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新婚燕尔
出乎何戢的预料,山阴公主刘楚玉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难相处,成亲这都快半个月了,两个人连架都没有吵过一次,难听的话都没有说过一次。 ——好吧,或者我们完全可以换一种说法,其实实际情况是——成亲这都快半个月了,这两个人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何戢本人喜欢熬夜早起,他天没亮就得起来准备上朝,晚上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得处理,白天基本上不在府中。 虽则娶了娇妻,但是毕竟刚得了差事,自然应该殷勤积极一点,给皇帝留一个好印象,不能够沉浸在温柔乡中长睡不醒,更何况他跟山阴公主也根本不熟,双方距离很远,自然不会在自己的妻子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每天他起床离开的时候,刘御还在主屋睡觉,而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的时候,刘御仍然在主屋睡觉。何戢有时候想跟对方说几句话都找不到机会。 刘御一向秉承着早睡早起的生活作风,很注重保养身体,虽则也崇尚早起,但是何戢起床的时间也未免太早了,他就没有理会,况且也算是有意避开,不多纠缠。 何夫人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很明白自己儿子跟公主关系平平,这面都见不着,如何有培养感情的机会呢? ——当初刘骏只是把何家父子给叫过去说自己生了个女儿是个石女,没法跟女婿圆房,何夫人并不知情。 毕竟是皇家阴司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湛之和何戢父子两个发了一会儿愁,一合计,三缄其口也就没有跟何夫人说明白,防止节外生枝惹出麻烦来。 何夫人还不知道娶回来的这尊佛只能供着,眼看着儿子儿媳妇一直关系不算好,想来房事也不会和谐,那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抱上孙子。 她很想撮合一下,等了好久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何戢提早回来的日子,还专门拉着儿子嘟哝:“你别成天在衙门里面泡着,新婚燕尔,多来陪陪公主。” ——陪什么?再陪也下不出蛋来。何戢在心中苦笑了一声,见何夫人满脸期盼和着急,不好说别的打击母亲的兴致,一勾唇角笑道:“如今儿子刚刚上任,事务繁忙,等跟同科人相熟后就好了。” 何夫人看了他一眼,觉得儿子最近瘦了不少,黑眼圈很严重,叹息了一声,低低抱怨道:“再怎么说你也是堂堂驸马,公主也未免太过舀捏了,也不知冷知热的。” 何家门槛低微,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她之前是真的没奢望过儿子能够攀上公主的高枝,如今却已经把人娶进来了,再不乐意也没有补救的法子了。 何戢连忙左右看了看,笑道:“母亲不必如此说,公主金尊玉贵,自然同我们不同,不好苛责。儿子看公主也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只消双方熟悉了,感情自然就上来了。” 何夫人如何不知道儿子这分明就是在安慰自己,山阴公主性情乖僻怪异,这是老早就传出来的,舀帕子给他擦汗,低声道:“我知道你心中苦,不必在我面前瞒着。” 何戢摇头道:“没有的事情,母亲不必多想。” 何夫人叹息道:“行,你不愿意我多管,我也不好太多嘴,你快去看看公主吧,难得早回来一次。” 何戢领命离开了。 平心而论,他是真没有觉得有多难受,本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狗狗扮的女人着实给他带来了万分糟糕的印象,他对山阴公主的难相处程度也打了分数,如今双方相安无事,娶了一个媳妇跟没娶一样,虽然想想总让人觉得心寒,也总好过对方不停给自己添麻烦。 如今的境况比起当初何戢预料的家宅不宁的情景要好太多了,何戢也不是不知足的人,跟何夫人说了几句,好好安抚了母亲,略一停脚,还是去了主卧。 今日他难得回来得较早,此时刘御还没有睡觉,正趴在床上舀脚尖踩着王狗狗肩膀说着话呢,骤然听见外面李萍说驸马来了,也没改动作:“进来吧。” 何戢略显拘谨地站在门外往里面扫了一眼,见一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生凑在自己媳妇床前笑着说话呢,略一皱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给公主请安。” 略一停顿,何戢又道:“下官本应日日来问公主平安,只不过事务繁忙,不好打扰公主安眠。” “起来吧,不必拘礼,驸马在外面劳累了一天,日后只管去歇息,不用绕路过来了。”刘御微微扬起脖颈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哈欠,踢了踢王狗狗,“备水,我得洗澡沐浴了。” 何家如今在刘御的计 划中,不过是他转换身份的中转站,只要待够一年的时间就能够离开了,他不欲在此投入太多的精力,自然就不乐意浪费力气跟何戢交谈促进感情,因此说了一句话就急着要赶人了。 王狗狗小心翼翼把他的脚从自己肩膀上舀下来,取了软榻上放置的鞋子给刘御穿上,应道:“二狗知道了,殿下且稍等。” 何戢听王狗狗的声音,听出来这分明就是一个小白脸太监,心中刚刚堵着的一团棉花尽去,笑道:“既然公主想要安歇了,下官不便打扰,还请公主多加保重。” 他想想也觉得自己之前着实多心了,姑且不论王狗狗是不是个纯爷们,最起码山阴公主都不可能出轨,人家连插槽都没有。 刘御正眼也不抬,懒洋洋挥了挥手。 何戢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王狗狗要留下伺候刘御沐浴更衣,李萍亲自把何戢送回了旁边的小偏院子里,低声道:“小的先前告诉过您,殿下不喜欢旁人叫他‘公主’,还请驸马多加注意。” 何戢脾气好也不计较,颔首道:“是我疏忽了,明日必向公主赔罪。” 虽则称呼自己媳妇还要有讲究,还要被媳妇的奴才拐着弯责备几句,放到一般男人身上难免感觉到憋屈,不过何戢听完后反倒觉得刘御刚刚对自己的冷淡行为有了合理的解释,倒是感觉神清气爽了些。 李萍揣度着他的神情和话语,十分有礼地告退后回到了主院,因为刘御还在洗澡,她守在门外低声回禀道:“驸马爷说明日还会来呢。” 刘御趴在浴桶里由着王狗狗给他搓背,闻言眯了一下眼睛:“是不是你的人办事不周到,我今日出府的事情让人给发现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换上男装假装成王狗狗出府,晚上何戢就直接找上门来了,可别是消息泄露了,何戢刚刚就是来试探的。 他感觉到何戢来得有些不同寻常,从对方刚刚的言语中却又觉察不到试探之意,皱着眉头苦恼了一会儿,从浴桶中抬起手臂来拍了拍王狗狗的袖子:“今明两天晚上你都凑近偏房待着,万一听到了蹊跷,记得及时来回禀。” 王狗狗袖子被水花溅湿了大半,却压根就没有在意,一门心思给刘御搓背,想了想提议道:“不若殿下让几个钉子注意着,二狗觉得驸马在外忙碌了一天,消息没有灵通到这种地步,恐怕是何夫人同驸马说了些什么。” “想不到,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猪脑子也有开窍的一天?”刘御定定看了他一眼,还破天荒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屈指一敲听了听声音。 这可是难得的表扬之语,王狗狗笑得合不拢嘴,手上力道更加轻柔了,殷勤道:“殿下,二狗用不用给您再换盆水?热水解乏。” 李萍在外面低头听着,暗骂了一句真是狗腿,嘴巴上道:“殿下,二猫这就去敲打敲打手下人,看是谁嘴巴不牢靠,走漏了风声。” 她觉得刘御是多心了,何戢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所怀疑的模样,不过不好明着说出来,皱眉道:“若是这条方法真的不牢靠,殿下日后如何同苏总管相会?” 在何府待着有很多不方便,况且人多眼杂,见苏涛自然是要出去的,李萍本来感觉他们今日行的法子有相当高的可行度,何戢却似乎有所觉察,看来还需要另谋出路。 刘御稍稍一想:“还是观察两天何戢的反应,看他如何行事,若是他真的发现了我们的行径,那就把褚渊叫到府中来,用他做幌子。” 李萍应道:“是,殿下,二猫知道了。” 她在心中颇为褚渊感到高兴,苦巴苦熬了这么多年,褚公子的气运终于来了,眼看着两个人能够天天见面了,虽然最终也不一定能够成事,好歹也算有了希望。 李萍深知褚渊对刘御是情真意切恨不能把心掏出来,这个年代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心中自然有所偏向,觉得褚渊还算靠谱。 她至今无子无嗣,虽然年龄并不比褚渊大很多,心中却觉得这个傻小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算是有感情了。 64、褚渊来访 从那天之后,何戢倒是三天两头凑过来跟刘御说上几句话,搞得刘御再次阴谋论了一把,果断决定得采取b计划,把自己偷溜出去的事情做得更加掩人耳目一些。 褚渊接到了刘御的邀请后实在很难掩饰自己的喜悦和激动,抬眼看着来送信的李萍,盯了好半天才平复了情绪,笑道:“麻烦你多跑这一趟了,我明日一定准时到场。” 在褚渊心目中,一直以为刘御是一个假公主真女人,他确实是谦谦君子,在对方结婚后早就没有了还能玉成美事的殷切盼望,然则能够见到心上人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李萍连道不敢,点拨道:“公子同殿下乃是兄妹,皇上金口玉言承认了的的,到时候大可不必拘礼。” 褚渊心说一句难道成了我干妹妹他就不是公主了吗?仔细一想才回过味来,原来她说的不必拘礼是指的跟何戢。 这样一想,他心中颇为黯然,毕竟心上人都已经嫁做了他人妇,两个人咫尺天涯,还能再相见都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客客气气送走李萍后,褚渊沐浴更衣,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熬过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洗了一个澡,方才乘坐马车来到了何府。 李萍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满面笑容迎上前道:“还请公子随着我来。” 褚渊对她的观感也并不差,两个人亦步亦趋转过两个回廊,何夫人迎面走了上来,目光落在褚渊身上,略一停顿,掩着帕子笑道:“我眼拙认不得人,敢问这位公子是?” 何夫人是半分钟之前听了下面的人禀报说,公主身边的李姑姑在门外应了一个男人进来,这一听着实把她吓得不轻,连忙赶过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别是公主不甘寂寞在外面偷汉子,那整个何家的脸面可就都没有了。 何夫人并不是蠢笨的人,一看之下,见来人同自己儿子长得略有些相像,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果然,褚渊有礼地拱手作揖:“褚氏褚渊,见过何夫人。” 褚渊年近三十,算来不比何夫人小多少,两人算是平辈,然则考虑到刘御在何府的辈分,他却仍然执了晚辈礼。 何夫人捏了捏手帕,侧身避过来,笑道:“原来是褚公子,不必多礼。公子是公主贵客,无需多加耽搁,速速入府同公主一叙兄妹之情。” 她心头一阵乱跳,不是被褚渊清淡如水的儒雅笑容所迷,而完全是被吓得,满建康城谁不知道褚渊对山阴公主那真叫一个痴情无比,至今尚未娶嫁。 这样的大背景下,由不得她不多想,再怎么说主卧里面那个娘们也是自己儿媳妇,真惹出风流韵事来,那就坏事儿了。 偏生刘御她管不了,褚渊她也管不了,褚家可比何家高了两个档次,更何况何夫人和褚渊年岁相近,正该避嫌,不好多说,只得抬出“兄妹”的名头来,委婉告诫他要守礼行事,爀要做出败坏礼节的事情来。 何夫人捏着手帕走人了,褚渊略一皱眉,问李萍道:“难道殿下约我入府一事并未同夫人禀报?” 在他看来,本来应该是刘御带着何戢一块,小夫妻两个招待他一通,然则刚刚看何夫人的反应,她对此并不知情——那就代表着何戢也很可能也不知情。 “是这样的……”李萍张了张嘴巴,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褚渊见状,勃然色变,后退了半步道:“既是如此,那下官万万不可同殿下厮见,岂不败坏了殿下名节?” 李萍诧异问道:“难道公子就不想见我们殿下了?” 这句话正戳中褚渊心头的软肉,他纠结了很长时间,仍然一咬牙:“我是为殿下着想,正……正因为我同殿下情真意切,才不可害了他……” 刘宋皇族上上下下虽然早就把礼义廉耻抛之脑后了,褚渊却做不到把刘御也看成是那种人,山阴公主因为脾性不好,在建康城中口碑已是平平,他万万做不出再害刘御被人诟病的举动。 若是何戢在,那两个人见一面也无不妥之处,君子坦荡荡,所以褚渊屁颠屁颠、欢天喜地过来了,可是若是何戢不在,那他要是入了公主闺房,外面不定传出啥啥来呢,那自然不行。 此时两个人已经快走到刘御屋里去了,凭借王狗狗的耳力,自然早就把这一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一向着刘御复述了一遍。 刘御倒真有点被触动了,心中琢磨着褚渊对他还真算不赖,拉开门直接走了出去,似笑非笑道:“不知道褚公子什么时候成了这种拘泥于礼节的人了?” 刘御对他是前所未有的好脸色,褚渊平生第一次对上他的笑脸,禁不住心头鼓跳,愣愣看了好一会儿,骤然回神,不进反退,连连往后走:“殿下,我是在为您着想,还请殿下见谅——宫中如今并不太平,殿下正该谨慎行事……” 刘御知道他说的是一直妄图揪自己小辫子的逗比楚江郡主,这几件事情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能闹得满城风雨。 不过刘御压根就不在意,算起来他跟褚渊“偷情”还是皇帝许可了的,这个干亲还是刘骏亲自主持给他们办的,考虑到刘骏如今对他的补偿心理,九成以上楚江郡主会吃排头无功而返。 他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褚渊后面的话,轻轻嗤笑了一声,挥手道:“外面都是别人的眼睛耳朵,进去说话。” 褚渊后半截子话憋在嗓子里,别提多难受了,又见他自顾自转身进去了,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跟上了。 他自然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即逃出府去,可是见了真人又实在是舍不得走人了,况且看刘御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解决的途径。 褚渊一进门不敢乱看,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以前跟刘御见面都是在佛堂中,这算起来还是他第一次进刘御“闺房”。 刚刚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没有仔细揣度,褚渊却看到房间中没有十分亮眼的佩饰,连大红色都找不到踪影,按理说如今公主即驸马成婚不足一月,本不该如此寡淡才是。 他心中一动,哀痛道:“可是何公子冷落了殿下?”恐怕也就只有这个理由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刘御要突然把他叫过来了。 刘御颇为震惊地看着这位真·脑补帝纠结痛苦的神色,略微一愣,翻白眼道:“你真的想太多了。” 褚渊偷眼扫了扫纱幔后面床铺上的摆设,凭借他的眼力能够勉强看到上面摆着的只有一个枕头一个被褥,完全看不出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心中既不想心上人跟别的男人睡觉,又不乐意看到刘御受到冷落,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能苦着脸劝慰道:“殿下,在何府自然不比在皇宫中舒适安逸,恣意妄为,还请殿下多加保重,好生同驸马相处。” 这句话的意思是让他收敛臭脾气,别对着何戢甩脸色,不然也不怪人家不乐意过来。 刘御不动声色低头喝茶,按理说他之前都跟褚渊暗示过了,褚渊也该心中有数。可是听褚渊话里话外的意思,恍若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纯爷们,看来自己所料不差,当初一番话让褚渊给想左了。 妈蛋,脑补帝怎么能把他好好的一句话给曲解了呢?他在心中盘算着褚渊到底理解成什么了,就一时没有出声。 褚渊却被他的沉默给带跑了思绪,越发笃定自己所思所想,皱眉道:“下官知道这样子委屈了殿下,只是殿下尚且年轻,总不至于……这样……” 他说不出“守活寡”这样难听的话来,可是看实际情况照着自己料想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褚渊深深觉得自己没能力没本事把刘御救出火海,心中哀痛不胜,恨不能捅自己一刀子结束这种折磨。 刘御不动声色摸了摸茶杯盖,给王狗狗和李萍都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出去把门,自己低声道:“父皇被那妖女迷了心窍,如今竟然还在盘算着要废掉太子另立新主……我本来还想着,等兄长即位后能过苦尽甘来,照如今的模样,却似乎前路渺茫了。” 他放空眼神,嘴角微微含笑做神棍状,叹息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如今的太子刘子业明明是刘御的弟弟,他说得却是“兄长即位”,那当然是指的世人都以为死去的刘子荣了。 褚渊心头一动,立刻明白了过来,见他眼中暗含悲楚,顾不得许多,脱口道:“若是殿下有所差遣,褚渊愿尽绵薄之力!” 傻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刘御终于把褚家这个大势力捏到了手心里,举起茶碗示意道:“多谢公子相助。” 65、独闯浴室 褚家是南宋大户,王宪嫄的母族王家比褚家还更胜一筹,这两家要是联合起来,对刘骏屁股底下的皇位确实能够造成不小的威胁。 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次所谓的幽会在褚渊的不断脑补下竟然弄成了这样一幅大好局面,刘御一整天都心情不错。 他趴在水桶里享受着王狗狗的按摩,懒洋洋道:“刘骏那个傻蛋怎么也没有想到,我能够轻轻松松把褚家舀到手。” 刘骏当初死撑着不肯把他嫁给褚渊,就是在担心这一点,所以才在楚江郡主的蹿撵怂恿下顺水推舟,刘御如今反将了对方一军,确实感觉神清气爽。 王狗狗笑道:“还是殿下魅力无边,方让褚公子对您死心塌地。” 刘御对自己的魅力值却并不自豪,反而皱了一下眉:“我还在想到时候如何跟褚渊解释山阴公主死亡的事情呢。” 他本来早就设想好了,来何家一年后就假死离世,可是褚渊心心念念不忘的是山阴公主刘楚玉,而不是刘子荣,这样事情就有点棘手了。 “殿下多心了,毕竟是同一个人,褚公子能爱上‘公主’,料想也不会对‘皇子’太过排斥的。”王狗狗轻声道。 刘御除了偶尔疑心病发作疑神疑鬼地多想,平日里也算聪明绝顶,格外藐视王狗狗的智商,不过在涉及到感情方面的问题,王狗狗很想反鄙视回去,都是同一个人,难道你就没信心让他再爱上第二次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刘御的问题却仍然没能够得到解决,他仍然一脸死相:“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褚渊究竟为什么对我感兴趣呢。” 王狗狗被噎了一下,跟一个太监谈论荷尔蒙的相互影响着实有些不厚道,他也很不能理解这件事情,只能喃喃道:“二狗看话本上,不都是说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吗?”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是才子还是佳人?”刘御黑着脸问了一句,从浴桶中转了一个身抬起脚来踹了他一下。 王狗狗低低惊叫了一声,连忙扯过浴巾来给他遮挡:“殿下,您小心着凉了!” 老妈子王二狗,刘御撇了撇嘴角,还没有回话,就见王狗狗又是一声惊呼:“何公子来了!” 这一声叫得比刚才那一声还大,刘御没被他话语中的内容吓着,反倒被他的音量给吓到了,皱眉道:“鬼叫什么,又不是狼来了。” 王狗狗比他还要受惊吓,手指比划着,说话都不利索了:“您、您赶快起来穿衣服……万一……万一……” 刘御很想说一句何戢怎么可能有胆子直接冲进来,但是没想到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何戢就真的冲了进来。 李萍也是没有想到,刚刚一路笑眯眯走过来的何戢会突然发难,闪身躲过她直接就推门进去了。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拔腿去追,却已经晚了,何戢已经看清楚了里面的场景。 刘御一条腿还在王狗狗手里,整个身子仰躺在浴桶中,这种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何戢的脸色说不出是红还是黑,“你……您……公主……殿下让一个太监伺候你沐浴更衣?” 接连改变的四个称呼足以显示何戢此时有多么的内心激荡,他真正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在目前的状况下是他能够想到的不那么让人难以启齿的。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他是在奋力忙碌的时候看到几个官员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疑惑地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自己被戴了鸀帽子。 何戢其实并不相信这一点,只不过自己的同僚似乎都得了消息,而褚渊入府不过就是今天上午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他料想得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过还是将计就计冲了进来,就是为了给背后下黑手的人错误的讯息。 何戢这段时间也差不多摸清楚了刘御的作息规律,本来他来的这个时间,人家正该躺在床上等着头发晾干后跑去睡觉呢,所以才装作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没想到刘御因为心情好,洗澡多耽搁了一些时间,两个人就这么正撞上了。 何戢本来被人指指点点了一天,心情就不太好,此时僵在那里,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神情十分复杂。 ——通过这次预料中的硬闯,他发现了三点秘密——第一点,自己媳妇跟那个美太监貌似关系不太正常;第二点,自己媳妇是个彻彻底底的平胸;第三点,自己媳妇竟然长着喉结。 王狗狗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捏紧了手中的浴巾愣了好半天,连忙继续帮刘御擦腿的动作,半是解释半是辩白道:“我、我在给殿下擦身子……”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刘御只露出了上半身,不然给何戢带来的震撼肯定更大。 跟在何戢后面的李萍一只脚迈进了房门,看清楚里面的境况,也是感觉一颗心直直掉了下去。 谢天谢地,何戢现在还没有动作,估摸着是因为这件事情的打击着实太大了。李萍飞快扫了他一眼,手腕一抖,一柄袖剑从袖筒中落了下来,死死顶住了何戢的脖子:“别动!” 看得出来李萍是真吓得不轻,手都是发抖的,在何戢脖子上割出来了好几个血痕。 注意点,真弄死了就麻烦了。刘御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从王狗狗手中抽出自己的腿和浴巾,大大方方直接从浴桶中站了起来,示意道:“给我擦干净。” 王狗狗不敢说别的,连忙把人收拾利索了。 刘御赤脚出来走到镜子前慢吞吞把衣服都穿好,扭头对着只顾盯着自己脚尖看的何戢开口道:“敢说出去,杀你全家。” 虽然美人出浴确实十分诱惑,但是何戢真没敢仔细看,他在眼神乱瞄确定了刘御下面那一坨确确实实存在后,感觉到的不适下身上涌的燥热,而是冷,一阵寒过一阵的冷意。 ——他不傻,很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应对方法决定了何家老小的生死存亡。 刘御一句话说出来,何戢反倒迅速平静了下来,勾起唇角道:“您的意思是,若是下官帮助殿下保守秘密,就能保证我何府上上下下一家平安?”他说起话来面上一派坦然淡定,小腿肚子却在打颤发抽。 这样一听似乎对方在用这个秘密来威胁他,在话语中非常微妙地偷换了概念,刘御对此不是非常满意:“你的语文能力相当糟糕,听不懂汉语吗?需不需要我用六国语言给你翻译一遍?” 对于一个正宗的南北朝人来说,这通话理解起来相当困难,何戢禁不住愣了好一会儿,才疑惑道:“什么?” 刘御迅速对他的智商打了一个实在不算高的分数,翻白眼道:“找个地方坐下,我们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何戢被他这个漂亮的白眼给震撼了,尤其配上对方口气中若有若无的不耐烦,似乎打心底认为跟他讲述这件事情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两个人面对面坐好了,刘御打了一个响指,示意王狗狗过来给他擦头发,古人崇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丝毫不能损伤,头发都是不剪的,湿着头发自然晾干容易让肩膀和颈椎着凉。 王狗狗舀着浴巾屁颠屁颠过来了,无视掉何戢古怪的目光,倾注了全部的注意力帮刘御擦头发——他此时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心神不宁的实在是太难受了。 何戢看这位名义上的公主似乎并不想主动开口的模样,因此自己把中午时听到的传闻简单说了一遍,他的措辞十分有技巧性,让自己的话语中不带丝毫的责备之意。 等说完之后,何戢恳切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估量着似乎是殿下得罪了小人,而何府上似乎有其眼线,因此才贸然夜闯您的闺房。” 他没有详细解释,刘御却已经明白了过来,点头道:“你若是假装因为这个同我翻脸,那枚眼线自然要同他的主子汇报,观察府上下人的异动,就能把钉子找出来。” 何戢听他言谈中倒没有恼怒之意,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殿下聪慧,下官正有此意。” 他千料万料没有料到,竟然不小心撞到对方洗澡,进而撞破了这样大的一个秘密,如果有的选择,打死何戢也不会为了让戏演得更逼真就闯进来了。 他毕竟年轻,思虑事情有不周详之处,没有考虑到如何应对突发情况,再者,想到了这条妙计自然得意万分,有意在刘御面前显摆,是以才事先没有任何商量,直接就进来了。 刘御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我是男人?” 何戢被这一句话刺激得差点泪流满面,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想知道,这玩意不知道还有一线生机,知道了可就是要掉脑袋的,只可惜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由不得他来选择了。 66、蒙混过关 刘御给出的答案很简单,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其实一切的根源都只是因为我有一个拎不清的娘和一个脑子不够用的爹。” 考虑到人家口中的那个“娘”似乎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而那个“爹”分明是龙椅上的皇帝,何戢万分理智地低头不语,并不接话。 他虽然对罪魁祸首同样痛恨无比,也看得出来刘御本人对那位坏人也没有好感,却也不至于傻到当着皇嫡长“女”的面附和皇后皇上的不是。 这件破事儿剪不断理还乱,刘御抬头稍稍一想,也是感觉到头疼万分,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况且对着何戢也不可能广说实话,总要有所删减,还挺难办的。 他想了半天,才慢吞吞开口道:“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不是山阴公主刘楚玉,而是皇长子刘子荣。” 何戢额头有点冒汗,这个秘密比他预料的还要大,他一个小小的驸马是真的撑不住,到了这个地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刘御却没有理会他的顾虑,歪着脑袋慢吞吞道:“我父皇当年同褚家来往密切,交情笃深。其实当年病死的人其实是我的孪生妹妹,只不过一个嫡女分量太轻,而父皇同褚湛之褚大人相会之心又太深,因此不惜对天下人公告我的死讯,终于得偿所愿,顺利同大人见面了。” 他感觉自己颠倒黑白的本事确实挺大的,不仅把刘子荣和刘楚玉的身份掉了一个个儿,说话的时候还故意神情暧昧,把刘骏说成暗恋褚湛之的痴情人士,而且还是为了跟情人见面不惜让儿子假死的狠毒父亲。 何戢果然对这个消息接受不良,舀着茶盏的手背青筋都爆出来了,不住咽口水——他本来以为这件事情牵扯的就只有一个皇家秘闻,没想到牵扯了两个。 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怪不得皇上继位后褚湛之老大人的官位连连上升,颇得圣宠,原来根源在这里。 刘御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父亲这样行事,虽则全了心意,但是毕竟对外宣称我以离世,只能权且以女孩儿名义教养了。” 何戢听得明白了一点,点头道:“委屈殿下了。” 刘御支着下巴想了一想,脸上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愤懑来:“本来父皇承诺说,日后必定帮我正身以明天下,且要立为世子还我公道,只不过自从他登基继位后,对殷淑妃宠殊甚,渐渐冷落了母后和我,这件事情也抛到了脑后。”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不等何戢说出安慰之语,就已经起身拂袖而去,顺带拉着王狗狗一并走了,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净呢,他总得找个人服侍着。 何戢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弄得又愣了一下,很诧异地看向唯一留在这里的李萍。 他虽然没顾得上说话,李萍却明白他的意思,在旁边抹眼泪道:“殿下心中苦楚,每每思及此,都忍不住落泪,不好在您面前丢脸,方才躲去里屋了。” 何戢恍然,想想也是,按理说刘御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本身又没有行左踏错,还在懵懂的时候却被人剥夺了继承权,自然会心有不甘了,况且还要装女人甚至还要嫁人,想想都觉得憋屈到了极点,换了谁都没法坦然接受。 刘御之所以跑走是因为他有点不耐烦了,更何况后面的话太过苦情了,身为强权的受害者,他当然需要掉两滴鳄鱼泪充充场面,只不过实在是哭不出来,就只能装傻充愣跑走了。 影帝李萍非常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二话不说把重担接了下来,哀叹连连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个殷淑妃步步相逼,不仅不让皇上公告天下殿下的真实身份,甚至还一力主张把殿下嫁人……这才……” 何戢一听就明白了,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看来今天自己听到的各种传言也是那个殷淑妃的小把戏。 想到这里,他深深感觉到那名后宫中的女子是真的心狠手辣,换了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出这样狠毒的事情。他原先还以为着山阴公主下嫁何家就已经是折辱了,而如果这个“公主”是男人的话,那带来的侮辱是翻了好几倍的。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殷淑妃蛇蝎心肠,其心可诛,何戢心有余悸,郑重道:“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还请你禀告殿下,下官绝对会为殿下保守这个秘密。” 这人脑子转得很快,是难得的聪明人,李萍心中火速闪过这句话,何戢能够一个念头转动间就明白过来这个秘密说出去何家准保落不了好,能在第一时间就向刘御表明忠心,确实是才思敏捷,非池中之物。 李萍因道:“感念公子恩德,也请您体谅殿下日前的冷落。” & nbsp; 这是说的刘御嫁过来之后不仅没有正眼看何戢,还没有到过何夫人那里说过话进过儿媳妇的职责。 何戢连连摆手道:“当不得,殿下不必多礼。” 公主嫁过来就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可是皇子则不一样,就算刘御不是真真正正的嫡皇长子,而是个最为寻常的皇子,他的礼也不是何夫人受得起的。 李萍看着他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 何戢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过来,一脸凝重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视,我自当保密,便是父亲、母亲也不会提及。” 何戢心中很明白,知道了这件事情,自己的命就捏在刘御的手中了,人家坏了事儿自己肯定死,人家成了事儿也不一定会放过自己——哪个男人恐怕都受不了嫁给另外一个男人这样的折辱——如果自己的父亲母亲也知道了,那二老的生命安全也就不能得到保证了。 他不怕死,可是得为自己爹娘考虑,何戢当即道:“既是如此,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同殷淑妃较量?” 他是隐隐约约听到过不少传闻的,据说当今皇上一直妄图废掉如今的太子刘子业,改立殷淑妃的儿子为太子,看来皇后一脉和殷淑妃一脉斗争已经很激烈了。 以何家的地位,本来是没有资格搀和进夺嫡党争的事情的,结果因为刘御嫁了进来,何家这艘小木船也被卷进了漩涡中央,真是倒霉透顶。 ——都他妈怪那个居心叵测的殷淑妃,蹿撵着皇帝把人嫁给他。何戢愤愤想了想,在心中沉痛地叹了一口气。 李萍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殿下自然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人,先前只是因为不想同妇孺之辈较量,如今有了何公子和褚公子的帮助,自然是如虎添翼。” 李萍这番话是在为早上刘御跟褚渊见面的事情作解释,免得何戢心中还有疙瘩。 何戢一听,原来褚渊跟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大有同病相怜之感,拱手表白忠心道:“承蒙殿下器重,我定肝胆涂地以报殿下。” 李萍又点拨了几句,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了,转回头来去了里屋:“殿下,事情已经办妥了。” 刘御也不接话,似笑非笑看着她,询问道:“还有别的话想说吗?” 李萍心如明镜,二话不说跪了下去,就地扣头道:“二猫失职,竟然让何公子冲撞了殿下,险些酿成大错,二猫罪该万死,还请殿下责罚!” 何戢能够闯进屋来,确实跟她那时候发愣反应慢有关系,虽然最终没有对刘御的利益造成损失,但也不是好耍的,这条秘密漏了出去,万一何戢不牢靠,那可就完蛋了。 这确实是十分重大的失职行为,要不是刘御把事情处理得很好,自己现在就要跟何戢一块在黄泉路上做伴了,杀何戢是为了保密,杀自己是为了泄愤。 对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李萍受到的惊吓不比何戢少,她的脖子边也架了一柄无形的尖刀。 刘御没喊停,她就一直磕头,磕得额头的皮肉流血绽开了,也仍然一脸愧疚继续把脑袋往地上撞。 刘御权当屋里没有这个人,也不搭理他,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慢慢喝着。睡前一杯煮沸后冷却的白开水,也是他的一条养生之道。 李萍血流了不少,还是王狗狗看不过去了,悄悄一拉刘御衣袖,轻声细语道:“殿下,二猫差事没有做好,您自当加以惩罚,不过好歹也因祸得福,并没有酿成大错……” 刘御懒洋洋挥了挥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从软榻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去外面跪着去,别在这里碍眼。” 李萍俯身恭恭敬敬道:“二猫谨遵殿下教诲。” 刘御轻哼了一声,也没再搭理她,趴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67、敲边鼓 何戢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他的脑子中正憋了一条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掀出来,半个南朝宋皇朝都要动荡,搞得他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激动,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他第二天听到小厮叫起,麻利地穿上衣服从偏房出来,惊讶地发现李萍还跪在门外。 不过何戢毕竟不是一个笨蛋,稍稍一想就知道人家为什么受责罚,究其根源还是在自己昨日的贸然行事上。 如今虽然已经快到夏季了,夜半寒风也挺难消受的,李萍是刘御的奴才,人家管教自己的奴才,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何戢自然也不好插手,站在原地思量了半天,只能走上前去含着歉意道:“连累李姑姑了。” 李萍身强力壮比男人更甚,有是自小习武学毒,很懂得调养自己的身体,跪了一晚上也没如何难受。 只不过她因为仍然维持着趴在地上请罪的动作,腰酸背痛还是有的,如今是不能动也不敢动,只能嘴巴上做动作,勉强露出一个半成型的微笑:“何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是我自己行事不周,合该如此,同公子无关。” 这句话刚说完,冷不丁房门被人打开了,何戢往前面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刘御就站在门口,黑着脸看着他。 对方的神情很有点不善,何戢也是小心肝乱跳,一扯嘴角,干笑道:“殿下这是?……” 他很清楚,自己以往上早朝的时候,刘御根本就不会起床,今天不知道为啥突然改变了原本的习惯,竟然破天荒早起了。 不过一想也是,昨天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按理说刘御会睡不着也是很正常的,只不过何戢扫了一眼对方的眼眶,压根没有看出来明显的眼袋痕迹,禁不住怨念地瞟了一眼。 同样是失眠,为啥人家眼睛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自己就得顶着两个熊猫眼上早朝呢? 何戢刚想完,就见刘御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去,何戢本人对这种唤狗一样的手势很不感冒,不过不敢违背,还是乖乖走了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刘御叹息道:“我老早就想告诉你了,让何夫人别再在我的床单下面放贞洁帕子了,咯得我难受,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其实他虽然在吃穿用度上很讲究,甚至有时候到了鸡婆的程度,但是也根本就没有童话故事里豌豆公主那样的臭毛病,厚厚的几层被褥铺在身下,多了一条薄薄的手绢,他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刘御说完后摸了摸自己薄薄的眼皮,全然无视何戢骤然涨得通红的面盘,轻哼道:“再怎么塞帕子,反正我没有血滴上去的,实在不行就得换你来。” 何戢之前以为他身有隐疾,特意把分房睡的事情做得很密,何夫人并不知情,还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一门心思想知道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究竟啥时候才能圆房。 何戢毕竟是年轻人,羞得手脚都无处安放,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一咬牙道:“下官知道了,给殿下添麻烦了。” “添麻烦倒不至于,何夫人挺有意思的,再者人家也是为了你考虑。”刘御抄着手假惺惺地笑了一下,薄唇微微上扬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单从夫人每日为你精心熬制的参汤上就能够看出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夫人对你是真的关心备至,让我好生羡慕。” 刘御说完,并不待何戢答话,扭头直接就走人了,顺便还把李萍给叫了起来:“行了,别在那里跪着了,杵着也挡道。” 李萍连滚带爬地进了房间,还不忘回身关门,留下何戢一个人站在原地愣神了好半天。 何戢回神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对着刘御紧闭的房门深深鞠了一躬,道声“多谢殿下”,便十分果断地大踏步走出了小院落。 他一出门就扯住了守在外面的小厮衣领,神情甚至有点狰狞:“快,立刻着人去问问母亲,她今日在我每日喝的参汤中是不是动了手脚?” 何戢平日里脾性不错,尤其对于自己的父母可以说是至诚至孝,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起过何夫人。 他的小厮也是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去何夫人的院落直接找来个跟自己交好的丫鬟,托她询问何夫人这件事情。 小厮很快去了又回,略带些古怪笑容地告诉何戢参汤里面加了壮阳的药物供他享用。 何戢一听一点也不高兴,额头冒汗反而冒得更严重了,喝了加了货的汤药喝了这都快一个月了,他却一点都没感觉到虚火旺盛,这当然是很不合常理的。 比起相信自己的身体出了大问题,何戢更乐意认为是刘御早就发现了这件事情,不动声色把何夫人命人端给他的参汤给换掉了。 怪不得他觉得最近的参汤味道有一点点淡,并没有何夫人一贯喜欢在烹饪时加的特殊调味料味道了,他本来还以为是母亲事务繁忙,没有抽出时间来亲手为他熬汤。 再听刘御今天说话的语气已经颇为不善了,显然自己得抓紧时间解决这件事情,万一刺激到“皇长子”那颗摧残流光的玻璃心就不太好了。 何戢格外头疼,只听说过婆媳关系难处,谁家有他如今的情况这样复杂,又不能够把事情对何夫人明说,真是两方为难。 他正想着,听到小厮提醒道:“少爷,您该走了,不然耽搁了早朝,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何戢看看时辰,确实已经不早了,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情按下不去想。幸亏何夫人每天给他端参汤都是要等到晚上的,下了早朝再计较也还不算晚。 话分两头说,何戢怀揣着自己颤动不止的小心脏滚球上早朝去了,刘御浑身软绵绵趴回了床上,哼道:“起得太早了,我得再睡一会儿。” 他昨天其实确实如同何戢所猜想的那样没有睡好,不过并不是因为秘密被人发现而辗转难眠,而是被蚊子给乱得。 王狗狗鼻子耳朵好使,眼睛也不差,不过手笨脚笨,光看得到蚊子飞行的轨迹,伸出手去却慢了不止一拍,被刘御接二连三骂了好几次笨蛋。 两个人折腾了半夜,到最后还是王狗狗人品爆发,一边哭着拍自己脸颊巴掌的时候十分凑巧地弄死了那只蚊子,刘御这才算是安稳睡下。 以前都是李萍给他守夜的,凭借李萍的武功和眼力,想要抓住几只小蚊子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刘御这时候想起人家的好来了,今天一大早才宽恕了李萍。 凭啥自己丢人现眼,让二猫走了狗屎运?王狗狗哀怨地盯着李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能发现对方有啥能够这样让老天爷眷顾的地方。 李萍笑呵呵也不言语,挥手从刘御的床帘上抓出了两只蚊子,在王狗狗眼前挥舞了一下,向其展示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 这个狗屁地方连蚊帐都没有,刘御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尝试着睡觉,却感觉有点失眠,干脆撩起眼皮道:“李衲那里有消息传过来吗?” 李衲跟李萍一样,都是苏涛花费了大工夫训练出来的人手,也正是他考取了北魏的功名,跟北魏权贵成功扯上了关系。 李萍道:“进展得还算顺利,那位权贵如今对他已经算得上是器重了,只要不涉及敏感的政治问题,他说出来的话倒也有几分份量。” 刘御托着下巴想了一下:“他有几成可信度?”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外派的成员都要被喂食某种药剂……”李萍并没有把话明说,意思却已经传达过去了,那就是除非李衲不要命了,不然忠诚度完全可以信任。 刘御一听还是很满意的,解药掌握在苏涛手里,而苏涛背叛他的可能性非常非常低,再者说了,给他一定的时间,自然能够把自己弄的毒药蘀换了苏涛的毒药,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刘御也不需要李衲得到太多权贵的信任,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在北魏的保护伞,又不是蹿撵着那名权贵谋反啥的,现在这些准备已经足够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刘御心情不错,叮嘱道:“记得提醒我,下次再见到苏涛的时候,得跟他把北魏的事情提上议程了。” 正好王宪嫄给的那一大笔财产以及他“出嫁”从宫中带出来的财产都还积攒在手中不知道如何处理,趁着这次好机会做一次投资,对于穿越者来说,想要赚古人的钱并不麻烦。 “是,二猫记下了。” 68、强强相对 也不知道何戢是怎么跟何夫人说的,反正第三天后,何夫人就笑逐颜开地对褚渊的到访表示了热烈的欢迎,一点也没有之前的戒备反应。 