下一个U盘,马上又要转身,我叫住他,“予勋。” 他对上我目光,我说,“陪我坐一会儿。” 予勋在沙发上坐下,但离我有三十公分。 对话展开十分勉强,我看着茶几上那个小小U盘,“怎么会有备份?” “我想过你会生气,看到你留着他照片感觉很挫败。”他靠到沙发背上,听起来很疲惫,“删掉之后想粉碎文件,但你真的觉得他更重要,或许我放手才比较好。” ****** “你更重要。” 我刚说完就看到他勾起嘴角,是苦笑。 “嘉颖,我是controlfreak。一旦关系到你,我没有办法管住自己……不,是关系到钟文莘。”他停顿一下,“……看到你把他的照片放桌面,我才意识到所有努力都抵不过他和你的过去。你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喜欢’,跟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礼尚往来的同情?” “不是这样……” “我以为只要一直等在你身边就有可能,但是感情根本不是付出就能有收获……你一辈子也不会像爱他那样爱我。” 这样的予勋前所未见,他听起来消极脆弱,缺乏自信。 “嘉颖,我是不是该放你走?” ****** 谈话陷入僵局,我突然发现自己词汇量匮乏,不知如何安慰他。 他在跟我分手。 予勋要离开我的恐惧让我手脚冰凉。 我讨厌一切形式的秀恩爱,但今晚他在街上吻我,居然有种奇妙的甜蜜。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另外一边,T恤服贴地勾勒出他肌肉痕迹,我想起我们做爱时碰到他胸口的触感。 目光移到他手指,我吮过他指尖,他似乎很享受看我吮他手指时候的表情,而当时我完全不介意以此取悦他。 还有他嘴唇,漂亮的唇形,非常柔软。 直到吻上他嘴唇,想亲予勋的想法才逐渐成形,我下意识的行动快过想法。 “我喜欢你。”我说,他表情疑惑。 轻易就出口,比想象中简单。“予勋,我喜欢你的。” 19 他迟疑了很久,动作与表情皆凝滞。 我反反复复舐他唇瓣,用舌扫他,他才放松了齿关,探出舌来回应我这个吻。 这好似初吻。 大概是首次吻得这么纯粹,没有无法呼吸的紧迫感,只觉得有一生时间,因而慢些也不要紧。 我靠近他一些,伸手抱住他背脊,瞬时安心,心境也变平稳。 不知道亲吻持续了多久,之后很有默契地同时停下,他搂我在他颈侧,只是沉默不说话。 时间无声溜走,新讯息提示音忽然响起来,该是我的手机,不过无暇旁顾。 我合眼靠他身上,迷迷糊糊,直到他换了个姿势抱我,才忽然惊醒。 他疑惑地打量,我说,“困了。” “去睡吧。” ****** 前后在卧室床上侧躺下,两人面对面隔开十公分,目光相接就胶着在一处分不开。 我问他想不想知道我想法,他点头,因而我思考如何措辞。 “钟文莘是过去时。” 他点头。 “以后不要随意动我帐户和电脑。” 他顿了一下才点头,“我不会了。” 语气里是极大限度的忍耐。 ****** 我该怎么同他解释曾经爱过钟文莘,某种迷恋心情到如今仍旧堪不破。 钟文莘在我三尺之内散发出的费洛蒙就够把我所有的理智杀死。 “嘉颖,爱情未必是因为那人有多重要多适合,只是共同分享的回忆再没有第三人可比拟,所以我怕你时时温习,迟迟不忘。” 他说得好像恋爱经验丰富,我知他底细于是觉得分外好笑。 “我都不知我上一次瞧他相片是什么时候?大概……毕业典礼。”我看着他脸色从疑惑变作释然,继续说,“我放他照片在桌面只是习惯,哪里会去‘时时温习’?我宁可去玩∫M也不必做这抖M自虐。” 他被我说得笑起来,“你如喜欢∫M我倒不介意一试,只是恐怕事后要心疼……”他亲了下我鼻尖道,“……我原以为自己大方,Lily和男性朋友泡吧唱歌我从来眉头也不皱下,她还抱怨我怎么不会吃醋,原来只是不够爱……” Lily是予勋大一时候女友,我同她关系不错。 “直到现在你才晓得自己醋意多重,是不是?” 他迟疑点头,我继续说,“我也怕你变controlfreak,一天要讲十几通电话;但我信你不会。” 他闭眼,又睁眼,“我也不想变controlfreak,嘉颖,我若逾矩,你要拦住。我最怕你悄悄忍耐,直到某天再忍不住,全无征兆同我分手。” 如此坦白,予勋真是可爱,我掐下他脸,“你放心,我死也做不到闭口不谈。倒是怕哪天我爱你爱到发狂,醋意横生你吃不消。” 20 次日清晨予勋回伦敦,临上车前在火车站接吻,熙熙攘攘周遭都是人,也不觉得有多尴尬。果然陷入爱情中脑回路都胶着。 才看予勋消失在站台,就被人一把拦腰抱住埋在我胸口恸哭。我伸手推开那人,低头看时,居然是斋藤。她难得不穿高跟鞋,就只跟英国初中女生差不多身高。 “Caine……Peter他……”斋藤眼睛红肿,这次总不是作戏——就算作戏也下够血本,脚上跻了双难看的棉拖鞋,外套也脏得要命,头发散乱,不知怎么回事。 她泣不成声,我叫她在椅子上坐下,想替她去买杯热饮。发现手被人牵住,一回头果然是斋藤。 “薰酱,我只是要去买热巧克力给你。” “不要走。”她固执不肯放手,我只好同她一起去旁边Cafe。 她一口气喝掉小半杯热巧才有力气说话,仍旧抽抽嗒嗒。 斋藤说昨天下午和男友Peter出城,一直玩到晚上,晚餐都极尽浪漫之所能。只是本来定的双人间不知怎么变成大床房,再后来就被Peter求欢。 “我都说了……不要……Peter还不肯放手……”斋藤声音哽咽,“我整晚都不敢睡……” 难怪眼睛红得厉害,我心软下来,让她靠到我身上,“Peter在哪里?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趁他睡着一个人跑出来,坐早班车还不小心转错车……” 她模样狼狈,我也信她是偷跑出来,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说,“回去睡一会儿?你整夜不睡,今天也不必去上课。” 她立即头摇得如同拨浪鼓,“Peter知道我宿舍,我不敢回去。Caine,我去你那里好不好?” 我当然说好,带她回公寓,让她冲澡,给她我的T恤做睡衣。她一直拉我衣袖不肯闭眼,我只好给她唱SoftKitty,她迷迷糊糊说了声哥哥也唱这个,总算睡着。 ****** 手机提示音响起,才意识到许久没看简讯,予勋说“已到伦敦,已开始想你。” 我犹豫了下,不知如何回复,干脆搁置,看剩下的。 一堆熟人半熟人发来类似祝福的讯息,也不必回。 其中有一条来自V的消息,我才想起原来存过钟文莘号码,下意识要删,但斋藤的事该跟他说一声,因而点开信息。 才看到就后悔莫及。 “嘉颖,看到你们在一起的消息我心情非常糟糕。我一直感觉到苏予勋对我的敌意,但他是你好友,所以不好在你面前提,没料到是这样结局。我们分手后我与他保持联络,我猜我请他代送礼物你一直不知。还有件事你该知道,Leonard是苏予勋介绍我认识。” Leonard是钟文莘当年的法国新欢。 21 我气到连手机都握不稳,钟文莘总能刷新我对渣的认知。 斋藤还在睡,我到客厅打电话。 “嘉颖……” “薰出事了。” 他那边背景从嘈杂变安静,大概是换了个地方,“你说什么?” “薰出事了,现在我这,你有空过来探她。” “好。”他答应得好快,又说,“我们也该谈下。” 我冷笑出声,“有什么好谈?你是要说,是苏予勋绑了Leonard到你床上求你睡他?” 他沉默了下,“我没有睡过Leonard。” 鬼才信他。 我掐断电话,一肚子气,连早饭都可省了。 我发电邮给老板请假,担心独留斋藤在公寓她醒来会害怕,只好等钟文莘来了再过去实验室。 目光落到茶几上,昨晚予勋放在那里的U盘不知踪迹,果然他还是放不下心,带走了备份?这样想起来又觉心烦,从架子上捞了本书。 旁边搁着予勋去年圣诞送我的手表,我并没戴表的习惯,但这只款式非常中意,偶尔也会戴,想到予勋所以干脆戴上,再读书似乎也安心许多。 ****** 一个半钟头后钟文莘发信息问我地址,再三分钟就到我公寓。 “薰还在睡。” 我带他进卧室,薰睡得很熟,钟文莘替她塞好被角,又弯下腰吻了她额头。 某瞬间果然是好兄长模样,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慌忙移开脸,直到两人一起到客厅坐下,他才问,“薰她,怎么回事?” 我想开口简单复述斋藤的事,忽然意识到并没经她同意,或许她不愿哥哥知道也未可知。于是不禁暗悔自己叫了钟文莘过来,只好说,“等她醒来你问她吧。” 斋藤说她整夜没睡,Peter大概没有得手。 分明斋藤与我初识时在我公寓喝醉,蹦蹦跳跳,权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假作,果然女人心海底针,我这等道行是压不住了。 ****** 钟文莘自来熟地进厨房找水喝,我简单收拾一下去实验室的东西。他冲了两杯茶出来时,正好遇到我要出门。 我不敢冒险待他身边,明知他是渣,他说话我还是会信。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莫名其妙叫了他来,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眉头蹙起,“嘉颖,坐下,我还有话说。” 钟文莘样子严肃,或许是从办公室出来,系领带显得格外可靠。 我低头,一只脚已经换下拖鞋,坚定了决心,“公寓钥匙在茶几上。我要去实验室了。” 钟文莘换了方向公关,放下茶杯,从公文包里取出电脑,“至少告诉我你wifi的密码。” 22 我刚想报给他才意识到不对。我没有改动密码的习惯,当时设置直接用了过去那个VincentLovesCaine,被他知道恐怕又要被他当作余情未了,只好咬牙等替他输入密码。 电脑开机要一会儿,我顺便啜一口茶。钟文莘目光黏我手腕上,忽然说,“苏予勋送的手表?” 我迟疑着点头。 钟文莘沉默一下,说,“他还送过你一支万宝龙1912纪念款,去年生日是袖扣和钱夹……” 全中。 分明不是我会刻意挑的东西,偏偏到手都爱不释手,我还赞他眼光独到有长进。 我原想问钟文莘“你怎么知道?”,快出口才觉得多余,连巧合都不够解释,因而干脆闭口不答。 予勋过去每次赠礼,无论对象,都被我笑嘲直男没品,之后他选择时总参考我意见;而钟文莘总好似洞悉我心。 因而我不知予勋究竟以什么心态听我称赞他眼光独到;换位思考,恐怕也是酸涩。 但重的是心意。 过去两个生日并无家人陪伴,身边人是他;圣诞春节也是一样。 去年感恩节,英国人没有庆祝的传统,但他恰好得闲,又对厨艺产生浓厚兴趣,央着我烤火鸡。 想到这里只觉得滑稽,因为火鸡味道惨不忍睹,料理失败,我与他互相推卸责任,最后还是去了餐馆晚饭。 “嘉颖,你愿不愿意听我解释Leonard?” 钟文莘声音忽然响起来。他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知道我动疑心,果断切换了话题,乘胜追击。 我还有一点脑子,连忙摇头。 钟文莘做咨询,巧舌如簧,恐怕听他一席话,我对他看法就要全部翻盘。 刚好电脑载得差不多,我匆忙替他输入wifi密码就要走,他也不强求。 ****** 去实验室路上心神不宁,刚好收到予勋信息,抱怨老板给太多工作,还发了可怜兮兮的颜文字。 我有冲动要问他实情,但手指迟疑着无法动作,只好不了了之。 钟文莘确实厉害,我只觉得现在已经同予勋产生数层隔阂,连说话也困难。我不知道爱算不算一个合理借口,但这件事让我对予勋失望,分明有很多处理的办法,他偏偏挑了下下策。 忽然觉得手表勒得太紧,我干脆取下来。 我不知钟文莘打算编出怎样一套关于Leonard的说辞。他此时自然可以空口无凭,说与Leonard毫无瓜葛我也无处求证,但当年他劈腿甩我总是事实,除非他开出医生证明人格分裂,否则无论如何不能让我信服。 ****** 到实验室和Jane打招呼,她精神缺缺,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板着脸没有解释,之后在洗手间Andrew来泄密,说Jane似乎在与男友吵架,早上一通电话打得整个实验室都听到。 我才想起脸书上明白写着予勋是我男友。 似乎从来没有这种自觉,如果有事,该信予勋而非钟文莘,因而下定决心发了简讯给予勋。 事到临头却只发了“keepcalmandcarryon”给他。 如果真问出口,就觉得无法转圜。 潜意识里钟文莘说了实话,因而予勋承认也好否认也罢,我不想看到他回复。 ——我不想予勋做坏人,他做错事我比他更难受。 23 午餐时钟文莘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吃,我当然没有,都懒得回他,下午四点样子他发简讯说斋藤醒了,我看到已是五点,刚好今天实验结束早,我有些挂记斋藤因而匆忙回公寓。 斋藤果然醒了,穿着我T恤在客厅用钟文莘的ipad看叫masterchef的美食节目,情绪看起来还好。 她扑到我怀里要我给她做节目里那道牛排,配料林林总总都要十几样,“一天没吃饭好饿……哥哥只订了Domino’s披萨,实在难吃。” 我刮她鼻子说,“饿鬼不挑食,还嫌难吃?怎么这么快生龙活虎?早上分明一副弃妇样子,可惜没合影留念。” 斋藤一副懊恼样要来捶我,“Caine你好毒舌,我生龙活虎你不开心?非得在你家赖半个月才好。幸好我另外一个基佬大哥温柔体贴……” 钟文莘敲了她额头,“不要乱讲。” 斋藤吐舌,“现在我对直男怕得要命。” 这是我初次见他们兄妹相处模样,过去听钟文莘说他们感情很好,他出柜都先告诉妹妹。 我没有兄弟姐妹,与家里堂兄弟姐妹年龄又差太多,因而十分羡慕。 斋藤说她丢了钥匙,也不敢出门,已经发电邮给学校要求调换门锁,晚餐拜托我来做。 “分明是嫌没有衣服不想出门。”钟文莘一眼看透斋藤心思,戳到她痛脚,叽哩咕噜一堆日文,钟文莘也拿日文回了,直到斋藤说,“不如你去替我购衣服鞋子?买一旅行箱也不嫌多,反正我最信gay审美。” 钟文莘果然答应,向我借了旅行箱,被斋藤催着出门,“欲购从速,英国六点商场全关门。” 换我在家陪斋藤。 她第一句话就是,“Caine,你和我哥还有没有可能?” 我不想斋藤做说客,“你不要插手。” 斋藤摊手,“我只是觉得他更搭你。” 我被她说怕,正色道,“斋藤小姐,我拜托你不要再说。” 她噤声,过了会儿才说,“好想吃牛排呐。” ****** 六点十分,钟文莘回到公寓,果然是满满一旅行箱。 我略讶异,兄妹俩购物如出一辙,快得离谱,斋藤看我眼神好笑,“我哥从小最爱把我扮成芭比,他眼光决不会错。” 钟文莘催她去换衣服,目光落到我腕上,可惜空无一物,他似乎要说话,我不想听,换鞋下楼透气。 门口有人吸烟,不算面生的白人女生,于是说了声hi。她穿黑色风衣,抽烟姿势迷人,表情投入,居然勾起我烟瘾,在转角印巴小哥开的杂货店买了烟和打火机。 深吸入喉,一口就让我爽到想爆粗口,真是舍不得戒掉。 想起当时予勋逼我戒烟,看到一包扔一包,英国香烟连税太贵,我实在烧不起,只好作罢。 尼古丁入脑,我头脑居然清醒,再不犹豫,致电予勋。 直接跳转到语音信箱,我猜他在工作中,留言给他,“予勋,你和钟文莘过去两年是否有联系?他为什么知道你送我的礼物?还有Leonard是怎么回事?” 意识到自己口气太过苛责想要加些什么,已经过了语音留言时间上限。我再想call他,钟文莘和斋藤下楼来了。 果然又是那个斋藤小姐,素颜一身学生妹装束,清纯可爱,钟文莘审美到底一流。 斋藤大概没料到我会抽烟,揉了下鼻子,说,“好想吃牛排,我们去Byron’s?” 我揿灭烟头说好,恍惚看到钟文莘眉头松开。 24 Byron’s是间连锁的英式pub,装修也很传统,木桌木椅加木地板。 斋藤一落座就招手叫服务生,一口气点下一份T骨一份菲力一份薯片一份沙拉再加华夫冰激淋圣代,我跟她样要了一份菲力牛排,钟文莘只点了三人的饮料,和作前菜的墨西哥玉米饼和蘸酱。 斋藤转着叉子解释,“我永远选不好菲力还是T骨,反正哥哥在,我挑卖相好的吃。” 他们兄妹俩坐我对过,此时钟文莘目不转睛盯着我,我莫名心虚,幸好前菜上来,大家分食。 抽烟的缘故我没什么胃口,Byron’s的薯片炸得外脆里嫩,平时很喜欢,今天也不过浅尝辄止。 斋藤吃得很快,钟文莘在旁边说她饿死鬼投胎,她干脆嚼得更大声。 结束晚饭,我按惯例要分付我那份,钟文莘说这顿该他请,谢谢我照顾斋藤。也不算欠他人情,我乐得省下晚餐费。 ****** 回程路上钟文莘说替斋藤定了Randolph的房间,等下送她入住,但斋藤抗议,“哥我不要……Caine你会收留我的,对不对?” 要她独自过夜我也担心,何况我公寓有睡袋,当然说好。 钟文莘道声麻烦了,去我公寓取了公文包回伦敦。出门时他用日文不知叮嘱了斋藤什么,又对我说,“嘉颖,我随时都可解释,只要你愿听。” 我反射弧快得惊人,他才说完就回道,“不用,多谢。” 他没再说什么,吻了一下斋藤额头就走。 果然这招太妙,打亲情牌做好男人,我又像妹妹一样疼斋藤,他这样我着实恨不起来。 转念想,忘记就好了,何必要恨他。 ****** 予勋没有回复,我再call他,无人接听转成语音信箱,我犹豫了下想挂掉,终究没有,还是留了言,“予勋,有空回我电话,或者简讯给我也好。” 挂电话的时候斋藤捧着台ipad问我,“Caine,wifi密码是什么?刚才是哥哥电脑分给我的,他走了就没网了。” 表情可怜无助,果然小孩子断网比饿肚子还糟糕。我帮她输入,触屏没有手感,连输两遍才对,递还给她,“好了。” 她表情愕然,嘴唇颤了颤,我猜她可能看到我输入过程,果然听她说,“Caine,你真的不爱我哥?” “不爱。”完了之后又加一句,“忘记改了,现在去改。” 开电脑重置wifi密码成无序数列,又重新帮她输入一遍,她说,“Caine,陪我看masterchef。” 反正左右无事,我高兴陪她。 斋藤大概晚饭吃得略撑,居然边看美食栏目边做运动,蹦蹦跳跳十分起劲。 无论钟文莘怎样,这个妹妹我算认了。 ——只要她不添乱撮合。 看完一集开始下集,她大概觉得消化得差不多,才安安静静坐到我身边。 ****** masterchef里面放到一道乳酪蛋糕,斋藤忽然问,“Caine,其实昨天我以为和Peter做了也不要紧,结果他变得好凶好可怕……男人都这么急色?” 我下意识想回她男人都是,可分明予勋不是,于是说,“也不都是这样,何况还有基佬。既然还没准备好,就不要勉强。” 想到予勋不由看了下手机,并没有他消息。 斋藤目不转睛盯着屏幕,“Caine,你第一次怎么过的?” 节目里评委尝着乳酪蛋糕露出堪称惊喜的表情,我语塞,她问第一次怎么过,我却只能想到我曾在这张沙发上诱惑予勋,还功败垂成。 斋藤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说,“呀,抱歉……你放心,我哥叫我不要管你们的事,我以后不会再管……反正我把你当作哥哥,跟他也没关系。” 我不知道这话有几分真假,分明我重见钟文莘也是斋藤帮忙。 心下烦躁,干脆出门抽烟。 25 到公寓楼下又碰上之前穿黑色风衣的女生,在路灯下美得如同七十年代法国电影。 她朝我笑下,按熄烟蒂就上楼,我似乎记得她住我楼下,但也不知道是哪户,姓甚名谁。 我想予勋或许来不及听语音留言,干脆打字发简讯给他。 信息报告成功发出,我安下心,他总会给我消息,之前我吞吞吐吐真是毫无必要。 结束一支烟就回去,本以为斋藤睡了整日总要迟点才睡,没想到午夜准时上床,到客厅跟我说晚安。我铺了睡袋在客厅,告诉她不用害怕,她笑说放心。 ****** 次日早晨送斋藤回宿舍,她也拿到新钥匙,英国人也只在安全问题上才处事这样迅速。 我有些担心她前男友纠缠,她说已经和好,我诧异,“怎么这么快?你不是要和他分手?” 她说,“和Peter视频整夜,他说被一个西装男打到鼻青脸肿,威胁不准再见我,但还是想见我,请我中午去见他……” 我想是钟文莘,但记忆里他从来文质彬彬,难以想象他打人。 “Peter被打得那么难看,连说话都疙疙瘩瘩,我还是喜欢他,真是没办法。才觉得那天我大概小题大作,他其实一直叫我不要怕,现在想来,抱我只是安慰。” 我说,“你要想清楚。他……你们……” 斋藤很笃定,我只好让她去。 她也成人,又有钟文莘这个兄长在,无论如何轮不到我操心,只好同她说自己当心,改道去实验室。 ****** 予勋依旧没有消息。 自我安慰说投行加班几十个钟头不停是常有的事,又或者是手机没电,落在家或者公司,或者丢了,总之万千理由,予勋不是故意。 我犹豫着是否该再给予勋发简讯,又怕他会错意,当我施压。 编辑了一路仍是没发出,存了草稿箱。 或许头脑简单些才活得轻松,我这样多心,活该憋死自己。 到实验室发现Jane脸色比昨天更臭,我怕不小心作导火线,干脆不同她说话,只专心做事。 Andrew好像全不担心变成池鱼被殃及,对Jane亦步亦趋,总在她左右。 午餐时两人双双消失不见,平时同Andrew形影不离的Matt被无情抛弃,于是一起吃饭。 ****** Matt很健谈,问起我圣诞计划,“两周假期,打算做什么?你要回国?” 我说完全没打算,他开始说往年常去瑞士滑雪,又问我有没有滑过雪。 我旅行的地方不多,但大一圣诞假学校有skitrip,彼时我与钟文莘尚未点明,假期和予勋一起去瑞士滑雪。 予勋运动神经发达,很快上手,我摔得厉害,不过玩得很畅快。还一起吃奶酪火锅,只是予勋讨厌西餐,叫苦不迭。 Matt喊我一声“Caine”我才回神,跟他说起经历,又问他除去瑞士欧洲哪里好玩,于是午餐也并不太乏味。 午餐是牧羊人派,土豆泥和碎羊肉闻起来还不错,入口却太油腻,才吃两口就觉得饱,因而剩了整盘。 英国人不像美国人喜欢对人指手画脚,再多judgment也都烂在肚里,因而Matt也不来问我怎么浪费食物,这点我倒感激。 结束收到斋藤简讯说和Peter相处愉快,接吻拥抱全无障碍,我说一句恭喜,心里祈祷别再有什么波折才好。 又收到钟文莘简讯说谢我照看斋藤,直接删除,眼不见心为净。 26 生活忽然变得平静无聊。 晚上独自归家,斋藤与男友黏在一起,还发合影给我,也没空来我这里蹭饭。于是连下厨的兴趣也没有,倒在沙发上想干脆喊外卖了事。 予勋并没有回复,我咬牙再发了简讯给他,一样石沉大海。 其实不过一天没有他消息,竟然忐忑不安。我想不起来之前独身的日子如何度过。 同予勋几乎日日联络,他问我安好,或者我问他“Banker还活着?有没有加班到猝死?” 无论多忙,总在两小时内收到回复,“托你的福。”加个硕大笑脸。 先前的简讯纪录历历在目,予勋在躲我的结论无法逃避。 我不知道他在躲什么,但这个念头让我如坐针毡。只好站起来收拾公寓,其实并不 很邋遢,强迫症一样把东西放得整整齐齐。 收到卧室,从昨天的外套里发现那只表。 看了半天也不觉得有多特别。 样子确实顺眼,浅咖啡色皮质表带,金色正圆表框,白色表面,黑色数字是夸张复古字体,总之看起来很基,也不怪我那么喜欢。 但换个牌子、款式、颜色,丑到惨不忍睹,若是予勋赠我,至多拿直男没品笑他一阵,也不介意戴上街被人嘲。 我曾以为这是友情。 大概错得离谱。 ****** 在床下发现安全套的袋子,是那天予勋在的时候剩下,于是瞬时破功,任何干扰都没有用。 我很想他。 四天前他从伦敦来探我,向我出柜表白,次日我们一道划船,相拥着饮酒,他对我珍而重之,唱SoftKitty哄我入眠。 分明前天还缠绵缱绻,他看着我说怕爱我到难以自治,变成controlfreak。 但眼下予勋在躲我,我找不到他。 他从来这样。 大二时叶灏彤追过予勋,处处联络不到他,电话打到我这里,气势汹汹,“江嘉颖,你把苏予勋藏到哪里去?他不回邮件不回简讯不回脸书留言,电话也全都是语音信箱。” 我莫名其妙,但想起似乎有阵子不见他,发简讯问他是不是太忙,才刚发出就收到回信,“我很好,在躲她;千万替我保密。” 和他一起泡图书馆,看他收发邮件,偶尔朋友托他做些不紧要事,他扫过一眼就拖进垃圾邮件,我问他不用回复么,他挠头笑说,“不知道怎么拒绝所以只好不回,他们也懂,反正无关紧要,不回应就是了。” 无关紧要的定义从不包括我,再没营养的对话予勋也会陪着我继续,但现在我被刻意忽略。 如果他曾不吝给予我温柔,为什么现在要全收走? 27 我需要予勋,或者尼古丁。 在客厅连call他两次都是无人接听,只好转向后者求助。 还没到楼下就要开始点火,但抖着手半天打不着。 面前递过来一支烧了一半的烟,抬眼发现是那个眼熟的姑娘,我道谢。 借她烟点燃,重重吸一口。 她忽然开口,“我叫Eleanor,想不想一起喝一杯?” 我有些受宠若惊,习惯性要拒绝,她眯着眼,“放心,我们是同类。我喜欢同性,你也是。” 奇怪的人。 ****** 才七点,我们是唯一的顾客。 她问我名字,来自哪里,有没有兄弟姐妹,一一交代完,轮到我问她。 “我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哦不,我曾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他过世一年多了,我总是忘记。” 我说,“我很抱歉。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双胞胎总是这样。” “并不;七岁时,我父母离婚后我们就分开,而且,”她停了一下,“他是个疯子。” 她啜一口酒,嘴唇上沾了点红色,笑得开心,似乎很享受那个味道。 她点的是血腥玛丽,予勋和我尝过一次,毫无意外地喷出来,配料里有大量的西红柿汁,胡椒粉,还有Tobasco辣椒酱。 我从没见过人喜欢喝那款酒,但Eleanor表情享受,好像什么琼浆玉液,我问她为什么喜欢,她笑说,“我需要一点维生素C。饮食不规律,总要平衡健康。” 接下来的对话集中在她已过世的兄弟身上,说他很偏执,外形高大,内心却脆弱,还是个会画画的疯子,最后在一个仲夏夜自杀身亡,总算不用再为祸人间。 她说得事不关己,我不知如何应答,只好一个劲喝酒,于是她叹了口气,“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疯了的兄弟姐妹,当然不知道这种至亲去世,反而松一口气的感觉。 ****** 用吸管吸尽最后一点酒,冰块喀喀作响。 她的血腥玛丽剩小半杯,说不想再喝,于是我们在门口告别。 予勋说,不信有人能喝两口以上血腥玛丽,于是我简讯告知他,“遇到一个姑娘,差点喝掉整杯bloodymary。” 我空腹饮酒脚步略浮,好在不远处就有粤菜馆,可以打包食物回家。 等待时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没有回音。又下意识发了简讯给予勋,说我很想他,请他回电。 看到叶灏彤独身一人进来,也点了食物打包,之后坐到我旁边的凳子上。 空间窄小而尴尬,我隐约听她说了声“恭喜”,声音冰冷,但并无奚落。 惊诧抬头看她,她目光闪烁,轻声说,“我以前太冲动……总之恭喜,苏予勋下过很大功夫追你,希望你们都好。” 当中似乎掩去了一个飞快的“抱歉”,我愣了愣才记得说,“谢谢,过去的就过去吧。” 刚好外卖做好,拎了就走。 真是讽刺。 我的宿敌向我道恭喜,但我最好的朋友,以及男朋友,甚至不愿同我说话。 ****** 回到家拆开外卖,才发现原来点的同予勋在的那天差不多,鲜虾饺,叉烧肠粉,腊味萝卜糕,只少了一份炒牛河和酥皮蛋挞。 发现打包时忘记向店家要醋,厨房里找了半天只找到瓶西式红酒醋,凑合倒了一点蘸虾饺,味道奇怪。 其实也不太饿,但总觉得好像予勋在,逼自己咽下去。 我对虾饺只是一般喜欢,予勋却是真爱,大一春假回国时同他吃遍全城的早茶店,顿顿点虾饺他也不腻,还带品评,虾要如何如何新鲜筋道,皮子要薄透也要滑爽。 之后在我家附近深巷中寻到一间小铺子,为着点心在我家赖了一周。 或许方才酒精作用,我像少女一样拍照片传给他,留言画蛇添足地写着虾饺两个字。 三枚虾饺都配着诡异的红酒醋味,吃饭过程好像折磨。 刚咽下最后一口就恶心到要吐,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到眼泪倒流。 手机还是没有消息。 看到食物就觉得胃里翻滚得难受,卷起来塞进垃圾桶,开窗通风,然后到楼下,不知不觉抽掉整包烟。 28 今天周二,一整周没予勋消息。 严格说起来并不是一整周。 我每日发他简讯,直到忽然意识到或许出事,又觉得没可能。 予勋曾说过,“嘉颖,我在英国所有紧急联系人填的都是你,如果有医生电话,你就算英文不好也一定要听完整,千万记下诊所地址,记得来探我。” 那时我抱怨,“责任太大,何况你做投行,岂不是隔三差五要我去医院?怕要被消毒水熏死。” 他依旧坚决填下我姓名地址邮编,还有电话号码。 于是周五时我发简讯给他,“予勋,你还好?至少告诉我你没出事被送医院。” 他很快回复一条“活着”,之后我追发简讯,又没有回音。 今天周二,上周的这天,我送予勋回伦敦,在火车站接吻。 ****** 最近抽烟太多,嗓子难受,咳嗽不停。 和Eleanor偶尔在公寓楼下碰头,但往往是我抽完她才出现,或者反过来,只是sayhisaybye。 我对啤酒葡萄酒烈酒都没有太多爱好,喜欢喝酒,也不过是喜欢酒吧灯光晦暗,看酒保手腕翻飞,好像魔法一样变出美味饮料,入口甘甜爽冽,还可以飘飘欲仙。 可惜不敢轻易泡酒吧夜店。 过去予勋在,闹到翻天也有人顶着,他总不会让我出事,但眼下没有人可以夜夜拖我回家。 剩下的时间不知如何打发,十有八九在发呆,或者stalk予勋的脸书。 他主页上一派平静,最近的动态是上周一我们在一起,“嘉颖和予勋在恋爱”。 再往前是周日,他放我们合照作头像,笑得灿烂。 ****** 我不知道call了予勋多少次。 每次call他,总觉得他下秒就会接电话。 听嘟声过一半,心也凉掉一半,但还暗暗希望听到他声音响起,像以前一样温柔调笑,“江大博士?怎么有空想我?” 但永远是他录制的语音提醒。 “我是予勋,有事请留言,我之后会回电。” 起初还抱幻想,留言说,“予勋,我不知道你和钟文莘说过些什么,有什么事情我该知道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告诉我?我想听你说……拜托你说,有空回我电话……我很想你。” 之后听到他声音“我是……”就条件反射挂电话,现在反而能静下心听完整条,然后再挂。 好像连听到他声音也算救赎。 ****** 我第一次陷入这样绝境。 在恋爱关系里从来只被人捧在手心。 钟文莘甩我也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要分手我姿态决绝,悲伤或者难过都是我一人事,跟他再无干系。 那时有予勋陪我。 我想或许该去趟伦敦,才意识到我竟不知予勋公寓地址。 当然可以去他公司门口堵他,但大吵大闹像个泼妇,不止我做不出来,他不想见我,恐怕去了也无济于事,只会惹他不快。 我以前以为,有些人并不是不想见就能不见的,比如予勋。 但他不想见我,如此容易,轻轻松松就从我世界蒸发,连影子都找不到。 我以为赌上我们四年友谊就不会输,恐怕已经输到渣都不剩。 我还笑说,怕爱他爱到发狂醋意横生,不想这天来得这样快。 脸书上写我们在恋爱,好像盖章认证,至少他还没有解除情侣关系,也算慰籍。 ****** 周五上午是斋藤那组实验课,斋藤兴致冲冲跑来说她和Peter如何如何,我心不在焉地听,直到她忽然上前一步说,“Caine,你怎么瘦那么多?眼眶都要凹进去。” 又伸手来掐我手腕,大惊失色,“像具骷髅,Caine,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没事,在减肥,她揉了揉鼻子,若有所思,今天实验课没再缠我。 我睡得很少,食欲也差,很久没有上秤,经斋藤提醒,在实验室称了下,比我印象里自己的体重居然轻掉十三磅。 除此外办公室又有新闻。 Andrew已和Jane出双入对,Jane看起来容光焕发,虽然已经深秋,但每天着不同款式的连衣裙,无一例外都是花朵图案,仿佛春天来临。 好像全世界都情场得意,偏偏我失意。 29 Andrew把妹后,我跟Matt比以往更熟。 上周五出实验室和Matt同行,看我抽完一支烟,干脆递了手制卷烟给我。 根据气味判断出是大麻。 西方对软性毒品态度模糊,虽然非法,但总有人有渠道取得,但凡害己不害人就睁眼闭眼,学校里本科生玩的不少,多有分寸,前夜抽到飘飘欲仙,次日还需头晕目眩爬起来见教授。 我大三时候同人在夜店玩过,接过Matt递给的卷烟,抽了两口就抵不住诱惑,问他购更多。 Matt说不如去他住处,我说只要烟草就好。 今天午餐时他说,“原来那天是你男友,我长久不上脸书,今天才看到。”顿了顿加上一句,“早知你是,我该邀你泡吧。” 我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在向我出柜,原来上周问我只为试探,只好笑笑掩盖尴尬。 Matt又说,“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希望他是温柔的人。” 我说他是。 忽然间难过到无法自制,僵着脸道歉说身体不适,拿着托盘倒掉食物。 向老板请下午假,他看到我说,“Caine,周末你该好好休息,前天细菌废掉两批,是操作失误?” 我忙说抱歉以后不会,无颜同他对视,仓皇逃离。 ****** 出了实验室还是中午,天色阴沉,恍惚间好像那天予勋从路边冒出来就要抱我,但没有人。 沿路走到高街,随便走进一间咖啡馆坐下,本来想点拿铁,出口变成红茶。 予勋从不喝咖啡,赶死线时全靠叫MonsterEnergy的功能饮料,我尝过一口差点喷出,“亏你喝得下!Espresso也没有这样难喝。” 他傻乎乎说,“我觉得很好喝;请原谅我的味蕾,它们不是有意。” 茶不小心烫到舌,我把茶端到外面露天茶座,呆坐看街上人来人往。 街对过是间首饰店,挂着巨幅海报,模特妆容无懈可击,冷着一张脸,胸口钻石闪着光。 那个店面我记得,大三的时候还是运动品专卖,予勋同我压街时路过。 他那时正催我健身,索性拖着我购置运动装备,我全无兴趣,被他逼着试衣,结果予勋看我穿球鞋运动衫,也买同款,只是样样都要大码。 ****** 茶冷得好快。 一口气喝尽,接下来也不知去哪。 前面有个男生身形酷似予勋,我慌忙站起来跟他走,隔了大概有五人远。 走到游船码头才停下,看到他转头四顾,似在寻人,果然下秒就有女生冲上来抱他。 那女生目光扫到我,慌忙低头,我做贼心虚,事实上恐怕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再抬头时发现那两人登船,男生在船上,伸出一只手拉女生。 侧脸没有予勋三分帅气;游船碰上这样糟糕天气,他脸上竟然洋溢笑容。 我记忆里那天游船,予勋也是一样,笑得灿烂。 又在街头游荡不知多久,间或还掏出烟来抽,像孤魂野鬼,走到火车站又走回,来来往往,高街也要踏破,直到天黑透,才恍惚回家。 30 回到公寓客厅里坐着人,穿着西装,身形挺括,是予勋。 他向来有我公寓钥匙,进门也不奇怪。 “予勋!”我又惊又喜,连鞋子也不换,几步到沙发,“你终于过来,怎么一直不回我电话?钟文莘说了很多话,你……” 沙发上那人抬头,钟文莘的脸。 “抱歉,上次你给的备用钥匙,忘记还你。”他指着茶几。 “你至少该提前电话告知。”我看也不看,边脱外套边逐客,“谢你送钥匙回来,请你出去。” 客人不是予勋因而万分失落,钟文莘私闯我公寓,更让我心情跌到谷底。 予勋从钟文莘来探斋藤那日就玩蒸发,一切冷漠由此开始,说他跟这一切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信。 “我打了你一下午电话,都是语音信箱。” 我翻衣袋找手机,果然没有。大概落在实验室,要不就是丢到街上不知哪里。 但依旧不想同他多说,“钟文莘,你可以走了。”结果被他猛拽一下,“怎么这么瘦……嘉颖,你……” 我甩开他,“不需你管,拜托你出去。” 他强拉我手腕,我疯了一样挣扎,“快滚!钟文莘你给老子滚!” ****** 钟文莘表情惊诧,大概没有料到我会对他爆粗,顿了顿,平静开口,“嘉颖,你什么时候开始抽大麻?这是吸毒,你怎么这么乱来?” 目光才扫到茶几,原来他搜出我罪证,烟草搁在上面。 我冷笑,“同你没有关系,染上HIV也不干你事,快滚!” 我知道此刻对他发火无济于事,纯为迁怒,但无法不对他刻薄。 “啪”地被他甩一个巴掌,我楞了一下,笑到要岔气,“哈哈哈哈……钟文莘,你现在连打人都会……” 并不太疼,只是被钟文莘甩脸连梦里也未曾想见,他从来最迁就我,好在我不再爱他,否则真要一片冰心尽碎。 他说,“抱歉嘉颖,我不是有意,苏予勋只是出去寻你,片刻即回。” 我整一整领口,正色,“钟先生,请你出去。” 不知道他说的什么鬼话,予勋在躲我,怎么会来看我? 我伸手去抓烟草,还没碰到就被钟文莘钳住手腕,“别想再抽;苏予勋回来前我不会走,不能放你一个人。” ****** 客厅门开,有人说话,“实验室说他请假,街上也找过……” 一张脸酷似予勋,不知是不是我看错;最近抽太多烟,尼古丁上瘾,四氢大麻酚致幻,方才连钟文莘都不慎认作予勋。 直到他说,“嘉颖,你回来了。” 谢天谢地,是予勋。 我怕他误会我同钟文莘还有瓜葛,要开口解释,他已来抱住我,拍着我背说,“抱歉,嘉颖……你怎么瘦这么多?” 我只关心他为什么人间蒸发,“予勋,你这十天都在做什么?” 予勋动作僵了下,“我工作很忙……” 我都不信他,“予勋,不要找借口。” “因为我做错事,不知怎么解释。”他对着我眼睛,说得很抱歉,“嘉颖……你看起来很糟,有没有吃饭?去冲个澡,我帮你熬粥。” 予勋在,尽可以慢慢解释。我听他话,被他拉起身,路过在一边伫立沉默的钟文莘。 我说,“钟文莘,我男友在这,拜托你走,让我们独处。” 钟文莘苦笑一下,予勋说,“嘉颖,你去洗澡,不用管他。” 31 被热水包裹全身舒坦,我嗅到烟草味道,打了香波,瞬间果香弥漫。 头发洗到一半,恍惚以为刚才只是幻象,为确认予勋还在,踏出浴室去寻他。 予勋在客厅,他皱眉说,“嘉颖,你怎么出来?” “我怕你不见;予勋,你陪我洗澡。” 身上水珠嘀嘀嗒嗒往下落,头发上泡沫遮到眼睛,予勋说好,伸手抹掉我额上泡沫,推着我回浴室。 我才看到沙发另一头坐着个钟文莘,似乎我打断他们谈话。 ****** 予勋陪我入浴,我问他为什么钟文莘还不走,他说等下有话要讲。 我抬头索吻,他过来亲我,捏着我肩膀说“瘦好多”,我干脆伸手搂住他。 他以我可以感知的速度抽插,我跟他说想做,他犹豫下,问我,“嘉颖,你有多久没有睡觉?” 我真不记得,伸手抓他下身。 他轻哼了一声,按住我手说,“不要闹,你缺睡眠,我担心等下会做到晕倒。” “那就晕倒。”我放开他下面,抱住他,然后从他脖颈舔到耳垂,再跟他接吻。 ****** 他下巴上有胡茬,但是扎得我很安心。其实我硬得厉害,他也知道,吻得很投入,但不够。 我取了浴液做润滑,他总算忍不住来帮我,站着的姿势很难开拓,好在我们都有耐心。 被他压在浴室墙上分开双腿,后面好像不够打开,或者是因为做润滑的浴液被水冲掉,只进了一点点就卡住。 我用体重压下,总算完全进入,两人同时发出满意的叹息。他开始很缓慢地动,光这样已经让我舒服到全身颤栗,低喘不停。 他低声说,“嘉颖里面真紧,好舒服……”来亲我耳朵和脸颊。 我很想问他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但没力气说话。 某瞬间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为予勋失而复得,混在淋浴的热水中,希望他没有发现,否则也太丢人。 ****** 还是被他发现。 予勋沉默地舐去我脸颊上泪水,我闭眼问他究竟在躲什么。 “嘉颖,我做错事,没有办法跟你解释,不敢见你。” 我伸手抱紧他,贴着他耳朵说,“手表是不是?还有袖扣?不要紧,是因为你送我才喜欢,如果是钟文莘送,我看也不看就扔掉。” “不止这些。” “不要紧的……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嗯……啊啊……” 他逐渐加速,我压抑不住声音,他掩住我口说,“嘉颖,我爱你。” 太好。予勋还爱我,从心底笑出来。 我舔着他手心让他放手,贴住他耳朵说,“我也爱你。” 他楞了一下,甚至下面也忘记动作,我含着他耳朵,说得含糊,“予勋,我爱你。