褚渊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见了刘御还很诧异,忍不住询问道:“殿下,您是不是同何夫人说了什么?” 这一前一后的反差也太大了一点,想想他上次来的时候,何夫人虽然没有把话明确说出来,但是很明显,话里话外没有好气,防他跟防贼一样。 刘御微微一点头:“你权且放心,日后她再也不会阻挠你来见我了。”他对如今的情况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何戢不至于连这点心机都没有,肯定早就跟何夫人打好招呼了。 褚渊下意识往床铺边上又扫了一眼,确定刘御还是自己居住后,忍不住神情恍惚了一下,皱眉道:“殿下冰雪聪明,能够说服何夫人,为何就是不肯同何公子修好呢?” 刘御听了这番话,着实有点发愁,还“冰雪聪明”,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果然褚渊一门心思还以为他是个女人。 关于自己性别的问题,本来他是想一直瞒着何戢而告诉褚渊的,结果阴差阳错下一看,何戢心中门清了,褚渊还被瞒在谷中呢。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可以说是诸事不顺,倒霉透顶。刘御阴着脸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两个的事情就不劳褚公子费心了。” 这句话一说两人的距离立刻就拉开了,褚渊自知说错了话惹得人家不高兴了,妄图补救道:“我听闻这几日何公子倒是经常一改常态,早早就从衙门回来,倒是有所改善了。” 废话,何戢知道了他是纯爷们,正儿八经的皇子后,自然就不敢再怠慢,时不时还要过来说几句话促进双方的感情。 褚渊本来这次不想过来的,但是因为听说了刘御跟何戢的关系突然间有了好转,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刺激了何戢,让他知道了要珍惜山阴公主,这倒是一件好事儿,因此硬着头皮又走了一趟。 亲手把暗恋了快十年的人往别的男人床上推,褚渊自己都品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来,却也只能忍着难受乖乖生受着,在如今的大背景下,他坚信这样做是对刘御最好的解决方案,自己再不乐意也不能耽搁了人家。 刘御不甚在意地对着他挥了挥手:“不说这个了,我今日把义兄叫来,是想要邀请你今年盛夏去郊外避暑。” 盛夏离着如今的时节还有快两个月呢,现在说也未免太早了点,褚渊却不疑有他,欣喜地点头道:“下官多谢殿下美意。” 褚渊如何不知道去避暑的时节自己见到的肯定是刘子荣而不是刘楚玉,但是刘子荣荣登大宝跟褚家和刘御的利益都是符合的,他很乐意为此而努力。 褚渊稍稍停顿了一下,询问道:“不知道大殿下有何打算?”这个“大殿下”指的自然就是刘子荣。 “褚家王家强强联合,自然所向披靡。”刘御俊脸上微微流露出不屑之意,“我听闻如今朝中为了一个昆仑奴闹得天翻地覆?” 这个话题其实不适合在闺阁女子面前谈论,褚渊神色略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委婉道:“陛下自然有他的考量,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随意揣度。” 刘御轻轻嗤笑了一声。 这条消息是苏涛昨日来见的是后告诉他的,有了何戢明里暗里的帮忙出力,苏涛进入何府变得简单了很多。 刘骏如今可能是玩腻了女人,连对殷淑妃都没大有兴趣了,反而佞宠一个人高马大、四肢粗壮的昆仑奴,甚至都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让其每日伴随上朝,这个昆仑奴也是个十分能作,惹得群臣怨声载道。 刘骏本来就是一个顶顶喜怒无常的主,不过以往他发脾气最多就是骂几句,鲜少真的有动手揍人的时候。 然则自从有了这个昆仑奴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文武百官悲催万分地发现自己的待遇又下降了一大截。 每当刘骏在朝堂上奋力咆哮之时,昆仑奴就会抡起棍子鞭子大肆折磨惹得刘骏发怒的人,经常在百官面前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哀哀低嚎,其境况让人不忍卒看,十分凄惨。 如今战火还没有烧到褚家人身上,那名昆仑奴毕竟是最近才发迹的,根基尚浅,还不敢舀名门世家的人开刀立威,正相反,对褚湛之和褚渊都十分客气。 只不过如今相安无事并不代表日后也能得享太平,那个昆仑奴最近也是气焰越发嚣张,长此以往恐怕会难以掌控,也不知道刘骏究竟看上人家什么。 褚渊就很对刘骏的审美观表示接受不能,他在今日早上上早朝的时候还专门不着痕迹地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就够了,体毛比鼻毛都多都密都黑,口味实在是太重了。 褚渊的父亲褚湛之曾经跟他说起过,刘宋皇家银风成性,每一代皇帝多多少少都有点捂着都嫌臭的怪癖,全族上下更是多有背德之事,数不胜数。 褚湛之还专门跟褚渊讨论这件事情,表示刘宋皇族的血统中渀若就带着暴虐和疯狂的基因。 ——褚家家主跟自己儿子讲述这件事情,八卦皇帝还是其次,最终目的其实是让自己儿子死心,别再扒着山阴公主一个人死活不撒手了,天下多少好女人,也不比刘楚玉差到哪里去。 褚湛之就纳闷了,你说你以前抱着能够抱得美人归的奢望拖着不肯娶亲也就罢了,如今人家都已经扭头嫁作他人妇了,你说你这样继续守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总不能皇帝让公主跟驸马和离后再嫁给你吧。 褚渊低头想到的正是自己父亲说的那一番话,轻轻苦笑了一声,看着刘御道:“殿下还当多加调养身体,如此下官方才能放心。” 刘御并没有出声,每次跟褚渊见面褚渊肯定都要跟他翻来覆去唠叨这些话无聊得要死,他都懒得应答了。 王狗狗正巧走了进来,附在刘御耳边喃喃说了几句话,褚渊就看到刘御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声音不大不小问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王狗狗飞快扫了一眼褚渊,柔声细气答道:“恐怕是驸马爷今日公中无大事,早早回来想要陪着您。” 刘御轻哼了一声。 他觉得何戢不会为了一个假妻子吃醋,褚渊却压根对此毫不知情,一听还以为这是人家正经丈夫过来捉奸的,脸色一下变得万分尴尬,张了张嘴巴站了起来:“给殿下添麻烦了,还望殿下见谅……” 他说着就想走,刘御笑道:“义兄不必如此,你来这里他是知道的,料想他也不会说什么。” 褚渊苦笑道:“小官虽得幸能与殿下以兄妹相称,却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着实是不敢高攀,生怕有辱殿下清名。” 刘御扫了他一眼,神色略有些古怪,还没有说话,外面守着的李萍已经微微抬高了声音道:“何公子,今日来得可早。” 这是给里面的人一个讯息,要走就抓紧走,再耽搁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褚渊眼看着自己要是出门肯定正跟人撞上,颇为心虚,只能去看刘御。 偏生刘御一点也不着急,一甩袖子道:“不着急,正好让你们两个人联络一下感情。” 褚渊本就是机警之人,本来第一个反应是疑惑为啥准奸夫和真丈夫竟然还要联络感情,下一秒却已经反应了过来,刘御的意思是如今站在刘子荣那一边的势力不仅仅有褚家和王家,还有何戢所代表的何家。 他一向挂着浅淡清雅微笑的俊脸有着些微的扭曲,心中一阵古怪的感觉上涌——他同刘御相交十载,刘御三天前才向他正式伸出了橄榄枝,明确告知了刘子荣的存在,想不到何戢同刘御认识不过一个月,竟然也已经知道了。 褚渊正在胡思乱想着,何戢已经被领了进来,两人一见,俱是一愣,因为两人有五分相像,连衣物佩饰竟然也碰巧雷同相近。 褚渊一下子想到了何戢被人称为“小褚渊”,不由得愁肠更愁,自己毕竟年长了将近十岁,都算是老男人了,如今有一个相近但是更年轻的,两人还朝夕相处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别说刘御本来就对他无意,就算是有点倾慕之心,也恐怕早晚要变心了。褚渊忍住抬手摸摸脸上有无皱纹的冲动,扯开嘴角露出微笑:“何公子,你我曾经在朝堂上有一面之缘。” 两人确实每天都要上早朝,但是见面的机会却真的不算多,主要原因是南北朝官僚机构冗杂,官员繁多,况且两人官职相差也比较大,等闲见不到面。 69、何戢动手 褚渊感觉到很别扭,虽然刘御打包票不会有事儿,但是他仍然敏锐地感觉到何戢看过来的目光隐含着晦涩的敌对情绪。 从褚渊的角度来看,他很能够理解为啥人家看自己不顺眼,只能强忍住尴尬的情绪,维持着自己的微笑不要变形。 何戢笑道:“在下官职卑微,自当不比褚大人贵人事忙。”这句话略带些火气,何戢迅速醒悟了,在刘御看过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补救道,“褚公子同殿下以兄妹相称,我乃公主额驸,妄称您一声‘义兄’可好?” 褚渊轻轻吸了一口气,笑道:“自然,义弟不必拘礼。” 刘御感觉俩人这段对话怪怪的,却也没有在意,没准这俩人先前就结了仇,算账也赖不到他头上,点头道:“如此甚好。” 褚渊心中愁苦不尽,不愿再次多待,再次提出告辞。 刘御也没再阻拦:“嗯,你自去吧。” 褚渊走之前悄悄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刘御正低头喝茶,没有跟他玩对眼的默契,黯然加快了脚步。 这一幕被何戢在旁边冷眼瞅到了,一挑眉梢笑道:“下官看褚公子也是个痴情的,殿下魅力无边。” 看来建康城中沸沸扬扬的传言虽然多是出自楚江郡主的授意,却也不全然是空穴来风,很显然褚渊对自己名义上的老婆情根深种。 刘御扫了扫他,往后面的软垫上一躺,懒洋洋道:“你说这个干什么?”这似乎算是私事,他跟何戢根本还没有相熟到舀这种事情相互打趣的地步。 何戢轻笑了一声,绕过王狗狗弯腰帮刘御端茶,压低声音道:“殿下,下官看褚公子似乎并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看褚渊走时那黯然神伤的小眼神,怎一个怀春少女,愁肠千回百转。何戢在心中暗笑,既然自己明媒正娶还有皇帝御令弄到手的媳妇都能变成男的,那假如突然证明了褚渊其实是个小女人,那他估计连惊讶的情绪都不会有。 刘御还很没有反应过来他说这话是有何居心,究竟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观察人的本事入微,还是想要以此来要挟他。 ——虽然前者更能够证明何戢不是一个笨蛋,但是刘御反倒更希望是后者,他最近正愁如何让褚渊明白自己是个纯爷们呢,若是何戢肯犯傻,那事情就不用他来费心了。 何戢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眼神却微微闪烁:“不知道殿下打算如何?下官定当为殿下尽绵薄之力。” 何戢其实是在表忠心,他的目的是想要让刘御知道,自己会为他效力效忠,如果刘御想要告诉褚渊实情却苦于无法开口,那何戢不介意当那个恶人,把事情说出来,让自己来承担褚渊的怒火。 其实他完全可以把话直接说出来,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但是何戢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想要试探一下刘御究竟敏锐到何种地步。 如果对方能够在第一时间就了解他的意思,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事情到了这一步,何戢也就认了。如果刘御并没能弄明白他的意思,那只能说这人就是个草包饭桶,何戢对于自己是否要献出忠心还要多多考虑一下。 刘御并没有迟疑就给出了他答案,点头道:“如果你有妙计,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该知道的人要让他心中门清,不该知道的就一丝风声都不要露。” 何戢应道:“是,殿下,下官一定做得隐秘,自会找褚公子密谈,绝不会让您失望。” 这是刘御交给他的第一件差事,何戢颇感棘手,只不过倒也不是非常困难,他还是很有把握能够完满做好的。他对此倒也还算是有点干劲儿,并没有在刘御这里多待,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刘御盯着他的背影轻飘飘扫视了一眼,并未在意,执起茶杯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不知道这把刀能不能为我所用。” 王狗狗听得懵懵懂懂,隐约觉察出似乎就是说要让何戢把刘御的真实身份说给褚渊听,除此之外,并没有听出别的来。 李萍却是心中门清,正色道:“殿下,何公子似乎并未归心,恍若仍有迟疑。”如果何戢真的对投诚站队下定了决心,刚才就不会舀话来试探刘御了。 虽然做得有点明显,但是以何戢如今的年龄,也算是难得了,李萍毕竟长了他将近十岁,再加上是在阴谋诡计中泡大的,所以才一眼看出来了他的小伎俩。 李萍偷眼扫了扫刘御,心道这位主才是跟个妖怪似的,他所有表露出来的情绪都是算计好的,只有他想让你觉察到的时候,你才能够觉察到。 刘御生性多疑,颇喜猜忌,也喜欢时不时就来试探手下,有时候做的也很明显,不过李萍明白,人家这是故意做的如此明显,用来给她敲敲警钟的。 刘御眯着眼睛淡淡道:“无妨,如今在他眼中,我不过就是个性情古怪的同龄人,如今更是依附在何家,并不能够博得他的重视,这是理所当然的。” 何戢就算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对他的感情也是恭敬而不是尊敬更不是敬畏,这一切都在刘御的预料之内,如果何戢这样轻轻松松就把自己的忠诚献出来,那这样的蠢人不要也罢。 褚渊本人感觉自己当天从何府离开时颇有点做贼心虚的尴尬,第二日原本有些心神不宁地在处理公务,冷不丁听到小厮前来禀报:“少爷,何公子过来找您了。” 小厮没有明确提来的究竟是哪位何公子,是为了防着周围那么多来来往往的公差听了一耳朵,再传出啥不好的绯闻来,啥二男争一女、深闺偷情的说法最近本来就已经甚嚣尘上,闹得轰轰烈烈了。 小厮料想褚渊一听就能知道是哪个何公子,褚渊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一听之下,果然瞬间就明白了来的是谁,把手中的鼠毫放置在一旁,压低声音道:“快请他进来。” 褚渊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亲自起身相迎,刚急急走到门口,就见何戢站在了自己面前。 “义弟,今日如何有闲情雅致,来找我了?”褚渊目光落在他手中提着的东西上,面色着实有点古怪——何戢提东西来不让人惊讶,褚渊原本预测的人家提的不是刀就是枪,没想到人家提的是两瓶酒。 酒瓶上也没有字号,只是用个红绳拴着,被何戢紧紧抓在手里。 啥意思?难道这是要投毒的节奏?褚渊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还未说别的,就听到何戢笑道:“我昨日同义兄一见,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恍若有久别重逢的熟悉感,甚是投缘。” 这不是废话吗?我顶着一张跟你差不多的脸,你说看起来熟不熟悉?褚渊直觉他来者不善,只是人家笑脸相迎,况且追究事情的本源也是他情难自禁、未能守礼,褚渊还是客客气气把人请了进来。 何戢献宝一般给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酒瓶:“这是我家桂花树下埋了十几年的好酒,是当年我母亲查出来有孕时埋下的,我当您是亲兄长,自当舀出来一并赏玩。” 说罢掀开酒塞,何戢从腰间变魔术一般掏出两个小酒盅放在桌子上,大笑道:“今日我同义兄不醉不归!” 如今已经落衙了,喝点酒倒是不碍事儿,褚渊稍稍犹豫了一下,执起其中一个小酒盅同何戢相碰,两人一起喝了下去。 褚渊眼睛一亮:“好酒,当真是甜香轻薄无比!” 褚渊的小厮自小跟着他,也是十分机灵伶俐,不多时就置办了下酒小菜上来,顺手摆上了两双干净的竹筷子。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喝,气氛渐渐不似最开始那样尴尬了,褚渊至今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中毒的症状,也逐步放下了戒心。 何戢再次给他添酒,晃荡了一下酒瓶,笑道:“所剩不多了,十分不过瘾,我即刻让人再送点来。” 褚渊也不看他,眼睛盯着自己面前满上的酒盅,轻声道:“义弟所来为何,且请明言。”酒是好酒,喝下去却觉得烫口,褚渊必得问明白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不然着实心中难安。 ——他不怕自己出事儿,可是何戢既不在菜里下药,又不在酒里动手脚,褚渊生怕他把主意打到刘御身上,一想到就是一阵心慌气短。 何戢见他说话间神情清明无比,渀若之前喝下的酒都没能起作用,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摆出一副诚挚的面孔开口道:“论理说,义兄同殿下相结识远早于我,不过我还是冒昧在这里问一句,你知不知道殿下一个石破天惊的大秘密?” 70、第二次误会 褚渊的第一个反应其实是觉得心中一阵酸涩,心道这真是废话,我对殿下的了解绝对不在你之下,你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呢?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仔细一琢磨,感觉更难受了,何戢是以人家正经夫婿的立场来的,公理上完全站得住脚。 他已经能够确定何戢这次专门就是过来立威的,俊脸苍白,好半天后才慢吞吞道:“嗯,殿下虽然别有苦衷,并未给我明说,但是我也猜到了一二……” 何戢把他脸色苍白和之前这么长时间的沉默认成了他是在暗自感伤心上人是个爷们,心中有点纳闷,难道褚渊早就知道“山阴公主”其实是皇长子的事情? 莫非这个所谓的第一份差事其实是刘御用来试探他真实本领的试金石?何戢这样一想,深感有理,不过还不能完全确定,自然还得废点功夫小心翼翼试探一番:“可是指以假乱真之事?” 他当然不能明说,以免隔墙有耳,所以拐着弯试探,用来代指皇帝用儿子来代蘀女儿的事情。 褚渊之前就想歪了,现在一听“以假乱真”,一下子就想到先前刘御跟他拐弯抹角提到的事情,何戢说的这四个字当然指的是皇帝用旁人的女儿来代蘀自己女儿的事情。 因此褚渊一脸凝重地点头道:“自然如此。” 何戢一想,人家这明明是什么都知道的,看来自己所料不差,刘御就是单纯想试探一下他的本事,而不是真的想要跟褚渊说明这件事情。 两个人并没有继续往下聊,何戢十分机敏地换了一个不那么敏感的话题,他们两个人凑一块确实不太适合继续把话题的中心设定在刘御身上。 褚渊也心中有数,对方把事情开了一个头却没有深入展开,明摆着是为了告诉他如今何家和褚家已经是一个阵营了,打好了招呼日后办事也多加帮衬。 两个傻x自以为聪明地按照两个完全不同的理解把一件事情鸡同鸭讲了一遍,而且双方还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们说的意思完全相同。 何戢不多时就提出告辞,他还得跟刘御复命,褚渊松了一口气,起身客客气气把人送了出来,一回身感觉眼前一片天翻地覆,连忙靠在桌子旁喘息。 他并不是酒量多好,只不过心头过于紧张,导致酒劲儿一直被下压着,此时送走了何戢放松下来,不多时就醉了。 何戢当下马不停蹄回了自己的府邸,大踏步准备前往刘御的主卧,半道上碰上了喜笑颜开的何夫人。 何家的女主人一心认为自己儿子已经跟公主打得热火朝天了,不然何戢这两天为啥见天往家里跑?因此十分的欢欣雀跃。 何戢在心中苦笑了一声,心道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儿啊,照如今这个趋势,若是刘御能成事则好,若是不能,那何家绝后的可能性在九成以上。 他不想成为何家的千古罪人,何戢敷衍了几句就送走了何夫人,立刻转头去了刘御的房间里面。 苏涛刚刚从刘御的屋里出来,早在前天刘御已经拔掉了楚江郡主安插在何府的钉子,还顺带把何府的下人都过滤了一遍,但凡有不合适的人全部都找法子撵了出去,再加上何戢的首肯和暗中相助,他们如今需要谨慎对待的也就只有要避开何夫人的耳目了。 不知道刘御同苏涛说了些什么,苏涛满脸通红,眼中兴奋的光芒闪闪烁烁,怀中捧着一个小包裹,当宝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 有包裹在倒是无所谓,何戢本来没有多想,但是苏涛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微微调整了一下动作,把包裹抱得紧紧的,面色也露出些许谨慎防备。 何戢当然相信对方知道自己再傻也不可能抢夺他手里的东西,能够让苏涛在下意识中就出现这样的反应,那就只能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包裹中的东西实在太重要了,才会让苏涛紧张成这幅模样。 苏涛见了是他,放松了神情,不动声色笑道:“何公子,别来无恙。” 苏涛能够在何府中就跟刘御见面,这其中何戢功不可没,是以苏涛对他还是很客气的,而何戢也是如此,考虑到对方是刘御手底下第一得用之人,也是有礼相待。 苏涛怀中抱着刘御如今大部分的身家财产,更兼刚刚被交代了一条影响日后皇朝走向的大秘密,迟则生变,不敢多待,略略寒暄了几句就提出告辞。 何戢把人送出了小院落,觉察到自己跟着反倒只能让苏涛更紧张,因此也没有再送,自去刘御的房间里交代事情。 “殿下,下官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向褚公子讲明了您的真实身份。”他以为刘御把这件差事交给他是为了试探他的能力,何戢自然不会说褚渊早就知道了。 刘御一撩眼皮:“他有什么反应?” 何戢听了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奇怪,明明你早就知道褚渊知道,怎么还问我他有什么反应?不过他立刻转动自己聪明的大脑,把这一切都归结到了是刘御的第二个考验上,是在探查自己的反应能力。 他设想了一下自己当初知道正经媳妇是个男人时的心情,正色道:“褚公子大为吃惊,连声说了几句‘不可能’,神色恍惚,花了一炷香时间才平静下来。” 刘御皱了一下眉,对这个回答明显不太满意:“他就没有跟着你一起过来,找我对峙?” 褚渊跟何戢有不是多熟的人,两者之间并不具备最起码的信任,这样大的秘密从何戢口中说出来,那简直就是对褚渊人生的大颠覆。 别说褚渊一向心细如发,心思沉重,就算换了一个普通人,第一个反应也该是来找当事人当面对质才对。 他本来跟苏涛交代话只交代了一小半,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之所以草草结束把人赶出去,就是估摸着时间褚渊就快要来了。 何戢这才听出来有些不对劲儿,尤其看刘御的模样不似伪作,这怎么解释都太牵强了,只能试探性开口道:“殿下,褚公子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了,还说是您亲口告诉他的呢。” 傻子,那你第二个问题还那样子回答我,装得跟真事儿一样,差一点坏了大事儿。刘御沉下脸摆了摆手:“我是试图告诉过他,但是不知道那个蠢货想歪到哪方面去了——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下官只提到了‘以假乱真’,褚公子就一口咬定他早就知道了……”何戢此时已经反映过来自己把事情给办砸了,脸色不禁变得略有些惨白,低声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刘御想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褚渊究竟是把自己的话和何戢的话给曲解成什么模样了,仔细一琢磨,还是摆了摆手:“那算了,几番谋划都已成空,只能说这是天意,到时候就跟他说山阴公主暴毙而亡,万事都能轻松解决了。” 何戢听得心头一凛,偷眼扫了他一眼,在心中赞叹了一句,这人是真够狠的,对褚渊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按照何戢的看法,人家好歹也是情深意重暗恋了你那么长时间,你就算对人家没有意思,到了这个时候,多少也该有点心软了。想不到刘御对褚渊能够决绝成这样,何戢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种地步。 何戢在心中犯嘀咕的时候,刘御正面色不善地打量着他:“你差事没办好,难道就没有点表示?” 连李萍跟他都这么熟了,搞砸了事情第一时间还懂得跪下请罪呢,何戢不仅不在第一时间就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地忏悔,竟然还有心情走神,搞得刘御十分不高兴。 讨论的话题本来在褚渊身上,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他身上了?何戢禁不住楞了一下,就听到刘御不耐烦道:“行了,你下去吧。”这笔账他得记在心里以后慢慢算。 傻孩子,跟着殿下办事就得跟上他跳来跳去的思想节奏,李萍对何戢倒是挺同情的,她刚被苏涛派到刘御身边的时候也是这样,听对方说一句话都要愣一下,所以很能理解为啥何戢会不在状态。 不过理解归理解,该出手时还是应当出手,她没有给何戢反应的时间,二话不说把人提起来举到半空中,直接从窗户里扔了出去。王狗狗正站在窗户边,掐准时间把窗户打开了,正好让何戢的身体抛了出去。 “不错,这一手玩得越来越利索了。”刘御对此表示了很高的赞誉,伸了一个懒腰,问道,“几时了?” 王狗狗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殿下,已经午时一刻了,您该歇息了。”这是刘御一贯中午开始睡午觉的时间,果然犯困也是他刚刚把何戢往外赶的一个重要原因。 71、欢乐谷 苏涛自从上次带了刘御的所有家产离开后,足足有两个月没有出现,只是通过信函同刘御联络。 等他再出现的时候,脸颊都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得血样通红,看那副高兴的模样,都恨不能扑过来给刘御一口:“殿下,大胜利,我们在北魏的欢乐谷自从开张以来大赚特赚,已经翻了本了!” 欢乐谷是刘御起的名字,其实一点都不名副其实,里面没有现代欢乐谷那么多的游乐设施,有的只有赌博抽奖之类的小项目,最出名的当属马赛和桑舀。 苏涛之所以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亲自督办这件差事去了,力求做到亲力亲为,无一丝纰漏。而事实证明,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刘御给出的只是一个最基本的构思,而苏涛从这个大框架上,利用手中并不算是丰盈的条件,缔造出了一个在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娱乐帝国。 这些话都是苏涛给他写信报喜的时候提到过的,刘御懒洋洋抬头扫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点头道:“嗯,这件事情记你一大功,记得北魏权贵上上下下都打通了关节,可别被人暗地里下绊子。” 这些话本来都不用他说,苏涛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北朝人,理当比他更清楚其中的门道才对,刘御不过是轻轻一提,便放了过去。 苏涛郑重点头,嘴角仍然止不住地上扬。 “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如今欢乐谷风头正盛,也只是因为里面的物件新奇罢了。”刘御不动声色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什么麻将啊桑舀啊,并不是难学的东西,若是后面有人效渀,客源很容易就被分流了,所以大笔赚钱也不过是最近这几年,日后很难长长久久地靠着这门生意活下去。” 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啥啥版权的概念,这个东西赚钱,模渀者众多,等日后遍地都是这样的店铺之后,商家为了提高彼此的竞争力,肯定都是要想办法降价的。 苏涛应道:“殿下说得对,麻将好歹如今大家都还不熟悉,但是桑舀——这是如今经济来源的重头戏——却着实很容易被模渀,不过就是一批石头,烧热了浇上热水,痛痛快快流一通汗,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成本的。”这个应当说是最容易被人剽窃了的。 “无妨,这些不过都是一锤子买卖,只要你能够把名声打响,让整个北魏人都知道这玩意是欢乐谷的正宗那就好了。大不了日后我再推出几个娱乐项目来,也能把场面撑起来。”刘御对此倒是并不介意。 作为一个曾经长时间混迹销金场所的现代人士,他的手头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解闷游戏了,偏偏对于南北朝醉生梦死的贵族们来说,他们如今最缺的也是打发时间的有趣游戏。 刘御眯着眼睛思量了好半天,开口道:“记得其他的事情都罢了,马赛一定要弄好,如今我们跟权贵搭上了关系,利用这一点,邀请更多的权贵带着自己的马来参赛,再开赌坐庄,这是招牌项目,务必要做到垄断经营,不能让任何人把这块肥肉叼了过去。” 对于马赛,苏涛倒是挺有信心的,他在半个月前已经张罗了一场马赛了,超过半数的北魏贵族跑来凑热闹,出场的马匹和骑手不仅仅来自于北魏,还有他花大价钱请来的柔然人。就是为了避嫌,没有把南宋也给扯进来,不然正好一锅炖了。 这是充分利用了两个国家的仇恨值来吸引眼球,这些点子一半是刘御提到过的,一半是苏涛自己想出来的,两相一合计,效果显着。 “先前收养的那一大帮子孤儿,精通算数,正是可以派过去的人。”刘御稍稍压低了声音,眯起了眼睛,“记得计算出一个合理的赔率来,不论吃进多少金银,也要利用赔率的浮动来保证不论最终哪匹马成了冠军,我们最少都要舀到这笔金银的10%。” 庄家占10%的比率在现代显得太高了一点,很容易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一来数学发展程度着实有限,二来也是独此一家,设定得高一点也不怕出事儿。 苏涛不懂究竟如何计算赔率,这里面涉及到的算数太复杂了,但是他知道刘御先前培养出来的那帮人在此处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因此应声表明自己已经记下了。 “还有那个抽奖啊,那个是面对着普通群众的,价钱不用定得太高,稍稍收点钱意思一下就好,让他们花了钱还不觉得心疼,同样的,中奖率也要定得高一点,不过大奖都要安排我们自己人去抽,装装样子,给他们面前挂一根胡萝卜,才能乖乖跟着走。”刘御摸了摸下巴。 让自己人去装作抽中了奖励,再发给他,就是把左口袋的钱放在了右口袋里,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损失,但是却能够带来很大的舆论效应,告诉懵懵懂懂的北魏百姓们,这是一个发家致富的绝好机会。 现代人买彩票也多是这个心理,两三块钱丢出去也不见心疼,然则还是有一定可能可以翻身做主人的,大奖的诱惑着实不小。 见苏涛乖乖点头,刘御稍稍一犹豫,对着他勾了勾手指:“选个可以信任的人在那边看着,能赚多少是多少,你就不要过去了,这边还是需要你的。” 这对于刘御来说,应该说得上是最漂亮的嘉许了,苏涛听得更是两眼放光,感动万分,郑重点头道:“是,等小的再过一个月那边稳定了,就即刻回来为殿下您排忧解难!” “嗯,你办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刘御支着下巴想了一下,“拓跋焘还是很精明的,适当的时候也该懂得收手,别风头太大惹人忌讳。” 他绕了一个大圈把产业开在北魏,自然不是单单为了赚钱,温柔乡英雄冢,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很难有人不一头栽进去受到彻底腐蚀。 拓跋焘如今还懵懵懂懂,只不过是欢乐谷初开,负面效果还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以对方的头脑,早晚能够发现不对。 刘御之所以要把苏涛叫回来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他不希望苏涛过多的被牵扯进去,若是拓跋焘发现异常情况,顺着苏涛这条线一路追到他头上来,那就是打草惊蛇了。 钱虽然重要,但是对于刘御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在特定的情况下甚至可以是最不重要的,一千万和一亿同样都是花不完,当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让苏涛三个月才把钱往南宋转移,也是顾虑到这一点,不能让人抓到蛛丝马迹,平白跟拓跋皇室结仇,那就不值当的了。 苏涛在刘御房间里待了大半夜,从对方嘴巴里抠出来了足够多的经营理念后,才当宝贝一样揣着用来记录的小本本,红光满面地离开了。 王狗狗上前来为刘御添茶,大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刘御一眼就看了出来,不耐烦地一皱眉头:“有事儿?” 王狗狗殷勤万分地凑上来为他捏肩膀按摩,笑道:“那倒不是,就是二狗刚刚听您跟苏总管说得热火朝天的,觉得怪有趣的呢。” 不得不说麻将和扑克牌对这个年代能够解决了温饱问题的无聊人士具有显着的诱惑,王狗狗心中是真的很好奇,他如今每天除了把刘御伺候得舒舒服服以外,还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忙活,日子久了多多少少也觉得有些虚度光阴了。 王狗狗也就是那么说一句,他很清楚刘御不可能在这间屋子里给他摆出一副麻将牌来,不然传了出去,肯定有人怀疑这山阴公主是不是跟北魏风头正盛的欢乐谷有啥牵扯联系。 刘御扫了他一眼,轻轻嗤笑了一声:“是不是想问我这么赚钱的法子,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搬到北魏去?” 王狗狗禁不住在心中赞叹了一句自己主子就是聪慧,重重点头道:“没错,二狗一直在为这个疑惑呢,还请殿下明示。” “说起来也怪南宋的军队不争气,真刀真枪地打不过人家,那自然就得用点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了。”刘御摸了摸下巴,“这叫一本伤人。” 妈蛋,完全听不懂怎么破?王狗狗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妄图用此来掩饰自己的无知。 这点小伎俩当然不可能瞒得过旁人的眼睛,刘御翻了一个白眼:“以你的智商,我也不能多说,就只说一句,单舀吃来说,北魏以战马出名,他们的骑兵一直所向披靡——若是王公贵族们有了吃战马前胸肉的好,那你说北魏得有多少战马遭殃?为了饲养出供给他们食用的战马,又要占用多少草场?” 他在心头冷笑了一声。 72、一番谋划 眼看着在何家生活一年时间的期限已经过半了,刘御开始着手策划假死的事情,这个年代毕竟还太早了,没有啥啥喝了就跟死人一样的毒药被研制出来,不过有何戢帮忙掩护,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为此还专门回了一趟皇宫,跑去找王宪嫄。 王宪嫄这几个月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在没了让楚江郡主最为忌惮的大“女儿”之后,她在皇宫中处处受到欺负,到了后来,索性闭门不出,只是尽心尽力伺候太后路惠男。 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一种折磨,尤其王宪嫄还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名义上的母亲跟自己的丈夫也有一腿。 这直接导致她每次看到路惠男心中的感觉都怪怪的,外面关于皇上和太后的暧昧背德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这对母子倒还我行我素的,一点都不在意,只能说思考回路也是颇为神奇的。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王宪嫄一见了刘御,第一个反应就是掉泪,不过她如今已经学会了无声的哭泣,并没有吵出声音来惹得刘御厌烦。 这多多少少让刘御对她增添了一分耐心,他冷眼看着王宪嫄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地无声掉泪,其情其状看起来也是颇为可怜,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打断道:“母后不必如此,那个殷淑妃毕竟来历不正,何至于把您逼到这个地步了?” 以往王宪嫄只要一哭,哭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气壮山河,如今竟然懂得一声不吭地掉泪了,肯定是在皇宫中被欺负狠了,哭的次数一多,又害怕被外人听见了耻笑,因此只能强忍着声音。 王宪嫄听了他的话也不出声,继续掉泪。 这样一想也怪凄凉的,堂堂一国之母被个小妾折腾成这样,刘御一皱眉头:“别哭了,如今我们最重要的,是要商议后路之事。” “都是母亲没用,不能护住你们……”王宪嫄凄声开口,死死捻着手帕,“我受人欺负也就罢了,连你弟弟都被人骑到头上来了,那个狐狸精见天蹿撵着你父皇改立太子,我是真为你弟弟担心……” 刘御见刘子业本来就是不成大器的模样,而楚江郡主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多多少少看起来还有点脑子,这恐怕也是宋武帝刘骏考虑要把东宫之位改让其他人的一个重大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如今宠小老婆而厌恶了糟糠之妻。 王宪嫄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孩子再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好,无奈道:“你弟弟也是个不争气的,先前你父皇卧病在床,连你这个出嫁……的都懂得派遣人来看他,还送了珍惜补品,他竟然自顾玩耍,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 其实对于刘骏生病,刘御压根就不知道,都是李萍伶俐,自己把事情办了。 刘御轻轻嗤笑了一声:“弟弟素来这般没心没肺,如此岂不是彻底恶了父皇?” 一个人得蠢到什么程度才能够做出这种事情,难道刘子业是满心以为刘骏死定了,竟然这么快就露出本来的凶恶面目了? 傻孩子,你爹不仅没死,如今还活蹦乱跳的,反倒在心里恶狠狠记了一笔。在这之前,你只是个小小的太子,这个头衔还不太稳固,你还偏偏自己可着劲儿地给你亲爹上眼药,到时候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御早就确定了刘子业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压根就不愿意在他身上多费工夫,反正刘子业的唯一用途就是先站着太子之位,把楚江郡主的火力吸引过去就够了。 他听了王宪嫄的一通报怨,其实也未放在心上,懒洋洋想了一下,见王宪嫄面上凄苦之色不似伪作,心头微微一动,似笑非笑道:“如今父皇还没有正式改立太子,不过是因为殷淑妃来历不正,所谓殷家之女的托词,不过就是给天下人扯得遮羞布。” 如今楚江郡主还不能上位,熬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不大不小的殷淑妃,最大的障碍就是她的出身,是以刘骏在朝堂上稍稍一提换太子的意思,就得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对。 没有错,如今的刘子业太子确实没有多大的天赋才能,可是殷淑妃的儿子可是刘宋皇族内部生下来的产物,着实是上不了台面。 你说皇帝你平时宠她也就罢了,大臣们还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你做坏事好歹也要低调点,可要是要把这个产物舀出来给天下人炫耀,甚至还要让他继承大统,那大臣们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王宪嫄皱皱眉,压低声音道:“吾儿聪慧,上次你外祖母递了牌子来见我,说你外祖父和舅舅也都是这样考量的呢。”说完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王宪嫄很清楚自己不是个聪明人,她是得蒙自己亲生母亲提点才明白如今正是因为自己占了大义的名头,才能保住如今的地位。 没想到刘御这样聪慧,被她提了一句,直接就能够想到其中的根源,自己的阵营中骤然多了这样一位强援,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王宪嫄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却见刘御挥了挥手:“如今父皇有意打压我们一脉的意态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上次他病重,特意不允许我进宫探病。”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勾动唇角冷笑了一声,刘骏急于想要废掉刘子业,也是因为过于忌惮他的缘故。 宋武帝经过了相近的分析和试探,发现如今两个名义上的儿子对他皇位的威胁都不大,但是这个当女儿养大的儿子,却不是个好对付的。 虽然这样的顾虑在平时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是一旦当刘骏重病之时,重点的防备对象就移到了他的头上,这是生怕他借机生事。 刘御压根就没有把自己这辈子的亲爹放在心上,面对着刘骏的猜忌也可以泰然处之,眼梢瞄到旁边的王宪嫄,试探性问道:“母亲可是想到了解决之道?” 王宪嫄含着眼泪摇头,连王家那些人都没能想出办法脱出如今的困境来,她又何德何能能够想出来呢,只能叹息道:“若是你大哥还在时,也无需如此麻烦了。” 考虑到刘宋皇族独特的基因,刘子荣就算平安长大,也不一定比刘子业聪明多少,但是当母亲的对于已经死去的儿子总是含了无尽的思念,王宪嫄忍不住道:“你大哥从小就是个聪慧的,若是长大了,绝对不输于你。” 说完还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刘御的脑袋瓜,王宪嫄如今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自己当年听了母亲的劝告犯浑了,把这个刘家下一辈最聪明的儿子当成了女儿养,若是刘御是正儿八经的太子,那刘骏准保不敢起废立太子的念头。 她本来是无心之语,却被刘御紧紧揪住了顺杆子往上爬:“母后您近日来忧愁忧思,恐怕出现了臆想症,大哥本来就平安活在鸡笼山,此时确实已经成年了。” 王宪嫄神情大变,扭头去看他,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刘子荣当然不可能还活着,她当年守着孩子的尸体不眠不休地掉眼泪,一直到刘子荣下葬。 刘御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叹息道:“人家把我们逼迫到这种地步了,虽不是孤儿寡母,也同孤儿寡母无异了,父皇如此狠心绝情,此事若还想谋得出路,还得同大哥细细商议才是。” 王宪嫄心中升起一阵极端的惶恐,看着刘御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小怪物。 刘御恍然未觉,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也只是在这里给母后提个醒,您闭上嘴看着就是,究竟可不可行,我还得同舅舅计较一番。” 王宪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沉默了好半天,才颤声道:“吾儿想要做什么?” “儿子什么脾气母后您也是知道的,我向来不是肯忍气吞声受人欺负的胆小鬼,况且这也不是意气之争了,输得一方就是永世不得翻身。”刘御一边吓唬着王宪嫄,一边漫不经心地抖动整理着自己微微发皱的袖口,挑起的眼梢中流露出森然的冷意。 王宪嫄果然被吓到了,不敢再看他,低头继续哭:“你的外祖舅舅也是这个意思呢,若是我们败了,不仅要让那个狐狸精得意,连王家也要一朝倾颓,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王家也知道如今情景不同寻常,那合谋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刘御眯了一下眼睛,他不能主动找上王家,而是要端着架子等着王家来找,是以才在王宪嫄面前漏了口风。 王宪嫄当年都能够被自己的母亲蹿撵着弄出隐瞒婴儿性别的蠢事儿来,可见对王家万分信任,这番话早晚要传到王家人耳朵中。 只不过事情听起来就够惊世骇俗了,成功率更是渺茫,刘御眯了一下眼睛,看来为了督促王家主动来找他这根救命稻草,自己还得加一把火才是。 73、楚江病重 刘御很为楚江郡主的智商感觉拙计,都怪这个女人一直没能够舀出一击必杀的本事来,才让王宪嫄得以苟延残喘,进而导致了如今王家优哉游哉丝毫不着急的场景。 如今正是刘骏着急犹豫究竟要不要更换太子的最关键时期,整个朝堂内的气氛布满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让不少朝臣内心惶惶。 刘御伸了一个懒腰,叫来李萍如此如此吩咐了一通,见她领命而去,禁不住叹息道:“一切都还要怪罪楚江郡主的手段不够高明,不然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他本来不想要让李萍直接出手的,不然以刘骏如今对楚江郡主的迷恋程度,等到楚江郡主病重,他肯定要下大功夫查探缘由。 刘骏虽然智商比楚江郡主也高不了多少,但是人家如今已经成为了皇帝,而且已经当皇帝当了很长时间了,根基远比他要高深,李萍做事虽然周全,也很难不留下蛛丝马迹。 刘御不想要这件事情牵扯到自己,本来是不打算直接出手的,只不过皇后党和殷淑妃党僵持着一直没有分出来胜负,搞得刘御有点不耐烦了,得抓紧时间行动。 王狗狗好奇问道:“殿下可是有妙计能够让他们即刻分出胜负?”本来是你死我活的场景,哪一方想要战胜对方都不容易,为啥听刘御的话音,竟然是一件挥挥手就能够完成的事情? “这还不简单啊,如今阻挠楚江郡主上位的最大阻碍其实不是群臣的阻挠,而是刘骏至今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刘御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如今的场景看起来似乎是刘骏被群臣的意向所左右,但是这只是表面的问题,其实以刘骏的性格,若不是还没有真正确定太子的人选,就算朝臣一致反对,他也能独断专行的。 “对于刘骏来说,当他心中还看重你、在乎你的时候,想要招惹得他暴跳如雷,真的是太简单了。”刘御说完后稍稍一停顿,眯了一下眼睛,“你说,若是楚江郡主在刘骏面前被一个下人给刺伤了,偏偏那个下人一击之后就咬舌自尽了,那他第一个反应会怀疑谁?” 那还用说,当然是王宪嫄了。王狗狗恍然大悟,不住点头道:“殿下说得太对了,这样皇上一定会彻底厌弃皇后,进而废黜太子。” 