还有,不要停。” 幸好他听清,回应是猛烈的抽插。 好舒服。 32 先后高朝,我居然腿软,予勋没有忍住,射到我里面,于是清理的时候几乎全身倚在他身上,果然如他所说,会做到晕倒。 予勋回来了,好像十天缺的睡意和胃口也同时回来。 我才意识到对予勋的爱超过我想象太多,因而连他拿浴巾给我擦身也不肯放手,像膏药一样黏他。 予勋说他爱我,赐我免死金牌,借此随意任性。 穿了睡衣去客厅,米香浓郁,钟文莘在厨房熬粥。 我此时心情很好,对他格外宽容,他看到我们蹙了下眉,并没有说话。 茶几上搁着杯茶,入口温度刚好,居然是煎茶。 我有些诧异,从没买过煎茶,刚好钟文莘把食物端到茶几,说,“原本计划今天也打算看薰,带过来谢你。” 钟文莘也曾经温柔体贴,不过太遥远,仿佛一个世纪以前。 只是我已彻底过去,钟文莘是好是坏已经无关。 忽然觉得解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轻松。 ****** 我坐到沙发上,予勋给我盛粥,惊喜地发现还有蛋羹,鲜香嫩滑,此时又饿,吃得太快,毫无意外地烫到。 予勋倒了凉水给我,这才想起来对面还坐着钟文莘。 晚餐也是他准备。 钟文莘向来厨艺高超,是挑剔的食客,更善烹饪,我冰箱里那点食材,也足够让他化腐朽为神奇。 然而竟然没有影响胃口;予勋也不在意,因而吃得心安理得。 他们两人没有动箸的意思,我独享美食,被视线笼罩也毫无负担,因为确实饿,吃完整碗蛋羹才停手说饱,也不打算再碰粥。 钟文莘总算要告辞,看向我的神色温柔而悲哀,“嘉颖,好好照顾自己。” 可惜我已不懂欣赏,最多说一句,“多谢晚餐,还有茶叶。” 他直直看着我,眉头拧成一团,我毫不介意同他对视,他才起身,予勋居然拦住他,“刚才还没有说完。” 钟文莘说,“Leonard的事情你不知情,跟你无关,是我试图推卸责任。” “我在撒谎。”予勋脱口而出,“我知道,那之前我就看过Leonard画你,我也知道他有忧郁症。” 钟文莘脸色瞬间变得嘲讽。 予勋双手交握,又放开,继续说,“不止如此,我也知道他持枪逼你,他有一个匿名博客,记录全部过程。” 钟文莘一拳打到予勋腹部,同刚才他甩我那一掌完全不同的力度,予勋闷哼一声,却没还手。 “钟文莘,你做什么?!”冲动下我站起来,但被予勋拽住,“嘉颖,这是我应得;有些事情要交代,希望你能原谅。” 他蹙着眉头忍痛,我几乎要说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但他已经开口,“大三开学时,我替艺术系学生做裸体模特,通过李谨言,认识Leonard……他画的所有素描,脸都是钟文莘。” 我下意识瞟了一眼钟文莘,他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和Leonard逐渐变熟,有次喝酒问起,他原比我们高一届,但见过钟文莘后为他留级,甚至去学中文,这样可以多看他一年……” 我抬头,钟文莘的脸确实好看,但为一张脸不惜留级也太疯狂。 “……Leonard从小父母离异,继父待他很差,他很脆弱,数次自杀未遂,也有忧郁症。” 钟文莘眉头蹙起,我转头盯着予勋,他犹豫下仍旧同我对视。 “我问Leonard他想不想画真的钟文莘,他欣喜若狂,于是我请钟文莘替我去做模特,他答应了。” “我不知道你为人做过裸体模特。”这句话是对钟文莘说,换回两年前我的立场,男友做裸模,我会醋意大发。 钟文莘回答,“我猜你会不开心。” 予勋竟为他开脱,“我拜托他不要告诉你;你一定不会同意。” “而我本以为,可以借此改进我们的关系,”钟文莘努力压抑怒气,“你一直讨厌我。” 予勋语气嘲讽,“是,我一直讨厌你,分明我先认识嘉颖,但你抢走了他。” “你没有把握机会,最初时甚至不敢承认性向。” “你还不是一样?说是出柜,但……” “我家人的态度跟你……” 他们快要吵起来,我非常困,如果可以放我去睡觉我会万分感激,需要加速故事进程。 我打断钟文莘,问予勋,“所以,你介绍了钟文莘的stalker去画他?之后发生什么?” “我本来想借机制造矛盾,但Leonard说钟文莘拒绝了他约会,可是他太爱钟文莘,求我帮他,只要让他们再有一次独处机会,我答应了,只是一直拖到复活节后才有机会。” 我转头问钟文莘,“Leonard做了什么?” 钟文莘笑,“他拿了把枪抵着胸口,说如果我不和你分手,他就开枪。对疯子,我只好说抱歉,于是他拿枪指我。”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 本来以为是成人电影,没想到是动作片,持枪原来作此解释。 钟文莘揉着侧额,“他知道你的名字,住址,电话号码,他有枪。对了,你不知道,他差不多有两米高,体重大概两百磅。嘉颖,对不起,换成今天我或许能够处理,但是当时我被吓傻。” 我只能目瞪口呆听他继续说。 “……他要我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把通讯设备都扔掉,他……真是疯子,甚至不用睡觉……我们分手那天他也在,他中文很好,我没有办法暗示,说‘不得已的原因要暂时分开’,他在你背后做威胁的手势。你问我是不是劈腿爱上别人,我只能说是……” 分手那天的事我都已努力忘记,钟文莘口述重演,“……你泼红酒到我脸上,我几乎有冲动想拉住你,但是他就在你背后笑……” 我听到毛骨悚然,钟文莘说,“……对了,还有分手邮件。他起草了一封长邮件述说我如何爱他,要我用邮箱发出,他中文其实语病很多,我以为你能发现,但是并没有。” 我匆匆扫过的那封分手邮件,哈,好讽刺。 33 我很困,但太阳穴在跳,气到不想睡。 今晚真精彩,不知什么时候,我同予勋已经离了有十公分远。 烟瘾上来,我对予勋说,“你都知道。” 他沉默看我,很久才点头。 我说,“你找了个疯子来抢我男友。” 予勋说,“嘉颖,对不起。” 除此之外,我猜还有很多事我不知。他必定还做了些什么,拖住钟文莘,以至于我从来没他消息,而钟文莘也蠢到一直信他。 但已不想听。 我抓起沙发上的外套要出门,口袋里有香烟,唯有尼古丁能拯救我。 ****** 予勋拉住我,我太没用,居然甩不脱,他说,“抱歉,嘉颖,对不起……I’msosorry。” 他除了道歉已经不会说话,我对他失望透顶。 予勋算计我男友,抱歉,是前男友,毁我初恋,偏在最甜蜜时。 我下意识开口,“人都说,防火防盗防闺蜜,原来也可这样理解,予勋,多谢你教我一课。” 予勋表情僵住,动作滞了一下,卸力瞬间,我从他怀里挣脱。 换成钟文莘来拦我,“嘉颖,你脸色很差,该去休息,改天再说。” 予勋又来搂我,“嘉颖,先去睡。” 我喊他放手,他犹豫下,松开。 确实是困,我决定先睡,朝房间走。 迈一步就不慎脚软,眼看要撞到地上,被人从背后抱住,“嘉颖,当心。” 是予勋。 不知独自爬不爬得到床,只好任他扶我回卧室。 想起钟文莘,停下脚步转身,“你先回去吧。” 他目光落到予勋身上,再看着我,“嘉颖,我周日晚才回伦敦;记得call我。” 我心乱如麻,敷衍说好,他眼睛顿时有了神采。 ****** 躺到床上,予勋说,“嘉颖,晚安。” 按熄电灯,但脚步并未移开。 我闭眼问他,“予勋,为什么那样做?” 他沉默一会,说,“嘉颖,我爱你。” 我想说我也爱他,只是卡住无法出口。 他好像在床沿坐下,我微睁眼,客厅灯光勾出他轮廓,看不到表情。 他犹豫着伸手来抚我脸,我迟疑下,并没有躲开,说,“你这几日是故意躲我,要我满世界找不到你,时时刻刻挂记,这样才意识到你重要。” 予勋没有回话,我问他,“你觉得这样,会更容易取得原谅?” 他手僵了下,抽回手,轻声说了“嗯”。 他太任性,偏偏算得精准,他对我而言,已比什么都重要。 我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抓他手,“予勋,你说爱我,你也知我那时深爱钟文莘,为什么又要我伤心……” 他俯下身下来吻我额头,“抱歉,嘉颖,我太自私,只想独占你。” 我没法怪他。 予勋说过,爱情未必是因为那人有多重要多适合,只是因为某些共同分享的回忆无可比拟。 关于钟文莘的一切都已远去,唯有同予勋的种种,历历在目,提醒我爱他。 予勋的吻移到鼻尖,脸颊,再然后,到我唇上,几乎想也不想就开始接吻。 予勋做错事。他毁我初恋,害钟文莘被疯子纠缠,又编派他成花花公子,令我难过得生不如死。 我重重咬他舌尖一口,血腥气在口中弥漫。 他任我发泄怒气,伸手垫到我头下面,好像再咬他几口也无所谓。 只是我登时后悔。推我入绝境是他,再把我一点点拖离痛苦也是他。 他知晓我性格上所有弱点,知道我畏首畏尾,怕背负责任,又不懂珍惜,失去才知重要,因此处处算计,偏偏我爱他爱到不分青红皂白,他做错多少事,还是只能原谅他。 恍惚间听到关门声,大概是钟文莘走了,予勋到床上抱住我,轻声说“晚安”。 再后来就睡着。 ****** 是饿醒的。 窗帘缝隙也是一片黑,原来又是黑夜。 我伸手去探床头柜,听到人说,“醒了?” 是予勋,才意识到他抱着我,嗓子很干,我不清不楚“嗯”了一声。 他好像要起床倒水给我,我说,“予勋,不要走。” 抽烟烧坏嗓子,难听得要命,他说,“起床吃点东西。” 我打开床头灯,刺目灯光下下意识闭眼,才想起昨晚睡前没有刷牙,闹钟显示是八点一刻,看天色该是晚上,予勋说,“你睡了一整天。” 刷过牙,茶几上摆着食物,是西式麦片,满满一碗,看到就没胃口。 又犯起烟瘾,下意识去翻外套口袋,予勋说,“不用找,都扔光了。” 把碗推开,“不想吃。” 他扔我烟,我不吃他准备的东西总可以。 他冲一杯热巧给我,说,“喝完出门,免得半路晕倒。” ****** 附近有中餐馆,叫了牛腩汤面,哗哗吃掉半碗,搁下筷子看予勋时,他才不过动了两口,目不转睛看我。 我问他,“晾了我十天,怎么昨天忽然想到过来?” 他说,“钟文莘call我,说在你公寓翻出大麻,问我怎么管的你。” 我盯着他,他心虚,来捏我手,“嘉颖……” “我连call你十天你躺尸,钟文莘一个电话你就过来?”我气结,筷子都要折断,“你到底爱我还是他?” 他脱口而出,“我当然爱你!” 