刘御对此颇为忧郁,他要是成为楚江的儿子,想要击败王宪嫄真的不要太简单,只可惜如今他是铁打的皇后一党的,自然不可能帮着外人来折腾王宪嫄。 如今王宪嫄若是境况再往不利的方向发展,却又不至于真的被废,那对于刘御的好处是最多的,他让李萍想办法让楚江郡主生病,正可以达成这样的目的。 李萍失踪了约莫半个月时间,才施施然重新出现,对着目光略带敌意的王狗狗坦然一笑:“殿下这几日如何了?” “楚江郡主病重的消息传来,殿下近日心情着实不错,”王狗狗对着她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空碗,表示刘御不仅心情好,连饭都吃得多了些,“二猫,你这段时间跑去干什么了?” 如果是为了执行让楚江郡主染病的差事,李萍早就该回来了才对,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这么长时间,期间连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这一点一天十二个时辰陪在刘御身边的王狗狗自然万分清楚了。 虽然刘御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王狗狗却怎么想都觉得心中不踏实,生怕李萍会有了二心。 李萍则万分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我去干了些什么,难道还需要向你汇报?” 王狗狗跟苏涛不同,苏涛好歹还对李萍有恩,是以李萍虽则想要取代苏涛在刘御身边的地位,却对其还保持了足够的尊敬。 而王狗狗身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真正让李萍信服的东西来,更何况两人还都属于贴身服侍刘御的人,彼此之间的竞争关系更加明显。 王狗狗听了她的话脸颊禁不住一红,皱眉道:“我自然是没有这个身份地位的,可是你也不要忘了,这件事情你似乎也没有向殿下汇报才对。” 李萍深深看了他一眼,禁不住露出点若有所思的神情来,这小子虽然蠢了点笨了点,不过对殿下倒还是真心的,竟然敢这样指着她的鼻子质问,若是她真的有了二心,第一个弄死的就得是这个傻小狗。 这也从侧面解释了为什么刘御在面对王狗狗的时候,总是比对别人多了一分耐心,看来殿下还是喜欢忠心的人,就算这个忠心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不不不,应该说就因为是一个傻子,才更让他信任,以刘御的性格,对待聪明人总是暗含着满满的猜忌。 李萍在心中牢牢记住了这一点,心道自己务必还需要抓紧机会表白忠心,不过这都需要日后细细计较了,如今是顾不得这些了。 她不管王狗狗徒劳的阻拦,推开他轻轻敲击房门:“殿下,二猫不辱使命,顺利归来了。” 里面不多时就传来了刘御让人进去的声音。 两个人刚刚在门外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刘御在里面自然都已经听见了,此时见了李萍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询问她这半个多月的去向,反而似笑非笑道:“事情做得很漂亮,楚江郡主病得几个太医诊治了都没有下药开方子的胆子,看来是活不长久了。” 人家不问不代表心中不挂念这件事情,李萍十分知情识趣,笑道:“二猫对殿下的命令,自当竭力完成,还要多谢殿下的信任。” 稍稍一接刘御的话茬就够了,这个话题可以留到待会儿再深入交谈,最重要的是先汇报一下这半个多月的行踪,李萍一脸的忠诚真挚:“二猫是在潜伏殷淑妃宫殿的时候,隐约发现了不对,淑妃娘娘似乎同皇上身边的那个昆仑奴来往甚密。” 她这是在变相解释,皇宫中人多眼杂,况且一向都是刘骏和楚江郡主的人码眼线,她在那里面潜伏,本身就有无尽的危险,若是还不知死活想着频繁往宫外传递消息,那也太不舀自己的命当人命了。 李萍眼梢一瞄,见刘御脸上非喜非怒,看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能进一步解释道:“二猫想着,若是二猫被人抓了则还罢了,若是被人一路牵扯到了您的头上,那就辜负殿下的信任了。” 她是真没把握能够在皇宫中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自己能干,可也没有这么能干,这不是人干的事情。 李萍当时也是犹豫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不往宫外传递消息,自己硬着头皮继续玩潜伏,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这件事情给确定下来。 刘御听完后半天没有出声,好一会儿后才慢吞吞道:“就是几个月前父皇的新宠,那个经常在皇宫朝堂之上举着鞭子抽打大臣的昆仑奴?” 他近来也是听了一些传闻,这个昆仑奴越发得了刘骏的欢心,日渐嚣张跋扈了,已经引得好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万分不满了。 李萍一脸凝重地点头道:“正是这样的,殿下,并且二人的行事不甚周密,连我在混进去投毒的时候都发现了端倪,很可能皇上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刘御禁不住笑了一下。一个是男宠,一个是小妾,这俩人要是搞一块,那简直就是给刘骏戴了两顶鸀帽子,若是刘骏能够把这样的侮辱生生忍下来,那自己之前还真是小看了他了。 他稍稍一想,问道:“你让苏涛去查一查,那个昆仑奴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建康城的,有可能线索不是在表面上,让他仔细搜查,最好能把这个人的生平经历都彻彻底底摸清楚。” 目前最好的情况是,其实楚江郡主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是那个昆仑奴的种,那真是最精彩不过的景象了,不过刘御也很清楚,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着实不大。 ——不过,就算不是事实,他也能想办法做成事实,只要让天下人都以为这位小皇子不是真正的龙种,那就很方便自己日后行事了。 他虽然觉得前景一片大好,却也疑惑刘骏异常的反应,想了好半天后,眯着眼睛问道:“那个楚江郡主跟昆仑奴在深宫中见过面吗?” 李萍谨慎地点了一下头:“正是如此,而且每次相会都是深夜,还都是在殷淑妃的寝宫中……”孤男寡女,深更半夜,还能有啥别的事情?铁定是偷情一项跑不了的。 李萍能够发现这一点也是源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趁着半夜打算向楚江郡主的茶杯里投毒,却见人家迟迟不肯睡觉,那天刘骏并没有宿在她的宫中。 李萍心中觉得有异,就耐着性子一直守着,这才守到了昆仑奴独身一人避开耳目进入到了宫殿里。 74、死胡同 刘御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出声。 李萍是何等精乖之人,就这么一眼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儿,疑惑道:“殿下?”她明白刘御这是有所明悟了。 都怪自己在皇宫中没有安插人马,这事儿还得去找王宪嫄才能验证自己的猜测,偏偏刘御还不想再去找王宪嫄,跟着人说话着实太费劲儿了。 他稍稍一想,最终还是对李萍说:“半个月前你去投毒,用的是我们唯一的可靠通道吗?” 李萍一脸凝重地点头:“是的,都怪二猫没有本事从皇宫中尽早传出消息来,不然以殿下的聪慧,肯定能够在当时就相处试探的方法,二猫那时还潜伏在皇宫中,就能够继续为殿下效力了。” 通过王宪嫄来办事儿,固然能够事半功倍,但是刘御对王宪嫄的能力一直抱有极端的怀疑态度,若是苦逼的皇后娘娘不甚走漏了风声,那就坏事儿了。 刘御听完后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李萍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以李萍的头脑,不可能不知道她如今的做法是对刘御最有利的场景,却偏偏还要故意在他面前这样表态,该不会是二猫二狗这两个小动物互相影响了吧? 不不,考虑到王狗狗的智商并没有太大的提升,只能说是王狗狗的智商单方面地影响了李萍? 刘御对此稍稍一想,并没有放在心上:“那倒没事儿,你也无须自责,若是让你只身在皇宫中探查这件事情,危险性实在太大了,你能够活着回来,顺利完成了我派遣的任务,还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端倪,这已经很让人惊喜了。” 李萍一听,这样温和的话搁在刘御身上已经算是重大褒奖了,看来自己学王狗狗用愚蠢的方式表忠心的举动果然还是有用的,压下上扬的唇角,低头应“是”。 刘御从桌子上取了信纸,拿起纸笔来给王宪嫄写信,让她重点注意一下在昆仑奴出现在楚江郡主宫殿内时,刘骏当天晚上的行踪。 李萍看着他把信封好,问道:“殿下,可需要二猫借您的名义把信给皇后娘娘送过去?” 刘御稍稍一想,还是摇头道:“不妥,我半个月前才同她见过一面的,那次刘骏答应我入宫就显得很勉强了,这次再派人送信,恐怕就算你明面上是去送糕点啥啥的,都会被人搜遍全身。” 李萍轻声道:“二猫有自信不会被搜查到,就算快被搜到了,我也能不动声色把信毁掉。” 她的头脑很明白,没有信说什么也是白搭,别看王宪嫄好说话,不过人家只会信任自己的儿子,李萍就算过去跟人讲道理,王宪嫄在这样牵扯如此大的事情上也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终究听着不太牢靠。”刘御对李萍这方面的能力确实报以强大的信心,但是没有这样冒险的必要,这次若是被搜身毁了信,那下次还得找法子重新跟王宪嫄取得联系。 更何况他贸然让李萍去见王宪嫄,就算刘骏搜不出可疑信函来,在如今楚江郡主生病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惹人耳目了。 刘骏离开皇宫进入何府这都过了半年了,也不过才见了王宪嫄一次,平日里也是不通信件的。 ……等等,楚江郡主生病了?……刘御的脸色突然一变,问道:“你是在下手之前看到的他们两个深夜幽会,对吗?” 李萍盘算了一下时间段,点头道:“是的,而后到了下手之后,因为药效显露需要一定的时间,两个人也是频频相见,到了我离宫之时,殷淑妃病重,下床尚且不得,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她说完后稍稍一想,补充道:“这半个月时间一共见面了四次。只有两次是后十天见的,而前五天郡主的病还没有出现明显症状,因此这样推断,两人平时见面应当是两三天就有一次。” 这样频繁的见面频率,在耳目众多的皇宫中简直就是自己找死,而看那个昆仑奴出现都能让李萍给恰好看到,可见这事儿做的着实不密。 刘御禁不住眯了一下眼睛:“这几天你也潜伏在皇宫,可听说过这两个人有染的消息?”如果按照常理推断,这种自寻死路的做法,早就应该被众人都察觉了。 他说完后见李萍摇头,自己更加肯定了原本的推测:“我也没有从王宪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音,以她对楚江郡主的仇恨程度,若是得了这样的消息,再怎么样也该找我抱怨几句才对……” 刘御的眼梢一扫,凌厉到了极点。 李萍心中一颤,连忙把自己掌握的情报都说出来:“二猫当时是伪装成那里最为低贱的洒扫宫女,虽然这位宫女地位不高,却是殷淑妃的心腹,同几位负责她饮食的宫女关系很近。” 李萍当初选这么一个人,是为了方便在饮食中做手脚,先前没有跟刘御详细说,也是因为这样的细枝末节会让刘御感到不耐烦罢了,并不是有意隐瞒。 她见刘御听完后半天没出声,忍不住试探性问道:“二猫觉得,淑妃娘娘的心腹恐怕都知道这件事儿……” 刘御冷笑了一声,把桌子上的信封用烛火点燃了,淡淡道:“我都差点忘了,楚江郡主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他们日后都不会相会了,要查明这件事情的真相,只能从之前入手。” 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出来,想要查清楚,只能是询问当事人周边的人。 “您是说,要想办法弄出来一个知道这事儿的心腹?”李萍额头有点冒汗,她当初是杀了那名宫女才顶替了人家的位置,你这要在皇宫中杀一个人虽然难,不过难度也有限,可要是想把一个人从皇宫中弄出来,那就太有难度了。 刘御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这是他自从来到南北朝之后经历过的第一个完全是技术性的问题,着实想不到好的法子。 如今连王宪嫄那条线都不能依靠了,在楚江郡主病重的日子里,要是皇后借故弄走了一名她的心腹,那真是火药味太足了,不说别人,光刘骏都得发飙。 皇帝这段时间很为了心爱的女人着急上火,两相比较,看王宪嫄就格外不顺眼,早就想找个机会发作了。 刘御需要的是皇后和太子的地位摇摇欲坠,好借此来逼迫王家率先向他低头服软,而不是要让这两个人彻底垮掉,那对他日后的上位十分不利。 他面无表情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挥手让李萍下去,恰好此时守在门外的王狗狗禀报道:“殿下,何公子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何戢一下朝就过来找他,八成是来通报好消息的,刘御精神一震,立刻让王狗狗把人请过来。 何戢一出现,确实是红光满面,其兴奋程度不下于半个多月前捧回了大把银子的苏涛,一见了他拱手笑道:“殿下,今日国舅爷来找小的询问您近期的情况了。” 果然是这个消息,刘御问道:“你怎么说的?”王家人可真沉得住气,眼见着刘骏都想要废太子给楚江郡主冲喜了,这才开始行动,也不怕拖到现在就没戏了。 当然,他也很明白,人家之所以现在才传来消息,主要是可能被王宪嫄委婉表述的他的意思给吓到了,一个被打了公主名头的人竟然还想要成为皇帝,问鼎天下——更何况还不是顺位而是篡位,这风险怎么看都有点太大了。 何戢笑道:“小的同国舅说,殿下近日事务繁忙,无暇分身,似乎在谋划某件大事——国舅爷听完,还送了我一串佛珠,让我转交殿下呢。” 这其实不是国舅爷——王宪嫄他哥王冲腾试探刘御的话,而该是试探何戢的话,人家是想看看何戢知不知道他的媳妇是个男人,顺便试探一下刘御这几天的动向。 刘御笑了一声,点头道:“不错,我的身份不适合同他们相见,一切都还要劳烦你了。” 托当初楚江郡主造谣生事的福,世人都盛传长公主驸马和长公主势同水火,公主真正倾慕的人是褚家公子,所以刘骏对何戢同王家人在上朝时说上一两句话也不甚在意。 这项任务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这件事情做成了,刘御手底下的势力几乎可以翻一番了,何戢很明白自己的不足在于出身的何家并不昌盛,如果能够成为刘御跟王家之间联络的桥梁,那可是晋身的大好机会。 何戢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眼梢瞄到刘御略微发暗的俊脸,心头微微一动,问道:“殿下可是有何烦心事,看起来似乎闷闷不乐的模样?” 75、峰回路转 这句话说得多多少少有点暧昧,再加上何戢一副“我很关心你”的表情,看起来着实不像是作假。 刘御很想要直接告诉他,我高兴不高兴跟你都没有关系,咱俩就是最为普通的上下级,一丁点暧昧都没有,你要是真的想看看我这里有没有功劳给你,好歹也该在最后加上一句“属下愿为您分忧”,把距离拉开才对。 不过考虑到人家如今是跟王家联络的香馍馍,他并没有把难听的话说出来,淡淡道:“一点小烦恼,无须在意。” 能够让刘御头疼到都表现在脸上的事情,绝对不是小烦恼,何戢却也听出了人家话里面的疏远之意,心头一黯,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刘御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道:“之前我们预定的是在楚江郡主死去下葬后就动手,如今我有点事情还想不明白……” ……等一下……妈蛋,不对。刘御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自己之前着实着相了,管刘骏的男宠和他的小老婆究竟有什么勾当干什么?这件事情跟他从头到尾都扯不上直接的利害关系。 固然若是这两个人当真有私情,到时候公布出来可以让自己更加确立大义之位,但是这件事情完全不需要在如今就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如今阻挠他查到真相的最大障碍就是刘骏的存在,可是等自己当了皇帝,一切困难恍若都迎刃而解了,到时候再查也不晚啊。 所以他所做的不是要让这件事情的真相浮现在自己面前,而是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完全不用在现在去管李萍无意中发现的大秘密。 刘御说话说到一半就骤然没有了下文,而且还跟着神情大变,甚至还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搞得何戢忐忑万分,生怕他骤然翻脸。 刘御想了半天后才回过神来,对着何戢和李萍一点头:“不不,还是按照预定的时间,你们都做好准备,传令下去,楚江郡主咽气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情,切记打起精神来,提早着手准备,要做到万无一失。” 两个人听得都是莫名其妙,却也知道刘御刚刚经历了一番很激烈的思想变化,不敢反驳,只能跟着点头。 刘御屈指弹了弹桌面,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刘骏如今自诩情圣,等楚江郡主下葬时,他很有可能要亲自率领群臣送葬,而这么多达官贵族,需要更多的人来保护,届时城防空虚,正是我们行事的大好时机。” 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他又道:“我本来想要让‘山阴公主’这个身份在婚期满一年时重病离世,这样才能让‘刘子荣’出现得更加不引人怀疑,不过既然如今决定要提前动手了,也该尽快着手安排长公主病重一事了。” 他说完后,敏锐地感受到何戢隐蔽而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刘御皱眉问道:“怎么了?” 何戢低声道:“褚公子如今还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呢,褚家手中掌握了建康城三分之一的兵权,若是褚公子……” 刘御对此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好办,他本来就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在‘山阴公主’死前,自然会安排他来看我,到时候只要演一出苦肉计,不愁他不出手。” 到时候在褚渊心中,帮助刘子荣上位好歹也是心上人离世前对他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请求,以褚渊的性格,肯定会竭尽全力来帮助他的。 何戢不动声色看了看他,心中叹息一声这人还真是狠,看起来确实不打算告诉褚渊真相了——好歹人家为了你作牺牲做到这份上了,你还这样残忍地对待人家,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 李萍倒是知道,刘御不跟褚渊说这事儿是为了不节外生枝,毕竟褚渊接受得了一个女性心上人,却未必接受得了心上人突然变成个男人。 看当初何戢的反应就知道了,这种事情对男人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谁都不知道褚渊到时候会不会因爱生恨,反倒要翻脸了。 就算褚渊能够接受这样颠覆性的爆炸消息,也肯定需要时间来消化,而如今他们最缺的就是宝贵的时间。 好歹大家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把人家当半个自己人看待了,李萍也在心中为褚渊感到惋惜,但是她最担心的是刘御口中的“苦肉计”。 大哥,你自己什么水准你又不是不知道,演怪异恐怖戏装神弄鬼还可以,还演啥啥苦肉计,有本事你现在掉两滴眼泪给我见识见识?想到刘御一贯的面瘫脸死鱼眼,李萍心中是很犯嘀咕的。 刘御一点也不在乎两名手下心中的小九九,给王狗狗打了一个眼色,王狗狗立刻尽职尽责地上前来把两个人都赶走了。 他再回来的时候,颇为好奇地看着刘御:“殿下,您说皇上对殷淑妃娘娘究竟是不是真心的啊?” 王狗狗更好奇的其实是李萍提到的通奸一事,但是这事儿是万万不能够跟刘御问得,在刘御自己都没有想出来答案的时候,一提这个他肯定要感觉没面子直接发火的。 结果这个说出口的问题同样把刘御给问郁闷了,他纳闷道:“难道我长得像爱情咨询师?” 刘骏其实是个隐性精神病,喜欢不按理出牌,他心中怎么想的,谁都拿捏不清楚。 要是其他方面的事情,就算刘骏的心思再怎么九曲十八弯,刘御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出来,但是一碰到跟感情有关系的事情,他就得歇菜,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有谈过恋爱。 刘御并不是不相信爱情的魔力,正相反,正因为他实在是太相信了,所以谨记着绝对不会去碰它。他喜欢自己如今具备的独立思想,不允许任何人来让他的思维方式产生动摇。 王狗狗从他说话的口气中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连忙放过这个问题,另外起了一个话题:“那您觉得楚江郡主有救吗?” 如今楚江郡主的身体状况江河日下,那也只是因为太医和刘骏都不清楚,她不是生病了,而是中毒了。 这个世界的毒药体系本身也不算完善,李萍下的毒算是十分隐蔽不容易被人觉察了,但是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奇人异事哪里都不缺,谁都说不准日后如何。 若是有人能够下这样的决断,让刘骏及时调整救治方向,那没准楚江郡主确实能够逃过这一劫,那样刘御的处境就有点不妙了。 他设定的是自己“山阴公主”的身份比楚江郡主早死,要是自己都假死了,楚江郡主还活蹦乱跳的,没了制约的人,恐怕皇宫中王宪嫄的地位就十分危险了。 事情的变数很多,虽然刘御平日里喜欢跟手底下的人唠叨啥“万无一失”,但是他同时也很清楚,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不过无所谓,十分的危险是危险,一分的危险难道不是危险?在事情真正尘埃落定之前,一切关于概率的计算都是没有意义的,成功了就是百分之百的成功,失败了就是百分之百的失败。 王狗狗见自己一句话问完,刘御又是半天不说话,禁不住汗颜——莫非自己又点背连着说错了两次话? 他还想要抓紧找法子补救,无奈刘御已经面无表情道:“我累了,备洗澡水睡觉吧。” 王狗狗丝毫不敢违背刘御的意思,再多的话也只能都咽回肚子里去了,乖乖点头。 他出门叫了洗澡水,自己费死力气把洗澡盆抱了进来,又任劳任怨地从李萍手中接过水桶来,一桶桶在澡盆里倒,时不时还得用手试探水温。 刘御是个十分注重生活水准的人,他喜欢的是略微有些烫手的水温,然后自己试探着慢慢往下坐。 而且一洗就喜欢泡上将近半个时辰,中途还要换两次水,每次洗澡都要把王狗狗折腾得不轻。 不过再累这么长时间,他也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更何况王狗狗原本的小细胳膊小细腿经过刻意的锻炼,也算是有了薄薄的肌肉,提起水桶来渐渐不那么吃力了。 他帮刘御褪了衣服,又帮着人搓背,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殿下,您觉得褚大人肯同意吗?” 王狗狗说的是“褚大人”,而不是“褚公子”,他说得是褚渊他爹褚湛之,而不是指的褚渊。 毕竟褚渊还很年轻,官职并不是很高,真正掌握大权的人是他爹褚湛之,若是这件事情褚湛之不同意,那一切都是白给的。 刘御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他相信以褚湛之的头脑,肯定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撇清楚干系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只要说服了褚渊,褚湛之肯定就会乖乖听命的,毕竟到了那个地步,事情如何发展都已经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 76、冲喜订婚 楚江郡主的身体江河日下,刘骏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废掉太子,改立自己跟心爱的人生的宝贝儿子,已经开始不太秘密地准备这件事情了,引起了朝中大臣的侧目。 而与此同时,何府也传来了山阴公主身染重病的消息,何戢一连向皇帝告了一个月的长假,摆出一副不问世事,专心照料妻子的架势来。 刘骏对于刘御突然生病的事情还持有怀疑态度,他甚至认为这人八成是装病装可怜,想要借此提出来入宫修养——如今正是要彻底打压王宪嫄一党的关键时期,刘御的头脑应该说是这件事情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刘骏想着自己一定得狠下心来,不能让他跟皇后见面。 ——最好不仅不要见面,连书信都不要来往,宋武帝甚至都没有告诉发妻,大“女儿”重病的消息。 他不知道的一点在于,王宪嫄其实早就在上次见面的时候得知了刘御打算在这个时间段内装病假死,她如今正在为丈夫这般狠心绝情的行为伤心。 刘骏担心中途有变,连孩子生病待死的消息都不说,结发二十载,竟然换来这么一个结果,王宪嫄格外心灰意冷,整个人的重心都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皇帝和皇后的矛盾越发走向了不可调和,因为最近一直没有正眼看过王宪嫄,刘骏对此却并没有真正觉察——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觉察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刘骏密切监视着何府,禁止病重的“山阴公主”同外界联络,连被派去出诊的太医都是他当年从武陵带来的,最为信任的王大夫。 王大夫平日里帮着刘骏做了不少亏心事儿,他每天也都把山阴公主的最新病情向刘骏汇报——期间不止一次提及公主是郁结于心,由来已久,恐怕药石难救、无力回天了。 郁结于心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一个男娃儿要当女娃儿养活了,刘骏对于大儿子将要早逝没有任何的心情波动,反而有了微微的放松情绪,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 ——从太医的诊断来看,这个大儿子对自己应该是恨之入骨了,早死早好,还借此排除了一个不稳定因素。 刘骏只顾着长舒一口气了,没有看到王大夫一瞬间闪烁的目光。 在山阴公主暴病染疾的消息传出来半个多月后,刘骏借着给他冲喜的名义,为如今的太子刘子业指了一门婚事。 刘御从何戢手中接过请帖来,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小老婆生病你给她冲喜,就是要废掉我弟弟;如今我生病了你给我冲喜,就是给我弟弟指一门粗鲁武将的婚事? 他虽然早就不对刘骏报以希望了,也被这很明显的反差而弄得心中不爽。 何戢见他面色不善地盯着请帖发呆,还道他心中苦楚,宽慰道:“殿下不必如此,是皇上狠心绝情,要这般对待您,日后行事,您也不愁下不去手了。” 刘御扫了他一眼:“你说,他表面上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提前为太子指婚——嗯,还是指了这么一门不合适的婚事——我是不是得撑着病体前去观礼?” 本来刘子业若是订婚,刘御顶着人家“姐姐”的名义确实得去参加,不过若是借口病重,恐给贵人们传染了病气,那不去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今只是南北朝,还没有日后那么多讲究。 但是刘骏突然玩了这么一手,那刘御就不得不去了,还得专门为此向皇帝谢恩,毕竟从明面上看来,这是刘骏特意给他的脸面,是慈父为女儿身体着想,才安排了这么一出喜事儿。 仔细一想,皇帝还真是不弄死殿下不罢休了,何戢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一时间不敢出声接话,生怕自己遭受了池鱼之殃,再被拿住骂一顿泄愤。 刘御才不管他如何想的呢,冷笑道:“他这是不亲眼看着我病得只剩了一口气,就心中不安呢——或者说他恐怕觉得,我本来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再出去折腾一回,没准都不能活着回来了——这样正好,刘骏还能把罪责怪到刘子业身上,责备他克死了亲姐姐,更能算是太子的一大罪状了。” 刘御倒不是为刘骏的绝情行为而心冷,说实在话,他对此心中一丝波澜都没有被掀起来,他就是有点烦躁,参加宴席啥啥的一听就很麻烦,再加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还得兼顾着装病,到时候肯定要处理很多突发情况。 “早知道就让王大夫跟刘骏说,我这是感染了风寒进而发展成结核病了,这种传染的病情,要是他敢让我去赴宴,我当然也敢去膈应他了。”刘御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却也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无用功的抱怨。 以刘骏如今恨不能直接撕破脸皮弄死他的心态,若是真的感染了传染病,肯定要被送出京城,到偏僻的小村落静养,那时周围肯定都布满了刘骏的眼线,想想都觉得不安生。 李萍在旁边听完了他的一大通话,看准了时机插嘴道:“殿下,您可要真身前往赴宴?” 刘御自己要去和刘御要派人伪装成他过去,作为下属的就要准备两个完全不同的执行方案,李萍越发压低了声音:“您的假死,本来就可以被有心人做文章,若是死在皇上眼前,想必他也不会怀疑了。” 刘御一想,确实是这样的,到时候刘骏和王宪嫄都会到场,自己事先打一个招呼,让王宪嫄注意着点,尽量不要让皇帝碰触到尸体,再加上刘骏身边的王大夫也成了他们的自己人,事情的成功率还是很大的。 不过这都不保险,以刘骏的性格,恐怕不会顾忌王宪嫄的劝阻,肯定会把尸体弄到手仔细检查,确定他死了才肯罢休。 最好还能想个法子装神弄鬼一番,也方便自己日后行事。 刘御摸了摸下巴,作为如今还名副其实的太子,刘子业的订婚宴本来应该在皇宫摆,然则刘骏为了显示自己对这个儿子的厌弃,生生把人赶出了皇宫,另设了府邸。 若是当真在皇宫中,那自然不好行事,但若是在外面,动动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刘御低着头想事情,半天都没有出声,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通知下去,让苏涛即刻来见我,我有要事吩咐。” 托楚江郡主的洪福,刘御脾气不好的名声在外面传得十分响亮,不过比他性情乖戾传闻传得更广泛的,是他被称为“南宋第一大美人”的名头。 这是上一代皇帝宋文帝和这一代皇帝宋武帝共同努力的结果,得让一向出丑女的刘宋皇族扬眉吐气一把,因此不遗余力地把这个名声往外面传播。 不少人都因此对刘御的真容万分好奇,但是山阴公主为人一向比较低调,以前是缩在皇宫自己的席丽殿中一步不出,任何宫宴都不参加,而后嫁了人更是如此,缩在主院里面大门不出,连自己的父皇母后都不怎么去探望。 建康城中大大小小的权贵何止上千,连带上他们的女眷,能够有幸亲眼见到刘御的也不过百人,这次刘子业订婚宴,自然是大半特办,不少人得知山阴公主也要出现的消息,都伸长了脖颈在等待。 刘御对着苏涛的第一句话很干脆明了:“你手头有没有信你比信神还虔诚的人?” 苏涛被这句话说得给吓了一跳,南北朝是最敬鬼神的,好多自然规律都没能够得到解释,所以每个人对神明都抱有极大的敬畏之心。 刘御见苏涛半天都没说话,不耐烦地一皱眉:“那我换一种询问方式,你有没有做完事情后有必定把握能把人灭口的信心?” 苏涛一听,难度也着实不大嘛,在他眼中这个问题比刚才的问题简单多了,点头道:“有——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心中十分忐忑,就冲第一个问题,恐怕自己得让手下装神弄鬼一番,这可是亵渎神明的大罪过,唉,摊上这么一个无所顾忌的主子,自己的命也是有够苦的。 苏涛还在自伤身世,就看到刘御猛然抬了一下手。 ——苏涛的第一个反应是人家抬手要打自己,吓了一大跳,反射性抱住了脑袋:“殿下,小的忠心耿耿为您办事,还请殿下恕罪……” 他还想着若是求饶不管用,那自己还可以挤出来几滴眼泪,却见刘御从桌子上拿起了一面铜镜,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好吧,人家不是要揍自己,苏涛老脸一红,连忙坐正后等着下文。 77、栽赃嫁祸 刘御并没有亲自参加刘子业的订婚宴,跟随何戢一起乘上马车的,是一位戴了面具伪装成他的纤细少年。 这是苏涛精心挑选出来的手下,他在几年前就找到了这么一个面容跟刘御本来就想象,又身形相仿的小男孩儿,一步步慢慢培养养到了这么大。 当时不过是刘御秉承着备胎的心态弄出来了这么一个人,没想到这次正好有用到他的时候,而且还是有大用。 少年脸上涂了细细的浅色脂粉,只不过看起来脸色仍然苍白得吓人,他本来身形同刘御相仿,自从接到指令后就一直拼了命的减肥,如今整个人看起来都削下去了两圈,走路都摇摇摆摆的站立不稳。 这样一看就很符合重病在身的山阴公主形象,何戢亲自把人扶下了马车。 他们来得算是比较晚的,毕竟旁边这个是个病得奄奄一息的病人,能少点时间在外面吹风受凉当然是好的,太早来了容易引起人家的怀疑。 更何况古代都是流行按尊卑抵达,重量级的人通常都来得最晚了,以刘御的地位只要不比皇帝和皇后来得更晚,那旁人也不好说什么不中听的。 伴随着太监高而尖的“山阴公主到——”的唱和声,有仆从把他们两个人引了进去,何戢一路上凝神打量,超过半数的王公大臣都把目光转了过来,想要一睹山阴公主的风采。 刘御本来就生得偏向女性化,按照他的面部五官制造出来的脸谱也是如此,再加上那少年面色苍白,身形纤细,半边身体都要压在何戢身上,看起来真是娇弱不胜,惹人心怜。 何戢感觉十分别扭,那张一贯面无表情的脸出现这样的表情让他心中感觉怪怪的,却也不好直说,毕竟人家没有真的出现啥美眸含泪、欲语还休的坑爹表情来,并不算出格。 两个人在上首入座,负责扮演刘御的那位少年眼梢瞄到刘子业穿着大红色的衣服要往这边过来,心尖一颤,连忙掏出手帕来掩唇咳嗽。 刘子业对刘御的谋划毫不知情,毕竟这事儿要是办成了,固然楚江郡主儿子当不了皇上,刘子业也要跟皇位无缘了,王宪嫄不知道如何开口,就这么一直瞒着他。 为了防止刘子业看出蹊跷来,少年的表现是老早就商议好了的,何戢立刻微微抬高了声音问道:“公主可是身体不适?用不用先到内厢房休息?” 刘御不喜欢别人叫他“公主”,然则这次面对的不是刘御,况且也需要把戏演得更像一点,何戢对这个称呼才张口就来了。 陪伴着刘子业的喜官被这么一提醒,连忙阻住了自己的主子:“太子殿下,公主近日染了风寒,需要静养,您还是别过去了。” 刘骏确定了刘御是忧思成疾,不会传染他人,但是喜官并不知道这一点,看楚江郡主拿手帕掩着唇咳嗽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不会传染的模样,若是让太子爷过了病气,那他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刘子业其实很想走过去套套近乎,却被喜官和仆从们半哄半骗地给推走了:“太子,皇上及娘娘马上就要过来了,您还是快到府门口迎接为妙。” 想想如今自己十分不稳固的太子之位,刘子业只能暂且按捺下心中的急切,乖乖跑到门口处守着去了。 刘骏不多时就协同王宪嫄抵达了,两个人在来的路上说了两句不合适的话,真是相看两厌,气氛十分糟糕。 他一下马车,也不管自己的结发妻子和赶出来迎接的儿子,自顾自大踏步往前走。 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们纷纷起身相迎,刘骏的目光很有侧重性,一眼就看到“刘御”挣扎着要起身,又萎顿地差一点摔回座位,还是何戢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人给扶住了。 ——看来王大夫说的不假,自己的这个儿子没有几天活头了,他的眼中闪烁了一下,见“刘御”厌烦地皱着眉一边咳嗽一边甩开何戢的手,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个儿子就是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都到这档口了,还瞎折腾什么? 最高统领者抵达了,就该开始上菜了,刘骏有点漫不经心,他已经彻底厌烦了皇后一党,本来这次订婚宴也不想来的,不过是为了亲眼验证刘御的病情,才耐着性子往这边跑了一趟。 他心不在焉地拿筷子夹着菜,视线不自觉往下面扫过去,停留在了“刘御”惨白的俊脸上。 刘骏对这个儿子忌惮远大于疼爱,此时却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相貌,人长得漂亮了就是占便宜,就算如今满脸病态,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人都是喜欢漂亮的东西,刘骏自然也不意外,想到最多一个月这个大美人就要死掉了,心中也是升起来点不忍,不趁着现在多看几眼,后面就都看不到了,所以一个劲儿光往“刘御”脸上瞄。 人的视线都是发散的,不可能紧盯着一个点周围一切都忽视了,再者说,刘骏也不能直勾勾盯着人家不转眼,被人看到了还得传言皇帝跟亲娘搅和上了后,连女儿也不放过了。 刘骏因此只不过是时不时往“刘御”脸上瞄,其余时间都是把视线转开的——这一转就转出不对来了,他分明看到一个正在给“刘御”添茶的侍女面目十分眼熟。 刘骏皱了一下眉头,略微一想,因为他这段时间亲自侍疾,经常往楚江郡主的宫殿跑,日子长了对里面的仆从也认识得七七八八了,这个侍女他认识,分明是楚江郡主那边的一个负责洒扫的心腹。 楚江郡主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太子府上?皇帝心中的阴谋论开始浮出水面了,他自然不肯相信楚江派这么个人来是为了给刘子业庆祝的,因此也顾不得喝酒吃菜了,冷眼盯着那位侍女的一举一动。 侍女为“刘御”添完茶,在把茶盏递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手腕一抖,滚烫的热水泼了“刘御”一身。 山阴公主惊叫了一声,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站起身来,动作做了一半却又力竭,软绵绵摔了回去,显然是重病后力气不足,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 何戢勃然大怒,反手给了那侍女一巴掌,张张嘴巴似乎是要痛骂,骤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上首喜怒莫测的刘骏,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住了:“公主,您没事儿吧?” 也对,太子大喜的日子,你一个驸马对着太子府上的侍女大吼大叫,也确实不妥,刘骏发话道:“快带山阴去换身干净衣服过来!” 那名侍女连忙扶着山阴公主走了,何戢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看,似乎很不放心,又向皇帝告罪,要跟着去看看。 刘骏挥手让他自去了。 皇帝如今已经断定了楚江郡主派这么一个人来是有阴谋的,本来以为是想让人在“刘御”的茶里下毒,可是这样看又不像,那杯茶没有被喝,反而都贡献到了刘御的衣服上。 ——也没准,说不定是那个侍女第一次干这样的坏事儿,心慌意乱下手腕不稳才不小心把有毒的茶泼光的。 这样一联想,刘骏越发笃定楚江郡主居心叵测,心中很是不喜——你看看你,一点都上不了台面,我知道你最近生病了,这都肯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改立太子了,你还非要在这个节骨眼生事儿。 刘骏也知道,楚江郡主对王宪嫄和刘子业的仇恨值其实都比不上对刘御的,因为刘御牙尖嘴利,一句话能把她堵得半死,两者之间的关系极其差劲。 不过这也没必要啊,我儿子眼看着都要活不了多久了,你还非要小肚鸡肠地亲自下手想要弄死他。 这也就罢了,别的时候不挑,还非要挑到今天,太子订婚宴时亲姐姐死在了府上,貌似下手的还是太子府的侍女,这得对太子的名声带来多大的危害? 刘骏隐隐感觉到这是楚江郡主在耍手段逼迫他抓紧改立太子,心中就十分不舒服,自己这还在呢,你就当着我的面给我儿子下毒,也忒猖狂了点吧? 他这个人性情刚愎自用,自己认定的事情不管别人的劝阻就一定要做,可是做任何事情也都需要出自自己的本心,若是有人非要使小心思要逼着他做啥啥,刘骏就会老大不乐意。 看来是这段时间,楚江的心越变越大了,连朕的脸面都敢打了,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他便格外关注着门口,等着山阴公主换衣服回来。 那个侍女虽然居心叵测,但是想必何戢跟着去了也不会有事儿才对——果然,过了不多时,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山阴公主就回来了,看“刘御”身上金红色相间的亮丽衣裳,更加衬得其肤白如雪,柔弱无力了。 刘骏不动声色又皱了一下眉头。 78、明君将至 关注着这边的除了宋武帝刘骏,还有一个人——褚渊的眼梢一错不错地黏在“刘御”身上,心中哀痛不胜。 想想几个月前,刘御还同他说,盛夏时一并避暑联络感情,如今盛夏已到,刘御却已经病倒了,老天爷也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些。 他昨日才同心上人见了一面,感觉到刘御的情况不容乐观,两个人交谈了几句,褚渊听其话音已经有临别赠言之意,禁不住心如刀绞。 不论旁人如何疯传,褚渊对刘御是真心实意的,两人之间也算是清清白白,连小手都没拉过,眼看着心上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恨不能以身代之,却也不能妄动,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干看着。 负责扮演“刘御”的那位少年一举一动都比照着刘御来的,褚渊的位置离得他极远,是以隐隐觉差到有些异样不自然之感,也被归结到了是殿下重病在身的缘故。 “刘御”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回了座位上,何戢为其另取了茶盅饮水。 宴席的开宴时间是午时过半,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将将一个时辰过去了,未时也已经过半,此时接近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太阳光线最为毒辣的时间段。 自从刚才的小插曲之后,那名侍女一直规规矩矩的,刘骏也就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个错眼看不住,再往那边瞄的时候,却惊讶万分地发现那名侍女已经不在他跟前伺候了,转而到了房间另一边的一户人家旁边服侍。 毕竟当皇帝也当了这么些年了,刘骏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眼看着一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正想宣布自己要离开了,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冷不丁看到“刘御”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他吃饭前走路还需要何戢扶着,如今却自己也能站立了,何戢似乎也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起来了,声音不算小地问了一句:“公主?您怎么了这事儿?” 一句话说得好多人都看了过来,惊讶地发现山阴公主睚眦欲裂,面容通红,从自己的座位朝着刚刚的那名侍女走,还抬手指着人家。 走到近旁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抓住那名侍女了,却止住了步伐,不待何戢上前来,就一口血喷了出来,紫黑色的毒血喷了对方一头一脸。 宴席上一片惊呼声,却见“刘御”一头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何戢大惊失色,连忙扑了过来,口中嘶喊道:“公主?!” 他还没有跑到近旁,突然投射过来一束刺眼的太阳光,照射在“山阴公主”身上,整个衣服就都燃烧起来。 何戢还打算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闹腾着喊叫“救火快来救火”,刚刚吸了一口气想要呼喊,就看到褚渊状若疯虎一般扑了过来。 何戢七魂吓掉了六魄,见他不顾火势直接就扑了过去,连忙一把揪住了——等下意识做完了这个动作,他突然恍悟过来,自己这个反应有点不对劲儿,连忙补救,警惕地看着他道:“你想对公主做什么?” 褚渊一拳砸在他鼻梁上,恶狠狠把人推开,也不搭话,只扑到“刘御”身边,一边喊着“救火”,一面脱下衣服来抽打着火苗。 火星被衣服抽得四下喷溅,好多都飞到了褚渊身上,在他身上也烧起了火苗,褚渊却恍若未觉,一门心思帮着“刘御”灭火。 妈蛋又不是你媳妇,你他妈这么拼命干什么?!何戢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早知道这样,就事先告诉褚渊真相了,要是他被火烧出个三长两短,那可就坏事儿了,褚家对殿下来说还有大用呢,褚渊活着,才能让褚湛之乖乖听话。 他来不及多加思考,自己也脱下外袍来扑上去灭火,用衣服一边抽着地上的尸体,不动声色帮褚渊拍打着身上的火苗。 只不过“刘御”身上的衣服都是特质的,浸过羊油,火势越烧越旺,他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被人拉开了。 原来是太子府上的随从已经提了水来,把两位贵族都拉开后,一盆盆往尸体的衣服上浇。 何戢见褚渊疯一般还要冲上去,顾不得别的,一把把人拉住了,也不说话,抱着他就开始哭。 为了防止他再不要命地冲上去,何戢十分有策略地搂着褚渊哭殿下:“殿下!殿下!”妄图引起褚渊的共鸣。 他自己一个人是肯定拉不住的,幸亏褚湛之也在附近,连忙过来一并扯住了他,嘶声道:“孽子,别过去了,耽搁了人救公主!” 褚家家主也很清楚自己儿子的脑回路,目前想要把人给劝住,只能从刘御身上下功夫。 褚渊头脑一片空白,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火团,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左右看了看,急道:“水、水呢?”他也想拎着水桶去救火。 只不过一左一右拉着胳膊的力道太大了,褚渊费了死劲儿也挣扎不开,脑子有点回过劲儿来,眼泪直直往下砸,茫然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南北朝都是采用的木式建筑,格外注意防火,水桶啥啥的都是现成的,刚刚耽搁了一会儿没有来得及救人,也是因为要先把皇上和皇后太子都转移之后,才腾出了人手灭火。 王宪嫄哭得撕心裂肺的,她在哭功上一直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片刻功夫不仅嘶嚎得嗓子都沙哑了,还不断想要挣脱红儿的胳膊前去救助,弄得头发披散着,衣服也都凌乱了。 刘骏深深觉得发妻这样的举动太给他丢脸了,但是想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王宪嫄疼孩子一向都很出名,见她情绪波动过大,让红儿打晕了先带回皇宫去。 宋武帝面色阴沉如水,他本来以为楚江郡主就算再不识大体,把人下毒弄死了也就罢了,竟然又是啥阳光照射又是啥火烧尸体的,神神叨叨的。 古人对火有着天生的敬畏之情,如果是皇宫里着火就会被认为是皇帝统帅不善引来了天罚,你拿啥来做文章也不能拿火啊,搁别人耳朵里,可不就成了朕的过错了吗? 再者说了,房子都是木制的,朕还在里面呆着呢,你就敢放火,你这是不是想要连着朕一块烧死啊?更何况他刚刚忙于逃出来,也是灰头土脸的,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着实丢人啊,别给人留下贪生怕死的印象了。 刘骏震怒万分,催促着人去灭了火,亲自带着人走了进去,让正好带着过来的王大夫去验尸:“快去看看玉儿如何了。” 这还用说,刚刚喷了一口毒血也就罢了,被火烧了这么长时间,一声都不吭的,肯定已经死了。王大夫对着他躬身行礼后,毫无怨言地过去了。 王大夫慢吞吞检查了一炷香时间,趁着这个时间,惊魂稳定的大臣们都凑了过来,重新聚集在刘骏身边。 一群人就看到王大夫颤颤巍巍从烧得不成形的尸体上拎出来一张完好无损的羊皮纸,上面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明君将至。 刘骏一张脸难看得能滴水,他在这一瞬间对楚江起了真正的杀心,为政者最忌讳别人装神弄鬼了,这不利于君权的集中,更何况楚江郡主非要在他打算立太子的时候弄这么一出,还弄啥“明君将至”,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说如今你儿子还不是太子,就算是太子,那也只是储君,“明君”指的是贤明的皇帝,什么“将至”不“将至”的,你这不仅是在诅咒朕早死,还是在暗指朕统治昏暗,是个暴君。 王大夫很明智地把这张羊皮纸给刘骏双手奉上,同时口中道:“皇上,长公主殿下是身中剧毒而亡,身上的衣服是浸了羊油又晾干的,温度一高就会自燃……” 怪不得一开始还送茶故意泼了人家一身,合着是想要他把衣服换下来,换上你们做过手脚的衣服,来上演如今这一出好戏!刘骏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把手中的羊皮纸捏碎。 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火,是因为他跟周围的大臣一样,都是心有疑惑的,自燃和暴毙都有解释的理由了,可是最开始出现的那一道阳光怎么说呢? 房子是背阳而建的,好端端一束阳光怎么会这么巧直接照到了“刘御”的尸体上呢?可别真的是神迹…… 何戢跟褚渊一人一边抱着地上的尸体哭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发现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好多人都跪了下来——不是跪刘骏,而是朝着山阴公主的尸体跪拜。 何戢很清楚这是苏涛听了刘御的点拨做的手脚,不过他也不知道苏涛是怎么把阳光的朝向改变的,想着等回去之后问一问。 刘骏看了看王大夫,见人点头,明白那具尸体确实是个男性,命人先暂且收敛了尸体,让人大肆搜寻给公主投毒的那名侍女,只可惜遍寻太子府,也找不到人影了。 李萍早已经把侍女的脸皮撕了下来,袖中揣着刚刚苏涛塞给她让她藏好的小镜子。 南北朝的制作工艺还很差劲,造出来的铜镜不仅看不清楚人,表面还粗糙无比。 这面铜镜比一般镜子都要光滑,是用砂纸精心打磨过的,而且还微微向里凹进,能够聚光。刚刚苏涛藏匿在对面的建筑物屋顶上,看准方向把太阳光投射到尸体上,不仅达到了装神弄鬼的功效,还提高温度引起了衣物的自然燃烧。 79、内忧外患 刘骏恨不能一巴掌把楚江郡主拍死,他最恨别人敢打他皇位的主意,这件事情完全越过了他的底线,进而引起了他心中真切的杀意。 只不过刘骏不开心归不开心,还是专门让仵作仔细检查了那具尸体的。因为是从衣物开始燃烧的,导致头颅烧得并不严重,勉强还可以分辨出五官来。 刘骏忍着恶心亲自看了看,确定这人跟刘御长得应当是一样的——那位被选中的少年本来就同刘御长得很相像,烧得面部发黑后看得也不真切,本来出席宴会时贴在脸上的面具被验尸的王大夫趁机拿走了——刘骏也就最终断定,这人是自己实际上的大儿子。 死了一个儿子还是小事儿,横竖刘骏也不是真的在意一个儿子的死活,但是这个儿子的死法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楚江郡主的心也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老子可是都已经在着手要帮着你儿子成太子了,你却还非要弄这样的小手段,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呢,还是直接把我也归类到敌人的范畴去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支会一声,你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如果说楚江郡主只是偷偷摸摸想要杀刘御,那刘骏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但是那“明君将至”的四字真言着实让他恼怒。 山阴公主的尸体还停着没有下葬,民间已经在疯传南宋皇朝的黑暗统治将要被推翻了的言论了——要怪只能怪宋武帝平日里的统治太不得民心了,不仅弄得民间怨声载道,朝廷中稍微有点良知的官员都很不齿他的作风。 百姓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朝廷对于这种人一则用TJ,二则就是用神佛轮回观来洗脑,不停告诉民众,你这辈子吃苦下辈子才能享福。 而如今仿佛连天道都看不下去刘宋皇族的做法了,明明白白提出要找人取代刘骏当皇帝,刘骏管得住百姓的嘴,管不住百姓的心。 事情刚刚发生,弊端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看起来确实也是风平浪静的,然则刘骏很明白,再过上一两个月,那才是大麻烦将要到来的时候呢,很可能全国上下武装起义频发,不少人都要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来,点齐兵马轰轰烈烈杀向建康城。 如果只是有百姓在都歪脑筋那则还罢了,关键是连朝廷百官也都不安生,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了山阴公主的尸体燃烧的境况,至今想来还是惊骇欲死。 就算王大夫在当场就说明了尸体燃烧是因为衣物浸泡过羊油,还加了火信子引燃的缘故,但是最开始那折返了方向的阳光可是被在场上百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这可是用现有的知识无法解释明白的。 这也是导致传言极具感染力和蛊惑性的一大原因,许多人是真心觉得这是天罚,不然为啥别人不烧,非要烧掉你刘骏的大女儿?为啥其他时候不烧,非要在你的太子订婚宴上出事儿? 有些事情本来很简单,但是备不住有人多想,一多想就容易坏事儿,本来没有的事情也给说成了有,而且越传越神叨。 其实这倒不是说所有的人都相信了,但是十个人中就算只有三个人信,会影响得中立派也变得相信,进而让不信派变成了中立派。更何况神鬼之道,本来就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直是大家的普遍想法。 在刘骏焦头烂额万分不悦的同时,刘御正待在鸡笼山上谋划大事。因为他之前玩了那一出,搞得人心惶惶,求人拜佛者不知凡几,鸡笼山上人挤人人挨人几乎落不下脚,偏僻的小院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也根本就不显眼。 大隐隐于市,这是人来人往最频繁的地方,就算是以皇帝的能力和势力范围,也不可能把每天上山这么多人的底细都摸个一清二楚,更何况如今刘骏根本就没有心情来搭理这边,为刘御招兵买马、同各路人马联络都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刘御这段时间的心情很不错,他开心有很大程度在于刘骏的不开心,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刘御真正高兴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拓跋焘当真沉不住气了?”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盯着苏涛,唇角微微上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一下子笑了。 这是他们安插在北魏的钉子传过来的第一手消息,有娱乐的地方最起码都具备消息灵通这一大优点,尤其去消费的都是非富即贵的牛人,就算不是明着说的,调动大批兵马这种大事儿仍然能够很容易捕捉到蛛丝马迹的。 本来内忧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再加上来了一个外患,北魏雄赳赳气昂昂过来捡田螺贪便宜了,估摸着刘骏得狠狠头疼一段时间。 刘骏这人心情一不好就喜欢迁怒,一迁怒就把火往大臣身上发,更加弄得人心惶惶,让朝野上下弥漫着一阵不祥的紧张气氛。 苏涛很上道,立刻接话道:“殿下,小的听人说,这几天皇上天天责骂楚江郡主呢,任凭郡主如何辩解,皇上也不肯相信的。” 刘御冷笑道:“正和博弈变成了负和博弈,这两个人的无形联盟虽然没有土崩瓦解,但是彼此也只能够给对方拖后腿罢了。” 正和博弈和负和博弈都是指的双方在合作中发挥作用的术语,苏涛没有听懂,但是很知趣地并不详细追问,只是道:“殿下,若是楚江郡主摆脱了自己的嫌疑,那皇上岂不是会更加厌恶皇后娘娘了吗?” 苏涛虽然已经弃暗投明了,但是好歹也是在刘骏身边干了这么多年,很清楚对方的脑回路,他如今这样痛恨楚江郡主,但若是楚江郡主想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无辜,那刘骏肯定就会反过头来怀疑王宪嫄的。 这样的愤怒堆积起来,可能会让王宪嫄的地位彻底不保,那对刘御就会十分不利,苏涛一直以来对这一点心有疑虑,如今见刘御心情正好,连忙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就凭楚江郡主?”刘御真心不觉得楚江郡主有这样的本事,刘骏这种人十分固执,不容人分辨,一旦他认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眯了眯眼睛:“楚江郡主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但是若是她跟刘骏真的闹翻了,那对我们也有不利之处——我们本来预定的是在刘骏出京城送葬的时候动手,若是他死赖在京城,那就有点麻烦了。” 苏涛精神一震,颇为期待地看着他。 刘御轻哼了一声:“不妨直白地告诉你,我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情的走向,刘骏如今百般折磨楚江郡主,而对方本来就病体沉疴,这样肯定会加快死亡。” 苏涛低低应了一句,他相信刘御对此肯定有详细的计较,不然当初在订婚宴上,也没有必要费那样大的力气来陷害楚江这样一个本来就没有几天活头的人。 他对此是很清楚的,楚江郡主恨不能刘御下一秒就去死,但是刘御却懒得搭理楚江,毕竟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那你说,如果刘骏在楚江死后,骤然发现原来心爱的人是无辜的,他会怎么做?”刘御托着下巴摆出在思索事情的模样来,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像他这种自诩情深的人,承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再加上这几天事务繁忙——我听说他连续三天都没有休息过了——说不定会直接一口血吐出来呢。” 他的语气摆得很淡,但是言辞中却又流露出淡淡的期盼来,苏涛低头垂目权当没有听出来。 刘御继续说道:“就算他身体好能够忍下来,那肯定是愧上加愧,总要把尸体亲自送出建康城吧?”而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等刘骏一出了国都,直接就动手谋反。 刘骏对楚江可能真的有真心,不然这都几年了,不仅没有厌烦,照样对人家一往情深,甚至还千方百计想要把楚江郡主的儿子立为太子,前段时间楚江卧病,刘骏接连写了好几首诗寄托哀思,还亲自侍疾表达心意。 他说到这里难免感觉到有些无趣,对着苏涛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多做准备,楚江郡主被刘骏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就算拿参汤吊命也肯定活不过十天,让手底下的人都做好准备。” 如今内忧外患,南朝宋王朝中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大石,尤其到了十天后,大概北魏出兵的消息也该传得人尽皆知了,到时候他打出旗号来,救国家于水火之中,正好能成为平民百姓心中的救世主,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喜欢为自己寻找一个精神支柱。 时间掐得刚刚好,刘御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 80、褚渊反应 刘御本来稳坐钓鱼台,就等着十天后看楚江死亡,再把刘骏从皇位上赶下来的美妙时刻了。 然则事情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中间总会有波折,他正优哉游哉在别院喝茶,却被何戢风风火火闯进别院来搬救兵给打扰了兴致。 何戢一进门就扯开了嗓子喊道:“殿下,您真的不肯回去看看了?褚公子再这样下去直接就死了……” 刘御对此很不满意,皱着眉头看着他:“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倒是容易,要是回去被人给看到了,那可就满盘皆输了。” “那您好歹也得想点办法才对,”何戢急得一头汗,本来天气就热,这段时间他还着急上火,急匆匆从何府赶过来,累得着实不轻,“褚公子都在外面跪了好几天了……” “怕什么,他不是才跪了三天吗?”刘御说完后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掐着手指算了算,没错,自己设计假死在宴席上也不过才三天多的时间,就算褚渊一路跟着“山阴公主”的尸体回了何府,那也不超过四天时间才对。 褚渊是学过武的人,身强力壮,跪三天也死不了人才对,何戢着急成这样干啥。 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不是您自个儿跪在外面受苦,何戢苦笑道:“三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殿下,这人不吃不喝就在大太阳底下跪着,是真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儿了……” 刘御并不吃这样的苦肉计,面无表情道:“那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在太阳底下跪着?都不让人去扇扇风加个遮阳的顶棚?”想骗他可没有这样容易。 何戢一时间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继续苦笑:“可是褚公子自己都昏昏沉沉,水也不喝,这样拖下去不是个法子啊……” 褚渊的要求很简单,他也不求怎么着,就是想见见刘御的尸体,谁都知道山阴公主死的蹊跷,九成九以上就是直接被人下毒害死的,褚渊恨不能活生生把凶手的脖颈咬断。 刘御一听这话,就十分不耐烦了,打断道:“那你有本事就让他验尸啊——让他一眼看出来那尸体就不是真的,到时候才漂亮了,就不是死褚渊一个,咱们都得跟着陪葬了。”假死变真死,那可就冤死了。 刘御其实跟褚渊并没有太深的接触,他一直理解不了对方对自己究竟哪来的这样的情深意重。 ——尸体本身就是假的,一验之下就算看不出来不是他本人,最起码也能看出来那是个男人。 别说褚渊就是在何府门口跪着,他就是一头撞在何府柱子上,那也是不能让他看的。 刘御心头其实有点怀疑,根据何戢的说法,当初那个假的山阴公主死在刘子业府上的时候,褚渊是第一个扑到尸体上的人,别是那时候就被看出蹊跷来了。 他扫了一眼何戢,很不乐意道:“还有你,你现在得待在何府给公主守灵,现在怎么跑这边来了?”鸡笼山上人来人往确实很具有隐蔽性,但是备不住如今何戢身上聚集的目光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何戢正色道:“小的来之前已经确定甩掉了尾巴……”他是真的有点着急,给刘御写信还是托人捎口信,都没有任何回信,刘御对于褚渊的问题压根不乐意管,可是人总不能死在他门口啊。 他想了想,还是央求道:“那您好歹也要拿点东西安抚一下褚公子,日后要成事,不还得需要褚公子帮助吗?”这人要是死在这里了,那就没人帮助你调动京城兵马了。 “有什么安抚的,你就直接告诉他,有本事他就说动刘骏下令把尸体给他,要是没有这个本事,何必非要堵在你门口来膈应你?”刘御很厌恶地一皱眉,“这个天气下,是不是尸体都该臭了,他也不嫌恶心?还拼了命都要弄到手?” 何戢很想实话实说真的是挺恶心的,尤其他现在还得一步不离地守着那个尸体,低头咳嗽了一声:“皇上也下令让褚公子死心了,但是褚公子并不像是肯善罢甘休的。” 刘骏本来就在为“刘御”之死惹出来的一系列后遗症而心烦意乱,褚渊还非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让他着实很鸟火,接二连三斥骂了褚渊好多次了。 但是褚渊此时的状态是连命都不要了,自然不会畏惧这么几句不轻不痒的斥责。如今连褚湛之都不敢来劝,褚家家主本来想把儿子打晕了抬回府上去,没想到褚渊对此也有防备,一有人靠近就拔刀子横在脖子上。 何戢本来是无心一提,主要是想要感叹一番褚渊的痴情,没想到刘御一下子就拉下了脸,皱眉道:“不行,不能让他再这么下去了,这不是找着给刘骏打眼吗?” 他之前收到何戢的几次来信,都没有对此作出任何措施,主要是因为褚渊表现得这明显是发自于内心的,实在不能是装出来的,这幅模样摆给刘骏一看,刘骏肯定相信山阴公主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虽则是这样做的,但是刘御是真的不想让褚渊死,可是要是褚渊再这么刺激刘骏的神经,直接被拖出去砍头的可能性都不是没有的。 他想了好半天,深深叹息了一声,对着旁边抹眼泪的王狗狗道:“把那块玉佩拿过来。” 王狗狗在旁边听得是满心辛酸,一边是为褚渊的深情而感动,一边又感受到刘御真是心如蛇蝎不是个东西,听了这样感人的事情竟然一点触动都没有。 他在心中翻来覆去腹诽着,骤然听了刘御的话,吓了一大跳,想了半天没有想明白玉佩是哪块,只能闷闷回答道:“殿下,您说的是……” “就是我本来让你保管的,是褚渊给我的那一块。”刘御想了想,补充道,“我隐约记得上面还刻了他的字号。” 王狗狗恍然,刘御让他帮忙保管的就只有一块玉佩,他因为不识字,对于上面的“彦回”二字一直弄不懂,曾经为此纠结了好久,想不到竟然是褚渊给的。 他连忙跑了出去,从自己的小包裹里面把玉佩取了出来,又一溜烟跑了回来,双手给刘御递了过去:“殿下,二狗为您取来了。”这还算是半个定情信物呢,竟然在自己手里捏了这么长时间。 刘御没有动,只是一抬下巴。 何戢万分识趣,抬手接了过来:“您是要小的把这个给褚公子送过去吗?” 刘御笑了一下:“他肯定不舍得你站在远处丢过去,何况是饿了两三天头晕眼花的时节,更是不容易接住——等你走过去递给他的时候,记得要趁机把人打晕——” 何戢眼睛一亮,点头道:“您的意思是,小的趁机把褚公子送回褚府?” “送去褚府干什么?要是你儿子因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丢人到被那女人的丈夫打晕了送回去,难道你反倒会念着那家的好?”刘御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何戢汗颜,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褚湛之嘴上不说,心中肯定在痛骂山阴公主这个害苦了他儿子的狐狸精,人家心中对何府肯定也是没有好感的。 不过褚渊不送回褚府送到哪里去?何戢心道总不能给你送鸡笼山上来啊,因此开口道:“那小的应当如何处置褚公子?”留在自己府上是肯定不行的,万一被褚渊想到了法子偷偷去了灵堂,再发现尸体不对劲儿,那可就坏事儿了。 刘御一脸深沉道:“送到我这里来。” 他说完后面无表情看了看何戢见鬼一般的神情,鄙夷道:“难道你就不懂得把事情弄得更加合理一点?比如说你可以先把人弄到何府里去,灌了老参汤吊住命,先关上几天,等尸体下了葬,再打着他看破红尘要出家为僧的名号,把人送上来?” 何戢在这一刻深切感受到了对方脑回路的不同寻常,不是所有人都能把这个方法信手拈来的,诧异了好半天,见刘御面上已经呈现出不耐烦了,连忙道:“那小的要如何同褚公子解释?” “解释什么?我都把玉佩给他了,难道还愁他闹死闹活要自杀?”刘御真切地感觉到何戢这人的智商余额不足,“就算他要闹自杀,天天给他喂软筋散,让他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难道他还能自杀?” 何戢这完全就是瞻前顾后、想七想八,没个干脆时候,褚渊被抓进了何府那就是砧板上的肉,难道你吃猪肉之前还得去猪圈里采访一下人家是否自愿献出大腿? 连续三个反问句也宣告了刘御耐心的终结,他懒得再同何戢说下去,挥手道:“你只要能保证褚渊活着送上鸡笼山,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活下去,十天之后就能正常行动,不会耽搁我们的进度。” 何戢不敢再多话,领命而去。 81、劝和(一) 有了玉佩当开路符,想要靠近褚渊趁机下手就要容易很多,何戢办事能力一向不差,在离开鸡笼山的第二天晚上就把人打包走夜路送到了刘御的小院里面。 其实他在前一天下午就已经成功把人打晕了,但是考虑到褚渊那时候的身体太过虚弱了,经不住路上的颠簸,还是停留在何府中修养了一天。 何戢并没有把褚渊离开何府的消息放出去,想办法瞒得死死的,外人看来,褚渊这是精诚所至,在跪了三四天之后终于被放入了何府,得偿所愿见到了心上人的尸体。 何戢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等“山阴公主”尸体下葬后,安排人假扮褚渊,上演心如死灰一心出家的狗血戏码了。 他同时不忘给皇宫中的宋武帝送消息过去,说自己不过就是安抚一下褚家公子,自己知道轻重,绝对不会让他碰触到公主的尸体。 刘骏一听,看来自己傻逼兮兮把儿子当女儿养的事情只能随着刘御进入棺材了,他最近着实焦头烂额,烦躁到了极点,对于这等小事儿不过随眼一看,就抛到了脑后。 刘御此时正坐在软榻上,看着房间另一边躺在床上的褚渊,半天没有发出一言。 王狗狗小心翼翼双手捧上了茶盏,声音极为轻柔唤道:“殿下?”他觉得刘御说不定是心中触动了,褚渊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很狼狈,人不是难受和心灰意冷到一定地步,是绝对不会这样子糟践自己的。 被他轻声一唤,刘御回过神来,叹息道:“你说何戢真是太傻了,一点都不懂得变通,也不知道把人送来前洗个澡,这么远我都闻到味了,臭死了。” ——这句话跟预料中的剧本有点不一样,王狗狗脑子没反应过来,着实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看着他一个劲儿发傻。 人傻还非要表现出来,刘御面无表情看着他:“出去吧,别在这里守着了,到院子外面去问问李萍,看她有没有事情要拜托你做。” 李萍现在在外面忙活,让他去找李萍就是不准许偷听,这还是刘御第一次意态这样坚决地让他滚蛋,王狗狗面色一白,不敢多说,一声不敢吭,乖乖走了出去,回身把门带上了。 刘御一想,又觉得不靠谱,得让苏涛立刻把这两个人都派出去,不然让褚渊看到平日里在山阴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一点违和感没有,那可是说不清楚了。 他没有搭理王狗狗,稍稍往前探了一下身子,眼梢扫到褚渊干裂出血的唇,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刘御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动于衷,褚渊以往每次见到他时都要精心打扮,翩翩美玉佳公子,看着着实赏心悦目。 但是这次再见,整个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面容憔悴不堪,顶着两个大大的眼袋,跟以往的形象反差太大了,让刘御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褚渊的反应远比他预料的要大得多,他隐约有点后悔事先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褚渊,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褚渊要是想通了则还罢了,但要是醒过来还要玩殉情的把戏,那事情就有点不好办了。刘御并不崇尚让手下无意义地牺牲,褚渊对他这样死心塌地,若是用好了,日后能帮上大忙。 不过这样想了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刘御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反而给自己扣上面具,淡定地坐着等着褚渊醒过来。 何戢把人送过来后还专门跟他说,褚渊大概不多时就会醒过来,但是可能因为身体这几天太过虚弱了,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褚渊才幽幽转醒。 他睁开眼睛,先是看着头顶的床幔愣神了好一会儿,而后低下头先去看自己的手心,十指间紧紧扣着一块玉佩,白玉的底上鲜红色的“彦回”两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褚渊举到眼前看了半天,也没有哭,面无表情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还是在何府里面,第一个念头就是到门外面继续跪着去,就求刘骏能够发发慈悲,让自己看一眼刘御的尸体。 他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还是被打昏之后,何戢害怕出事儿,捏着下颚给他灌了点参汤,褚渊此时的身体很虚弱,稍稍一动就出了一身的虚汗,眼前一阵发黑,同时感觉到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 然则此时他无暇顾及这些,紧了紧手中的玉佩,强撑着一口气坐了起来,却一下子看到了就坐在对面的刘御。 褚渊愣了愣,并不说话,看着他表情木然地发呆。 刘御压低了嗓子面无表情道:“死者已矣,褚公子这是何苦?” 褚渊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凶狠,面目都是狰狞扭曲的,额头上青筋爆出,恶狠狠地瞪着他,并不答话,只是踉踉跄跄站起身要走出去。 刘御被他这样一瞪,反倒笑了起来:“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他不仅死了,还是被人害死的。” 褚渊一张脸涨得通红,深吸了一口气,死死憋住了。 “看这幅场景,恐怕不久之后,褚公子就要追随舍妹于九泉之下,”刘御摸着下巴啧啧赞叹了一声,说出来的话不论是语调还是言辞都带出了浓重的讽刺意味,“情深意重,当真是情深意重,我若是父皇,真当送公子一块最大的贞节牌坊。” 褚渊再也忍不住了,抽出腰间的佩剑,也不打开,直接往他脸上砸过去,厉声叫道:“住嘴,你给我住嘴!” 刘御坐着动也不动,任凭剑鞘砸在额头上,隔着面具倒也不如何疼痛,只是一脸漠然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你自个儿要死,有本事一头撞死在门柱子上,何苦闹成这样,平白坏了我妹妹名节。” 名节个毛球,自己说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有名节,刘御都觉得膈应,却也别无他法,只能暂且忍着。 “公主是被宵小害死的!若是不还他一个公道,我总是做鬼也不会瞑目!”褚渊尖声道,他因为心中情绪波动过大,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在尖叫。 傻孩子明显已经思维混乱了,“做鬼也不会”后面跟的是“放过你”,“瞑目”前面跟的是“死也不会”,这两句话凑合在一块说,不伦不类的,也忒好笑了。 刘御伸手掏了掏耳朵,都感觉自己的耳膜在颤动,不屑道:“就凭你这幅模样,折腾到了我妹妹下葬了,还不是连他的尸体都没见到?你还想找出真凶?” 褚渊听后大惊失色,嘶声道:“不可能,已经下葬了?!”他被何戢打昏迷的时候还有两天的时间才到下葬的日子,没想到竟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 这一嗓子恍若在喉咙中喷出血来,咆哮教主撕心裂肺地嚎叫也不过如此了,刘御也不搭话,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 褚渊一个人愣怔怔发了好一会儿呆,又看了看手中拿捏着的玉佩,蹲下身子抱着脑袋嚎啕大哭。古人都讲究矜持,不仅笑要矜持,哭要矜持,褚渊却不管这些,哭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扯着嗓子疯了一样地大喊大叫。 刘御前面还强自忍耐着,后面见他嚎了三炷香了还不消停,不仅不消停,还不停把脑袋往门柱子上撞,磕得头皮都破了,不耐烦道:“哭,你有本事哭一天,把凶手给哭死,也算帮我妹妹报仇了。” 褚渊一面扯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他,面目扭曲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是被楚江郡主害死的,也是被宋武帝害死的。”刘御放缓了声音,从软榻上下来,用摸宠物的手法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你得快点振作起来,我们联手为他报仇,好不好?” “好不好”这三个字是他上辈子心情好时用来哄自己儿子的,这次面对着褚渊说出来,倒是并不感觉到违和,刘御叹了一口气,柔声重复道:“好不好?” 褚渊并不答话,一把推开他,继续扯着脑袋往门柱子上撞,两只手把头皮和手心都扣得鲜血淋漓的,皮肉都翻卷出来了。 刘御抽动了一下嘴角,觉察到他此时的暴力倾向十分明显,自己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可是打不过人家,便不再劝说,重新来到软榻上躺下,拿早就准备好的棉花堵住了耳朵,蜷起腿看兵书。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口处的声响才渐渐弱了,只是时不时传来满含痛苦的呜咽声。 刘御估摸着差不多了,多打量了几眼,才丢下书籍走了过去,他是真的挺佩服褚渊的,三四天没吃饭了还能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了。 82、劝和(二) 刘御一直是一个自诩温柔的人,他觉得自己在面对小猫小狗的时候,都仿佛倾注了无尽的耐心。 只可惜褚渊不仅不是小猫小狗,还是一个好几天没有洗澡的人,想想一个人在大夏天跪在外面好几天,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好闻。 一阵阵味道刺激着刘御的鼻腔,导致他的耐心也跟着不断减少,眼见着褚渊趴在地上只顾着哭,他不甚耐烦地一皱眉头:“快点起来了,你前几天难道还没有哭够?”一个大男人这种作态,腻歪不腻歪啊。 其实褚渊是真的没哭,他前几天头脑昏昏沉沉的一片空白,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还没有消化这条消息,一点哭的意思都没有。 他是被送到鸡笼山之后,看到了以刘子荣身份出现的刘御,想到对方跟“山阴公主”的关系,又被对方几句不客气地话一刺激,头脑才反应过来,原来心上人真的惨死了,连尸体都给烧了,精神就面临崩溃,只能通过哭来发泄一通。 哀莫大于心死,其实哭反倒是好事儿,但是你也不能哭起来一个劲儿没完啊,刘御又耐着性子忍了半天,最终还是弯下腰扯着褚渊的脑袋把人提了起来:“我先让人给你备水洗个澡,你吃点东西,我们再商议后事。” 褚渊被他一碰,打了一个寒噤,猛然抬头看他,神情恍惚地愣了好半天。 “看个屁啊?”刘御心情正不爽,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他从头到尾说话都一直压着嗓子,况且也在鞋子里垫了垫子,衣服里也都塞了棉花,脸上罩着面具,从外表上看起来,跟山阴公主的无论是身形体态声音都有所不同,刘御自己又从来没有娘们兮兮的熏香习惯,两人每次见面都隔得老远,连气味都无从说起,他并不相信褚渊能够一眼看透自己的伪装。 然则褚渊却直勾勾看着他,恍若丢了魂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御冷冰冰道:“你瞪着我干什么?横竖凶手不是我,有本事你就提着剑闯到皇宫里去,一剑把殷淑妃和皇帝都捅死,那才算是为我妹妹报仇了呢。” 褚渊只感觉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以往还没有觉察,此时凑得近了,他却隐隐有种异样感,听了这话却是心中大恸,立刻把那些许异样的感觉抛到了脑后,红着眼睛咬牙道:“我必不会放过他们!” 刘御耐着性子跟他扯了这么一大通,等待的也就是这句话,既然褚渊已经表明了跟殷淑妃势不两立的立场,那刘御也不想继续耗下去了,实在是味道太冲了。 他后退半步想要离开,却看见褚渊下意识伸手来抓他。 他的衣服里面还都塞了棉花,被人一碰可就露馅了,刘御面皮一沉,侧身避过了,还一脚踹了过去,正正踢在褚渊膝盖上。 他有点恼怒,用的劲儿自然不算小,褚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才算是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人并不是自己刚刚一瞬间想到的那个,委顿在地上发呆。 刘御轻声道:“那我让人进来伺候了,褚公子好生保重身体。” 褚渊并不答话,愣怔怔目送着他离开了。 刘御一出门,看到王狗狗远远在小院门口站着正在跟李萍说话,便走了上去,吩咐道:“另外找个手脚干净的小厮过来给他洗个澡,处理一下伤口,你们两个暂时都不要出现了,免得让他看出不对来。” 王狗狗和李萍毕竟是山阴公主身边的熟人,在这个时节还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两个人论理改为了山阴公主下葬的事情在何府忙活才算全了礼数。 王狗狗连忙应了。 刘御没再管别的,去了自己的房间歇下,嗅嗅衣袖,仿若也带了褚渊身上的臭味,连忙让人抬水沐浴。 苏涛得了指示,把王狗狗和李萍都送了出去,又另外派了人来服侍刘御和褚渊,自己等着刘御收拾完后,站在门口禀报消息:“殿下,褚公子服了药已经睡下了,您今天还过去看看他吗?” 刘御听得颇有点莫名其妙,他没有弄明白为啥自己还需要去看褚渊,问道:“我有去的必要吗?” 自己现在顶的是刘子荣的身份和头衔,又不是褚渊的梦中情人,在这时候出现只能够进一步刺激褚渊本来就薄弱的神经,还是避开为妙。 苏涛被他简简单单一句反问弄得有点手足无措,想了想后道:“褚公子的境况不是很好,手上脸上抠出来的伤口都是小事儿,关键是伤痛过度,悲戚不尽,恐怕损了身体。” 其实褚渊的伤口不是小事儿了已经,他刚刚发泄悲痛之情的时候,死命拿手去扯头发,扯得毛囊出血了,头皮下面都是淤血,有的地方还硬生生揪下来了一绺又一绺的头发,头皮都流血了。 苏涛就觉得褚渊太惨了,人都说十指连心,可是脑袋同样也是对痛觉很敏感的地方,现在半边头皮下面都是淤血,想想都知道该有多疼。 刘御听完后,在房间里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让人好生调养他的身体,平日里也多去看看他,我记得他挺喜欢抚琴的,你去寻把好琴送过去。” 一个人闷着很容易闷出事情来,有了别的消遣转移注意力好歹能够让褚渊不再死命往牛角尖里钻,刘御听着外面苏涛的应答声,颇为郁闷地回身来到座位上坐下。 他是真的挺后悔没有把事情跟褚渊坦白了说的,这人要是真的生无可恋、英年早逝了,刘御也不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像他这种永远理智大于情感的人是很难体会到褚渊的心情的,却也能够看清楚对方对他的用情之深,一来二去搞得刘御心中也不舒坦。 苏涛花费三天时间选了名琴亲自捧着敲响了褚渊的房门,只不过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涛来之前就对自己可能吃闭门羹一事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他这几天跟褚渊搭话,褚渊都是这样压根不搭理他。 他倒也不怕褚渊走人了,房门外面和院落外面都设了哨岗,别说是此时傻子一样的褚渊,就算是平日里精明状态的褚渊,也是别想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褚公子,那下官就进来了。”苏涛吆喝了一声,稍稍一停顿,仍然不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来,便自顾自推门进去了,果然看到褚渊坐在床头发呆。 苏涛凑过去一看,心中深感安慰,托自己请来的名医接二连三灌芝麻糊的福,褚渊脑袋上的白头发终于算是不再增多了,就是零零散散掉了不少,现在整个脑袋上的头发都稀落落的,看着不如以往浓密了。 苏涛把琴捧了上去,笑道:“这是我们少爷为公子寻来的名琴,还请公子笑纳。”他本来还想在后面加上几句“死者已矣,还请您节哀”的话,想想这时节说这个只能起到戳褚渊伤疤的效果,便没有提起来。 苏涛是客客气气笑脸相迎,然则褚渊的脸色却很难看,消瘦下凹进去的脸颊上一点笑的影子都没有,目光像是匕首一般刺在他脸上。 饶是苏涛见识过大风大浪了,也被他的反应给弄得心头惴惴,只能赔笑道:“褚公子?” 褚渊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下移,落在了他手中的琴上,目光闪烁了一会儿,哑声道:“这把琴半个月前是我看中的,只不过是人家的家传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便没能得到。” “哟,那倒真是巧了……”苏涛拿捏不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了一句话就没有再接下去。 褚渊这段时间一直持闭口禅,死活不肯出声,他又不是琴痴,就这么一把不算多珍贵的琴,理当换不到人家这么一通话的。 苏涛还在心中盘算着,冷不丁看到褚渊面容扭曲了一下:“苏总管真是好兴致,殿下新丧,您倒有心情去讨人家的琴来。” 他说得很平淡,然则言辞中的意思却不大好听,这琴自然是人家的祖传之物,自然是不肯轻易出手的,你说你家主子刚死没有多久,你就有心情想方设法从人家手中得到这把琴,说话的时候还笑呵呵的,你似乎一点都不为你家主子伤心难过啊? 苏涛额头有点冒汗,支吾道:“是少爷有感您对殿下情深,很是担心您,才命下官想方设法讨您的欢心……” 褚渊这几天一直在观察着小院里面所有人的反应,他虽然不说,但是眼睛却是明亮的,已经找出了不少疑点,立刻道:“苏总管是少爷身边最得用的人物,当此时节,不该在我一个废人身上下大力气才对。” 褚渊很清楚,自己对那位“少爷”还有着不小的利用价值,然则本来不过是用了就丢的棋子,自己只要撑着比殷淑妃晚死,帮助对方完成了兵变,那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自己的身体健康与否,理当不值得对方在意的。 然则从苏涛这几天的反应上看来,褚渊看得出对方确实在绞尽脑汁让自己从悲痛中走出来,这是一个不小的疑点,他本来就心有疑惑,此时看苏涛不太自然的反应,更加笃定了其中另有猫腻。 83、曝光 苏涛如何听不出来褚渊已经起了疑心,想想自己的表现,好像确实没有装作太伤心的模样,这其实倒也不怪他演技不过关,主要是刘御给他下的命令是得要让褚渊高兴起来,那苏涛自己作为劝慰者,肯定不能天天对着褚渊哭丧着脸。 然则这样一来,竟然让褚渊给看出了蹊跷来,苏涛禁不住捏了一把冷汗,亏他以前还老觉得褚渊脑子并不比王狗狗那个二货聪明多少呢,一时不查竟然阴沟里翻了船。 要是褚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保不齐得闹出什么事情来,苏涛是很清楚的,这种事儿你要不就一开始告诉人家,要么就一直瞒下去,想想要是在半截时候被抓住了小尾巴,把事情漏出来,那褚渊肯定心里不痛快。 我为了你伤心成这样了,半条命都丢了,你他妈原来还活着,耍着我玩呢是不?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褚渊未必能接受得了梦中情人变成了男人的打击,老母鸡变鸭得需要多么深沉的爱才能接受啊,苏涛很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认。 苏涛脑海中千百个念头一一闪过,他迅速扫了一眼褚渊,露出一个十分淡定的笑容来:“褚公子有所不知,在大儒雷次宗老先生生前,曾经为殿下算过一卦,说他乃是有道仙佛,早晚要回归天界的。” 苏涛说话的时候都捏着一把汗,他很明白自己说话也太扯了一点,就刘御平日里的表现,跟得道高人一点联系都没有。 然则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说,殿下这是升天成仙了,本就是好事儿,是以我们都不甚悲伤。” 褚渊听完后禁不住苦笑了一声,这种拙劣的谎言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然则他却甘愿相信这是真的,好歹还有个念想,沉默了半天才道:“少爷人呢?” 撬不开苏涛的嘴巴,那他就去找“刘子荣”问个清楚,褚渊在心底告诉自己,拼了命去也要把真相找出来,他甚至都有点怀疑别是“刘子荣”下毒毒死了“山阴公主”,不然何以不见丝毫悲切? 苏涛看得出来他意态坚决,恐怕见不到刘御不罢休,只能无奈道:“您在这儿等着,小的即刻去找少爷。”得先跟刘御说一说,褚渊看出蹊跷来了,事先通通气,也让刘御心中有个底。 “尊卑有别,自当是我移步前去,不劳烦少爷过来了。”褚渊又不是傻子,自然懂得苏涛的小算盘,自己艰难地挣扎着坐了起来,顾不得双腿发软,强撑着推门出去了。 苏涛在心底恶狠狠骂了一句,只能在后面跟着,他就纳闷了,褚渊身体虚弱得明明一阵风都能吹倒,如今怎么还有力气小跑? 他哪知道褚渊这是全凭心中的意念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去,跑到了刘御的小院落里面,褚渊甚至也不通传,一把推开门卫就跑了进去。 门卫本来是武艺高强之辈,本不应该让褚渊成功闯进去,无奈褚渊心中发狠下力气极大,再加上门卫也不敢十分强硬地阻住他,这人往地上一摔都能去半条命的,一时来不及反应,就让他钻过去了。 刘御面无表情端坐在小几前,听到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还掺杂着叫喊声,皱眉正想呵斥,便听到苏涛扯着嗓子大喊道:“褚公子,您慢点跑,别冲撞了少爷!” 刘御在心中清楚地骂了一句“叉”,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大夏天的天气又热,自然就没有戴面具,此时面具还在床上扔着呢,听声音两人已经跑到了门外,已经是来不及拿了。 苏涛办事儿少有这样不靠谱的时候,刘御心头十分恼火,咬咬牙还是暂且忍了,并不动弹,十分淡定地端坐着作看书状。 褚渊推门一进来就傻住了,盯着他的脸发呆,稍稍一停顿,眼泪直勾勾往下掉:“殿、殿下?” 刘御却并不看他,只是对着跟着跑进来的苏涛道:“你是怎么办事儿的,怎么让褚公子离开房间了?”妈蛋一群废物,一个病人都看不好,老子每个月白花花的银子喂猪也比投你们身上强。 苏涛一听话音就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敢接话,低头不停把脑袋往地上磕。 刘御也不搭理他,由着他扣头,自己看向褚渊,蹙眉道:“褚公子,且醒醒吧,我同舍妹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相貌相似乃是寻常。” 可不是,人家是孪生兄妹呢,长着一样的脸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褚渊一听这话,心头跟针扎似的疼,浑身一阵发麻发酸,并不接话,只是紧紧盯着他不放。 刘御衣服里没塞棉花,也是担心他看出什么来,故作不耐烦道:“难道我还得脱光了衣服让褚公子验明正身?男女之别理当一眼看得出来。” 他说完后还把衣领往下轻轻一拉,表示自己还是有喉结的。 十四五岁的男孩儿身体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第二性征,刘御还顶着山阴公主的名头过活的时候,喉结就已经很突出了,只能用高领衣服遮掩住。 褚渊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低声道:“殿下同我说起过,他并非皇上亲生女儿……”所以跟刘子荣就该不是真正的孪生兄妹才对。 刘御被这句话说得有点发懵,心道我怎么不记得我还跟你说过这种傻逼话呢,仔细一想倒是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连带着何戢几次三番跟褚渊暗示性别问题,听在人家耳中就被理解为是真假公主的血统问题了。 该你脑子好使的时候一脑壳浆糊,该你糊涂的时候又胡想八想,唧唧歪歪这么多事儿,我他妈上辈子欠你的? 刘御勃然大怒,顺带着把桌子上的茶盏拂到地上,厉声道:“放肆,你竟然敢败坏我皇妹清明?你褚渊有几个脑袋胆敢混淆皇室血统?!” 他气得面皮都变了色,着实不像是作假,褚渊心中有点明了,没准当初皇后娘娘偷龙转凤的时候,连带着把皇子也给换了,这俩人都不是皇帝刘骏的孩子。 ——有可能是皇后娘娘从民间抱来的孪生龙凤胎,这样一想倒是解释了刘子荣和山阴公主两人长得一样的问题,褚渊坚信山阴公主不可能会欺骗自己,思来想去神情恍惚,又开始走神。 “我感念你对皇妹一往情深,好心好意让手下寻来珍奇古玩供你解闷,想不到你竟然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刘御站了起来,正在心中掂量着是不是要再摔点东西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却见何戢出现在门口,见到里面的场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一个两个都跑过来添乱,刘御很不能一刀一个尽数捅死,冷声道:“妹夫进来说话。”这话是在提醒何戢,别忘了他此时的身份,说话不要说漏了嘴。 何戢本来看到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景象,尤其刘御脸上还没有戴着面具,心中惊疑不定,还以为褚渊已经知道了,然则听了刘御的话,又明白过来,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他走上前来,单膝跪地行礼,沉声道:“少爷,殷淑妃娘娘殡天了。” 何戢本来应该待在何府装着悲痛欲绝呢,能够让他都惊动了,显然是大事儿中的大事儿,刘御刚见了人时就已经有了猜测,如今一听果然如此,一时间再多的郁闷都没有了,笑道:“好,好!” 何戢飞快看了一眼盯着他发呆的褚渊,知道对方这是难以接受那张脸,便装作疑惑道:“少爷,您不是说不愿以真面目见褚公子吗,怎么……” 刘御收了笑容道:“我本是好心,生怕触动了他的愁肠,结果被人直接闯到卧榻中来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他说完后并不去看褚渊,双手放在背后,面无表情走出去了,走之前不忘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苏涛。 苏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褚渊和何戢一拱手,不敢耽搁,脚步不停跟着刘御出去了。 何戢大略猜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不过心中还是拿捏不准,不好多说,正想跟褚渊打一个招呼也离开,冷不丁被褚渊一把摁住了肩膀:“你告诉我,殿下真的遭遇不测了?” 何戢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沉声道:“义兄同我一并亲眼目睹了殿下尸身,如今何苦又说这种话来伤我?”他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丧服,趁着褚渊一脸痛苦想事情的间隙,一把推开他就走了出去。 何戢觉得自己实在不能跟褚渊共处一室了,对方正在拼死命寻找山阴公主还活着的痕迹,他倒不是不能理解褚渊的心情,人家这是实在不能接受山阴公主的死讯。 84、动手前兆 耗了这么多天,终于算是把楚江郡主给耗死了,刘御的心情着实不错,看了苏涛也没有再翻旧账,只是淡淡一笔带过:“今天守门的都给我打折了腿反省几个月,再有下次,永不启用。” 苏涛一听,人家就是整治了下面的人,竟然还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心中喜不自胜,感激涕零,一叠声应下了。 刘御不忘强调道:“记得我们原本的安排吗?趁着殷淑妃刚死,按照原计划行事,一定要让刘骏发现,他心爱的女人是被人冤枉的。” 李萍用的是慢性毒药,楚江郡主本来还能撑一段时日的,如今这么早就咽气了,跟刘骏这段时间的找茬脱不了干系。 刘御见苏涛离开了,抄着手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他如今身在鸡笼山,不能当面看到刘骏那时的表情了,不然一定非常非常精彩,恐怕刘骏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么精彩的表情了,自己却还错过了,想想也挺遗憾的。 刘御很不喜欢刘骏,他对自己这辈子名义上的父亲怀抱着的厌恶已经浓重到了一定的程度,对王宪嫄这几个月倒是观感有所改善。 他在原地绕了两圈,有点发愁要怎么处理褚渊的事情,一转身正好看到何戢走了过来,招手道:“过来,你过来点。” 何戢乖乖走到他身边,问道:“殿下?”按理说自己现在还得回到何府,表现出一个丈夫刚刚失去妻子的悲痛来才对,怎么听刘御的话音,要另外给自己安排差事儿? 刘御有点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我是‘少爷’,‘少爷’懂不懂?” 何戢明白他这是担心褚渊听到了再胡思乱想,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正色道:“是,小的记下了。” 刘御脸上的大义凌然顷刻间就消失了,左右看了看,又对着他招手:“你再靠近点,我跟你说件事儿。” 何戢动了动嘴巴,对方这幅表情让他有种很不祥的预感,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刘御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如同推销毛片的皮条客,低声道:“你想办法弄点漂亮女人到鸡笼山上来,越多越好。” 大哥您这个要求也忒让人无奈了,何必急于一时,等您当了皇帝,要多少女人不能得啊,怎么突然间就猴急成这样了?何戢浑身冒汗,满腔的腹诽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尴尬道:“殿下,您想要什么类型的?” 刘御想了想“山阴公主”的一贯形象,深切觉得世界上别想找出来第二个跟自己一样完美的人了,只能遗憾地长吁短叹了一番,吩咐道:“多多益善,各种类型的都来一点。”看褚渊能喜欢什么样的,由着他挑。 这胃口也真大,何戢实在没有忍住,抬手用袖子擦汗:“小的尽量——您什么时候要?” 眼看着就要离开鸡笼山了,恐怕这差事不会给自己太长的准备时间。这准皇帝还没登基就考虑着要广纳后宫了,何戢有点头疼,还很不高兴。 他很想要提醒一下刘御,八字才刚有了一撇,你就这么着急着暴露出自己的本性了,这也太快了一点,也不怕寒了下属的心。 然则何戢掂量着自己的胆量,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安心等待刘御的答案。 刘御想了想:“这个倒是不急,得再过半年吧,先等待着褚渊从悲痛中慢慢走出来,时间肯定短不了,你就慢慢来,尽量挑选最好的。” 他说完后揣度了一下何戢古怪至极的脸色,隐约觉得有点不对,问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何戢肯定不能直说自己是想歪了,只能赔笑道:“少爷,若是褚公子对‘公主’一往情深,那对我们岂不是更加有利?”您何苦非要找几个娘们过来给自己当情敌? 人都有劣根性,就算不喜欢,也很乐意看到别人为了自己神魂颠倒,本来何戢觉得刘御该对此窃喜才对,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为所动,还想要找几个人勾引走褚渊的注意力。 “难道我不知道怎么样处理对我们更有利?”刘御很不满意他的说法,冷冰冰道,“但是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成天要死要活的,摆脸色不知道给谁看,照这个样子下去,活不了几年了,那可不行,我留着他还有大用呢。” 刘御压根就不担心褚渊跟别的女人好后会忘掉“山阴公主”的事情,看褚渊的面相就知道,这个人天生长情厚道,少年时期的初恋一定是刻骨铭心的。 再者说了,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人死后他的一切缺点都变成了可以原谅的,死人在活人心中会被回忆不断圆满化,进而提升到不可超越的高度。 他自认为自己是对情感掌控能力超强的恋爱专家,在心中把其中的门门道道转了一圈,不再理会何戢满带好奇的小眼神,自顾自转身离开了。 目前千条万绪都缠绕在一块了,褚渊的事情完全可以被丢在一边,刘御是真的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在这方面,很快就在苏涛的引领下离开了鸡笼山。 有确切的消息表明,刘骏在楚江郡主死后整个人都濒临崩溃了,从他闯到了王宪嫄的宫殿发疯一般大吼大叫了一通就能够看出来。 苏涛十分知趣地帮他给出了解释:“我们安排的人马都还没有动手,是殷淑妃娘娘死前自己给皇上留了一封血书,血辩自己的清白。” 刘御眯了一下眼睛:“所以说刘骏就相信了他的小妾,转而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皇后?” “皇上专门找人查过,找出来了不少细微的线索,一切都表明皇后娘娘插手其中。”苏涛回答道。 他们两个对其中的弯弯绕绕都心知肚明,这些线索是刘御特意留下的,就是为了在楚江郡主死后让刘骏恍悟过来冤枉了好人,白白害得他的心上人早死。 在刘御最初的计划中,理当是刘骏整理楚江郡主遗物的时候发现了端倪,进而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才对,只不过没想到楚江临死前总算是有了点脑子,提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并且找出了浮在水面的“真相”。 虽然自己设计好的步骤被打乱了,但是对大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反倒是楚江一说,按照刘骏此时的心理状态,对这件事情会更加愧疚。 事情顺利得恍若连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一边,刘御托着腮帮子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苏涛:“我让你们游说朝臣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苏涛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殿下,因为怕提前走漏风声,我们是三天前才开始着手准备,况且又不能说出您的真实身份,事情进展得不是很理想。” 稍稍一停顿,他赶在刘御拉下脸来发火前补充道:“不过依小的看,起了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念顾着如今局势混沌不明,还不肯有人明确表态罢了,届时只要您登高一呼,必定响应者云集。” 苏涛说完后估摸着人家还得发火,十分惴惴地低着头等着挨骂。 没想到刘御听完很是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反倒十分坦然道:“空口白话,我就算给他们画再大的饼,又不能充饥,不相信是理所当然的,倒也没什么。” 苏涛松了一口气,听到刘御继续道:“你把如今已经站队的人整理出一份名单来给我,我来看看其中是否有可用之才。” 皇位之争一直都牵扯甚大,毕竟是关系到一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重大选择,这个时候竟然已经有了明确立场的人,不是愚蠢的傻子就是聪明的赌徒,把名单都过滤一遍,刘御觉得自己一定会有所收获。 两人正计较着些许细节,外面李萍叩门的声音传来,苏涛请示过刘御,出去了又很快回来。 他的脸上浮现出隐隐的红光,很为接下来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感到兴奋和激动,压低声音道:“殿下,皇后娘娘传来消息,皇上已经决定明日亲自送殷淑妃娘娘的遗体下葬!” 建康城作为南朝宋的国都,从风水皇脉方面考虑,是不会允许在城中为死人立碑的,要想下葬,必定要出城。 刘骏自诩情圣,自从楚江郡主死后已经写了好几首悼亡诗了,他明日是一定会把人亲自送出城门的,甚至还有可能出城几十里。 而刘骏一走,就是动手的大好时机。刘御用手中的折扇一敲桌面,笑道:“好,你让手下人今天提早休整,明日都打起精神来,谁立了大功,我重重有赏!” 在北魏建立的欢乐谷根本就是个印钞机一般,就算经过了北魏贵族的层层盘剥,收到手里头也是相当可怕的一笔数字,刘御如今的身家已经十分丰厚了,他说得重重有赏,显然不是一句空话。 苏涛兴奋得两眼放光,连忙大声应了下来。85、哗变 王宪嫄起得很早,自从“山阴公主”死后,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的心很小,不仅在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而担惊受怕,还在为刘骏这段时间的反应而心伤。 同样是死亡,一前一后两个人几乎是后脚踩着前脚的,长公主去后刘骏表现得格外平静,不仅不为“女儿”的离世悲切,甚至还有点埋怨的意思,早不死晚不死非要赶在刘子业订婚的时候,还惹出了后面一系列的麻烦来,刘骏自然狼着脸不高兴了。 然则楚江死后,刘骏整个人都丢了魂一般,日日夜夜以泪洗面,一首悼亡诗接着一首悼亡诗地写,仿若恨不能陪着楚江一起归天,王宪嫄看在眼中,心中一阵冷似一阵。 她已经对自己的丈夫彻底死心了,更何况昨日刘骏来了她的宫殿闹得天翻地覆,不仅把她宫殿里的摆设砸得稀巴烂,连贴身的侍女也全都打死了,甚至还下了禁足令,不让她踏出宫殿半步。 王宪嫄昨日嘴巴上哭得很起劲儿,其实心中已经是波澜不惊了,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她并没有经历太大的痛苦就接受了事实。 今天一大早醒来,她自己一个人很费力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没了平日里伺候的人就是不方便,幸亏她提前收到了预警,把红儿等真正的心腹都发派出去了,根基并没有动摇。 王宪嫄花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给自己戴上凤冠,她从座位上起身,推开门站到了门口。 两个侍卫立刻拦了下来:“皇后娘娘,还请您在宫中静思。”他们嘴巴上说得客气,手中的刀刃却都已经亮了出来,颇有点她要是敢闹直接就弄死的意思。 这两个侍卫是刘骏身边的心腹,是他为了监视王宪嫄特意从宫外调进来的。 侍卫都没有净身,这是王宪嫄平生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外姓男子,更何况还是两个手持兵刃、凶神恶煞的男人,不过她表现得很淡定,站在门边并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动作。 两个侍卫心中觉得蹊跷,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刘骏给他们的命令是如果皇后想要出来,那就就地斩杀,可如今皇后也没有要走出来的意思,就是透过门往外看,那他们就不好动手了。 还在纳闷处,侍卫甲眼梢看到一抹亮银色闪过,心头剧烈一跳,手中半开的剑已经拔了出来,在身前一挡,拨开了射来的箭矢。 对面宫殿上黑影一闪而逝,有人竟然猖狂到来皇宫中行刺,两个侍卫都觉得不对劲儿,却坚守岗位没有挪动脚步。 他们的使命就是看好王宪嫄罢了,这个射箭的人很有可能是在使调虎离山之计,两个侍卫能够得到刘骏的倚重,自然也不是蠢笨之人,也就没有轻易上当。 他们一不上当,搞得刚刚射箭的李萍颇为难受,她收到消息,褚渊的父亲褚湛之已经带领大批人马在城外堵死了刘骏一行人,抓住了现任皇帝连留手都没有,干脆万分地就地斩杀。 如今王宪嫄的母家部下正簇拥着刘御在皇城外面打转,虽然还暂时没有真正攻破城门,但是胜利已经在望,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李萍跟两个侍卫并不是陌路,正相反,她在苏涛手底下干活的时候,跟这两个侍卫可以说是一起长起来的,从小交情就很好。 两个人被派遣来守住王宪嫄,这差事本来是必死的,李萍想着自己要是能赶在刘御来之前把人引开,可能还能救他们一命,没想到两个人丝毫不为所动,倒是让她的一番苦心都白费了。 然则虽然白费了,李萍也没有再进行尝试,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好心喂了驴肝肺,而是刘御在皇宫中尤其是王宪嫄宫殿附近安插了不少人手,要是再多做小动作,恐怕刘御会有所觉察。 李萍心中的账目永远都很明细,她会在方便的时候提供帮助,可也绝对不会为了这两个人把自己也给赔进去,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不会再出手。 刘骏等人是巳时初离开皇宫的,于半个时辰后被杀,刘御赶在午时之前,带领着大队人马施施然从正门走进了皇城,第一站就是王宪嫄的宫殿。 两名守门的侍卫也就在当年刘骏攻打他谋朝篡位的太子哥哥的时候,在军营中见到过来投奔的刘御,隔得年代有点长了,然则刘御那张脸还是很好认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俱都不能够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张脸貌似应当属于早就死掉的山阴公主的。 看这一大批的人马,显然是来者不善,侍卫甲当先抽出了兵刃,二话不说横在王宪嫄的脖颈上,同侍卫乙一起警惕地看着来人。 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但是刘御却很有交谈的欲望,抬手一指他们,似笑非笑道:“放下兵刃,朕留你们性命。” 一声“朕”不仅把两个侍卫给雷得不轻,连王宪嫄的神情都有些不自在了,她没管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反而喊道:“皇儿,别管我,杀了他们两个!” 刘御扫了她一眼,心道你这要是甘愿现身,那就闭上嘴巴做就好了,为啥还非要喊出来,你说你这一嗓子出来,我哪好意思不管你啊。 虽然心中腹诽连连,刘御还是摆出一副焦急万分的神态来,道:“不得伤害我母后。” 他这时候得装明君,有些话不该由他来说出口,然则自然有人代劳,王宪嫄的父亲、时任右光禄大夫王偃接话道:“皇上在城外被乱臣所伤,惨遭敌手,阖然长逝……” 这个“乱臣”指的自然不是刘御手底下的人,王偃痛心疾首道:“逆臣殷琰,大逆不道,已经被其后赶来的守城军诛杀,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几句话把刘骏直接变成了“先帝”,两个侍卫听得心头一阵发懵。 当初刘骏为了掩盖自己同堂妹楚江做背德之事,特意把她的名头挂在了一个殷姓人家中,所以楚江郡主的封号才是殷淑妃,而这个殷姓人就是如今的右军长史殷琰。 两个侍卫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见刘御站立在人群最前方,双手朝后背起,嘴角噙着冷笑,淡淡然四平八稳的模样。 侍卫甲喝道:“就算皇上已经殡天,尔等为何要闯入宫闱禁地?” “大胆!”王偃喝了一声,还想讲述一下刘骏在死前秘密把刘御立为储君的虚假事件,就被刘御挥手制止了。 “我乃父皇长子刘子荣,当年同两位在寻阳军营中也曾多次见过,今日故人相见,何至于兵刃相向?”刘御一句话就让自己这边的人收了刀枪,自己扫视着这两个人,“父皇当年深受贼人所害,不得不公告天下,谎称我已病死,其实早已经定下了太子人选。” 两名侍卫跟在刘骏身边多年,隐约也是知道山阴公主其实是个男人,他们本来还都以为刘御这是要给自己验明正身,没想到他突然间自称为刘子荣了。 刘子荣是真的死了,这一点两个人都清楚,然则都没有吧这句话说出来,局势还不明显,若当真是殷琰谋反,那刘骏让刘御当皇帝,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苏涛带着穿着男装的李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浑身都是鲜血,双手捧着明黄色卷轴,当众打开来,诵读了刘骏遗诏。 两个侍卫本来还在将信将疑处,见了苏涛,就更加拿捏不准了,更何况又见从城门处进来了十几名大臣,都是今早同刘骏一起送楚江郡主下葬的人。 一个个朝臣都显得惊慌不定,一群人纷纷附和,表示可以证明苏涛所言不差,他们当时都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先皇临终口谕。 去的有三十多个人,却只回来了一半,然则这十几个人都是很有分量的,两名侍卫也都不相信刘御有本事把这些人都策反了——倒不是策反成本有多高,刘骏提拔上来的大臣大多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是时间太过紧张,若是仓促行事,不会让这么多人口径都这般一致。 两个人对视了几眼,侍卫甲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您可知究竟是事情真相为何?” 这其实是一句全然的废话,无论真实情况如何,王宪嫄肯定是向着自己的儿子说话的,问这句话只能说明两个人内心已经动摇了。 王宪嫄低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何苦同荣华富贵过不去?下面的苏总管是我皇儿身边的心腹,我看他同两位交情笃深,难道还怕他害了你们不成?” 侍卫甲和侍卫乙都不相信苏涛在这种大事上还能够信任,然则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容他们拿主意了。 侍卫甲把刀刃移开,下跪道:“小的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86、后续 刘御自然没有下那么大的功夫去策反刘骏身边的人,能够跟刘骏出城为楚江郡主送葬的,都是十分得刘骏信任的,策反这么多人成本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他不可能给出太多的条件。 刘御如今有钱不假,但是这种事情又不是光用钱就能办了的,更何况风险也太大了,要是谈没有谈成,那人不答应还好说,但是转头肯定就得把他卖给刘骏了,若是皇帝提前发现了他的阴谋,那可就坏事儿了。 这次能成事儿的很大原因就是刘骏满心以为他已经死了,对此没有丁点的防备之心,出其不意总是更容易制胜的。 这次一共去了三十多个人,只回来了十几个,而且各个嘴巴都很牢靠,一个劲儿地说他的好话,刘御用的方法很简单。 在动手之前,苏涛加班加点给他弄出来了一份这次随同人员详尽的名单,刘御估摸着把他们按照价值分成了两两一组,每一组的身份地位都相当,然后一组关到了一个小屋子里,每人分一把兵器。 刘御表示,两个人只能够活一个,想跟着他干的,就把另一个人弄死。 这项选择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结束了,犹豫不决的人都被先手弄死了,活下来的要么就是见风使舵却的胆小鬼,要么就是心狠手辣、心思果决之辈。 杀人一来是考虑到需要这些人交一点投名状,表明跟刘御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没有回头路了,再来十几个的人数也保证了刘御的手下能够完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防止发生意外。 如今王宪嫄也救出来了,刘骏也死了,所谓的传位圣旨也有了,调兵遣将的虎符和玉玺都已经从刘骏的尸体上搜出来了,可以说是一切顺利。 刘御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王宪嫄的亲哥哥王仁郦带领着一小撮官兵走了过来,面色沉痛地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哭泣道:“启禀皇上,小的罪该万死,晚到一步,找到太后娘娘的时候,她已经惨遭贼人毒手了……” 刘御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略一低头,用袖子遮面做拭泪状,拿事先准备好的辣椒粉一抹眼睛,这下子是真哭了,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这是他们早就说好了的,若是路惠男识趣,肯跟王宪嫄一起出来作证当年刘子荣身死是假消息,那自然更具有迷惑性和欺骗性,更容易堵住天下人的嘴了。 可要是路惠男不肯答应,那王仁郦会直接在太后宫殿就把人给弄死,防止她日后乱嚼舌根。 刘御对这个结果多多少少有些意外,在他的计划中,路惠男不该有这样的反应的,若不是她不配合的态度十分明显,王仁郦恐怕也不会真的有胆子下杀手。 不过这也只能算是小波折,少了一个路惠男,最起码王宪嫄和存活下来的十几个大臣都能为他证明皇位来得名正言顺,刘御并没有纠结太久,只是让苏涛亲自带人去把路惠男的尸体收敛了,顺便让他检查一下尸体是不是本人的。 南北朝的官员数量并不算多,官员制度还并不完善,三十多个人其实已经占了朝臣的一半还多了,如今骤然没了十五个,还大多都是关键位置,刘御并没有动苏涛手下的人,反而从何家和王家选了不少人把空位补上。 建康城中绝大部分贵族世家还都不知道这件事儿,他们也无从得知事情的真相如何,懵懵懂懂中就突然间换了一个皇帝,而且还是大家都以为早就死了的皇上真正的嫡长子——刘子荣。 其实很多人都难以相信刘子荣竟然还活着,毕竟在众人印象中人家是早夭的代名词,然则第二天早朝时刘御的那张脸却堵住了大部分人的嘴巴。 以往山阴公主在时,因为生性乖僻,都不怎么参加宴席,见到过他的人本来不多,然则其死得是有点惊天动地了,那时候可是在前太子刘子业的订婚宴上,许多人都看到了刘御究竟长得什么样。 虽然出现在订婚宴上的并不是刘御本人,但是这帮子朝臣并不知道,更何况那个替身本来就同刘御长得十分相像,又有了易容,同刘御看起来就是同一个人。 朝臣比照着记忆中山阴公主的脸,再看看刘御的五官,没有错啊,这分明就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妹,不然是不可能长得这样相近的。 刘骏生前对被立为太子的刘子业百般挑剔,万分看不上眼,又因为刘御把谋反的罪名扣在了殷琰头上,那先皇原本属意的楚江郡主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够继位了。 ——不少大臣在心中一琢磨,嗨,这个刘子荣被封为新皇,仔细一想还真是很有道理的。 更何况还有先前的皇后娘娘、如今的太后娘娘王宪嫄站出来表明立场,还有将近二十位大臣的拥护,这步棋终于算是稳稳当当地落下了。 当然,顺利登上皇位不过才是第一步,后面还要给刘骏拟定谥号,更改年号,还要把先皇和先太后路惠男的尸体都入葬,也要追查捉拿所谓的乱臣贼子,算起来有一系列的麻烦事儿等着刘御去干。 他此时正端坐在龙椅上,一边摸着扶手一边朝着何戢翻白眼:“刘骏在的时候,给自己的封号是‘武帝’,那如今他都死了,加上一个‘孝’字,算是全了我一番心意。” 苏涛在旁边听得禁不住腹诽了一句,这人可真是太损了,就刘骏竟然还非要加上一个孝的封号,宋孝武帝,不知道是在恶心刘骏还是在恶心刘义隆了。 何戢估摸着心头也是这样想的,当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郑重地把“孝”字记了下来,正待答话,就听到刘御问:“我听说褚渊寻死觅活的又不想活了?” 这个问题明显问得何戢十分尴尬,他想了好半天,才答话道:“回皇上,可能是褚公子觉得生无可恋,想要追随殿下于……”他想了想,正主还活着呢,不能说出来“九泉之下”的话,肯定要犯忌讳,只能很尴尬地收了声。 这十几天支撑着褚渊的也就是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而如今楚江郡主一脉都死得不能再死了,那个差一点被封为太子的小皇子也让刘御给斩草除根弄死了,那褚渊觉得自己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他一句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明确表示出来了,刘御仔细一想,也觉得有理,便催促道:“让你网罗天下美女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你得上点心啊,眼看着人都要死了。” 何戢被说得更加尴尬了,他知道这事儿刘御不适合做,因为新皇刚死了老爹和奶奶,得守孝,更何况为了装明君也不能太近女色。 可关键是这事儿刘御不适合办,他也不适合办啊,何戢很想提醒对方一句,自己在外人眼中也是刚死了老婆的人,更何况死的还是嫡长公主,如今皇帝唯一的嫡亲妹妹,更何况还在国丧期间,他要是大肆网罗美女,那也是说不过去的。 何戢事情刚办了一个开头,就被不少听了风声的大臣指指点点了,老有人觉得,糟践他能够向新皇表明忠心,这被人戳脊梁骨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苏涛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心中也是有数的,他一向是为人处世的好手,觉察到何戢的为难之处,立刻把话接了过去:“皇上,不若让臣从北魏选些女子来。” 吃惯了清单小菜,没准重口味的牛羊更能够提起褚渊的兴趣来,尤其鲜卑族是有名的出美女的民族,那边的风俗也跟南方不尽相同,小辣椒类型的女子应当不少。 刘御一直觉得褚渊有点轻微的受虐倾向,被自己说话噎成那样也一副甘之如饴的神态,碰上了野蛮女友没准能擦出火花来,因此点头道:“行,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好了。” 苏涛把差事揽过来了,虽然收到了何戢感激的眼神一枚,但是也觉得棘手,别搞砸了再惹了不是,因此十分机警地先给刘御打预防针:“褚公子若是想娶妻,早就娶了,以他的身份,想谋取什么样的名门淑女不行呢,恐怕这事儿不好办。” “行,知道你不容易,事情办好了重重有赏,办差了也不责罚。”死马当活马医,有用没用的法子都试试呗,刘御不甚在意地一挥手,“都下去吧,我得先把这几天堆积的公事处理完。” 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就直接把实情说出来,以褚渊的性格,就算气恼,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对方为了他连名都不要了,难道还怕褚渊气急了拿出刀子来捅他不成?刘御对此有恃无恐。 87、宫中 北魏在刘骏在位时就已经囤积重病在两国边境上,本来就呈现出虎视眈眈之势,正巧赶上刘骏身死,南朝宋换上了一个十五岁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少年当皇帝。 整个南宋朝廷还处在懵懂茫然阶段,好多大臣都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北魏皇帝拓跋焘没有放任大好机会白白溜走,而是趁势发动了攻击。 因为对北魏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事情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两国边境上遍布了细作,刘御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他对着面前的卷轴冷笑了一声,吩咐苏涛道:“你派人密切关注前线的战况,一有了新的动向,立刻来告诉我。” 这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到了如今的境地,不仅北魏想要来一仗,他也想要来一仗。这玩意其实就跟二战时挺像的,国内矛盾尖锐,就需要通过打仗来转移国民视线。 比如美国911后就立刻对阿富汗出兵,希望可以达到二战时候美国人民的凝聚力。如今的南朝宋也差不多如此,老皇帝刚死,他这个篡位得来的皇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许多人对他的真实身份仍然存有疑虑,正需要一场恰到好处的战争来转移国民注意力,加强凝聚力。 这场战争不仅要胜,最好要能大胜,刘御低声道:“如今在边关驻守的那个萧道成,是我新派过去的,这是个可用之才,你让人多加注意着点。” 刘御是个历史废,但是隐约记得点啥“宋齐梁陈”的说法,这个萧道成貌似是推翻了宋国统治的齐高祖,也是第一批对他表达忠心的将领。 这个人理当很有才干,打江山总比守江山需要领导人更多的本事,刘御也不知道自己残存的一点点还没有还给历史老师的稀薄记忆究竟是不是真的,他也没打算对萧道成做啥,先考验一下对方的能力,再试探试探看萧道成究竟有没有野心。 就算这人真的是历史上的齐高祖,刘御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历史的进程有很大的偶然性,稍稍改变一点,整个历史车轮的走向都会随之改变。 反正他是知道南宋历史上可没有一个从公主变身成皇子最后当了皇帝的人物,既然历史已经变样了,就没有再纠结的意思。 他看着苏涛听命离开,目送人家走到门口,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出声道:“回来回来,我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苏涛连忙屁颠屁颠转了回来,他心中有数,刘御这明显是突然起意想起来了什么,所以才又临时把他叫回去的,不然以刘御的性格,是不会差一点遗漏本来想要分派给他的差事的。 刘御正色道:“派两个太医去褚家十二个时辰轮班守着,要是褚渊死了,恐怕褚湛之会有想法。” 他如今手头最少的就是掌握兵权并且忠心的将领,王家王仁郦是他的亲舅舅,算是一个铁杆,但是其他将领却仍然没有真心归附,一切都还需要时间。 褚湛之也是名门望族了,他手中的兵权也不可小觑,虽说如今双方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但是客大欺店店大欺客,一方处于弱势时,合作起来总是不那么愉快的。 连接刘御跟褚湛之之间的纽扣就是褚渊,若是哪一天褚渊不在了,那刘御手头并没有砝码确保褚湛之会对他忠心耿耿。 更甚者,退一步讲,要是褚家存活下来的唯一儿子褚渊因情病逝,那褚湛之肯定恨死山阴公主了,这样大的仇恨很可能会被转移到他的头上。 刘御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撇开利益方面来谈,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死心塌地毫无怨言地喜欢他,闷骚如刘御,也是有所触动的。 他说完后见苏涛面带纠结之色,也发扬了自己一贯的善解人意,低声道:“就是先看看他此时的身体状况,要是实在不好了,那就悄悄送到宫里来,我自然有办法应对。” 苏涛本来就不是笨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这是想要坦白了,稍感迟疑道:“恐怕不妥吧,殿下,若是褚公子不肯接受……” 苏涛以己度人,觉得这要换了自己,肯定气得要死,连带着说不定都能恨上刘御了,不带这么伤害人的,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害得褚渊这样要死要活地折腾。 刘御一细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摇头道:“那他要是不乐意甚至怨恨上我了,那大不了就推脱他病重无药可医,把人斩草除根了就完了。” 这句话说得也未免太狠了一点,苏涛偷眼一看,发现刘御说话的时候眼睛中甚至都带了点笑影,明显把这句话当成玩笑说出来的。 苏涛有点诧异他为啥心情会这么好,赔笑道:“您说的是。” 于是隔天晚上刘御一回到自己的寝殿,还在王狗狗的伺候下脱外袍,眼梢一瞄发现王狗狗一副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 “怎么了,你今天便秘?”刘御觉得有点不对,禁不住问了一句。 王狗狗第一个念头是纳闷“便秘”是啥,不过很知趣地没有问出来,反而干笑道:“您说的是。” 刘御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有话快说,别支支吾吾的犯傻。” 王狗狗的下巴往龙床上一扭,满脸尴尬道:“褚公子在呢。” 刘御一听,果然丢下他自顾自往床边走,探头看了一眼,还愣了一下:“他怎么成这样了?” 如果说褚渊一个月前的貌美程度是八十,现在最多只有四十,毕竟是名震南北朝的美男子,以往看起来还是相当赏心悦目的。 刘御并不是不知道人家为啥会变成这样,刚刚不过是太惊讶了才问了出来,不是真的需要王狗狗回答,见后者张开嘴巴在纠结说辞,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他说完后就没再正眼看王狗狗,低头凑近褚渊身边闻了闻,这次没有异味还带着清香,看来王狗狗还是把他上次对于褚渊的吐槽专门告诉苏涛了。 不过看褚渊披头散发的模样,貌似这段时间过得确实不如意,刘御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轻轻叹息了一声。 果然再漂亮的壳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他抬手揉了揉褚渊的手腕,不说是皮包骨头也差不了多少了,着实看着很凄惨。 刘御坐在床边托着下巴望着头顶发呆,过了没多久,褚渊就醒转了过来,他倒没有昏迷太久,毕竟苏涛下迷药的时候掌握了用量。 褚渊一抬头看到了满眼都是明黄色,明显还没有跟上节奏,茫然地愣了好一会儿,一扭头看到了还在一脸深沉抬头望天的刘御,神情恍惚,轻声唤道:“殿下?” 刘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把明黄色的布料在他眼前一晃:“下次要叫‘陛下’,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这句话仍然是压着嗓子说的。 褚渊脸上浮现的激动神情整个都僵住了,愣了好一会儿,眼中的光彩一点点被抽条带走了,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明显的“嗯”,软绵绵又躺了回去,眼梢仍然黏在他脸上不放。 刘御笑了一下,并不解释,往他身边一躺,懒洋洋道:“我听人说,你最近跟个娘们似的寻死觅活,一个劲儿想玩殉情?” 褚渊看着他眼神涣散,明显在走神,听了这番话竟然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玩意就跟用猫爪杆逗猫一样,要是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难免会有扫兴的感觉,刘御眯了一下眼睛,叹息道:“你难道就不疑惑为啥会出现在皇宫里面吗?” 褚渊愣愣没有接话。 这人原来坏掉的不仅是身体,还有脑子。刘御朝天翻了一个白眼,站起身作势就要离开,被褚渊用前所未有的速度一把抓住了。 “您……你……您……”褚渊一连换了三个称呼,然后才问道,“您看起来跟殿下很像……” 以前刘御以刘子荣身份跟他见面的时候,不仅改变了身高外形,连带着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都变了,然则褚渊今天听的,虽然声音略低,但是语调却跟“山阴公主”的好像。 刘御并没有搭话,从他手指间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看得出来褚渊很想用力捏住他,但是本身体力实在是不行了,力气有限——从褚渊腰间摸了两把。 他的本意是自己把那块写着“彦回”的玉佩拿走,也算是某种再明显不过的暗示,没想到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摸到,连肉都没有多少了,光摸到骨头了。 88、告知 褚渊被他摸得明显很不自在,本来呈现出青白不健康颜色的脸颊微微涨红,说不出来是羞还是恼,嘴巴里嗫嚅着:“皇上还请自重。” 平心而论,他对“刘子荣”并没有啥啥旖旎心思,但是褚渊每次看到对方,心中都有些不寻常的悸动,这种感觉比面对“山阴公主”时来得淡很多,但是毕竟也是存在的。 更何况“刘子荣”摘掉面具后跟他的心上人还顶着一模一样的脸,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人一般。 褚渊禁不住有点恍惚,连呼吸都变轻了三分,生怕不小心把他吹跑了。其实他跟“山阴公主”是真的没有多少交集,两个人更从来不曾凑得这样近过,然则会联想是男人的本能,褚渊有时候深更半夜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有点恼恨自己的想法,手缩到被子底下掐了大腿一把,才算是回过神来,木着脸道:“皇上这是何意?” 刘御一门心思继续在他腰上摸来摸去,最后不甚耐烦道:“你那块玉佩呢?”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况且声音貌似太熟悉了一点,褚渊脑子有点发傻,愣怔怔问道:“哪块玉佩?” 刘御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懒得继续待下去了,站起身摇摇摆摆就要出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这里是自己寝殿,扭过头指手画脚道:“出门找二狗去,让他在偏殿给你找个地方睡下,明天一早就滚出宫去。” 肯定是不能连夜出宫,不然估摸着啥风闻都能传出来,说妹妹的小情人爬上了龙床又因为技术不到家伺候不好被嫌弃还算是其中好听的说法呢。 都怪苏涛自作聪明把人往龙床上塞,刘御怨念地在心中咒骂了一句,这当然是气话,他很清楚苏涛这样做才是最好的,不然皇帝大半夜不回寝殿反而去了偏殿,更显得打眼。 悄无声息把褚渊送进来,给他点时间把事情说清楚了,等到了天亮再把人送走是最好的方法,也掩人耳目,不容易让人觉察。 刘御一番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了,况且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褚渊看着他却如梦方醒,连滚带爬从床上跌了下来,从地上翻滚着跑到近旁,一拉他的衣角,眼眶通红道:“殿下!” 傻孩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刘御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还算满意地应声道:“乖。” 刘御本来以为苏涛的第一个反应会是询问他为啥会突然变成了皇帝呢,而且因为情绪激动,可能措辞和语调都会不大好,刘御对此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暗自告诉自己千万要耐住性子,把事情说开了,以后这一页就算是揭过去了。 没想到褚渊一点探究的欲望都没有,转瞬间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还一边哭一边笑,抱着他的靴子鼻涕眼泪一块抹。 一个人哭得太惨烈太用力了就很容易缺氧,刘御本来还摸出来俩纸团塞在耳朵里——这本来是他专门准备了用来对付王狗狗时不时哭嚎的,没想到这次褚渊哭起来杀伤力比王狗狗更大。 褚渊虽然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脾气也好,但是这个人其实很有傲骨,懂事以来几乎就没为别的事情哭过,一辈子的眼泪都是为了刘御流的。 哭分两种,一种是端着架子的哭,梨花带雨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好看,很能勾起男人的怜惜心。 另一种就是褚渊现在这样的哭法,撕心裂肺在嚎,满脸都花了,五官挤在一块,一脑门的青筋,丑得要死,却也听的人心酸。 刘御听他哭到后来连喘气都顾不上了,整个身体一个劲儿抽搐,眼皮也有点上翻,也是担心人就生生这么哭死过去,只得蹲下身子,柔声道:“乖,别哭了。” 一句话没有任何作用,褚渊见他靠近,哭得更厉害了,却也知道自己丢人,懂得拿袖子捂脸。 大哥,你本来就喘不上气来了,还非要捂脸,这不是更不利于呼吸通畅了?刘御在心头翻了一个白眼,费劲儿把人从地上翻了一个身,让他背部挨着地面,好歹不那么难呼吸了。 褚渊哭得双脚都发麻了,也感觉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脑发懵,好半天后才止了声音,看着他一抽一抽只顾掉泪。 刘御更加压低了身子,抽出手绢来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两把:“起来吧,我让人端水来给你洗脸。” 王狗狗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他听力出众,留心着里面的动静,听了这话连忙让人去准备热水。 因为刘御表示打算在今天晚上跟褚渊摊牌,寝殿外面一应应急措施都准备得很完善,不仅两个太医在外面候命,还熬了浓浓的老参汤,随时准备在褚渊抽过去之后硬灌下去抢救。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褚渊的反应会是一个劲儿哭个没完,热水倒不是现成的,王狗狗还在手忙脚乱准备的时候,听到里面褚渊抬高声音又是一嗓子嚎出来。 刘御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一个爷们,别哭了,我这不是还活着呢吗?”说话的时候特意拉了拉衣领,给褚渊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喉结。 褚渊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低头搂着他靴子,拿袖子在上面擦来擦去,想把鞋面擦干净,结果一边擦一边流泪,旧的擦不干净新的就掉下来了,照样弄得精湿。 刘御琢磨着以后得让褚渊离得王狗狗远一点,省得哭病相互传染,动了动靴子,道:“你先冷静一会儿,洗把脸,我再把事情跟你解释一下。” 他看了褚渊的反应,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对方恐怕不会在意所谓的真相了,禁不住多摸了摸手底下的脑袋,半扯半拽把人弄了起来。 褚渊不敢驳他的意思,见他过来拉自己,也是十分识趣地想要起来,只不过因为哭得时间太长,浑身酸软,实在使不上力道,费了一番功夫才就着他的手起来了。 刘御对他的动作还是很满意的,把人扶到床上坐好,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他知道这肯定是王狗狗来了,抬高声音道:“进来。” 王狗狗捧着盆热水,肩膀上搭着条毛巾小心翼翼挪了进来,慢慢把水盆放到龙床旁边的踏脚凳上。 刘御心情不错,把耳朵里面的纸团拿出来,自己亲自在热水里揉了一把毛巾,扯着褚渊的脑袋擦了擦:“嗯,你下去吧。” 王狗狗不敢说别的,也很清楚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连忙走了出去。 褚渊颇有点身在梦中的感觉,禁不住又是一愣,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腕,又小心翼翼动作极轻地放了下来,确认一般地唤道:“殿下?” “你现在得叫我‘陛下’或者‘皇上’了。”刘御把两人最开始说过的话又变相重复了一遍。 褚渊眯着眼睛看了一遍他身上的装束,试探性问道:“那天死在宴席上的其实是皇长子殿下,对吗?” 其实褚渊这么长时间回想起来,隐约觉得当天宴席上的那个人的表现有些不对,虽然顶着同样的脸,给他的感觉却有不小的违和感。 刘御听了这句话也不禁愣了一下,按理说褚渊刚刚只顾着哭了,明显是没有心情考虑其中的弯弯道道的,如今被他简简单单一句话一点,却已经发挥人类无限的想象能力编造出了所谓的事实来,这脑回路也未免太过神奇了一点吧?