声音太大,言惊四座,中餐馆都是华人,多少眼刀掷我们身上。 我抽回手,低头捧面碗喝汤,好饱。 他压低声音,“嘉颖,我反复听你留言,手机都听到没电;还是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刚好case赶到最后几日,琐碎事情太多,伺机把这些抛到脑后。” 我才发现他下巴似乎削尖不少,我瘦太多,竟没发觉他看起来也不好,皮肤干燥粗糙,一张脸上唯有眼睛很亮。 ****** 我再吃不下,把碗一推。 他说,“昨天见到你真吓了一跳,没想到会这么糟。我以为你爱我不过随口说说,照你性格,总要……” “欲擒故纵玩得高明,苏予勋,原来我才段数不够,爱情专家,我甘拜下风。”我打断他,作揖。 “嘉颖,我知道错。” “知错能怎样?能倒退两年,把初恋还我?” 我嘴太快,出口就后悔,已经打算原谅就该放下,不知道予勋会不会多想。 “不能,也不想,”他心态很好,完全不受影响,“嘉颖,除了这件,什么都可以。” 我给他一个白眼,他居然来捏我脸,“你是我的。” 34 公寓楼下恰好Eleanor在抽烟,同她打个招呼,勾起我烟瘾,但予勋眼皮下没可能碰香烟。 进了公寓楼忽然被予勋按在墙上吻,其实并不讨厌,结束才问他,“怎么这么突然?” “你犯烟瘾,接吻治疗法。” “经典条件反射?”我笑起来,“动物行为学那科你不是没修?” 动物行为学是大二一门选修,予勋曾说,这门课不是“不证自明”就是“解释不通”,偏偏我异常感兴趣,虽然他不修也独自去上。 “我也听了几节课。” 这才想起,那时偶尔起不来床或是来不及赶死线,call予勋去替我上课抄笔记,分明他不修这门,但从无推诿。 我道一声“辛苦”,他笑说,“借送笔记机会多见你几面,我甘之如饴。” 予勋嘴太甜,真是被他吃定。 ****** 手机被予勋从实验室找回,刚才出门时又忘记,回到家才看到有斋藤简讯,问我可好。 我回一切都好,简讯刚发出电话就打过来。 “Caine,昨天我真不是有意叫哥哥过来,但是你那个样子,知情不报,恐怕事后要被他剁碎喂狗……” 我心道原来是她报信;哪里那么夸张,钟文莘对她宝贝得很,“我原谅你。” “Caine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插手……你不要怪我,我来看你好不好?” 我换只手握手机,方便予勋从背后抱我,“你周末不陪男友,来看我做什么……” 他在我耳边吹气,才吃过晚餐,古人怎么说的?饱暖思银欲。 斋藤说她刚好赶完死线,很担心我,我稍微转头,予勋已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可惜我讲电话,没法同他换吻,只好对斋藤说,“……就算你得闲,我也还有男友要陪……” 手机震了一下,竟然没电,不知她听到没有。 扔掉手机吻住予勋。 从被予勋搂住就开始发情,他在我讲电话时挑逗我,这个吻急不可耐,恰好中他下怀。 口舌纠缠,忽然想到昨天咬他舌,问他,“还痛不痛?” “那一拳?痛,钟文莘一点都没留力气。” 他笑着装可怜,我一眼看破,“你应得。” “是,换来嘉颖,简直物超所值。” 然后是一个很深很久的吻,抽烟的缘故连肺活量也变小,被予勋放开才大口吸气,被他笑,“叫你抽烟,连吻技都退步。” 不过两周前我还说他吻技亟须TJ,被他教训难免有心理落差,要再证明给他看,被他笑着推倒在沙发,头枕着沙发扶手。 35 予勋身体覆上来吻我,让人心安的重量,身体触碰间就起反应,我问他几时回伦敦,他说可以待到周二。 太好,有大把时间挥霍,所以安静接吻,悠哉悠哉。 像剥洋葱一样层层脱掉外套毛衣,剩到衬衫,沙发太小且硬,昨天在浴室做到背疼,现在才反馈到肌肉和骨头上。 我提示他要去卧室,他说,“其实我很想在沙发做。” 我问为什么,他说,“你在沙发上色诱我,简直太棒;沙发是我福地。” “沙发套子从我搬来那天就没换过,你还是坚持?” 我故意吓他,果然他主动拉我起身,边走边吻,顺带解开衬衫扣子。 ****** 门铃在我们离床一步之遥的时候响起。 我以往的原则是,到床上只关心床事,除非有人破门而入。 可惜还没到床,叹口气要去开门,予勋表情委屈,我说,“大概是斋藤,不想她等太久。” 毕竟是女孩子,予勋或许联想到钟文莘觉得理亏,放开我手,欲盖弥彰地整下我衣襟,“好了。” 他露出八颗牙齿笑,竟然是往下多解一颗扣子。 我暗笑自己太天真,予勋怎么会觉得理亏?但解开扣子正合我意,果然我也色欲熏心。 开门果然是斋藤,好在钟文莘不在,我松口气,她眼睛亮晶晶,捂嘴惊呼,“Caine你看起来好工口!幸好我哥没有上楼。” “他在楼下?” “被一个抽烟女拦下,说见过他的画像,真是奇怪。” 我下意识猜是Eleanor,但Eleanor喜欢女人,这幢公寓学生不少,说不定又有人看上钟文莘那张脸。 不由一身冷汗,Leonard那样人存在,予勋只是推波助澜,或许不需要这样推力,也会寻到机会缠上钟文莘。 但又或许是因予勋给了Leonard机会,才让他从stalker更进一步,贪欲膨胀,想要更多,即便不能全怪予勋,他也无法推托。 “你好,”予勋不知何时冒出,搂住我腰,对斋藤说,“进来坐下?” 我偏心太过,看到予勋那张脸就只觉他有理,Leonard的事情只求忘记,再不想深究。 斋藤目光在我和予勋间流转,最后还是说不用进门,“Caine,明天能否请你一起午餐?我想我哥同Peter和解,但他被我哥揍过,胆子太小;你在的话,我哥总不会太凶。” “好,一定。”予勋好大方替我答应,我并没有想好如何面对钟文莘,予勋分明要添乱,结果他说,“我也会去,之后的事,他来说才好。” 斋藤云里雾里,展颜笑说,“Caine你瘦掉这么多,真是我见犹怜,赶紧补回来才好。” 我要教她正确使用成语,她已经蹦蹦跳跳下了楼,而予勋神色略为黯然,“嘉颖,对不起。” 他每次这种表情总让我心软,还来不及说“没关系”,他说,“会好好补偿你的。” 被他拖手吻住,“在床上。” 36 午餐约在中餐厅,斋藤和她男友已到,两个人看着菜单窃窃私语,还间或带笑,我喊了她名字,“薰酱,看什么笑这么开心?” 她才抬头,“Caine,Peter问我什么叫FishfilletinShanghaisauce,原来就是红烧鱼。我也说不清楚,怎么红烧叫Shanghaisauce?” 我和予勋落座,都说不知,翻菜单找那行Shanghaisauce的字。 “因为是海派红烧,口味偏甜。” 抬头发现钟文莘到了,中式圆桌省去挑座位的尴尬,他坐在斋藤与予勋中间,对面是我。 “薰,你没说嘉颖会来。”钟文莘翻着菜单,微蹙着眉。 钟文莘穿一件立领的呢子大衣,海军蓝显得很学生气。 刚好服务员过来点单,钟文莘点了清茶,又流水样报菜名,末了还加一句,“少油,少辣。”或许是为了我肠胃。 他并没有抬头看我,反而是予勋推了我一下,对我耳语,“嘉颖,现任在这里,虽然做错事,但也不要对着前任发呆。” 他从不理亏,唯独对我愧疚,我偏拿他没办法。 ****** 钟文莘好像这才注意到我们,对我说,“嘉颖,你看起来好很多。” 我说是,刚好茶上来,钟文莘斟好,先递给斋藤,再是我,再是余下众人。 Peter同钟文莘说话,解释前事,多半是误会。 其实Peter比我们三个高一届,或许年龄还大过钟文莘,但口气谦恭,果然如斋藤所说,是怕了钟文莘。 钟文莘说之前他也太冲动,我们听得出来敷衍,但Peter似乎很兴奋。 钟文莘和斋藤都在英国长大,因而英文流利,何况华人言辞上最委婉,Peter恐怕并没有听出钟文莘对他并没有太认可,还当是冰释前嫌。 我们都不打算点破,甚至连斋藤也觉得如此就好,然而钟文莘打断他直说,“Peter,我并不喜欢你,但薰喜欢你,我尊重她选择,但你最好不要误会。” Peter略尴尬,幸好菜接二连三上来,斋藤一一告诉Peter哪些盘子里带花生;原来Peter花生过敏,一桌上有大半他都不能碰。 钟文莘事先并不知道Peter的过敏原,为此道歉,Peter说没有关系。 喜欢吃花生的那个人是我。 再看满桌的菜,居然没有一道不对胃口。 ****** Peter不擅华人饭局,和予勋隔桌开始谈他们上次没来得及谈完的某些政治问题,我干脆同他调位,坐下才发觉旁边是钟文莘。 那边三个人交谈热烈,钟文莘忽然开口,“想不到薰竟然邀你来做靠山。” 我说,“你上次动手,大概吓坏她男友;我都不知你会打人。” “到法国之后才开始练空手道,小时候母亲要我练,从没听进去,吃亏了才知道功夫重要。” 我反射弧太长,良久才意识到他说的吃亏是指被Leonard胁迫。 真是太傻。 哪怕当时我有一点点怀疑,去搜下脸书上Leonard主页,也会发现事有蹊跷。 钟文莘口味再猎奇,也不至于在短时间内爱上Leonard,只是我从来不懂坚持,又是初恋,只觉被整个世界背叛,无心追究真相。 侧过脸看他,才发现他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那天故事还没讲完,我问他是否愿意讲,他顿了顿,说好。 于是我打断予勋和Peter谈话,跟他耳语,“我和钟文莘去喝茶,这边太吵,不好讲话。” 予勋捏了下我手心,“结束call我,我来找你。” 我说好,起身穿外套。 予勋看我的目光里有种不安,我俯身吻他,他才放心。 在中餐馆,果然被人侧目,但我不介意,予勋更是。 37 室外很冷,一路无话。 到了高街那间司康最好的咖啡馆门口,他说,“这间就好。”于是先后走进去。 点了茶和司康,才想起来就是在这个位置他求的婚。 大概他也想起来,轻笑出声,“嘉颖,我再求一次婚,你会不会答应?” 我摇头说,“不会。我很爱他。” 他并没有失落神色,“你很直接;我也忘带戒指。” 于是开始说,“那年五月同Leonard到法国,和他同住。等我可以联系到你的时候,发现你已经拉黑了我和所有共同好友。” 我说,“我当时很生气,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 “我懂,你就是这样性格。嘉颖,你的朋友都很铁,我在他们眼里是过街老鼠,没人肯同我说话。” 