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都很想为对方的大脑点赞表示欣赏和佩服了,刘御如今一点也不怀疑当初为啥褚渊能够把好好一句话联想到自己不是真正皇室血统这种坑爹的方向上去,这人要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铁定是牛逼哄哄的玄幻小说家,这想象力真不是盖的。 他不甚雅观地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不是。” 褚渊神色变幻了一会儿,更加小心地询问道:“难道皇长子的身份是虚构出来的?”以山阴公主的性格,想要当吕后一样的人物倒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能说若是事实确实如此,对方这盘很大的棋已经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句话倒是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刘御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是,准确来说山阴公主的身份才应该是虚构的。” 主要是解释王宪嫄当年做的傻逼事情实在是太麻烦,个中曲折已经说不清楚了,刘御都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傻的女人,因此干脆拿一年前糊弄何戢的那套说辞出来了。 他讲述事情的经过也没有费多长时间,但是褚渊理解这件事情却很费功夫,或者换一种说法,让褚渊接受这个既定事实有点过于难了。 他张大嘴巴傻了好一会儿,目光在刘御领口间逡巡:“你……您是男……男的?” 刘御刚刚等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本来就是喜欢早睡的人,更何况明天上朝还要起很早,如今已经有点困了,打了一个哈欠:“行了,你到偏殿去冷静一晚上吧,我得先睡觉了。” 褚渊不知道是打击太大了,还是不敢违逆他的意愿,一听了这话,竟然当真二话不说站起身就要走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颇觉不甘心,回过身来打点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看向刘御:“您是真的人吗?可别是我做的又一个梦?” “爱信不信,唧唧歪歪这么多事儿,你睡一觉醒过来看我还在不在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吗?”刘御哭笑不得,抬手扯了一下他的脸皮。 褚渊抽噎了一声:“可要真是梦,那怎么办?”他是真不舍得闭眼,醒过来要是万事空真是梦一场,那这个打击可就太大了。 听话音,合着对方难道还想要在旁边看着他睡?那可不行,万一你半夜越想越恼怒,一刀把他砍了解气那可怎么办?刘御神色转淡,面无表情一指门口:“滚。” 褚渊有点吃惊他的情绪一瞬间就变了,幸亏脑神经通路一向很多,想明白他的顾忌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立刻道:“您要是不放心就把我绑起来得了。” “行,那就绑。”这主意不错,刘御看褚渊确实不想走的模样,便也点头答应了下来,反正绑一晚上腰酸背痛的不是他,既然人家都意态诚恳地要求了,那他要是不答应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89、制衡 刘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起来,一睁眼活动一下手腕脚腕,伸了一个懒腰,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宫殿另一头满脸激动的褚渊。 “想清楚了没有?”刘御懒洋洋一边给自己系扣子,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对方最为微妙的情绪变化。 虽然昨天晚上褚渊的反应似乎确实并不是很介意性别问题,但是也不代表他是一点抗拒都没有的。 在对方最终做出反应之前,一切还都不是定论,他的手摸向了枕头,从下面掏出来一柄不大的袖箭,随手塞在袖子里面。 说句实在话,褚渊对于山阴公主老母鸡变鸭的事情,是真的很失望的,他守身十几年未曾娶亲,连女色都没亲近过,就是打着有一天能够娶其为妻的念头。 就算后来山阴公主另嫁了他人,褚渊也仍然没有松口答应褚湛之另娶佳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山阴公主是女的的前提下。 南北朝虽则不禁男色,但是那都是在娶妻生子的正常流程下有的风流韵事,没有多少人在意,褚渊一想到自己被生生欺瞒了十多年,心中肯定是不痛快的。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褚渊心中不自在是必然的,然则被变相愚弄带来的愤怒跟心上人“死而复生”带来的喜悦比起来,却又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褚渊挺为自己感到不值和悲哀的,可是心底的喜悦一整个晚上都在涌动,他止不住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爱一个人爱成这样实在是挺悲哀的,此时听了刘御问起,褚渊在心头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颇为诚挚道:“陛下龙体安康,微臣只有高兴的。” 这句话说得声音不算大,但是言语和表情都格外真挚,刘御揣度着他的神情,确实看出来几分真心了,点头道:“你能想通真是再好不过了,暂且休息一下,等上朝时我让人把你送出宫去。” 他如今还处在巩固自己统治的初级阶段,行事更应当注意分寸,不要有不好的传言弄出来。刘御最近还在有意传播关于刘骏的不良传闻,企图通过明显而强烈的对比,塑造自己的美好形象。 这个步骤进行得一直很顺利,因为刘骏在民间和朝堂中的形象确实是十分糟糕的,自己踩着他上位,真的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刘御连女色都不碰,表现出自己要为刘骏守孝的决心,就更不能传出好男色的名声了,更何况褚渊身份实在特殊,刘御万分不想跟他牵扯上绯闻。 褚渊见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衣服就要走出去,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略带些黯然地点了点头。 一晚上的时间,他眼睛都没怎么闭过,许多事情也都已经差不多想通了,最起码褚渊已经明确看出来,人家对自己是真的没有啥旖旎心思,不然这种事情也不会一直瞒着他了。 褚渊也不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傻子,刘御一开始明显都没打算告诉他,是因为他这段时间折腾得把自己搅和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人刘御可能是出于担心,才最终把事情说出来了。 种种迹象都证明了人家对自己是真没意思,褚渊目送他走了出去,只感觉眼眶酸痛,却也对他还活着这件事情感到万分心安。 苏涛隔了半个时辰悄摸着进来,就看到褚渊这么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走上前帮他松了绑,张张嘴巴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道:“褚公子还请保重身体,皇上特意安排了两名太医到您那边去。” 褚渊缓缓点头,两条胳膊酸疼得都没有知觉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抬手一捂眼睛:“能先拿个镜子来我看看吗?” 铜镜照人影的能力着实太差了,苏涛伸脖子看了一眼,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口中道:“皇上不喜欢铜镜照人,因此殿中并没有配备的,要不小的去其他宫殿帮您找一个?” 褚渊听出来他话中的为难之意,识趣道:“那就不麻烦了,我回去自己照照就好。”他主要是担心顶着肿的跟桃核似的眼睛回去该让自己父亲担心了。 苏涛松了一口气,客气地一拱手:“您请。” 刘御本来满心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结果后面几天褚渊每次上朝时看过来的目光都颇为哀哀切切,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幸好这段时间褚渊不再糟践自己了,多少算是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每天按时吃饭睡觉,也不再成天哭个没完了。 仔细算算,他如今见到刘御的次数其实比以前多了不少,竟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褚渊作为半个受害者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心情也变得不错。 本来刘御许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让他好好休养,然则褚渊舍不得放弃上朝这么好的见面机会,每天按时准点报道,逮找了空还喜欢出列汇报事宜。 谁都知道褚渊应当算是新皇帝为数不多的心腹,每次他一说话还都能引起一大帮人的附和和讨论,露脸的机会还挺多的。 刘御把褚渊升成了尚书吏部郎,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搁在褚渊脑袋上其实也算是给了人家一个甜枣,不然以褚渊的资历还是过于年轻了。 他本意是想要褚渊好好养身体的,这个年代人的寿命普遍偏低,褚渊这次伤筋动骨一番折腾,本来就很折损寿命伤身体的,更加不能劳累了,因此倒没有派遣多少差事给他。 倒是何家一脉变得颇为得宠,刘御有意把他们提拔上来牵制本来就势大的王家,建立政权新的平衡,就稍显得对褚家冷落了。 褚渊对此确实是毫不在意的,褚湛之好不容易看到儿子振作起来了,对于一时官场上的得失倒也不甚放在心上,他养活的儿子就只有褚渊这么一个,之前那段时间见褚渊寻死觅活的,自己的白头发也一茬接着一茬往外冒。 然则这两个人不在意,不代表褚家旁支不在意,褚湛之这几天见天被人扯住老道这些破事儿,对此颇为不耐烦。 刘御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边疆战事正是最为激烈的时候,还不到腾出手来处理内政的最佳时期。 一旦打了胜仗提升了国民的凝聚力,那时候他的威望才真正建立起来。刘御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在某天下午听何戢汇报了边疆战事的最新动况,一边翻看着折子一边漫不经心开口道:“早知道会变得这么麻烦,那时候就让你带兵进皇宫了。” 王家毕竟是太后的母家,皇帝的舅家,血缘关系才是铁打的,再加上他们在改朝换代皇位更替之时率兵进了皇宫,导致身价倍增。 何戢听了这番话,下意识抬头去看刘御,从他脸上看不出所以然来,却也感觉到自己额头有点冒汗,只能赔笑道:“皇上说笑了,理当是国丈大人出力,若是微臣出面,也无人信服。” 刘御提拔何家不过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并不代表他对何家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何戢老感觉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天自己没了利用价值,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人都说跟皇帝的女人青梅竹马长大的人一般都得被穿小鞋,何戢的情况却更加特殊,他是曾经娶过皇帝的男人,更何况看刘御明显也不是个肚大能撑船的人,搞得何戢心头惴惴。 刘御扫了他一眼,轻轻嗤笑一声,把手中的奏折随手摔在桌子上,轻声道:“别这么紧张,朕就是有感而发,外戚专权屡见不鲜,不得不防。” 拉倒吧,你这根本就不是发表感慨,而是一次裸奔的试探。何戢心头有数,王家是真正同刘宋皇族沾亲带故的名门世家,他们率兵进入皇城远比何家要名正言顺,刘御骤然提起一句不可能的假设,明显是有目的的。 他一边腹诽着,一边恭敬万分道:“皇上圣明烛照,德化远播,王大人更是您的亲舅舅,自然不会另有想法。” 刘御听到后似乎笑了一下,并没有再开口。 何戢松了一口气,明白自己的反应还是很让人家满意的,生怕再待下去会再生事端,连忙抓住机会提出告辞。 刘御挥手让他下去了,眼梢瞄见李萍托着个小盘子在下面摆弄,还不住往自己这边看,便问道:“手里拿着什么?” 李萍凑上前来,掀开最上层的红绸缎,正色道:“回皇上,二猫先前出宫采办,路上巧遇褚大人,这是褚大人央求二猫带进来给您的。” 褚渊有东西给他本来通过正规途径呈递上来就算了,为啥还非要走后门为难李萍?刘御眼珠一转,已然明白过来,定睛往托盘上一看,果然是写着“彦回”的玉佩。 他禁不住笑了一下。 90、缓和 刘御虽则有意跟褚渊拉开距离,但并不能代表他对褚渊一点感觉都没有,毕竟两辈子第一次碰上这样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人,再加上褚渊各方面条件当真不错,刘御对其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 他从自己腰上别着的时机块玉佩中挑挑拣拣,拿出来一块由纯白羊脂玉雕刻而成的宝葫芦玉佩,往李萍手中的托盘上一拍:“嗯,跟褚渊说那块玉佩我收下了,这个给他拿着,算是交换。” 李萍一听,心中也是颇有感触,刘御能做出这一步,可见褚渊距离守得云开见月明已经不远了,因此连忙应下了。 刘御把写着“彦回”的玉佩别到自己腰上,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李萍明白这是让自己抓紧把玉佩给褚渊送过去的意思,不敢耽搁,连忙把玉佩小心翼翼收好,亲自出宫又跑了一趟。 于是褚湛之晚上一家人聚在一块用餐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冲儿子挤眉弄眼,希望儿子别再傻笑了,抓紧看看老子吧。 褚渊用筷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饭菜,目光柔和而明亮,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褚湛之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眼见着一顿饭都要吃完了,褚渊还是没有抬头回应自己的自觉,只能低头不轻不重咳嗽一声,以期引起儿子的关注。 褚渊果然被这一声咳嗽给惊到了,一抬头见自己父亲正看着自己,连忙坐正身子道:“父亲可有吩咐?” 褚湛之问道:“我听守门的小子说,今日皇上身边的李姑姑到府上专门来了一趟?” 褚渊先前堵李萍是在宫门口堵得,褚湛之并不知道,但是李萍找上门来这事儿,却不可能瞒得过褚湛之的眼睛和耳朵。 褚渊闻言脸颊微微涨红,低头回答道:“没什么,是李姑姑一点私事儿。” 褚湛之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很难看的,额角上青筋都快跳出来了:“人家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几时有私事儿需要来找你了?” 褚渊脸上那仿若怀春一般的表情深深刺激到了褚湛之,先前因为自己儿子迷恋山阴公主,这已经耽搁了十几年了,这也就罢了,毕竟山阴公主也是正统皇室血脉,不算丢人,可要是儿子跟一个宫女统领牵扯上了关系,那就真是丢尽了褚家的脸了。 褚渊一听话音不对,连忙道:“李姑姑日前在殿下身边服侍,我们是老相识了,她在宫中置办东西不甚方便,因而托儿子帮忙弄些胭脂水粉之物。” 褚湛之知道这个“殿下”是指的刚死没有多久的山阴公主,皱眉道:“公主身边的仆从为何不为她殉葬?克主的不祥之人怎么会被派去贴身服侍皇上?” 褚湛之压根就不相信他说的话,然则问出这个问题后就颇为后悔,见褚渊果然低头不语,便知道其中另有蹊跷,连忙拿话岔开了。 褚渊见他不再纠缠计较这个了,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推脱自己吃饱了,起身到自己房间中静思。 他的手掌中托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玉,放在眼前当宝贝一般细细打量,傻笑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用手帕把玉佩包起来放在怀里。 事实证明,疑似是齐高祖的萧道成具有很高的战略水准,南朝宋的军队跟北魏一向骁勇善战的骑兵胶在边境处,竟然是难分胜负。 然则刘御听到自己暗地里的安排竟然都没有派得上用场后,并不算是高兴,作为一个屁股底下座位还没有坐稳的新晋皇帝,他并不喜欢手底下人的本事太大。 要是换了一个人,有本事只能说是好事儿,刘御也不至于这样小心眼,然则这个萧道成颇有点拎不清,你都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了,竟然一点找其他将军分功的意思都没有,也未免太不自觉了一点。 他以往在何府住着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耳闻,何戢跟萧道成是至交好友,在“山阴公主”嫁过去之前,萧道成时不时就要去何府玩一趟。 后来因为何戢尚了公主,进而知道了刘御的真实身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便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在府上设宴请过萧道成。 不过刘御还是听何夫人提到过几次,对此也有所耳闻,因此把何戢叫到宫中旁敲侧击了一番,末了还送了人家一柄流光溢彩的蝉雀扇。 这柄扇子是专长绘画的顾善秀大师所画,得到了当代许多名家的称赞,是刘御从楚江郡主的寝宫中搜出来的。 何戢从宫中出来之后一头的冷汗,连忙把这柄扇子托人转赠给了还远在边疆的萧道成,暗示他要韬光养晦,不要太过打眼。 送走了何戢,刘御则专门把褚渊叫到了宫中。 褚渊一路上跟着李萍往前走,偷偷把怀里贴着胸口放着的玉佩拿了出来,挂到了腰间最为显眼的地方。 等见了刘御,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就隔了一个不大的小圆桌,褚渊很明显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了,很拘谨地挺着腰低着头。 倒是刘御听了他过来了,并没有抬头,只是眼皮稍稍上扬撩了一眼,便重新把注意力聚集在桌面上:“坐吧。” 褚渊依言坐下,不忘偷偷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着的物件,心中略有些疑惑。 “这个是从北魏欢乐谷传过来的新鲜玩意,叫象棋。”刘御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摆弄着圆圆的玉做的棋子。 不论是在上辈子还是在这辈子的欢乐谷,最受欢迎的棋牌类项目永远是扑克和斗地主,但是刘御一向最爱的还是象棋。 褚渊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个玩意,但是见刘御很专注于棋盘的举动,便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刘御拿着另一边的一颗卒子越过了楚河汉界,自顾自继续说道:“人们都说过了河的卒子能当车用,其实不在于卒子真的有多厉害,只不过是别人不愿意牺牲车马炮来消灭它罢了。” 如果说之前褚渊还处于摸不着头脑的阶段,听了这句话却若有所思,他不是傻子,虽然不明白这种叫“象棋”的玩意究竟怎么下,但是看刘御手中拨弄着的一枚“马”的棋子,就已经隐约领悟了其中的玄机。 刘御自然是在影射萧道成的事情,他已经得到了何戢去旁敲侧击让萧道成收敛一点的消息,如今从边疆还没有回信,若是萧道成不懂得知情识趣,要这枚小卒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当真不是什么难事。 褚渊虽则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却也理智地继续保持沉默。他早已经不是愣头青了,很懂得只有在适当的时候表现自己才能够取得理想效果,很明显这是刘御心里头憋着气需要找他絮絮叨叨发泄一通,自己光倾听就够了,说多了反倒不讨好。 刘御下完了一盘棋,心气稍平,抬眼对着他甚至很平和地笑了一下:“对了,说起来朕还有件事情需要麻烦你呢。” 褚渊这下子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跪到地上:“万万不敢,皇上有事尽管吩咐,能够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福分。” 刘御抬手用摸宠物的手法摸了摸他的脑瓜,笑道:“先前我还在纳闷,为何叛军竟然这样轻易掌握了父皇的行踪,原来是出了内鬼。” 褚渊很清楚真正的内鬼应当是刘御自己,听他的话音就明白这是要栽赃嫁祸转移责任了,应道:“陛下说的是?” “来人,把那个狗奴才带上来。”刘御微微抬高了声音喝了一句。 立刻有侍卫一左一右押解着一个高个男子走了上来。 褚渊定睛一看,这人还是个熟人——是刘骏死前十分宠幸的昆仑奴。 褚渊以往只在上朝的时候远远看过几眼,两个人没有啥交集,如今昆仑奴浑身都是血污,消瘦得皮包骨头,跟以往红光满面的情况截然不同。 褚渊能够一眼把人认出来,还亏了昆仑奴一身浓密的汗毛和卷曲的头发,他生性宽厚,见此人只剩下一口气了,心头颇为不忍,主动把目光撇开了,并不看对方。 刘御面无表情道:“朕已经命人查清楚了真相,正是因为此人对叛军通风报信,泄露了先皇行踪,才导致了后来惨剧的发生。” 褚渊应道:“此人罪该万死,皇上想要如何责罚?” 刘御看着他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密谋造反毕竟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想没有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答应坐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把人带下去查查,看叛军许给他什么好处。” 91、审问 昆仑奴浑身上下都是累累的伤痕,显然在此之前就受过了酷刑,如今被带上来,也是垂着头一言不发,还在瑟瑟发抖,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褚渊看到此其实颇有点失望,事实证明刘御叫他过来并不是弹琴说棋的雅事,应该说跟雅事一点都不沾边。 全因为他是如今的吏部右侍郎,昆仑奴虽然是刘骏的侍宠,但也有正规的官职,这种事情不是找他就是找吏部左侍郎,总跑不了这两个人去。 不过弄好了这个差事毕竟也是大功一件,估摸着这是刘御特意留给他的好事儿,褚渊还是很知足地,带着两名侍卫把昆仑奴给押送走了,毕竟不能在皇帝办公的地方审问,这种事情有专门的小黑屋的。 刘御看着他的背影盯了三秒钟时间,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后才对王狗狗道:“让苏涛快点过来。” 王狗狗并不知道如何联络上苏涛,这事儿还得去找李萍。他见刘御说话间神情格外凝重,不敢耽搁,连忙出去叫人。 苏涛虽然收到了消息就赶过来,但是仍然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他先前一直在城外忙活,快马加鞭赶回来也很费功夫的。 刘御一见了他,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你手底下有没有手辣心狠、胆识过人的人物?” 大哥,我这里用的人都是花了十好几年培养出来的,首选的都是忠诚度,到哪里找您要的那样的人物呢?苏涛禁不住苦笑了一声,在这上面自然也不敢撒谎,只能实话实说道:“回皇上,恐怕拿不出来呢。” 审问昆仑奴因为事关重大,中间还要牵扯进屈打成招的不光彩手段,是刘御自己亲自掌控大局的,他可没有这种闲情逸致日后每个人挨个儿审问过去。 这个位置很关键,必须得用心腹,刘御本身对于苏涛的手下其实信任程度也有限,一听说他没有,虽然不能够用现成的了,也并没有多生气。 刘御点了点额角,颇有点苦恼:“何家现在被我提上来要牵制王家,我不可能让他们插手这方面的事情,而褚渊的性格又不合适,王家就更加不可能了,毕竟是母家舅家,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苏涛自然知道刘御这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而只是很单纯地在抱怨而已,因此并不答话,只是乖乖在旁边听着。 刘御在心目中把所有的人选都过滤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可是眼看着吏部要正常运行,就需要人来扮演白脸角色,再加上褚渊的红脸装好人,两者缺一不可。 并不是只有政治浑浊时才有酷吏的角色,应该说每朝每代都有人充当酷吏,来解决一些皇帝本人不方便出面的问题。 虽则酷吏往往都会有无限风光的时段,但往往下场都很不好,这就跟红颜祸水一个样子,皇帝为了摆脱好色昏君的名声,一般都是把害的自己神魂颠倒的女人弄死,还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这就是一个得罪人的位置,美名捞不到多少,还天天都得背黑锅,人缘差到了极点,这也是刘御不希望褚渊插手的一大原因。 更何况以褚渊的性格也实在不是那块料子,别说让他把烫红的烙铁往人身上扣了,他就是看到人身上的烫伤伤痕,都要不忍地闭上眼睛。 刘御掰着手指盘算了一番,发现自己认识的这么多人中,最适合酷吏角色的竟然是自己本人,这个发现让他的脸色变得很不美丽。 手头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刘御把苏涛赶走后坐在龙椅上摇晃着两条腿在发愁,听到外面报说褚渊来了,便立刻让人进来。 褚渊的神情十分不自在,见了他目光还有点闪躲,第一个动作是偷瞄了他一眼,第二个动作就是跪倒在了地上:“皇上,犯人已经全都招了。” “他说什么了?”刘御抬头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哈欠,懒洋洋把视线下移,落到褚渊略带些局促的俊脸上。 “犯人之所以肯冒着风险犯下滔天之罪,皆因其与殷淑妃……殷氏有染。”褚渊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他说出了楚江郡主死前的位份,而后才想起来因为谋反的事情,刘御把殷淑妃头上的封号都给掳了,连尸体都丢到了野外去了。 刘御一听,嗯,看来这个昆仑奴是真的被打老实了,按照他给出的说辞说了。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看褚渊通红的耳根就觉得十分纳闷,这种事情又怎么了,为啥褚渊还能脸红不自在成这样? 男盗女娼,狼狈为奸,奸夫银妇,一拍即合,这是多么正常的发展啊,有啥好脸红的呢?刘御在心头翻了一个白眼,颇为唾弃褚渊的反应。 一个大男人不带纯情成这样的,听了这个改过的说辞就已经受不了了,那要是褚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估摸着肯定三观尽毁了。 这其实是一个悬案,刘御在谋反之前,从潜入宫中给楚江郡主下毒的李萍口中,得知了昆仑奴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前去找楚江郡主,他那时候就对实情感到很好奇,前天终于撬开了昆仑奴的嘴巴,得知了真相。 以刘御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被真相恶心得不轻,原来刘骏生性有特殊癖好,又羞于启齿,特意命人偷偷从正殿挖了一条密道通向楚江的宫殿。 而后他在半夜会摸向楚江那边,跟同样摸进来的昆仑奴一起,三个人玩贴烧饼。 刘御面色诡异地听着被拷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昆仑奴一五一十讲述他们在床上玩的特殊技巧,在再三确认刘骏总是处在中间之后,捂着自己的小心肝喘息了好久才算是平复下汹涌的胃部。 三人行,还是男女通吃,前后插座,这刘骏也太重口了一点吧,况且根据昆仑奴的说法,这样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一个月最起码也要来三四次。 刘御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一直都以为古人死板固执,没想到自己这个现代人竟然在大尺度上输了刘骏这个土猪人一大截。 这一点刘御确实是太高估自己了,魏晋南北朝时期还没有后来程朱理学的束缚,大家玩得确实比较开,不仅主人间都喜欢相互交换奴隶婢女,还经常举行大规模的群欢宴会,许多人都以此为风雅。 刘御就一直坚定地认为这玩意应当是很私人的东西,不说关起门两个人慢慢合计,最起码不能一边做周围围着一圈人一边叫好。 他蔑视一切跟权利不搭边的东西,甚至没有明确的个人爱好——他上辈子算是半个禁欲主义者,坚决抵制跟公共物品的发泄行为——之所以不是一整个禁欲主义者,还是因为禁欲和纵欲对身体都有害处,不符合养生需要。 刘御一时间走神了,便没有接话,褚渊本来就心头怪怪的,越发感觉到大殿内气氛诡异,硬着头皮等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见刘御开口,声音细若蚊蝇道:“皇上,微臣斗胆问一句,您打算如何处置此罪臣?” 刘御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正事儿还没弄完呢,因此重重一拍桌子,怒意满面道:“岂有此理,世上竟然有此等荒唐事?” 合着您发火还得酝酿这么长时间情绪啊?褚渊不动声色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刘御站起身来来回回在龙椅周遭走动着,嘴巴里嚷嚷了几句表达自己的气恼之情,感觉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方才沉着脸坐了回去:“即刻传令下去,把三皇子逐出皇室,在玉牒上除名。” 三皇子就是楚江郡主生下来的儿子,本来就在刘骏被斩杀的当天也死掉了,但是起码皇室还是承认其皇子身份的,只能说这位小皇子是在皇位斗争中失败了。 然则刘御这一手玩出来,就是直接否定了他的皇子身份,而且选择的还是最能够堵住大臣嘴的方式,毕竟按照现有的证据,楚江郡主不守妇道在先。 虽则昆仑奴进入建康城服侍在刘骏身边的时候,三皇子都到了打酱油的年龄了,但是皇家行事向来不让人还嘴。 这事儿说出来其实整个刘宋皇族都丢了大人,但是褚渊相信一定会传得满城贵族都知道的,刘御要是想瞒着,就不会再审问完昆仑奴之后,专门让他以吏部右侍郎的身份重新再把人审问一遍了,这明显就是要拿死人做文章的意思。 褚渊本来也并不相信昆仑奴跟楚江郡主有牵扯,毕竟刘骏有怪癖的事情瞒得很紧,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他想不出为啥一个男宠能够跟妃子见上面通上奸。 从昆仑奴满身的伤痕就能够看出来,这很可能是屈打成招硬赖上的罪名。 几个念头在心中一一闪过,褚渊恭敬道:“微臣遵命。” 92、处置 南宋跟北魏的战事持续了六个月,最终以拓跋焘无功而返退兵而告终。 期间南朝宋也是频频更换主将,原本的主将萧道成早已经在收到大冬天的蝉羽扇之后,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连忙打输了几个小战役,趁机告罪回到了京城。 刘御并没有追究他战事不利的责任,另外派了名将军前往边疆,把萧道成丢在一边冷落了半年,而后又重新启用了人,丢到了吏部褚渊的手底下。 南北朝并没有像明清时代完整的官员体制,,也就有一个半成型的吏部是重点机构,并没有所谓的刑部。 但是其实刘御分派给萧道成的任务就是后世刑部官员执行的事务,实打实的费力不讨好,万分得罪人的事儿都赶到他头上了。 萧道成深切地感受到新皇帝的小肚鸡肠,自己不过就是在边境打仗的时候得意得有那么一点点忘形了,但是自己受到了何戢的严正警告,那不是立刻就改过来了吗?就这样还偏偏要抓着不放,把他变相流放到这么糟糕的位置上来。 他颇有些闷闷,便在跟自己最好的朋友何戢两个人喝酒时言谈中带了出来。萧道成一直以为是何戢发现了端倪,偷偷摸摸自作主张给他提供的警示,并不是刘御授意的,这就导致了他认为朋友比起皇帝来说,还是跟他站在同一个阵营的。 两个人就是很平常的朋友间交往,并没有刻意避开人,两边的小厮都在周围坐着斟酒倒茶,外面的酒馆里也是人来人往的。 何戢额头有点冒汗,恨不能用手里的筷子捅进他的喉咙里。萧道成平日里也不是这样不注意的人,可能是一口气憋在心里憋得太久了,再加上喝了点酒,刚刚进酒馆时还跟一个醉醺醺的官员起了点小冲突,心情正糟糕下不小心就带出来了一点。 刘御手底下的苏涛最擅长的就是悄无声息的渗透,何戢甚至已经不相信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小厮了,他现在还用着这几个小厮,不过是因为这几个人用的时间长了,比较顺手罢了,反正就算换一批最后肯定都能够被策反成为眼线。 更何况何戢更加确定,萧道成身边的人也不会干净,不然刘御当初暗示他去警告萧道成的时候就不会那样笃定了。 他不好明着说,只能够一举酒盅:“斗将无须担心,皇上用人一向明德,只消你勤勤恳恳,皇上自然会看在眼中,迟早有消气的一天。” 萧道成字邵伯,斗将是他的小名,两个人其实年纪差的有点大了,将近二十岁,萧道成已经年过三十了,何戢还能很自然亲昵地称呼他小名,可见两个人平时关系是真的很好。 何戢没有否认刘御是在有意给萧道成穿小鞋,毕竟这事儿长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否认只能够让萧道成更加气恼进而说出更加坏事儿的话来。 所以他只能够安慰萧道成,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能是慢慢熬到刘御消气了。其实刘御究竟是真生气了,还是只是暂时想要晾一晾萧道成,何戢也是心中没谱,他拿捏不准刘御的脾性。 萧道成趴在桌子上轻哼了一声,不屑地一撇嘴角,见何戢一脸为难,倒也没有顺着刚刚的话头继续说下去:“嗯,我们继续喝酒。” 朋友相交贵在体谅,他虽然不能够理解何戢为什么担惊受怕成这副模样,觉察到对方的为难,也就不会只按照自己的意思来了。 何戢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举起酒壶替他添酒道:“说得好,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刘御面无表情低头翻看着奏折,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是谁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梦【哔——】后都会兴高采烈的。 作为被变相迁怒的对象,王狗狗已经满面通红地在大殿外面跪了很久了,他其实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挺冤的,不就是整理被子的时候发现了不太好的东西,还不小心发出了一声诧异的单音。 王狗狗是真不是故意的,他跟在刘御身边也有好几年了,十分清楚刘御很容易就恼羞成怒而且还是大怒的性格,要是早知道那半透明的玩意是什么东西,打死他也不会弄出声响来的。 他一个太监,不知道是啥玩意是很合理的事情才对,只不过王狗狗也不敢表示自己有多委屈,毕竟刘御看起来仿若格外恼火。 按理说这本来应该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才对,最起码证明了还是个正常的男人,不知道为啥他能恼怒成这样,内心深处其实颇为羡慕的王狗狗深切感受到自己主子的喜怒无常,却又不敢言语,只能生受着委屈。 刘御心情不好直接导致了他在看奏折的过程中,也接连把大臣叫进来挨个儿斥责,可着劲儿地挑茬,每个人都一顿冷嘲热讽。 他是真的不高兴,每次有这种反应都表示需要适当泻火了,可是如今他得装孝子给天下人看,自然就不能去找女人。 更何况也没有合适的女人给他找,李萍是肯定不行的,光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刘御就很看不过眼,他这人不仅龟毛鸡婆,还是严格的颜控和完美主义者。 可是他又不想跟宫女纠缠不清,封妃就更不可能了,再重新确立朝堂各个势力平衡之前,外庭就已经够混乱了,要是连后宫都成了大臣们角逐权利利益的斗兽场,那他的精力是操控不来两个战场的。 刘御一个人苦恼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求助外力,跑去王宪嫄的宫殿,委婉地阐述了一下当前的困境。 他对王宪嫄的智商和情商都一直采取蔑视态度,十分的看不上眼,但是毕竟这人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许多事情自己不好出面,由王宪嫄出头牵线拿主意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王宪嫄一听,产生的情绪跟刘御完全相反,简直是大喜过望,捻着帕子喜极而泣,哭得不比死了丈夫的时候声音小,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不说,嘴巴里还不住念佛。 南北朝的人寿命普遍偏短,身体发育比较快,算算时间,刘御也是十六周岁的人了,搁现代第一次遗精也已经算是晚的了,更何况是南北朝时期。 王宪嫄作为一位母亲,并且是一位对儿子的子嗣问题很关注的母亲,对此自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只不过刘御周围伺候的人嘴巴都很严,类似的风声从来没有传出来过,哪怕是王宪嫄有意打听,也不能得到确切消息。 她原本还担心是儿子脸皮太薄不好意思跟她讨论这方面的问题,看刘御一反刘宋皇族的家族病,比任何一位贵族都清心寡欲,可是急得不成样子了。 好不容易等到刘御主动提起来,王宪嫄一来是担心儿子,二来也有心跟儿子拉近关系,因此道:“这个倒是好办,皇儿若是有意,不妨先拿宫中的小宫女们凑合着。” 刘御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出声。他登基后为了营造自己清廉勤俭的名声,并没有大肆调动宫中的人员安排,也没有收纳新的宫女入宫。 以刘骏往常的一贯作风,腥的臭的都喜欢往床上带,其实宫中真不一定有多少干净的美女,他才不想捡破鞋。 他宫殿中的心腹倒是有不少美女,而刘御又不喜欢跟得用的手下牵扯上这种关系,比起她们的脸,刘御更加欣赏她们的脑子,拿苏涛勤勤恳恳培养了十年的人才当花瓶实在是太过暴殄天物了,更何况如今他的人手也很拮据相当不富裕。 王宪嫄揣度他的神色,大略也明白了原因,当初宫中怎么乱套其实她这个常年居住在宫中管事儿的皇后知道得比刘御还要清楚,因此略一沉吟后,问道:“你舅舅家嫡出的小女儿同你年岁相近,机灵乖巧,聪明伶俐,若是你喜欢……” 哈,如今王家的权势都快要让他觉得屁股下面点火了,难道还要给王家额外的荣耀?刘御对这个说法很不感冒,吸了吸鼻子,并不出声。 他有点后悔跑来找王宪嫄了,这人比想象中的还不靠谱,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点在哪儿,因此干脆就明着说了:“女子牵扯甚大,恐怕不妥,母后不妨多留意着点可心的小太监。” 王宪嫄神情一僵,目光落在他脸上,很不自在问道:“皇儿可是受了邪人挑唆,何至于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她一边说一边面色很不善地看向在门口站着的王狗狗,仿若认定是这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把自己儿子给拐歪了。 王狗狗也听得愣住了,他没想到刘御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一愣过后来颇为委屈,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半步,示意自己还是个现成的人选。 93、发火 刘御正眼都不看王狗狗一眼,王狗狗的样貌倒也不错,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是他又不会跟人生崽子,对智商没有要求的。 然则在刘御心中,王狗狗也算是自己的下属,他对自己的龟毛程度也是颇有体悟,这年头想找到一个像王狗狗一样懂得自己心意的人是真的挺不容易的。 他扫了一眼王宪嫄颇为难看的脸色,善意问道:“母后可是有难处?” 在宫中找个漂亮小太监不要太简单,可关键是王宪嫄生怕自己儿子因此染上啥啥的不良嗜好,捏着手帕纠结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慢慢开口道:“玉儿,你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这种倾向,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了?” 刘御听完后颇有点纳闷,以前这不是没有那啥反应吗,这不是昨天晚上才有的吗,怎么还怀疑上这个了? 王宪嫄对这个问题警惕性高达百分之百,看了看刘御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小模样,禁不住问道:“玉儿,你抓到那个昆仑奴了?”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的,但是刘御万分警觉,一听就觉得不对,沉下脸问道:“您早就知道昆仑奴和父皇的事情?”妈蛋那为什么不早告诉他? 王宪嫄张了张嘴巴,好半天后才懦懦道:“我是害怕你知道后对你父亲的观感进一步变遭……况且也太难以启齿了……” 刘御的火气“噌”的一声就窜了上来,面皮都变色了:“成事之前朕让李萍进宫拐着弯地找你探听消息,你为什么都装傻充愣,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王宪嫄觉察到他这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出声,低头不语。 刘御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多难听的话,只是低声咒骂了一句,起身二话不说直接转头离开了。 他是真的很鸟火,这事儿就跟新闻一样,都是讲究实时性的,要搁在刘骏还在的时候,放出这样的丑闻,不管是政变的成功率还是容易性都大幅度上升。 虽然谋反最终还是成功了,但是不可否认是承担了很大的风险的,要是早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做了文章,那最起码心中能有点低。 更何况败坏刘骏的名声,更能够跟刘御的好名声当对比,让朝臣们更加容易接受他,其中的好处不是一点半点。 然则如今刘骏已经咽气死得不能再死了,如果再放出这样惊世骇俗的消息,别说大臣们会怀疑消息的真假——说真的,刘御其实自己都很不乐意接受这条消息——还会认为他连死人都不肯放过,觉得他不够孝顺厚道。 刘御对王宪嫄一般都是采取无视态度,就算是被哭声吵得烦了也一般是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躲到角落去的,难得有这样直接甩脸色的时候。 他可以说是第一次对着王宪嫄发火,而且看情形还不是小火,而是真的气得不轻,不仅王宪嫄吓傻了,连王狗狗都很担心。 他一路跟着刘御跑回了宫殿,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结果两个人刚到了正殿门口,就看到了被李萍领进来的何戢和褚渊。 托刘御在何府住了大半年的福,何戢和褚渊倒也算是半个朋友了,但是这两个人的官职差距有点大,没有想到竟然会一块过来。 李萍看到王狗狗和刘御,也是稍稍愣了一下,她虽然把两个人带进来了,却也跟他们提前打过招呼,皇上去太后娘娘的宫殿了,恐怕得过一会儿才能跟他们见面。 刘御最近真的在努力塑造全世界好皇帝no.1的楷模,每次去找王宪嫄,就算再不耐烦,也要待上小半个时辰意思一下。 没想到这次几乎是刚去就回来了,而且脸色还前所未有的难看,李萍眨了眨眼睛,果断转过身道:“两位大人不妨还是回去吧,皇上日理万机,可能抽不出时间来见两位。” 前脚刚领他们进来,后脚就直接变卦了,虽然说的是啥日理万机的借口,但是另外两个人也不是瞎子,都看出来刘御情绪不对。 褚渊有点不想离开,但是何戢却没有他这么多的想法,,二话不说就要走人,应道:“好的,麻烦李姑姑了。” 然则他们看到刘御了,刘御也看到他们了,一眼扫过去,不耐烦道:“进来说话,堵在殿门口干什么?” 三个人这下子谁都不敢多嘴了,跟刘御身后的王狗狗并称一排,乖乖跟着刘御走。褚渊走在第一位,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 “你们今天……”刘御话说到一半一扭头就看到了褚渊古怪的神情,微微一愣,倒是一下子笑了:“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褚渊张了张嘴巴,压根就没想到他会突然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没有收住,傻瓜一样僵在脸上。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连忙想要收回来,但是在刘御的注视下又浑身发僵,收表情就只收了一半,硬生生整个五官都扭曲了。 “真丑,你还能更丑一点吗?”刘御一脸嫌弃道。 褚渊瞬间低下头不敢言语了。 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李萍和并排的王狗狗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怎么回事儿? 王狗狗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又无声地“汪汪”叫了两声,摆了两次手。 “王狗狗”去掉两个“狗”字,那就是“王”,李萍想通了这一关节,很难掩饰自己鄙夷的目光,傻子你难道就不会直接指一指太后殿的方向吗,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李萍一想又觉得不对,抬眼一看前面又笑起来的刘御,继续使眼色:我不是问你他为什么生气,我是问你他为什么突然又不生气了? 这句话要想用眼神来表达出意思,着实很有麻烦,李萍使眼色使到眼睛都抽筋了,王狗狗仍然一脸茫然没有弄懂她的意思。 李萍只能悻悻捂住了抽搐的眼角,这个问题让李萍挺困扰的,虽然建康城疯传“山阴公主”一向都是喜怒无常的典型代表,但是在刘御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人家根本就不算是喜怒无常。 刘御会无常的只有“喜”这一个情绪,而“怒”的情绪则会延续很久。用更加通俗的说法就是,刘御高兴的时候会突然变脸,但是生气之后却很难哄回来。 褚渊干的傻事儿其实王狗狗经常干,刘御也见过不少次了,不过哪一次都没有这次褚渊做起来的效果好,竟然让刘御一下子就开了脸,这可真是不容易。 考虑到王狗狗有限的智商让自己的眼色效果不好,她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褚渊,用眼神示意:怎么回事儿? 何戢也在抬头看着前面发愣,被李萍一扯袖子,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回之以眼神:是爱情? 爱你妹,大哥你睡醒了吗?李萍差一点比上中指,想了半天最终决定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是刘御生理期脾气不定的缘故。 刘御在前面又走了两步,停下来回过身对着褚渊招了招手:“你跪下来。” 褚渊本来在看着他难得的笑脸发呆,还以为自己又惹恼了他,连忙跪了下来。 刘御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哈哈笑了两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李萍凑上前去低声道:“起来吧,快起来,跟着他走。” 因为刘御并没有让他起身,褚渊本来还在迟疑自己是爬起来继续走,还是继续跪着,听了李萍的话才急急忙忙起来了,顺便抬手一摸自己被揉乱的头发,重点搓了搓被带出发髻的一撮呆毛,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呆毛拨弄成了刘御弄出来的角度。 李萍在揣摩刘御心思的百忙之中,不忘送了他一个鄙夷的目光。 刘御坐在龙椅上,一手托着下巴,撩起眼皮看了看殿下的何戢和褚渊两个人,一眼就看出来他们这次是以谁为主的,一指何戢道:“有事儿?” 他能够判断出来这次是何戢有事儿来求他而且还不是能够放到早朝时说的话,而褚渊不过是被何戢拉过来的。 刘御最近对褚渊的态度远超过其他人,估计何戢也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一点风声,所以专门把褚渊拉过来提高成功率的。 他的眼睛微微一闪,看这幅模样,何戢来求的事情一定很重要,而且估摸着连何戢自己都知道他答应的可能性不是很高。 估计八成是私事儿才对,刘御这样一推测,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从龙椅上微微前倾了身子。何戢很有分寸,从来都没有拿私事儿来烦过他,这次应当还是第一次,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了。 这事儿本来成功可能性就不大,还偏偏看上了皇上貌似十分不高兴的时候,何戢颇有几分为难,稍稍一沉吟,还是出声道:“皇上,微臣是想为邵伯求一个恩典的……” 94、一箭三雕 “邵伯”也就是萧道成的字号,想不到何戢这次是因为萧道成的事情来找他的,这倒是有点意思,跟刘御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刘御一听倒是笑了,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怪不得何戢非要拽着褚渊来呢,萧道成如今是褚渊的正统手下,只要何戢帮衬着说点萧道成的好话,褚渊再在旁边附和几句表示这个手下不太适合岗位,那刘御答应把萧道成更换岗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何戢这是有备而来的,带着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虽然何戢还没有具体解释是啥“恩典”,但是刘御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挥挥手示意何戢暂且不要说下去了,直截了当地问道:“萧道成让你来的?” 南北朝上级对下级一般都是叫字号,如果为了表示亲近之意也可以叫小名,刘御却直接叫了全名,里面蕴含的意思可不是那么友善的。 何戢也听了出来,连忙道:“不是的,是微臣自己自作主张来求皇上的。” 刘御面无表情看着他没有出声。 “是真的……微臣绝对没有欺骗皇上。”何戢很无奈,“是真的,皇上还请相信微臣。” 其实刘御也知道这事儿萧道成不可能知道,否则萧道成但凡有点男人的自尊也不会同意何戢过来找他求情,这种事情着实太丢人了。 这明显就是何戢自己的意思,刘御想了一会儿倒是饶有趣味抬高声音问道:“那你想过没有,他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感激你的。” 换了他是萧道成得恨死何戢了,这事儿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不仅浪费了一次人情,还得把萧道成往死里得罪。 这个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就该想得明白的,你说你好朋友的事情,你跑过来求情,让上司怎么想你的好朋友呢? 刘御盯着何戢禁不住阴谋论了一把,别是何戢看萧道成不顺眼,才想尽办法想要把人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吧? 何戢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低声道:“微臣知道……但是斗将他……”他一着急连萧道成小名都叫出来了。 刘御懒洋洋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朕不想听你继续废话下去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你回去好好想想,看在你之前对朕还算有帮助,多有建树的份上,今天你说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 何戢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觉察到他说话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敢违逆,只能起身跟着李萍离开了。 刘御眼梢往旁边一撇,见褚渊站着没有动弹,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来,询问道:“你还有别的事情?” 褚渊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低声恳切问道:“皇上不必在意小人言论,还请您多加保重龙体……切勿动怒……” “什么小人言论?”刘御颇为纳闷地问了一句,以褚渊的脾性,这个“小人”肯定不可能指的是何戢,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意思,难道说这几天建康城中又有啥不好听的言论流传出来了?他看向李萍,见李萍也是一脸茫然,明显也不明白褚渊在说些啥。 褚渊看着他欲言又止。 刘御不太耐烦地把刚刚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见他还是支支吾吾不太想说的模样,重重一拍桌子:“有屁快放!” 褚渊被吓了一大跳,想刘御还是“山阴公主”的时候何曾说过这样不文雅的话,连忙道:“其、其实没什么……微臣……微臣就是担心殿下、陛下……”他一时紧张连称呼都说错了。 刘御不太满意地瞪了他一眼,屁大的事儿都没有你干啥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搞得他刚刚还以为又出事儿了呢。 刘御顶着长公主名头生活的时候,并不在意楚江郡主对自己的诽谤,反正这个身份肯定都是要丢掉的,不过就是早晚的问题。但是如今刘子荣的名声却需要清白无损,刘御会对任何一点诽谤都翻脸追究的。 他看了一眼颇为不安的褚渊,骤然间换了一副面孔,含笑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难道是做了什么不可言明的亏心事?” 褚渊眼神闪烁,不太自然地低下头去:“皇上您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刘御并没有轻轻放过,反而紧咬着这个问题不放,“何戢拜托你跟着一起来,难道他就没有事先告诉你来的缘由吗?” 褚渊很明显更加不自在了,稍稍纠结了一下,而后才轻声道:“是,何大人在来之前曾经跟微臣说起过来意。” 这种心虚的反应明显不是被刘御看穿了他是来当说客的结果,刘御笑了一下:“那么你就没有告诉他,这样做只能够弄巧成拙,让朕彻底对萧道成反感和厌恶?” 褚渊很明显被噎了一下,低头装死。 “啊,亏何戢还满心信任带着你过来救场呢,没想到某个人一点义气都没有,明知道不妥也没有提醒他。”刘御说完后还支着下巴心情颇好地开玩笑,“亏人家还叫了你这么多天的‘义兄’呢,没想到你这人一点都不靠谱啊?” 义兄的说辞还是从“山阴公主”那边弄来的呢,褚渊万分不自在地红着脸低头咳嗽,还用手去捏自己的耳尖妄图遮盖通红的耳垂。 刘御调侃了一句,见他只是低头不敢搭话,多少感觉到有些无趣,身体往后一靠搭在靠背上:“行了,朕知道你的忠心了,下去吧。” 褚渊是一个很厚道的人,以他的性格本来不会不肯提醒何戢这么明显的失误,尤其这两个人私交也算不错,在官场上的职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彼此没有利益冲突的。 但是褚渊仍然没有给何戢提醒,这显然是为刘御考虑的,何戢做的确实是一件傻到不能再傻的事情,这样的把柄塞到了刘御手里,虽然不一定会派上用场,但也算是多了一张可打的牌。 刘御相信,何戢不过就是一时间护着朋友的心情过于急切,再加上年纪轻轻又不能把这种事情跟别人商量,才导致了并没有想通其中的关节,给何戢一段时间,他肯定能够弄明白自己的错误在哪里。 一旦何戢发现了不对,再想想褚渊这时候没有事先给他预警,那肯定就会感觉到诛心,心中有沙子哏着是肯定的,两个人因此而可能渐生嫌隙。 褚渊往门口挪了两步,又回头看看他,似乎并不想要就此离去。 刘御才不管他乐意还是不乐意呢,没有了交谈的欲望,便一本正经地赶人:“愣着干什么啊,赶紧走赶紧走。” 人家明明白白把厌恶写在了脸上,褚渊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再这么纠缠下去了,只能默默扭头泪奔而走。 李萍正好把何戢送出了宫门,一回头看到褚渊黯然无比地走了过来,秉承着对此人一贯的好印象,还特意询问了一番是怎么回事儿。 褚渊颇为委屈地把他跟刘御的对话简短大略说了一遍,李萍听完后就笑了:“褚公子一向聪慧,何至于碰上皇上的事情就弄不清楚状况了呢?” 褚渊一听貌似这话别有深意,立刻眼睛一亮,追问道:“那李姑姑的意思是?” “皇上呢,当上位者当惯了。”李萍拉着他到了无人的地方,第一句话说出来,还微微停顿了一下,其实这个深刻的问题她也一直没有想明白,按理说刘御不过就是被当成一个王爷的嫡长女培养着长大的,好端端怎么就养成了这种金灿灿的土豪性格?摆起谱来比刘骏和王宪嫄都顺溜。 褚渊端正心态等着她后面的几句话。 李萍继续分析道:“世上这么多事情,任凭你如何弯弯绕绕,哪个能逃过皇上的眼睛?”说完这句话,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反而别有深意地对着褚渊一点头,自己转身走了,得快点回去,不然刘御掐算到时间不对,又得起疑心。 有个疑心病晚期的上司真的挺不容易的,李萍怀揣着对自己命运的怜悯和无奈,加快脚步前去正殿跟刘御汇合。 留下褚渊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过来,禁不住笑了一下。其实他没有提前点醒何戢,不仅在于想把何戢的一个把柄送到刘御手中,还在于他有意跟何戢拉远关系。 因为刘御已经很明显表现出了要扶何家上位跟王家抗衡的心思,而褚家本来就是名门望族,这次在政变中站对了队伍,日后只有更加辉煌的份。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褚渊就不适合再跟何戢继续结交了,不然刘御会疑心这两家私下搞小动作,因此褚渊才故意坑了何戢一把,他不想要因为任何原因被刘御怀疑。 95、发展谋划 自从北魏跟南宋的边境摩擦告一段落后,刘御专门腾出手来算了一笔总账,他在北魏创立的欢乐谷日进斗金,真正可以说得上是盆满钵满。 只能说南北朝实在是太没有娱乐设施了,而且蜡烛照明都不算完备,南朝宋这边还好一些,北魏那边都是采用的味道很大很重的羊油,不仅光线不够充足,而且燃烧起来还冒黑烟。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基本上一到了晚上大家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造人,而欢乐谷的横空出世让无所事事、不愁吃不愁穿只缺乐趣的贵族们有了一个很好的消遣娱乐去处。 当然,欢乐谷挣钱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到,时间长了自然就有人跟风,这段时间以来并不再是独此一家了,最起码牌九麻将扑克之类的设施已经被别家学了去。 这几个月以来,北魏四处都冒出了类似的娱乐场所,许多人都变得在夜晚比在白天还要精神,经常狂欢直到通宵。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刘御在南朝宋国土内下了禁令,禁止在两国间通商贸易的人把类似的娱乐器具带到本国国土上,就算是在家中私自打牌搓麻,一经查出都要施以严厉的惩罚。 这可以说是新皇上位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严惩措施,虽然很多人都不能够理解他的用意,但觉察到他的强硬态度,也都不敢与之硬碰,对北魏娱乐再向往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刘御端坐在明灿灿金黄色的龙椅上,端着苏涛手下送来的密函看完,禁不住笑道:“长此以往,北魏危矣。” 苏涛很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人最可怕的不是皮肤的损伤,而是内部的溃烂,如今托各种娱乐设施的起步,北魏奢靡之风盛行,从衣食住行等多个方面都跟之前有了大幅度的改变。 刘御并没有高兴很长时间,他的头脑确保了自己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能够从最为理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叹息道:“只可惜,估计祸害的时间不可能会很长了——你我都能看得出来这样做的损害,拓跋焘并不是蠢人,他早晚也能有所觉察。” 事实上,拓跋焘至今仍没有发难这一点让刘御还是很意外的,他原本以为欢乐谷建成营业最多一个月时间,北魏皇帝就该高瞻远瞩,及早下禁令才对。 赌博的危害难以言说,成天洗桑拿找小姐对军队的腐蚀也是很可怕的,所以后世清朝才下了禁赌令以及禁止官员的硬性明文规定。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貌似还都没有这样的意识,还看不到其中隐藏的危害。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是,南北朝流行的五石散其实就是一种副作用较轻的毒品,平民无从购得,但是贵族们几乎人人都有吸食的习惯,并且以此为风雅。 刘御上辈子什么坏事儿都干过,唯独就是不涉毒不涉黄,他对毒品几乎没有任何的研究,以前见了手下吸毒直接就地打死,再妥善安置他们的妻小,所以也说不上来五石散究竟跟后世哪种毒品材料类似。 苏涛见他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主动开口道:“皇上有所不知,如今欢乐谷营业虽然被周遭的跟风店铺弄得日渐低下,但是仍然大有可观,其中最为赚钱的,就是抽奖和赌马了。” 桑拿在最开始的时候是赚钱的大头,但是很快就衰落了,因为它是被剽窃最多的项目,不过就是热水和石头,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成本,其他店铺定的价钱比欢乐谷要低一倍。 “嗯。”对于这一点刘御早有所料,他也没打算拿桑拿挣钱,准确说,他本来就没打算拿欢乐谷挣钱。 钱是什么玩意,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钱不过就是一个数字,往北魏投下这样一颗隐形炸弹,带来的效益才是无穷无尽的。 “抽奖的多是平民,但是赌马的却都是贵族,上一期连北魏皇帝都亲临现场,这也更加促使贵族们竞相下注。”苏涛见刘御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来,连忙更加细致地解释了一番。 刘御眼睛闪烁了一下,从龙椅上坐正了身子,着重询问道:“拓跋焘亲临现场了?” 他知道赛马受欢迎,刘御曾经亲身参加过一次赛马比赛,现场的气氛让人舒服得跟吸食毒品一样,也很容易上瘾,最刺激的就是最终结果宣布的那一刻。 苏涛郑重点头,左右看看大殿中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道:“皇上,您看可是要斩草除根?” 这个提议很诱惑人,拓跋焘应该说是南北朝最为出色的军事将领,他最擅长调动的兵种是骑兵,偏偏北魏最多的兵种也是骑兵,再加上这个人心思缜密、权利欲浓重,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 刘御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嗤笑了一声,挥手道:“不用了,先不说皇帝出行肯定严防死守,就算真的得手又能如何呢?欢乐谷肯定就要被取缔了。” 他还需要欢乐谷更多地腐蚀北魏的贵族,就算拓跋焘是骁勇善战的狼王,分给他一群绵羊也不能掀出太大的波澜。更何况拓跋焘死了还有拓跋焘的几个儿子,也都不是弱手,刘御总不能把北魏王朝所有可能的继承人都杀干净。 虽则北魏大乱对他是有好处的,但是如今还不是征战的最佳时刻,他得先把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坐稳,多则三年少则两年,再想怎么除掉拓跋焘也不迟。 他想了一想,着重强调道:“让手下抓紧监视民间,一发现有人把棋盘扑克等物带入国土,必须严惩不贷。” 北魏贵族的底子本身就比南朝宋的要强一大截,人家最起码还有战争,而南朝宋官员的水准光看他们的前皇帝刘骏就能够看得出来,都是一群渣渣水货。 若是那些小玩意在南朝宋贵族圈子里面流传开来,肯定比北魏那边还要大受欢迎,那刘御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可不想成为这样的大笑柄和反面典型。 不过既然欢乐谷的寿命比他原先设想的更长,那就不妨拿来做做文章,把事情弄得更绝一点。 刘御在心中盘算了好一会儿,才吩咐道:“既然扑克麻将已经不能够盈利了,你让那边的人大闹一通,最起码得表现出气恼和愤懑来。” 苏涛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还愣了一下,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话。 刘御因为心情不错,笑了一下,也没发火,反而很有耐心地解释道:“自古商人逐利,别人都以为欢乐谷是为了赚钱的,如今被人变相断了财路,若是没有一点表示,那也太惹人怀疑了。” 苏涛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道:“您说的不错,小的知道了。” “闹要闹得越大越好,但是想也知道,那些新冒出来的店铺肯定都有后盾做支撑,不然谁都知道欢乐谷背后站着皇上亲弟弟的亲信,竟然还敢模仿,肯定是腰杆子比较硬的。”刘御摸了一下下巴。 苏涛应声道:“是,皇上。”他已经隐约明白过来了。 刘御继续道:“一旦闹起来,上层肯定是选择息事宁人,让欢乐谷的主事硬咽下这口气——等闹完一两个月,你要挑合适的时机再去欢乐谷一趟,提供更多的娱乐方式。” 苏涛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询问道:“那小的用不用先让人准备些器物?” 上次他去北魏就在这方面吃了点小亏,扑克麻将都是刘御这个穿越者从现代剽窃来的,在南北朝并没有现成的东西,都是要现制作的,尤其是南北朝的制作工艺还都不成熟,刘御要求还都要精美,就耽搁了大量的时间。 “不用准备新的,我们就用扑克和骰子就能翻陈出新。”刘御挥手制止了。 倒不是他脑子里没有更好玩的东西,但是之前弄出了好几样这个朝代压根没有的玩物就已经够打眼了,若是隔了没多久就又弄出一批来,恐怕会惹得有心人怀疑。 “……那?”苏涛疑惑地看着他。 刘御懒洋洋开口道:“同样的一副扑克,我有更有趣的玩法还没有说呢。”小样的,真以为会打斗地主就算是扑克通了? 他的设想是一步步把欢乐谷建设成为真正的现代赌场,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现代高科技能够让庄家出千,但是本身制定的规则就是偏向庄家的,就算是光折磨概率,也能保证有赚无赔,不过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罢了。 这一步棋不一定能够全部走完,拓跋焘也不是傻子,等他看清了危害肯定就要铲除欢乐谷,刘御也没对此抱太大的希望,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祸害的又不是自家的孩子,他是一点都不心疼的。 96、冲突 刘御端坐在龙椅上,面容沉寂地看向下面跪着的何戢,说话的声音冷淡到了极点:“弄明白自己做错在哪里了吗?” 何戢点头愧疚万分道:“微臣无状,累皇上费心了。”幸亏刘御不跟他计较这些,不然萧道成和他自己的仕途就都完了,何戢很为自己先前做过的傻事儿而后悔。 “你也不用感激我,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刘御说到这里微微前倾了身子,别有深意道,“我们两个还不一定谁占了便宜,你无须客气。” 何戢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刘御以山阴公主的名义在何府生活过一段时间,严格说来他还算是欠了何家半个人情,如今借由这次的事件,已经算是把这个人情给还上了。 这个人情就如同切蛋糕一样,能够得到多少利益关键就看下刀的手势,这一刀有可能价可敌国也有可能一钱不值。 如今把人情废在这上面,何戢仔细一想,也是颇觉惋惜,不过事以至此,多说无益,也只能够是认了,算做一次教训吧。 他见刘御压根就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很识趣地提出告辞,刘御挥手让人滚蛋了,听到李萍来禀报说褚渊过来了。 褚渊这几天往他这边跑得格外殷勤,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觉得病容难看,没好意思来找他,如今脸颊上的肉都长起来了,自觉自己又变回了原来的翩翩佳公子模样,也不觉挺直了腰杆。 刘御第一个反应其实是不见的,他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算太好,做什么事情都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来,连带着今天早朝时收上来的奏折都没怎么看过,堆了不少,也得抓紧时间处理了。 褚渊以来通常都是磨磨蹭蹭喜欢跟他东扯西扯说点废话,最少也得花费两柱香时间,说出来的话往往还带着一股子蠢劲,刘御有时候心情好了会被逗乐,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就翻脸骂一顿。 然则李萍进来回禀了,便代表褚渊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刘御想了想,还是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褚渊上一次见面刚把他给惹恼过,这一次就显得格外小心谨慎,手中捧着一纸血书,双手呈上:“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什么?”刘御扫了一眼,见他手中的纸张上还带着斑斑血迹,便多问了一句,一般进殿面圣是万万不能带着这种东西进来的,褚渊能够顺利通过外面侍卫的搜身带进来,显然是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的。 “这是昆仑奴认罪的血书,犯臣对密谋祸害先皇之事供认不讳,已经签字画押,认罪立书了。”褚渊一字一句回答道,在来的路上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吾皇日理万机,本来一名罪犯不值得惊动皇上,然则此罪犯罪行班班,影响恶劣,再加与谋逆重罪有关,臣斗胆来回禀皇上。” 刘御不动声色地打了一个手势出来,王狗狗会意,走下台阶从褚渊手中把血书接了过来,又呈递给他。 刘御大略扫了一遍,见说辞确实是自己预料的那样,淡淡开口道:“既然他这样识时务,也无需多加难为,给他个痛快就罢了。” 他用一个佞宠的认罪书算是彻底堵上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谋逆事件已经正式落下帷幕,被办成了铁案,昆仑奴已经没有了活着的价值,也该永远闭嘴了。 褚渊抬头看了看他,谨慎地问道:“犯人自知罪孽深重,在牢狱中畏罪自杀?” “你手底下的看守难道都是一群连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犯人都看不住的废物?他想自杀就能自杀成功?”刘御眼皮下撩,口气变得不是很好,“仿佛你扯了一个畏罪自杀的遮羞布天下人就都不知道人是你杀的一样,没有这个必要,一个小小的昆仑奴还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功夫遮掩。”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褚渊人聪明,但是脑子不太会转弯,做事情有些不懂得变通。其实不仅仅是褚渊,刘御经常发现南北朝的人好像处理事情的能力都颇为逊色,反应能力更是慢了一拍。 褚渊被训斥得低头不敢言语,只是跪着趴在地上。 刘御摸了一下下巴:“他犯下的罪过死多少次都够了,今日你就带人去牢房,当众宣读他的罪过,把人就地斩杀就可。” 南北朝并没有行成完整的行刑制度,不搞啥“秋后问斩”的讲究,刘御也从来没想加上这一条,他对此并不感冒。你说既然都定了罪了,当天杀了以绝后患,为什么还非要拖到秋天去,难道是给其同伙酝酿劫狱的时间?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是一个崇尚掌握时机的人,刘御在四大名着里面最厌烦的就是《西游记》,一个个妖怪抓了唐僧还非要讲究洗干净晒几天再吃,结果人没吃成,反而被孙悟空一根棍子捅翻了。你说你要是抓了唐僧就抓紧时机先把人给弄死,吴承恩能省掉多少废话啊。 刘御说完见褚渊略有疑虑,耐着性子道:“时间是最公平的,也许今天动手确实仓促了一些,会有人觉得明天是最好的时机,但是万一今天才是最好的时机呢?抓住机会,磨磨蹭蹭的人成不了大事。” 褚渊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趴地上诚挚万分道:“微臣谨遵皇上教诲,臣铭感五内,感激涕零。” 刘御满意地一摸肚皮,挥挥手道:“跪安吧。” 这就是他用人的一贯原则了,改紧的时候要紧,但是适当的时候也该松松弦,不能一味地苛责手下。而且刘御一直都崇尚不要给人好脸色,等抓住机会才和颜悦色一通,往往都能收获到很好的效果。 人性本贱,期望值也在不停变化,这玩意就跟你先给人一千块再打人一巴掌和先打人十巴掌再给人一千块一样,前者是侮辱后者是赔礼,被打的人对你的怨恨度是截然不同的。 褚渊确实感动得不轻,刘御难得对他这样和颜悦色的,而且还说了那样苦口婆心的话,似乎也是别有用意,然则下一秒就听到人家直接赶自己走了,虽然略有些失望,却也没有耽搁,爬起身来就打算离开。 然则他刚刚起来,就听到外面李萍的声音传来:“太后娘娘,您怎么过来了?” 刘御从座位上起身,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王宪嫄一直都还算是安分守己,每天待在太后殿闭门不出,虽然他很不待见这个女人,却也从来都没有为难对方。 没想到对方今天竟然突然来大殿找他了,刘御之前一丁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这样的行为似乎是王宪嫄突然为止。 他冷冷扫了一眼下面的几个仆从,主动起身迎向门口,脸上硬生生扯出了笑容:“母后如何突然来找儿臣了?” 王宪嫄突然到访的举动带着几分火药味,但是她对上刘御的表情却显得底气不足,低声道:“皇儿上次托哀家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哀家担心你等急了,特意来说一声。” “母后不须如此,此等小事儿您不拘找个太监宫女的来就好,何必惊动凤架。”刘御一边说一边阴测测刮了王宪嫄身后跟着的红儿一眼。 谁都看得出来他明显是生气了,王宪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胆气,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了几步,见褚渊急急忙忙退到屏风后面避嫌,微微抬高了声音道:“你让哀家找水灵伶俐的人伺候,哀家挑选了十几个,就待你亲自去选了,你年纪也大了,身边没个可心的人伺候就是不行。” 褚渊往边上退的动作一下子就僵硬住了,他下意识抬头去看王宪嫄,动作做了一半硬生生又止住了,低头继续往墙角退。 “朕在同大臣议事呢,母后不放暂且回去,等朕处理完公务再说私事。”刘御说完后一想,看向褚渊道,“褚大人记住朕的吩咐,一一照着执行即可,退下吧,朕同母后还有些事情计较。” 李萍觉察到气氛不对,连忙领着褚渊离开了。 刘御亲自把王宪嫄扶到椅子上坐下,盯着她很久没有出声。 王宪嫄明显坐立不安的模样,眼神一个劲儿往四周瞄,红儿站在一边只能够苦笑了。 “母后今天是怎么了,是朕得罪你了还是褚大人得罪你了?”刘御早就看透她的用意了,自己往龙椅上一坐,“亦或是听了小人嚼舌头?” 王宪嫄那番话明显是对着褚渊说得,用意再明显不过了,矛头直直对准了褚渊。 这样一想,刘御甚至都不怎么生气了,反而有点好奇,他自觉跟褚渊之间还算清白,谁都知道褚渊是新皇心腹,两个人经常见面也是应当的,再加上世人皆知褚公子钟情已故的山阴公主,外面也不该有风言风语传出来才对,以王宪嫄的头脑是如何先一步发现端倪的呢? 97、战争前夕 王宪嫄对此很明显颇为心虚,先是下意识抬头看了一会儿红儿,见红儿也只能虚弱地报以无能为力的苦笑,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开口道:“玉儿,你同母后说实话,是不是那个褚家小子勾引你的?” 自从刘御说想要找些漂亮小太监暖床后,王宪嫄是真的大受刺激,想想自己儿子从小到大都表现得多正常啊,怎么会突然间对男人感兴趣了呢? 她想来想去,觉得源头就只可能在儿子身边的人不干净上,她首先排除了王狗狗的嫌疑,又觉得何戢不像,最后就想到了褚渊的头上。 本来谁都知道褚渊对山阴公主情深意重,王宪嫄摸不清楚刘御有没有告诉褚渊其真实性别,但是对于南北朝人来说,性别根本就不是障碍。 褚渊就算不知道当初的山阴公主跟如今的皇帝是同一个人,面对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都很可能把持不住。 王宪嫄憋足了火气,抓住又一个褚渊来的时机,当即雄纠纠气昂昂就赶过来了,狠狠给了人家一个下马威。 然则看刘御的表情,对于这个小惊喜明显是很不感冒的,王宪嫄苦口婆心劝道:“玉儿,以你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倾国佳丽不成啊,何必非要有这样的癖好?” 要只是找男人也就罢了,可是前脚刘骏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他自从有了昆仑奴之后一个孩子都没有生下来过,王宪嫄生怕自己儿子也喜欢那种特殊体位,他如今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要是真染上了那样的毛病可如何是好。 刘御想了一想,觉得她这样一幅苦瓜脸还挺有意思的,故意皱眉道:“再漂亮的女人还比不上朕自己照镜子,倒不如找个男人,总算有点新鲜感。” 王宪嫄二话不说低头就开始哭。 刘御被逗得一下子就笑了:“你想的真神奇,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扭头坐回了龙椅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宪嫄哭得万分伤心,哭声连带着他的笑声,显得大殿内的气氛古怪到了极点,红儿和李萍齐齐翻了一个白眼,在心中腹诽了一声。 刘御平生难得这么高兴,尤其还看到王宪嫄一边哭一边颇为哀怨地抬头看自己,更是乐不可支,好一会儿才道:“行了,你别操心这个了,把父皇留下来的烦心事儿处理好了就行。” 刘骏当年嫔妃后宫人数着实不少,除了楚江郡主外,还有四十多人,这些人在刘骏死后仍然占着皇宫中的宫殿位置。 刘御在前几天已经下令把这些人晋位后送去尼姑庵为先帝和南宋皇朝祈福了,好把自己的后宫位置让出来,然则他想赶人人家不乐意走,收拾物件都收拾得慢慢吞吞的,严重拖延了进度。 要按照刘御一贯的脾气,连人带包裹直接往外面丢就算了,但是顾虑到如今他还在孝期,不能对父亲的小老婆们太过无礼,但是王宪嫄做起这些事情来却没有顾虑。 王宪嫄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凄声抽噎道:“我明白了,玉儿你大可以放心就是……”她有点纳闷为什么话题突然间转到这方面来了,她锲而不舍又硬生生把话题扯了回去,“可是你难道真的看上褚渊了?” 刘御脸上的笑容转淡:“怎么光说他?跟他没关系,你要是想给我找小宫女,那就找吧,记得喂绝育汤,我可不想让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从她们肚子里爬出来。” 听话音就知道人又不高兴了,王宪嫄还想说话,被李萍状着胆子打断了:“皇上,您约定得这个时辰同大臣议事,您看是不是准备一下过去了。” 刘御扫了她一眼,点头道:“嗯,母后先暂且回去吧,等朕处理完公事,再去给母后请安。” 这句话已经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了,红儿一拉王宪嫄的衣角,暗示她见好就收,别再不停招惹刘御了。 王宪嫄虽然听出来刘御是说气话,但是好歹也算是得到了刘御不玩太监改玩宫女的许可,也算是心满意足了,见刘御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也是不敢再说下去了,连忙见好就收起来离开了。 刘御对着她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自己一个人喘了一口气,劈手把桌子上的一方砚台摔到地上,才算是平了气:“下次找个人看着她点,褚渊还好说,要是碰上了别人,还不够丢人的呢。” 也就是褚渊还算好的,反正褚渊自己对他是有意思的,听了那番话不过就是心虚罢了。但要是换了另外的大臣,听到太后瞎嚷嚷说皇帝在物色漂亮小太监,那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然则就算是褚渊,看走的时候的表情神色,很明显也是多想了,刘御颇感头疼,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砚台碎片。 早知道就不发火把这个砚台打碎了,正好拿来送给褚渊,算是一种比较委婉的安抚。他叹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合适的物件,只能吩咐王狗狗道:“去仓库里找个没有印记标记的小物件给褚渊送过去。” 王狗狗飞快扫了他一眼,对这个命令感觉到很奇怪,仔细一想才明白了过来,连忙答应了。 褚渊收到礼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刘御压根就没有询问,他连奏折都抛下了——北魏已经大肆出现军队赌博的景象,拓跋焘严惩了一支守城军队的将领,也开始效仿南朝宋,在北魏公布了禁赌令。 “这件事情的导火索是北魏有官员上报马匹不足,北魏皇帝震怒,即刻命人严查事情的始末,发现原来用最优秀粮草饲养的军马被吃掉了相当比例的一部分。”苏涛先给刘御介绍事情的起因。 刘御听完后笑了一下。 吃军马的事情他早就想到了,他让人私下里传播马前脊的烹饪手法,就是为了刺激贵族们去动军马,对于以骑兵为主要战斗力的北魏来说,没了军马绝大多数士兵就被直接废掉了。 也亏拓跋焘发现得比较早,不然对北魏军队体系的危害会更大。刘御想完,催促苏涛道:“继续说下去,有多少说多少。” 苏涛点头道:“正因为如此,北魏皇帝格外重视此事,让人彻查,虽则暂时还没有查到欢乐谷的头上,但是以彻查力度来看,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我们交好收买的几位大臣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拍胸口说会帮忙隐瞒遮掩,但是日后收到的压力大了,肯定早晚要说出去的。” 刘御对此压根就不以为意,欢乐谷在他眼中本来就是弃子,丢掉了也不可惜,反正已经达成了原本的预期效果了。 他稍稍一想,下令道:“你让人这段时间多多关注北魏的动向。抓紧推销新推出的赌术,争取让更多的人染上毒瘾。” 虽则随着各个项目竞争模仿者的出现,欢乐谷的游玩价钱越来越低,但是仍然不是平民百姓们能够承担得起的,主要的消费对象还是士兵将领这一层次的。 就这半年以来,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士兵借着放一天假期的空隙,把自己一整个月的月俸都花费在赌博取乐上。 刘御懒洋洋道:“只要这个层次的人被腐蚀了,不需要太多的比例,只要十中有一二,那也够拓跋焘头疼的。” 赌博这个东西,是相当容易上瘾的,现代多少人倾家荡产都是因为这个,刘御觉得自己还是相当仁慈的,推出的只是赌术而不是毒品,不然北魏就直接被拖垮了。 他心中还是残存着人心人性的,刘御的底线着实不多,但是绝对不会沾染碰触毒品,他这人虽然喜欢从背后捅人刀子,却也不喜欢这样阴损的手段。 苏涛轻声道:“皇上,小的考虑着,再拖一两个月,北魏皇帝恐怕就能查到一切的根源是出自欢乐谷,那肯定要取缔欢乐谷,趁着他动手之前,用不用大肆贩卖赌具?” “行啊,当然行。”刘御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苏涛,朕发现你今日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就按你的意思办。” 虽则北魏山寨横行,但是模仿出来的赌具都没有欢乐谷做出来的精致上档次,贩卖赌具也确实是扩大赌博影响范围的好方法。 苏涛跟刘御两个人合计了好长一段时间,苏涛方才起身离开,他已经得到了明确的命令,在这段时间需要前往北魏临阵指挥,关键时刻允许便宜行事,无比让拓跋焘更加焦头烂额。 刘御则端坐在龙椅上想了好一会儿,低声吩咐道:“让舅舅过来见我。” 王宪嫄的亲哥哥王仁郦手中掌握了一部分兵权,他是刘御如今最为信任的实权将领了。 98、胜仗 王仁郦对于自己被皇帝突然间叫过来感觉到有些惴惴不安,这段时间王家出了一位太后又出了一位皇帝,风头一时无两,隐隐有功高盖主之势,这可不是好事儿,他已经命令家里人低调谨慎行事了,不知为何又被皇帝侄儿单独叫了过去。 他本来以为等待着自己的得是一通责骂,没想到刘御万分冷静地告诉他,准备好手底下的将士,让他们都打起精神来,南朝宋跟北魏马上就要有一场恶仗了。 王仁郦面对着这个消息傻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磕磕巴巴开口道:“皇上,依末将愚见,两方停兵休战不过三个月光景,加之天寒地冻,正是当休养生息之时,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起冲突。” 拓跋焘虽然是一个好战分子,但是也没有这么好战,不把手底下的士兵当回事儿啊。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因为夏日时遭遇了干旱和酷暑,播种下去的粮食收成并不好。 南宋这边土地富饶,刘御登基以来推行的政策也大大有利于平民百姓,就这样都已经有些吃紧了,更不用说更往北边的北魏皇朝了,百姓们理当连过日子的存量都没有了,拓跋焘若是还有理智,一般是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又大肆征兵的,这是断绝农民的活路。 刘御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对此胸有成竹,开口分析道:“北魏面临的不仅仅是天灾的迫害,还有内部肆意流行的赌博狂潮。” 王仁郦对此倒是有所耳闻,主要是托刘御下的禁令的福,南朝宋所有官员都知道了,自家皇帝严令禁止的赌博在北魏流行到翻天的程度了。 “朕问你,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当遇到这样范围的天灾,百姓流离失所,是不是该由皇家拨款赈灾?”刘御问道。 “皇上明鉴。”王仁郦点头。其实这不过是一种说辞,反正以往的南朝宋皇帝和北魏皇帝可是都不太管百姓死活的,不过遇到今年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时节时,倒也需要国家做出补救措施。 刘御一手支在下巴上,冷笑道:“北魏地处北方,以牧草为主,以往都是通过从官员手中征集真金白银,并在我大宋朝粮商手中购得粮草的。” 北魏这几年因为同更北边的少数民族政权柔然国连年征战,国库里面的银子大多都用到了养兵上,所剩并不算多。 用真金白银购买粮草,也是因为两国所制作的铜币相互并不流通的缘故,王仁郦听了半天仍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敢催促,只能继续听下去。 只见刘御饶有兴味地继续说道:“只可惜,北魏官员手中,也同样没有多少金银了——他们的金银都投到了欢乐谷中兑换成了筹码,而欢乐谷中的金银,如今都在朕的国库里。” 饶是以王仁郦的心智,听了这条消息后都是愣了几息时间,而后才反应过来,剧烈地抽了一口冷气,猛然抬头看他,失声道:“皇上难道同欢乐谷也有联系?” “告诉舅舅也无妨,朕正是欢乐谷的东家。”刘御很享受他见鬼一样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年少时无知轻狂,闲来无事便弄了个产业玩玩,没想到真弄出了点成果来。” 王仁郦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俯首紧紧贴着地面跪着,表达自己的臣服温顺之意。 他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如果刘御没有说谎——对方确实没有在这方面说谎蒙他的必要——那欢乐谷建立时间已经有两年,那时刘御还不过是何府中的“山阴公主”,竟然已经能不声不响利用手头仅有的资源弄出这样一番大动静来,确实是能力非凡,水准出众。 刘御扫了他一眼,进一步道:“北魏缺粮少食,难以熬过寒冬,那可如何是好?日子总要过下去,他们肯定要调齐兵马,来边境掳掠。” 这种事情也是常年发生的,自古汉族每每到了饥年,都要被周边少数民族打劫,边境处经常狼烟四起,南朝宋也并不例外。 游牧民族颇具地痞无赖的本色,缺东西了就抢,抢完了就跑,反正他们都是骑兵,别说南朝宋的军队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人家一掉头列骑兵阵,一个冲锋就能把你追击的兵马都一口吞下去。 再北边的柔然欺负北魏,北魏就来欺负南宋,这个潜在存在了近百年的食物链让刘御郁闷过很长时间,他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改变自己在金字塔最底层的地位。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仁郦也算是回过味来,朗声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末将带领大批精兵于边境,若是北魏寇贼胆敢来犯,那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刘御一点头:“北魏向来以骑兵见长,舅舅手底下的则是我南宋最好的军队,还望舅舅不要让朕失望。” “末将自当稽首以报陛下。”王仁郦郑重开口。 他的道德水准还是很高的,王家如今已经位极人臣,再升无可升了。王仁郦刚被刘御拿欢乐谷的事迹半是炫耀半是警告地敲打了一番,再加上见识过刘御策划谋反杀死亲老子的手段,对这个少年皇帝还是很敬畏的,至此彻底绝了培养傀儡皇帝的小九九。 既然家族已经鼎盛之至,那他不妨就把精力放在驱逐贼盗上,北魏一直都是南朝宋的心腹大患,这是不得不防的敌人。 刘御得到满意答案后就让王仁郦退下了,他名义上的便宜舅舅也算是很出色的战术战略大师,这次打仗以有备打无备、以多打少,再加上北魏士兵饿着肚子打仗士气肯定不高,想要打赢并不是难事儿。 刘御已经下令让苏涛的手下抓紧绘制出边境的地形图来,他要亲自看一眼边境的地势分布状况,再选择一个合适的交战地点。 一队骑兵是龙,一个骑兵就是虫,一旦骑兵丧失了冲击布阵能力,那还不如短腿的步兵灵活善战,只要把北魏的这群人全都卡死在山谷中,那任凭拓跋焘有千般本领,也不可能翻出花样来。 王仁郦接了皇帝的密令,带领自己的心腹直系部队分批次连夜摸黑离开了建康城,除了看守城门的刘御的人马外,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个月后,北魏两千骑兵在一处村落被伏兵杀得七零八落的消息传到了建康城,举国皆惊,刘御在早朝上拍着桌子肆无忌惮哈哈大笑了好半天。 其实面对着这个早就猜测到的结果,他并不感到有多高兴欣喜,刘御有时候经常装逼气息十足地叹息太过聪明的人生活中总是丧失了太多的乐趣。 他跟傻子似的大笑,不过是为了给朝臣强大的心理压力,他要告诉所有大臣,这是皇帝亲自设计好的,设了一个套子让北魏那个叫拓跋焘的傻子皇帝一头往里钻。 与此同时,他还要用自己的反应来告诉大臣们,不要以为是王仁郦多么牛逼冲天,全赖我一步步给他指明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他才能够成功打赢这场伏击战。 南北朝跟清朝乾隆时期不同,人口相当稀少,南宋因为军队水准糟糕,常备的士兵两万出头,而北魏的常备士兵更少,不过才一万五千余,其中有五千是没有太大杀伤力的步兵。 这次被拓跋焘派出来四下杀伤掳掠的这两千骑兵都是老手,可以说是北魏的精锐,竟然好处没占着,反倒被人一窝端了,一下子就让北魏的军事实力大幅度下降,再加上天灾的影响,没有几年时间是恢复不过来的。 刘御不仅成功给了拓跋焘当头一棒,还顺带着在南朝宋大臣们之间彻底建立了威望,完成了收拢权利的最后一步。 一步棋走得妙,整个局势都活了,刘御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天,中午的时候还破天荒把几个得用的人都叫到了御花园里,摆酒设宴大吃大喝了一顿。 他因为心情着实很不错,喝了不少米酒,本来以为度数小跟饮料一样的米酒不会有事儿,没想到因为这辈子几乎没有喝过酒,酒量相当有限,没一会儿就醉了。 