他苦笑,接着说,“Leonard一直在画我,他很爱这张脸;我尝试用刀子割过,没等到下手就被他发现,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我问他,“你和Leonard怎么分手?” 分手这个词大概不是很确切,但他不深究。 “七月某天Leonard带我去乡下见他家人,晚饭后他被家人留下,我独自返回旅馆,结果次日发现他已自杀,我忽然自由……” 对Leonard的死我竟然没有一点触动,某些细节令我想起原来听过这个故事,从Eleanor那里。 如今才能理解她如获大赦的心情。 “……我从Leonard公寓找回护照和卡,第一时间要买机票回国找你,但是所有信用卡都废掉,发现我父亲对我断供。” 我猜是因为性向缘故,“我以为你早已同家里出柜。” 刚好茶点上来,钟文莘斟给我,“我母亲和薰都知道。我本打算毕业后经济独立,再同父亲出柜,也可以带你回家。他虽然古板,但一定会喜欢你。” 他顿了一下看我,眼神温柔。 我想起他曾跟我形容过他父亲,说是老学究,或许我这张“乖孩子”脸会合他胃口。 “……跟Leonard去法国闹得太大,被父亲得知。因为五月就离校,没有拿到毕业认证,他非常生气,我被锁掉信用卡帐户,这次连母亲也站在他那边,薰的零用钱都精确到便士,甚至绝食抗议也没有用。” 钟文莘是富家公子,我很难想象他被断供后如何度日,他继续说下去。 “……好在,之前收到工作offer的那间咨询公司在法国有分部,反复交涉后也同意收我,因为不通法语生活勉强,还要处理工作签证租住公寓各种问题;总之等一切回归正途已是九月末,总算联络到苏予勋,他说你非常生气,绝不会想见我,因而我请他代送你生日礼物。” “予勋他,怎么说?” “他说你收下,但没有任何评价。” 我犹豫了一下说,“谢谢你,其实我很喜欢。” “之后从苏予勋那里听说关于你的只言片语,现在想来恐怕或真或假;你脸书上没有任何更新,我不知道你仍在本校念博士。法国这边,我进入公司渠道异常,必须比任何人都努力。” “你向来很认真。” 于是他微笑说谢谢,“转机在今年夏天。父亲终于愿意见我,薰的A******Levels成绩达标,确认来本校念书,在翻学校网站时看到你的名片。” “薰她,认识我?” “我给她看过照片,她知道你叫Caine,但学校网站上是嘉颖,她说看到一个博士生很像,我才知道你一直在英国。”他忽然停顿,“你一点都不吃?” 我没有动过司康,说,“午餐很好吃。” 但仍旧掰开一个司康涂抹果酱和奶油。 这才意识到故事已讲完,该是听众评价的时候。 38 我搅着既没有砂糖也没有牛奶的红茶,欲盖弥彰不去看他,“抱歉,这些我都不知道。” 他独身在法国很辛苦,现在听到仍是心有余悸。 “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刚重见就求婚?” 问出不着边际的问题,我下意识抬头,钟文莘眼角带笑,仿佛不言而喻。我才想起来他说我梦中喊着文莘,难免让他有我仍爱他的错觉。 “戒指是毕业前准备,本该在毕业典礼后跟你求婚。” 他说过等议院批出同性婚姻立法就结婚,原来早有计划。 我骤然出声打断,“对不起,我变心了。” 如果回忆过去,我怕再造成误会,“我爱予勋。” “我知道;我注定争不过苏予勋,他一定要得到你,我……” 他移开目光,开始涂抹司康,“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 我心情很糟糕。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合,导致最终同他错过。我曾深爱钟文莘,如果提早半月知道这些事,他来求婚,我十有八九会答应。 但不过半月时间,心境全然不同。 我开始揣测半月之前的自己,究竟是爱钟文莘,还是予勋。 予勋是始作俑者,之后又在钟文莘的事情上撒了无数多谎,但我爱他爱到发疯,他消失十天,我险些成瘾君子,无法想象他要离开,是喜欢,依赖,也是爱。 钟文莘忽然说,“我们在一起时从未有过争执,我本以为可以这样下去一世,但没有情侣可以一直和睦,或许也是为什么我们感情稍经挑拨,就散成一盘沙。” 我咬一口司康,咽下才说,“因为从来没有过争执,才更不敢相信背叛,但由你亲口说出,再不可置信也变作唯一可能。” 这间司康本市最佳,大概今天我心情不好,味道也嫌逊色,我放下司康,“对不起,错在我;我该对我们感情有更多信心,但我从不懂你喜欢我哪里。” 相比下,钟文莘太耀眼,本来同他在一起就没有会happyending的觉悟,因而结束时除了肝肠寸断,也有种“终于来了”的感慨。 “你张脸是我杯茶,”他忽然语气转轻薄,不知是否为轻描淡写,“薰见到你真人,险些被你迷倒,信誓旦旦说要追你,到底是我妹妹,连眼光也如出一辙。” 他盯着我继续说,“认识你之后,才觉得以貌取人太过肤浅。你看起来平和,但分明冲动固执又毒舌……” 我首次听他数落我缺点,“钟文莘你……” “但你又可爱,待人真挚,分明说话刻薄,但被你噎到反而开心……” 钟文莘忽然收声,低头安静地吃完一只司康。 我不知说什么可以宽慰他,总觉得任何词汇都显得虚伪,或许还不慎牵动某些回忆。 ****** “文莘,”我许久没有用名字称呼他,引他抬头。 “对不起,我太冲动,如果我肯多些信心,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结局。” “你性格就是这样。” 钟文莘口气平缓,替我斟茶,“嘉颖,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感情该是完美主义,不容犯错,更不允许欺骗;你说再忙也不可晾你超过一周,否则分手一定彻底,绝不回头。” 是,我说过很多话,但接二连三为予勋破戒。 我也知我双标得太过,钟文莘恐怕也为此不平,因而解释,“抱歉,那时太小,对爱情想法不切实际。” 他放下茶壶,“不,你对他……从来纵容。” “我一直把予勋当孩子。文莘,不要吃这种醋……” 他苦笑,我才想起吃醋云云已经不适用。我只想让他知道过去对他心意并不掺假,慌忙间蹩脚英文冲口而出,“Youweremyentireworld。” “用usedtobe更好,强调过去,免得我听错,当作现在时。”钟文莘笑了下,纠我文法。 他有心开玩笑,气氛轻松不少,于是我说,“我该替予勋说抱歉。” “大可不必;他不会觉得抱歉,而我,”钟文莘瞬时冷下脸,“无法原谅他。” 他太坦白。 我怕他问出“嘉颖,如果你早知分手原委,是否会有动摇?”这样问题,我大概要违心地说不会。 但终归没有。 ****** 茶喝完一壶,司康也不打算再叫,钟文莘请侍者结帐。 我要拦下,“我叫你吃茶,该我请你。” 钟文莘说,“Letme” 他语气坚定不容质疑,一如既往。有次他下厨、我打下手,我蠢到被油溅,他从此再不放我下厨,连热牛奶都再三叮嘱。 他待我太好,惯出我任性,感情中容不得一点波折。 我要call予勋同他说已喝完茶,钟文莘拦住我,“信不信,不用你call他,就能在三分钟内见到他?” 我信。我同钟文莘单独喝茶,予勋大概心惊肉跳,但还是问,“如果不是,怎么办?” “我送你到公寓。” 我说好,拿手机计时。 出门即是高街,予勋不在门口,时间走得飞快,已经150秒,我对钟文莘说,“他不在,恐怕要劳驾你送我回去。” 钟文莘叹气说,“不是来了?” 予勋在街对面,同我招手,街上没有很多车,他转眼就到眼前。 忽然被人搂住,手臂收紧,钟文莘声音在耳边响起,“嘉颖……如果改主意,随时call我。” 他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否空气太冷所致。 我说谢谢不用,听到他轻叹一声,放手。 予勋表情如常,我知道他只是故作大方,去拉他手,同钟文莘道别,转身朝公寓方向。 ****** 转身瞬间泪水充盈眼眶,强忍着不落泪,但视线已模糊。 我忘记手套,又像上次那样被予勋塞进口袋里,他问我谈得如何,我喉头酸涩哽咽,无法开口。 他发觉我异常,“嘉颖,怎么回事?” 好笑,他竟然问我怎么回事。 原本钟文莘已是个模糊影像,但一盏茶时间,活生生的钟文莘回到我眼前,不由想起过去种种,尘封许久的感情汹涌而出。 我该大声斥责予勋拆散我同钟文莘,该骂他混蛋,但说不出来。 因为哽咽,也因为予勋同样曾难过,他也情非得已。 ****** 回到公寓,我把自己反锁进浴室,盯着镜子里那张脸。 眼睛很红,有两道水痕沿脸颊滑下。 予勋在敲浴室门,“嘉颖?你还好?” 大概十几下之后予勋放弃,我洗过脸去开门。 “好像重新分了一次手,”我努力放松口气,“我和他曾经那样相爱……我不知道怎么会走今天。” 我移到沙发,手插进头发里不由自主地抓头,予勋在我旁边坐下,拉住我手。 “……而且,我无法告诉文莘。我不能让他觉得我有任何一点动摇,后悔,或者惋惜。所以我只能同你说,予勋,你不懂我有多难过……” 他已经抱住我,我问他,“予勋,全世界都好,为什么偏偏要是你?” ****** 他双臂搂得我很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说,“嘉颖,我一辈子来还你,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他又说了一遍,“嘉颖,我用一辈子来还,请你收下。” ——正文完—— 苏予勋番外之四人游 “啊——” 三秒钟前嘻嘻哈哈立在船尾撑船的人忽然“扑通”一声落进水里。 “嘉颖!”“嘉颖!”钟文莘和Lily的喊声。 嘉颖不会游泳,因而大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予勋身体已经落入水中。 “予勋!”是Lily在喊他。 嘉颖在面前两米远处扑腾,苏予勋吸一口气,潜过去,顺利抓到他手。 “嘉颖,是我,放松!” 在水中扑腾的人力气大得惊人,苏予勋几次都被甩开,还呛了水。 换个方式,苏予勋从水下把江嘉颖拖起来,探出头,“嘉颖,不要再动,我快断气了。” 对方才放松了身体,船上钟文莘和Lily合力把江嘉颖拉上船,苏予勋沿着船舷撑起自己身体时,钟文莘已经脱了外套,罩在江嘉颖身上。 “予勋,你还好嘛?冷不冷?”Lily问,苏予勋连外套一起跳落水,现在全身湿透。 江嘉颖咳个不停,脸色苍白,钟文莘搂着他轻拍着他背,“……文莘我ok的啦……咳……” 好碍眼。 “苏予勋你简直蠢哭了,拉我上来就好,还要自己跳进去。” 对方缓过一口气,就立即以这种刻薄的方式感谢自己,湿掉的头发附在脸颊侧边,嘴上倔强但看起来可怜巴巴,搂着他的那个钟文莘半蹙着眉。 抱嘉颖的该是我。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百次有这样的想法。 发觉头发正被人擦拭,原来Lily已经随手抓起昂贵丝巾为苏予勋吸头发上的水。 “我自己来。” 苏予勋握住Lily的手,对方楞了一下放手,笑得莞尔,“你总算不说谢了。” Lily是三个月多月之前交的女朋友,笑起来很像嘉颖。 而嘉颖和钟文莘交往满四个月了。 ****** 苏予勋与江嘉颖同院同届同系,房间是隔壁;本科生的房间很基础,浴室和厨房都是整层共用。 二月一个晚上,苏予勋肚饿,进公共厨房煮夜宵,撞到江嘉颖和男人接吻。 旁边炉灶上似乎在煮什么,热吻中的两人连水溢出锅都没注意到。 “你们在做什么?!” “啊,”被撞破的江嘉颖反而很坦然,“我们在一起啊。” 他嘴唇因为接吻的缘故很湿润,语气甜蜜,脸颊绯红。 男人叫钟文莘,苏予勋见过,江嘉颖最近和他走得很近,泡图书馆都是跟他。 苏予勋不记得自己如何反应,有没有下意识爆出“基佬”之类的词汇? 唯记得自己面色阴沉地离开。 放弃夜宵,回房间温习功课,才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一张A4纸的笔记读了快一个钟头,直到江嘉颖来敲自己的门,“予勋,你不习惯?” “……没有。” “喂,不爽就说出来,摆什么臭脸。” 不想听他说话,冷淡地关上门。 晾了江嘉颖一整周,对方似乎也趾高气昂,没有言和的意图。 与此同时注意到Lily,对方是华人圈里广受欢迎的女生,性格爽朗,笑起来很漂亮。 但Lily同自己说话时会脸红,不过一起泡了几次图书馆就开始交往。 以为这样就可以接受江嘉颖同钟文莘交往的事实,在实验课上主动走到他身边,“嘉颖,这个实验一起做吧。” 江嘉颖眨着眼似乎没有听清,于是苏予勋重复了一遍,“两人一组,跟你一起做。” “好啊。”眯着眼笑起来的样子可爱到想去掐一下,Lily……只是一点点像而已。 和Lily交往很顺利,虽然起初时两人略拘谨,苏予勋永远说着“谢谢”,而Lily很快克服脸红的习惯,接吻之类的也成日常。 对方结束时往往显得羞涩,经常说,“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苏予勋并没有。 偶尔吻着Lily走神,吻嘉颖的话,会不会感觉不一样? 就会发觉自己呼吸加重。 四月底春假结束,苏予勋才满十八,Lily比自己大快两岁,费心地准备了一场生日party,江嘉颖当然在被邀之列,然而出乎意料地带来钟文莘。 江嘉颖和钟文莘交往的事情没有公开。 春假期间江嘉颖同苏予勋一起回国,还处处寻虾饺吃。 苏予勋没有问过他们交往的情况,江嘉颖也不提,或许并不顺利? 生日派对在中餐厅晚饭,江嘉颖与钟文莘两人并座,左撇子的江嘉颖对邻座右手持筷的Lily很抱歉,将椅子朝钟文莘处挪了几寸。 饭到中途,苏予勋掉落汤匙俯身去捡,恰好看到桌底江嘉颖同钟文莘相握的手。 起身的时候撞到桌沿,吃疼不慎叫出声,Lily很紧张,而嘉颖同钟文莘不知在说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出状况,因此连胃口也受伤。 之后Lily安排了烟寨ktv的包厢,但江嘉颖和钟文莘借口“有事”要先走。 苏予勋送他们到门口,看两个人拖手离开,直到Lily电话打到,“大家在等寿星唱生日歌,你怎么半天不回来?” ****** “啊嚏!”被江嘉颖的喷嚏声打断思绪,接下来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苏予勋也开始“阿嚏”,钟文莘说,“我撑回码头。” 江嘉颖嚷嚷着不要,“下游有一家pub很有名,我想去很久了,你撑船五分钟就到。” “会着凉。” “去pub喝一杯就不冷。” 钟文莘正用衬衫袖子拭着江嘉颖湿透的头发,听他这样说,似乎有脱衣的打算,而江嘉颖说,“不要随便露肉给别人看。” 钟文莘只好作罢,移到船尾,撑得飞快。 他很有游船的经验,特意带了防水包,上船时提醒大家把电子设备放好,以防落水。只是没料到江嘉颖居然能自己掉下去,否则他该连浴袍都备好。 江嘉颖从防水包里取相机拍照,下午阳光很好,虽然风大;穿着钟文莘的外套显得很开心,拍完了船尾撑船的钟文莘,说,“这段河面很美,我拍你们。” 苏予勋才意识到原来是对自己和Lily说。 Lily主动靠到自己身上,苏予勋下意识地向后挪保持距离,对方疑惑地望过来时,才说,“我身上湿了,不要靠上来弄湿你衣服。” Lily说着“不要紧”,仍旧靠到他胸口,对面江嘉颖举着相机说着,“一二三,Cheese!” 苏予勋打赌自己的表情很僵。 ****** 下游的酒吧叫VictoriaArms,大概历史悠久,木地板吱嘎吱嘎地响,空气充斥酒窖里陈朽味道。 江嘉颖犹豫了很久都没有选定酒,询问钟文莘两种苏格兰威士忌的区别。 钟文莘是英国长大的华人,家境看起来很好,对中产阶级的各类消遣都熟稔,因而在仔细介绍。 或许跟嘉颖言和是个错误。 江嘉颖和苏予勋冷战期间除了上课几乎不打照面,也很少在宿舍里看到江嘉颖,大多数时候他都住到钟文莘那里。 而和好后时常能在走廊撞到,偶尔清晨还能看到钟文莘湿着头发从公用浴室走出来。 至少也代表了苏予勋在江嘉颖心中的份量;如果钟文莘的出现会惹他不快,钟文莘就不会出现。 某种烦躁心情不停滋长,或许,就不应该和嘉颖和好。 ****** “予勋,你喝什么?” 被Lily轻推了一下肘部,苏予勋下意识说,“跟你一样。”于是Lily向柜台上中年大叔说了声“OnemoreCrabbies” 酒吧里坐满,于是四个人拿了酒在露天座椅坐下。 苏予勋不知道是什么酒,直到入口才发觉是姜味啤酒。没有难喝到无法容忍,但风有些大,啤酒喝得很冷。 江嘉颖则品着那杯苏格兰威士忌说着“好喝”。 ****** Lily很早就看出江嘉颖和钟文莘在交往,并且毫不在意。 上个月某天Lily调侃钟文莘长得很帅,如果没有后代,难免浪费帅哥资源,而江嘉颖把炮火引到苏予勋身上,“你男友也很帅,不如多生几个,好平衡一下帅哥数量?” Lily笑着要去捶江嘉颖。 那天晚上和Lily泡完图书馆回家,忽然她开口,“予勋,同学赠我一瓶红酒,一起喝怎么样?” 不知道到宿舍会不会又在走廊撞到钟文莘,干脆迟点回家。 于是苏予勋说好,去Lily房间喝酒。 似乎是葡萄牙酒,味道偏甜,头有些晕,看到度数才发现比普通红酒高不少。 Lily醉得很快,软绵绵趴到自己怀里,不知几时开始接吻。 直到对方开始帮他脱外套才发觉不对,推开对方,“Lily,我同你在一起并没有这个企图,交往才两个月有些太快。” Lily好像清醒了一点,苏予勋意识到方才出口的话或许伤她自尊,想说些什么,Lily笑得大方,“不要紧;我也知我不丑怪,既然你都有耐心,我自然等得起。” 喝完杯里剩酒就告辞离开,Lily说着“谢谢”。 回到宿舍接近午夜,酒精作用下睡得很浅,不知哪里传来“嗯啊”的喘息声。 起初以为听错,不甚在意,但黑暗中声音益发清晰,才确认不是幻觉。 或许是隔壁叫Nicole的英国女生,时常见她门口搁着袜子,英国人用来代表“有人过夜”的记号。 苏予勋从来嗜睡,并没有被叫床声音影响过睡眠,直到分辨出声音的方向。 是嘉颖房间。 意识到这点后,先前以为是幻觉的喘息声不断放大,确实是男人的声音,嘉颖的声音,似乎很快乐的声音。 声如擂鼓。 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就算打开mp3把重金属乐调到最响,嘉颖的声音也能穿透层层金属声。 ——不是物理上的声音。 嘉颖的声音,正从自己脑海深处传出来。 只能自暴自弃地放弃,开灯,在地毯上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消耗一些卡路里似乎因疲倦感到困意,上床关灯。 嘉颖在叫床。 声音诱人而甜蜜。 反复开灯关灯的过程,直到因为想象着嘉颖的脸、结合他的声音,发现自己的勃起。 依靠嘉颖的声音自慰到高朝,才沉沉睡去。 次日早晨九点有课,苏予勋正要去敲隔壁的门,江嘉颖的电话打过来,语气困倦,“予勋,上午起不来了,笔记要拜托你。” 一个钟头的讲座结束回到宿舍,敲江嘉颖门,开门的是钟文莘开,“嘉颖还在睡。” 门后一片暗黑,看起来拉着窗帘。 “你们昨晚很吵。”苏予勋把笔记塞到钟文莘手里。 “抱歉。”语气毫无诚意,甚至无法掩藏笑意。 真是讨厌。 ****** “风好大。”江嘉颖忽然说,又打了一个喷嚏,钟文莘与江嘉颖都喝烈酒,小小一杯早已饮尽,但Lily和苏予勋还剩大半。 苏予勋也无可自制地打了一个喷嚏,果然Lily也说,“我们回去吧。” 从叫VictoriaArms的酒吧离开,仍是钟文莘撑船。四人中唯有他撑得最好,偏偏江嘉颖一定要逞能,才导致落水。 一上船苏予勋就喷嚏不断,江嘉颖还有钟文莘的外套,苏予勋仍旧穿着自己湿透的外套任风刮。 “回去叫文莘煲汤,他手艺最好。”江嘉颖说,又一个喷嚏。 钟文莘大概在船尾也听到,到码头用了不过十分钟。 “总算到了。” 下船后江嘉颖请路人以码头为背景拍照,先是四人一起的doubledate照片,再是他和钟文莘独立照片,被钟文莘说,“照片什么时候都能拍,快点回去。” “第一次落水很兴奋。” “傻。” “咔嚓”一声快门声音,路人笑着说,“好了,你们两个真可爱;哦,你们四个都很可爱。”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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