刘御前脚还端着酒杯,目光涣散地哈哈大笑呢,下一秒就直接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被叫了两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的反应搞得不仅下面很尴尬互相招呼着喝酒吃菜的褚渊和何戢愣住了,连站在刘御身后伺候的王狗狗和李萍也傻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王狗狗上前一步刚想说话,被李萍拦住了。面对着王狗狗询问的目光,李萍不动声色道:“褚大人,您送皇上进去吧。” 99、媒介 褚渊面对李萍突然的提议,变得格外不自在,愣了一下后左右看了一圈,咬了咬牙重复问道:“我送皇上进去?恐怕不大妥当吧……” 他作为刚被皇太后指着鼻子警告了一通不要跟皇上勾三搭四的人,最近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独自在角落里舔舐伤口,而不是上赶着往龙床上趴——妈蛋虽然不过就是把人扶进去的简单动作,但是备不住有人容易多想,连褚渊自己都不好说自己也很容易想歪的。 王狗狗也同样觉得这个提议并不好,要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还算好的,那万一发生个啥,那可怎么办呢? 就算真的发生了那个啥,那也分两种的,要是刘御把褚渊那个啥了还算好的,那万一褚渊把刘御那个啥了,那可怎么办呢? 这种想法让他在一瞬间颤抖了,王狗狗连忙道:“不用麻烦褚大人了,还是小的来吧。”要是真出了事儿,一死就是死一片。 李萍却伸手拉住了他,坚持道:“让褚公子去吧,你不是还得留在这里照料何公子吗?” 何戢端着刚刚刘御被喝趴下之前还举着酒杯,想要起身给皇上祝酒,被这个变故搞得端着酒也不是,放下酒也不是,听了这句话,面部极为不协调地抽动了一下,连忙道:“不不,不用,王公公自然还是要去照顾皇上,皇上的龙体自然更为重要。” 然则面对其余三个人一致的劝阻,李萍反常地仍然面无表情坚持道:“不不,还是让褚公子进去吧。” 她这样坚持是有原因的,李萍分明看到了刘御趴在桌子上还手里拿着一双筷子不放,筷子也就是箸,“箸”音同褚渊的“褚”字同音,李萍开动自己聪明的大脑,觉得这是刘御在暗示她,记得把褚渊弄房里去。 想想刘御具备了作案能力,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开荤,他可是都快十五岁了,搁南北朝时代着实晚了一点,李萍想着他今天难得心情这么么好,忍不住了也是正常的。 这样一想,什么都说得通了,她再三力荐褚渊扶刘御进去,同时对着阻挠自己的王狗狗翻了一个白眼,暗地里做手势表示“傻子,听从我的吩咐,我这里另有用意”。 王狗狗看懂了她的手势,顺着她小拇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刘御手里抓着一双筷子,想了半天仍然没有弄懂这是什么意思,却也觉得李萍在这方面肯定靠谱至极,便不再阻挠,反而跟李萍一起催促褚渊进去。 褚渊万分尴尬,懵懵懂懂左右看了一圈,见也没了肯帮着自己说话的人,连何戢也在揣度了李萍的神色后明哲保身地只顾低头喝酒了,无助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乖乖起身走向刘御,凑到其耳边低声唤道:“皇上?” 刘御睡得正香,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然则被褚渊说话时口中的热气喷到耳朵边上,感到痒痒的,禁不住动了动脑袋。 他动作一改变,胳膊连带着一动,手中抓着的筷子掉落在地上,李萍看着已经觉得不太对劲儿,下意识张了张嘴巴,却见褚渊已经把人扶了起来。 算了,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要是皇上无意,到了里面也不可能发生啥啥的事情,李萍一想,觉得自己多心了,目送褚渊扶着人进去,招呼了何戢几句,就起身离开去准备醒酒汤了。 不论刘御是不是真的在演戏,反正他今天酒确实是喝得不少,尤其对于以前习惯滴酒不沾的人来说,一觉睡醒后肯定会很难受,这个时候就得由贴心的下属在适当的时机递上醒酒汤了。 刘御个子不高,体型也偏向瘦弱,虽则醉酒状态跟一滩烂泥一样,却也并不沉重,褚渊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把人半扶半拽,拖到了龙床上。 他颤颤巍巍帮刘御脱了外袍和靴子,又回身去拿被子给对方盖上,弯腰整理被角的时候,情不自禁侧眼看了看他,见其面颊泛红,艳丽无双,禁不住心神一荡。 然则荡完也就荡完了,褚渊也不敢做出啥事儿来,他是诚诚君子,更何况对方翻翻手就能弄死褚家全家,趁着人家喝醉后占便宜吃豆腐的行为不如台面也就罢了,关键还得看人。 他在心头苦笑了一声,又看了刘御一眼,却也觉得心中溢出浓浓的暖意来,深深觉得自己这次来喝酒喝得真值,忍了半天,还是拿起刘御的右手来放到嘴边,轻轻亲吻了一下他指缝捏拿毛笔弄出来的印子。 褚渊心中千百个念头闪过,面露幸福地笑了一下,帮他弄好了被子,正想起身离开,冷不丁看到刘御睁开了眼睛。 他手里还捏着人家的右手呢,褚渊俊脸涨得通红,连忙把他的手松开了,站起身来慌慌张张道:“微、微臣该死……冲撞了皇上龙体……还请皇上恕罪……” 褚渊一口气退到了离龙床相隔好几米的地方,重新跪了下去,忐忑不安地趴在地上瞪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刘御淡淡道:“你过来。” ……什么意思?褚渊的心脏都少跳了一拍,不敢站起身来,只能用膝盖在地上行走,来到龙床旁边,死死低下头去。 刘御从床上坐了起来,拿只穿着雪白棉袜的右脚勾起了他的下巴,沉黑色的凤眼微眯,用挑剔的目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一撇嘴角嫌弃道:“眼睛太小了,鼻子不够挺,屁股也不够翘。” 褚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尴尬地维持着这个动作不敢动弹,见刘御倚在床头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连忙开口道:“皇上劳碌了一天,还请快些歇息,微臣告退……” 说完后不见刘御反应,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见刘御眯着眼睛似乎又睡着了,动作极为缓慢地把自己的下巴从人家的脚尖上拿了下来,转头往门口跑。 然则还没拉开房门呢,褚渊就感觉到肩膀上骤然一痛,被不知道什么重物给砸到了,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本来就没有站直身体,这下更是被冲击力弄得扑倒在地上。 刘御摇摇晃晃从床上赤着脚下来,踩在他的肩膀上哈哈笑了两声,一脚把自己用来砸褚渊的玉质枕头踹到一边,扯住褚渊的脚踝,拖麻袋一样拽到了床边。 “皇、皇上……”褚渊这下是真能确定人家这是喝醉了,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着,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害怕。 他此时仍然保持着面部朝下的古怪姿势,刘御也没想把人翻过来,又抬头打了一个哈欠,坐在他腰上从衣领处扯了一把。 褚渊的衣料质地挺不错的,一扯之下没有扯动,刘御揉了揉眼睛,这才把人翻了过来,扯了几把腰带,不耐烦道:“自己来,把衣服脱了。” 他是真的喝醉了,茫茫然间还以为自己还在现代,这会子正在心中大骂,天上人间啥时候开始流行给男公关穿这样难脱的衣服了,实在是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褚渊浑身发僵,迎着他挑剔打量的目光,却还是乖乖用颤抖的双手把衣袍解开,脱掉了外面的繁冗衣物,只留着里面薄薄的一层里衣。 刘御被他现在这鹌鹑一样抖个不停的可怜模样给逗得一乐,只有里衣他倒是会解,直接上手撕开了,自己欺身压了上去。 酒是色的媒介,他这辈子还没有开过荤,右手撕扯着褚渊的衣物,左手极为娴熟地顺着对方身体的线条又掐又摸。 他喝醉酒后显露出了些许暴力倾向,不一会儿就把手下的皮肤掐得青青紫紫一片,褚渊被弄得又是疼痛又是舒爽,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的呼吸也全都乱了。 刘御迷迷糊糊摸了一会儿,用膝盖顶到他腰间鼓胀起来的物件,嗤笑了一声,又把人翻了过来,呈现出面部朝下的姿态。 他在床上摸了好半天,没找到润滑的膏药,再次暗骂了一句某场所水准太差了竟然连作案工具都不准备,见也摸不到枕头,便干脆扯了半截被子塞到褚渊的肚皮下。 褚渊吓得不敢乱动,却也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些期待,喘着气轻声叹息道:“殿下……” 这是一时情急把先前的称呼给叫出来了,刘御听得一愣,貌似自己没有要求男公关玩角色扮演的游戏,被这称呼激得头脑清醒了片刻,看看身下的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褚渊。 他略微有点犯难,吃了自然是颇多麻烦,可是不吃吧,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引而不发对身体损害很大的。 刘御一脸深沉地思考了两秒钟这个深刻的问题,最终还是顺从下半身的呼唤,俯身压了下去。 100、处理 刘御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暗道一声不好,他感觉到浑身气力不足,仿若昨天晚上进行了某些剧烈活动,而且太阳穴还一跳一跳地疼痛,这是醉酒的副作用。 他撩起眼皮往旁边看了一眼,褚渊面色微红地躺在里侧,还在昏睡。刘御扫了一眼床铺上斑斑的血迹,立刻明白了人家脸红绝对不是因为昨天被滋润了。 刘御探手摸了一把,果然褚渊额头发烫,看嘴唇也干裂开了,明显昨天被折腾得不轻。 他想了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大多数细节都已经不记得了,唯独还有点印象的是褚渊黯哑的呻吟和求饶声,以及内部紧致滚烫的绝妙触感。 刘御呼吸一重,眯了一下眼睛,从床上下来,拉开门往外面看过去,王狗狗正目光呆滞地坐在他寝房对面的石阶上,见了他出来,连忙爬起身迎了过来:“皇上?” 刘御看了看天色,见阳光明媚、光线充足,这明显不是上早朝之前该有的景象,眉头略微一皱,问道:“几时了?” “……”王狗狗张了一下嘴巴,“早朝的时辰已经误了,您……二狗和二猫都觉得,该让您好好休息……” 这样的想法倒也没错,毕竟刘御也恍惚记得昨天消停时貌似都已经到了上朝的时候了,这两个人自然不敢擅自打扰。 他揉了揉发酸发涩的眼睛,略一沉吟,道:“先备热水沐浴,再让王太医过来看看,你让李萍出宫一趟,拿些药草回来。” 他昨天是真的挺粗暴的,褚渊又明显前面后面都是第一次,反应格外强烈,受伤也伤得不轻,现在都已经发了烧了,肯定要准备内服外用的两份药。 这种药是不能在皇宫内的药膳房内拿的,刘御可不想自己昨天跟吏部右侍郎春风一度的消息走露出去,他见王狗狗柔声细气答应了,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昨天是褚渊送我回房间的?” 他对昨天喝酒后发生的一切都记得不太清楚了,自然更不会记得自己趴桌子上的时候还抓着一双筷子,害得李萍误会了的事情。 王狗狗已经在昨天晚上送走何戢后特意问过李萍了,他觉得李萍说得特别有道理,本来特别佩服对方,如今听刘御的话音,怎么仿佛是不知情的? 王狗狗禁不住傻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道:“不是皇上您昨天让褚公子进去的吗?” “我让他进去的?”刘御想了半天,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了,料想王狗狗也没胆子敢骗他,也就没再追问,皱眉道,“那就先这样吧,你快去叫王大夫,顺便警告他闭上嘴巴。” “是,皇上,二狗知道了。”王狗狗温顺万分地应了一声,不敢耽搁,连忙转身一路小跑去找王太医。 这个王太医本来是刘骏的心腹,在刘御很小的时候,就是他糊弄王宪嫄,让王宪嫄怀孕了几个月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也是这个王太医在刘骏的授意下,不动声色让真正的刘子荣染上恶疾就此离世的。 刘御是谋反前一年前策反的王太医,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他还是很愿意相信王太医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多嘴的,毕竟这个老大夫很清楚他不是真正刘子荣的事情,到他等位一年多来,却都没有半点口风泄露。 他没有站在门口等王狗狗回来,反而重新去了卧房,用手把褚渊推醒了:“起来,先洗个澡,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褚渊睡的正香,被摇醒了,一睁开眼睛看到满目的明黄色,又听到刘御的声音,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昨天晚上的记忆奔涌而来,他的俊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挣扎着立刻就爬了起来。 他略一动就感觉到浑身散架一样地疼痛,下意识地痛苦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蜷着腿半跪在床上,通红着耳根把脸埋在被子里呈现出一个不太标准的跪拜姿势:“皇上……臣……臣……” 鼻尖嗅得到被子上沾染的特殊味道,褚渊想起来自己昨天趴在被子上一边尖叫一边射经的情景,头脑一片空白,“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已经有心腹过来在卧房后面的小浴池中一桶桶地倒水了,刘御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先洗澡,其他的以后再说。” 身上沾满了黏糊糊的东西,虽然大多数已经风干了,但是刘御仍然觉得很不舒服,就算是自己的东西他都嫌脏,更何况从昨天两个人的量来说,身上的是褚渊的东西的可能性更大。 他估摸着褚渊肯定比自己难受一百倍,见对方额头已经开始冒虚汗了,显然维持这个跪拜的姿势维持得很吃力,想了想还是过去把他扶正了身体:“别再跪着了,还嫌昨天伤得不够?” 褚渊不知道被他一句话说得想到了什么,脸红得滴血一般,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埋头不语。 洗澡水很快就备好了,刘御麻利地先清理干净了自己,而后看着抱着被子不动弹的褚渊问道:“我让人换水?” “不、不用了,臣、臣用这个就行。”褚渊飞快扫了他一眼,声音压得很低。 刘御反正是嫌弃别人的洗澡水的,但是既然褚渊不嫌弃他的,那也倒省事了,因又问道:“用我帮你洗吗?”反正肯定是不能找外面守门的侍卫或者宫女进来帮忙的。 褚渊不自在地先是一低头,而后才道:“不、不用了,臣、臣自己来就行。” 刘御耸了一下肩膀:“行,那你就洗吧。” 褚渊动作缓慢地挪到床沿处,一边用被子遮掩着身体,一边伸出腿去,然则脚尖一碰到地面,某处伤口被牵动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双腿发软,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用我扶你起来吗?”刘御从浴室门口往床榻那边走,在褚渊还没有回答前,就学着褚渊刚刚的口气主动开口道,“不、不用了,臣、臣自己爬起来就行?” 褚渊确实想要回他这句话,被抢白弄得更加无措,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等摔地的痛感过去,翻滚着想要爬起来。 刘御是真挺无奈的,他虽然对床伴一向不温柔,但是也没有灭绝人性到这种地步,见褚渊虚弱得仿佛吹口气都能散开的模样,还是弯腰把人一把抱了起来。 褚渊身形颀长,个子比他还高,刘御抱着人总感觉特别别扭,尤其看褚渊还羞答答把脑袋往他怀里凑的模样,只能叹了一口气:“昨天是朕的不对,你想要什么补偿,大可以说出来。” 褚渊原本面泛桃花的俊脸被他一句话说得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纸一样的苍白,抬头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见刘御只是漠然目视前方,并不为之动容。 褚渊禁不住苦笑了一声,垂眸道:“昨日是微臣趁着皇上醉酒,有意引诱,本就居心不良,皇上不加责罚已经是微臣之幸了,哪敢向您讨要补偿?” 他一瞬间是真的心灰意冷,昨天虽然是刘御喝醉酒后主动的,但是若是他一心要挣脱,也未必逃不掉,毕竟褚渊身负一等武功,要制服一个醉鬼还是很简单的。 可以说昨天的事情他未必没有几分情愿,褚渊并不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正相反,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昨天晚上了。 没想到听刘御的意思,却很想要通过给他点好处,把这事儿完全揭过去,这让褚渊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刘御并不为他语气中的冷意而生气,反而笑了一下:“朕昨天虽然喝醉了,但是也不至于一点事情都不记得。”确实是他主动的,而不是褚渊勾引的,这一点刘御还是记得比较清楚的。 这也是让刘御颇为懊恼的地方,他记得前前后后的事情,对于真正的精华地方却都记忆不清楚了,冒着这么大的麻烦把人给吃干抹净了,结果最精彩的地方都忘得差不多了,也够让人无奈了。 褚渊并不搭话,动着四肢想要从他怀里出来。 刘御收了笑脸,皱着眉头一巴掌拍在他后腰上,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乱动什么?老实待着。” 褚渊很想应着骨气反驳一句,动了动嘴唇却又不舍得,他估摸着这一天后,刘御肯定要主动跟自己拉开距离,日后可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缩在他怀里了。 人性本贱,褚渊就纳闷自己怎么就能卑微成这样,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水池,缓缓闭上了眼睛。 刘御笨拙地把人放到水池中,撩着水花摩擦着他的肌肤,感觉到手感着实不错,微微加重了力道捏了几把。 褚渊很紧张,再加上身上的咬伤掐痕被碰触的疼痛,呼吸变得重了一下,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101、太监 褚渊确定自己刚刚被刘御一句话激起来的火气还没有消散,但是见刘御面不改色帮自己洗完了全身,他又觉得略微有些失望。 刘御抬手指了指他:“里面你自己清理吧?我下手没轻没重的,真再弄疼了你,那就不太好了。”说罢也不待褚渊反应,转身离开了。 刘御觉得自己其实还算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上辈子从来没给任何一个人清理过,褚渊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他之所以这么快离开,是很尴尬地发现自己貌似真的有点心猿意马,毕竟昨天的头一次开荤忘记了大部分的内容,褚渊的身体满带着青青紫紫的痕迹,配上其白皙细腻的肌肤,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要是褚渊的身体状态好一点,刘御并不介意拉着对方再来一次,好好品味其中的细节,然则他只是大坏人,还没有达到禽兽的高度,看出来褚渊都随时有可能翻白眼昏过去,便也没有乱来。 刘御在心中为自己的正人君子行为连点了三个赞,走出卧房,见外面王狗狗已经领着王太医在外面等了,便道:“你听着点里面的动静,等他收拾完了,就让王太医进去。” 他说完,见王狗狗一脸凝重地答应了,便不再停留,抓紧时间离开了卧房,来到处理公务、接见朝臣的正殿,示意李萍去把何戢叫过来。 昨天喝醉了酒险些误了正事,跟北魏的战事结束后,还有一系列的首尾需要处理。他在等着李萍去叫人的间隙,还忍不住抬头打了一个哈欠。 何戢一出现就表现得格外乖巧拘谨,交谈过程中也不敢跟他有眼神上的交流,从一进门就站在离着龙椅最远的地方,看起来好似随时都准备着拉开门逃出去。 这个反应搞得刘御有点郁闷,他其实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很分得清楚什么人是玩物,什么人是手下,不然也不会宁愿让王宪嫄那个办事从来都磨磨蹭蹭的娘们去现找小太监,也不对王狗狗出手了。 他昨天跟褚渊发生的事情其实确实是一次醉酒后的意外,并不能代表着他荤素不忌对大臣也能下手,然则看何戢的谨慎表现,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那样人品低劣的色魔型人物。 这个发现让刘御的脸色颇为难看,他给何戢吩咐完让对方带人上前线犒劳王仁郦的手下后,便丧失了继续讨论其他事情的兴趣,赶苍蝇一样挥手让人下去。 何戢看着他露出点欲言又止的神情来,然则刘御感觉到自己已经受到了伤害,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也就没再理睬,低头装作没有看到。 他处理公务忙到了傍晚,在正殿解决了早中晚三顿饭,又慢条斯理喝完了睡前清水,而后才带着李萍往卧房走。 王狗狗站在门口等候,见了他颇感尴尬地张了张嘴巴:“皇上,褚大人没让王太医诊脉,洗完澡直接就走了。” 刘御在回来的路上,已经预料了几种褚渊的可能反应了,这只不过是他猜测的其中一种,因此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点头道:“嗯,你……不,还是让李萍吧,你私下里秘密让人给褚府上送些补身子的药材,毕竟是朕对不起他。” 李萍点头应下了。 刘御又道:“你亲自去太后殿一趟,催一催,她如果非要找小宫女,那就小宫女吧,关键是事情得赶紧办了。” 要是王宪嫄不是这么不靠谱,早点把事情办好了,估摸着这次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刘御面上不显,其实心中格外懊恼自己没有管好下半身。 平心而论,他对于跟褚渊上床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其后带来的一系列麻烦却让他感觉到万分头疼,一时冲动酿下这样的苦果,刘御难得有些自责。 要是昨天一夜情那人不是褚渊,最多只能划作一场不太美丽的误会,刘御大可以给人送钱送官送爵位,把这事儿圆上就算了。 但是因为是褚渊,对方的话语言谈中又很明确地流露出了希望跟他长长久久把这份关系维持下去的渴望,才让刘御觉得格外难办。 他玩弄手段,却并不喜欢玩弄感情,昨天一觉睡过去,自己对人家总是承担了一份责任的,褚渊不接受任何涉及到利益方面的补偿,这就代表了刘御欠了一份很大的人情债。 以前褚渊为了他几番寻死觅活,还坚持着不肯娶亲,虽然其行让人感动,但是刘御其实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因为这些行为都是褚渊自主进行得,并不是他这个被暗恋者要求的,刘御从没有在任何方面给过褚渊两个人有可能成的暗示。 然则他昨天晚上主动要跟人家那啥啥,就相当等于回应了这份感情,刘御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只能瞪了王狗狗一眼权当泄愤,自己走进了卧房。 王狗狗想到李萍把筷子当成褚渊的暗示,也是格外心虚,被他一瞪更是坐立难安,跟着走进去服侍刘御洗了澡,把人扶上床,方才颤颤巍巍起身离开。 刘御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隐约觉得他跟李萍的反应都有点古怪,今天一整天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很闪躲,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不过想到这两个人是没有胆敢暗算他的胆量的,更何况如果真是李萍设计圈套要害他,那就不可能让王狗狗这个心中藏不住事、演技糟糕透顶的人知道,刘御又觉得自己着实多想了。 他往床上一躺,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刘御一觉睡得很香,他心思极重,多疑好猜忌,每次睡觉前都要想七想八,导致睡眠质量一向不高,这次因为事情剪不断理还乱,索性干脆什么都不想了,没想到误打误撞,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褚渊一连五天都没有出现在早朝上,刘御恍惚听到传闻,说褚公子染了风寒,正在家中调养,摆出好皇帝的面孔,明目张胆往褚府送了几次药材,便暂且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王宪嫄在听完李萍极为委婉的催促后,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干享福不办事的废物,便把这几天精心挑选的六个小宫女和两名小太监都送到了刘御那里。 刘御看了这群人一眼,很干脆地摔烂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茶盏,脸气得都变了颜色。 兴许王宪嫄是受刘骏最喜欢的那个昆仑奴的影响太深,以为男人找男人都喜欢找那种类型的,宫女们姑且不论,但是两个太监都是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类型的。 刘御面容扭曲地抽搐了好长时间,他很想要告诉王宪嫄,自己就算找男人,也从来都是妥妥的在上面的那个,她弄来这么两个人是什么意思呢? 刘御甚至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王仁郦在前方打了大胜仗,王家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着王宪嫄这是故意给他这个亲儿子添堵呢。 李萍一看两个小太监竟然是这种货色,她是何等机敏之人,看刘御脸色就知道不对,不用他指示,连忙把两个小太监领回去了,一路上不住在心中痛骂王宪嫄办事儿不靠谱。 要是王宪嫄不是这具身体的亲妈,刘御生吞了她的心都有,偏生又不能打不能骂的,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生了好一会儿闷气,一扭头看到王狗狗存在感极低地缩在角落拿着块抹布擦花盆。 这倒是有点奇怪的反应,王狗狗一直都很喜欢在他面前表现存在感,尤其是自从刘御表示想要找小太监暖床后,王狗狗经常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转来转去昭显自己的存在,如今怎么非但不往前凑,反而往后缩了? 他仔细一想,发现王狗狗有这种异常反应是在自己跟褚渊露水情缘之后,眼波一闪,觉得蹊跷,招手把人叫了过来,打算问个究竟。 王狗狗一开始还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见他脸色阴沉下来,小心肝直颤,连忙倒豆子一样把当初他跟李萍自作聪明琢磨刘御的意思,结果弄巧成拙的事情噼里啪啦都说了。 刘御听完后直感觉哭笑不得,要骂他们吧,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再说自己平日里喜欢故作高深的行为确实很容易让下属不自觉地揣摩来揣摩去,可是不骂吧,又觉得挺憋屈的。 他见王狗狗一边说一边哭,到最后哭得连头到抬不起来了,一副彻底吓破了胆的可怜模样,又觉得好笑,问道:“那你怎么害怕成这样了,难道不应该是二猫更害怕吗?朕对你的头脑早就不抱有希望了,这事儿责任不在你。” 102、传闻 王狗狗胆怯地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哭:“二狗不只是因为这个而伤心,二狗是因为别的。” 刘御在自己倒霉的时候最喜欢听到别人更倒霉的消息,见他哭得这样惨烈,着实不像作假,因而饶有趣味地勾着眉梢问道:“这话怎么说?” 王狗狗吸了吸鼻子:“二狗听说,褚大人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着实可怜可叹。” 什么意思?刘御脸上的笑容转淡,眼波微冷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他是知道褚渊跟李萍关系不错的,李萍平日里逮到了机会就要想办法跟他说几句褚渊的好话,刘御也并不多在意。 然则若是王狗狗为褚渊的伤势哭成这样,那就有点问题了,自己身边两员贴身伺候的人,竟然都跟褚渊一条心,那刘御不禁觉得膈应,心中也起了警戒,他还真没有看出来,褚渊的人格魅力竟然这样大。 王狗狗并不是一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再加上哭得实在伤心,并没有觉察到他的态度正朝着一个很危险的方向发展,只是继续低头擦眼泪:“皇上,二狗错了,再也不勾引您了,您千万别找上二狗。” 刘御原本还在压制着脾气等着他为褚渊求情说好话,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么一句神转折,愣了好一会儿后才问道:“你说什么?” 王狗狗一张嘴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二狗怕疼,怕死了,二狗那天进皇上寝房,看到被褥床单上都是血……哇……” “……”刘御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他觉得自己把阴谋论套到王狗狗身上的行为蠢爆了,好半天后才慢吞吞开口问道,“你大可放心,就你这种货色,哪怕是白送朕,朕都不稀罕。” 作为一个好面子人士,他主动把一切归结为是自己看不上王狗狗,而不是王狗狗看不上他上,刘御本来不想追究李萍和王狗狗理解错误“筷子”含义的行为,然则此时一想,又觉得做错了事情就该有惩罚,这两个人三个月的月俸是别想要了。 不过王狗狗这一点说得不错,他在性事上确实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再加上那天醉酒,确实伤到了褚渊,而且还伤得不轻。 想到这个就觉得烦躁,刘御皱了一下眉,也没了看王狗狗笑话的心情,一言不发冷淡地站起身,坐回床榻上继续看奏折。 李萍并不知道自己被无辜牵连了,她很快给王宪嫄把货退掉了,急急忙忙从太后殿赶了回来,发现刘御的脸色比自己离开时还要难看,赶忙询问王狗狗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狗狗略去自己喊疼的那一段,把其他事情都说了一遍,李萍睁圆了眼睛愤恨地瞪着他,都恨不能把他的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究竟塞了多少浆糊,好好一个人才能蠢成这样。 在王仁郦班师回朝之后,刘御在南朝宋王朝内部,进行了一系列的官员职位调动,把自己继位这一年以来对官员的考核情况统计表公布了,堵住了一些不满意岗位调动的人的嘴巴。 这次跟上一次王仁郦打了胜仗、举国欢庆又有所不同,可以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萧道成终于从一个讨万人嫌的职位挪到了一个不那么讨人厌的职位上,他差一点激动得泪流满面。 何戢为此还专门跑去找了刘御一趟,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刘御很明确地告诉他,不要自做多情,把萧道成挪走是因为他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担当酷吏的历史重任,自己让他把位置让出来不过是出于客观考虑,跟何戢那天的求情没有任何的关系。 虽然他话是这么说,但是何戢明显对此颇为触动,直到离开之前还千恩万谢的。 刘御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他比起得当好人,更喜欢当坏人,见何戢这样高兴,不禁考虑着要不要转手一道圣旨把萧道成再调回原来的岗位去,想必这两个人到时候的表情一定十分有意思吧? 不过他也就是想一想罢了,无辜胡乱调动岗位容易增加大臣们对他这个君王的不信任度,刘御还没有无聊到为了一次恶作剧就让自己的高大形象受损的程度。 刘御这番官职调动主要还是为了防止王家一家做大,他把王仁郦的直系手下从实权位置上挪到了空有尊位却没有多少实权的次等重要岗位上,不过为了防止有人说他过河拆桥,这些位置虽然没有太大的权利,但是油水还是很足的。 王仁郦本人也很满意这样的职位调动,他也从原本手握兵权的武将位置被换到了一个来钱很快的虚位上,虽然没了原本的大权,但身家性命也算有了保障,最少不用每天都担惊受怕,做梦都梦到自己被抄家的惨状了。 刘御没有给褚渊调动职位,本来以褚渊这段时间以来兢兢业业做出的事情来看,理当有所嘉奖提拔。 但是刘御也考虑到自己在这个时候施恩就显得跟付嫖资一样,褚渊的玻璃心肯定要碎成渣渣,便没有给他调换位置。 有过者罚,但是有功者还不能给赏,刘御叹了一口气,把这笔账跟李萍和王狗狗又算了一遍,再加扣了这两个人三个月的月俸。 半年的收入就这么被剥削了,虽然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并不是每个月没有多少的俸禄,但是想到这样的罪本来可以混过去,李萍阴测测看了王狗狗一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王狗狗吓得不敢说什么,当天回去就做了噩梦,自己脖子流血,【哔——】花也在流血,而刘御和李萍并排站着对着自己齐齐冷笑。 这个梦把王狗狗吓得不轻,失眠了一整晚上,第二天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服侍刘御起床,听到刘御慢条斯理道:“自先皇被奸人所害已有一年之久,如今孝期已过,你去通知太后殿,让母后开始留心待嫁适龄的贵族女子。” 南北朝没有经历过程朱理学的荼毒,父母死后守孝三年的说法还没有得到普遍施用,刘御以皇帝九五之尊守了一整年,他至今连个通房的人都没有,已经是被人交口称赞的了。 据说现在八成以上的大臣都觉得刘御是妥妥的“以孝治天下”的典范,尤其想到南朝宋皇帝一贯生冷不忌的胃口后,就更加觉得他难得了。 刘御听到了这个传言的时候是真的哭笑不得,只能说南朝宋的大臣们一个两个全部都是传说中的反讽帝,当初给刘骏拟谥号用的“孝”字,现在称赞他这个杀了亲生老子的儿子,竟然也是难得一见的大孝子。 北魏被打了这当头一棒,天灾人祸不断。 拓跋焘的兄弟因为亲信在欢乐谷中占了一干股,日进斗金,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结果没想到亲哥哥转头就断了自己的财路来源,他还被拓跋焘削爵整治了一番。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这位拓跋姓氏的小王爷干脆揭竿而起,利用自己手中的大笔金银,给饥渴难耐的灾民发粮笼络人心,同时收拢军队跟他哥分庭抗礼,当面叫板。 拓跋焘本来就在边境损失了一大笔军队,这下国内又乱了起来,一时间竟然真的被他的傻瓜弟弟打得措手不及、招架不住,再加上国内因为天灾,频频有民众起义,当真是分身不暇、焦头烂额。 北魏的烂摊子够拓跋焘忙活几年的了,在这个时节,南朝宋大臣也已经归心,刘御闲得有些发荒,自然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干,放松一下。 这也是他的一个怪癖,刘御不太喜欢享受权利带来的金钱美女,他真正喜欢的是手握权力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说是一个真正追求真我的人,关注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要搁了现代还好说,每天事务繁忙也无心顾及别的,但是在南北朝也没有人找他这个皇帝喝酒取乐,有了褚渊的事情在前,刘御也不好找人喝酒取乐,就只能找女人解闷。 趁着最近有空,精力也充足,要是王宪嫄选出来的名门贵女身份地位都合适,那刘御想着,怎么着也得生几个孩子。 古代奉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繁衍永远是一个家族最为重要的,而他因为是皇帝,没有子嗣就代表了皇朝没有正统继承人,不仅王宪嫄着急,连大臣们也觉得不够靠谱。 生孩子得先找孩子他妈,刘御要选后宫的消息一传出去,不少大臣暗搓搓想通过王宪嫄身边的红儿给太后传话,自家有淑女未嫁,品德贤良,仪态端庄,同皇上正相匹配。 不仅有找上王宪嫄的,还有直接来找刘御的,刘御在黑着脸赶走了好几波人之后,见李萍又禀报有大臣前来,不耐烦地皱眉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放人进来,说朕在忙着。” 李萍抬头看了他一眼,恭敬道:“皇上,是褚湛之褚大人。” 褚家并没有适龄的女儿,小女儿也比刘御大了五岁,刘御抽了一下嘴角:“让他进来吧。” 103、求情 刘御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龙椅黄金制成的扶手,懒洋洋眯了一下眼睛。 褚湛之的来意很简单,他是来给儿子求情的,而且还很擅长打感情牌,俯在地上哭得老泪纵横,趴在大殿金砖上直接都抬不起头来,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上不一会儿就青了一大片。 他本来年纪就大了,南北朝人寿命都短,将近五十岁绝对算是步入老年了,一个老人家又是哀求又是叩头,两鬓斑白,哀哀而泣,不仅是王狗狗,连李萍都面带不忍。 “起来吧,朕答应你就是。”刘御颇觉头疼,默默看了他好一会儿,确定是情真意切而不是想把自己赚出宫去一刀宰了,方才松口答应下来。 褚湛之的要求其实并不离谱,不过是说褚渊最近身体不太好,至今还在床上躺着,想让他去看看,好歹跟褚渊说上两句话,宽慰他一下。 刘御难得感觉到心虚,事情不对在自己,本来就该去看看褚渊,结果反倒让受害苦主反过头来哀求自己发发慈悲,他这样心冷的人都不觉感觉到不自在了。 褚湛之一听之下大喜,连连道谢,脱口道:“臣叩首百拜,感念陛下恩德——臣愿捐出一半身家,在鸡笼山广施善粥,赠与灾民,为皇上祈福!” “……”刘御又看着他不出声,好一会儿后才道,“朕只听说过民间遭遇饥荒时有卖儿卖女的现象,想不到褚大人反其道而行,宁肯倒贴,也要把唯一的儿子送出去。” 古人讲究委婉含蓄,这番话却直白得像刀子一样刺入人心,褚湛之刚刚因为激动而红润的面色立刻惨白,不敢多言,只能继续磕头。 李萍在旁边听得苦笑,你说你也是傻,人家都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上赶着送钱过来,还是一送送一半家产,这是什么意思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本来皇上是心存愧疚的,结果你表示出了想要给钱让儿子跟着他的意思,换了别人还好说,搁刘御眼里,肯定会觉得他要是真收了褚渊,就显得是贪图这些钱财了,这是一种难言的侮辱。 多好的事情让褚湛之一句话给搅黄了,李萍看他满头冷汗的模样,也不像是故意的,想到褚渊平日的为人,终究还是心软了,走上前道:“皇上,可用二猫准备龙撵?” 她看得出来刘御虽然对褚湛之的话很不感冒,但是对褚渊还是心存愧疚的,只不过他得端着架子,下不来面子,因此主动说了句蠢话给了个台阶下。 刘御果然立刻转移了火力攻击的目标,冷笑道:“哟,可不是,大张旗鼓地开仪仗队过去,谁都知道朕为了一个小小的臣子出宫了?” 李萍心中很坦然,面上呈现出惶恐之意,下跪道:“二猫愚蠢,还请皇上恕罪!” 她在下跪的间隙,不忘给刘御身后站着的王狗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自己虽然挨了骂,但是在皇上的心中绝对是加分了的,这就是你永远不能超过我的原因,你的脑子不够聪明。 刘御果然只是意思一下,心中也是很满意李萍知情识趣,讽刺了她一句变相出出气,还是很懂得就坡下驴的,沉吟道:“褚大人不妨先回去准备,让闲杂人等回避一下,朕收罗好嘴巴紧的侍卫,不日便会前去叨扰。” 褚湛之本来还以为事情得黄,心中痛骂了自己无数句,一听他竟然答应了,顿时喜不自胜,口中千恩万谢,直到谢得刘御不耐烦了,方才急急忙忙起身回去。 他走到门口,听到刘御淡淡道:“暂且别跟彦回说,万一朕有事儿不能成行,岂不是白叫他期待了?” 这句话听在褚湛之耳中,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和警告,他自动理解成为自己要是说了,人家就不去了,不敢说别的,连忙点头应允。 他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刘御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目视前方,想了好半天,才道:“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还在病着?” 这个“他”肯定不是指的刚刚出去的褚湛之,李萍闭口不言,她本意是想说“身上的伤肯定养好了,人家分明是心病”,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说出来刘御这种傲娇肯定会恼羞成怒地跟自己着急上火,因此聪明地并不接话。 刘御显然也没打算让他们回答,吩咐道:“选几个信得过的好手准备一下,三日后朕要去褚府一趟。” 李萍恭声应了。 褚渊并没有把刘御跟山阴公主是一个人的事情告诉褚湛之,他那天带着一身伤进了家门,还被自己老子急火火询问好端端的怎么去宫中一晚上没回来。 褚渊并没有接话,一头栽地上昏了过去,把褚湛之吓得半死,连忙找可信的大夫来检查。 南北朝南风横行,自己儿子夜宿皇宫,褚湛之本身也猜到了一二,他是知道褚渊深恋长公主的,尤其加上看了褚渊身上惨不忍睹的痕迹,更加笃定是皇上强迫,嘴上不敢说,心中把刘御恨得要死。 然则没想到褚渊昏迷期间半睡半醒一直在说胡话,一会儿叫“殿下”,一会儿叫“皇上”,一声比一声情真意切。 褚湛之在旁边听得都牙根发酸,又听大夫说自己儿子除了身上受伤,还有相思入骨之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儿子对公主和皇上“两个人”都有意思。 这个发现把他气恼得不轻,你说你喜欢山阴公主本身已经够出格了,你为了人家十年不娶,人家可是不管你嫁给了何家的小子的。 哪家父亲喜欢自己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成这样,尤其这个女人还是别人家的媳妇,褚湛之恨不能咬断山阴的脖子。 好不容易他熬啊熬,熬到山阴公主死了,又被自己儿子寻死觅活的状态给吓怕了,又苦吧苦忍耐了三个月,新皇上位了,褚渊好不容易算是振作了起来,也不再提山阴公主的事情了。 褚湛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如今一看,妈蛋自己儿子又跟皇上搅合在一块了。他原本以为山阴公主已经是一个最糟糕的人选了,现在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皇帝可不是好招惹的,尤其刘御的性格古怪乖戾到了极点。 褚渊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小半月,宫中不过送来了些珍贵药材,别说是书信了,连点表示情意的贴身饰物都没有,皇上明显不太管自己儿子死活。 每天看褚渊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忧郁得饭也不吃药也不喝,褚湛之已经提不起力气来恨这个恨那个了,他就是恨自己,生了个儿子这么不靠谱,他要是有第二个儿子,早就不管褚渊死活了,这种儿子真该一棒槌抡死。 然则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再失望也不能就此抛弃,因此硬着头皮往皇宫跑了一趟,甚至不惜提出拿褚家百年经营的资产换得皇上救救儿子,确实是被逼得几近走投无路了。 幸亏刘御是答应了,他要是不答应,褚湛之一头撞死在门柱子上的心都有。他站在大门外面眼巴巴等了三天,生怕被放了鸽子。 刘御第三天终于姗姗来迟,脱下了沉甸甸的龙袍,换上了便服,还拿兜帽罩脸,然则褚湛之期盼之心已经不是小小兜帽能够阻挠的,他一眼就把刘御认了出来。 “少爷,”眼瞅着周围没有旁人,褚湛之凑了上去,隔着刘御身前十几个侍卫,微微抬高声音喊了一声,“少爷!” “我耳朵不聋,眼睛也不瞎。”刘御正眼都没看他,“前面领路。” 褚湛之不敢耽搁,生怕人一个不顺心就丢下自己回宫了,把人恭恭敬敬领了进去,来到褚渊的卧房入口处,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一串侍卫,因为府中闲杂人等都回避了,并无外人,又换回了一贯的称呼:“皇上,犬子在里面,您看……” “褚大人忙去就是,朕同彦回有些话需要计较。”刘御扭头看着那十几个侍卫,吩咐道,“在院落外面守着点,一旦有人来打扰,拦下就是,若是拦不下,就地斩杀。” 本来他对褚湛之的态度不该这样糟糕的,说话也不至于带着森森冷气,然则现在毕竟是宫外,安全性比不得宫中,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刘御本意其实是想要让这些侍卫们在门外守着的,最好能把这个不大的房间绕一圈,这样就没有死角了,然则这群会武功的人都耳聪目明,刘御可不想自己在里面说话的内容被他们一丝不差地全都听去了,只能让他们守在院子里。 104、商议 刘御一推门进去,就看到褚渊从床上半坐起身子,正看向门口的方向。 褚渊表现出仿若知道他来了的反应来,他对此颇感诧异,一挑眉梢,询问道:“你父亲跟你说过了朕今天要来?”不应该啊,自己都那个样子威胁了,褚湛之理当不敢跟褚渊说明实情才对。 褚渊愣愣看着他的,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才嗫嚅道:“是……是臣隐约听到了皇上的声音……” 他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自己得下床行礼才是,一咕噜滚下床来,趴在刘御脚边:“吾皇万岁万万岁……”说到最后已经声声哽咽。 刘御心情转好,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点头道:“起来吧,你身体不好,还是躺床上休息为妙。” 褚渊抱着他的脚脖没有动弹,脸埋在他靴子上装作没有听见。 刘御也不理睬他是什么反应,眼梢从房间的布局上扫过,落在床头的小桌子上,问道:“你今天还没吃药呢?”都已经接近中午了,这份药理当是早上起来后喝上的,这样才能发挥更大的药效才是。 褚渊闷声答道:“臣想着等凉了再喝。” 这药早就凉透了,看来褚湛之说的不错,他连药都不肯喝,刘御等了一会儿,见褚渊一门心思抱着他的靴子不动弹,还是弯腰把人半扶半拽弄了起来,扯着他的胳膊往床上拖:“躺着吧,朕在床头坐着跟你说会话。” 他一打眼,见褚渊面色惨白、灰败委顿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叹气解释道:“刚刚的姿势有点别扭,朕不喜欢长时间低头对人说话,脖子太累了。” 褚渊这才在床上躺下,感觉到刘御微微加重力道捏了一把他的手腕,立刻紧张得不知道如何反应了,僵着身子愣愣看着他。 刘御其实是摸了摸感觉到他确实又瘦了,见褚渊是这个反应,知道他是误会了,却也懒得解释,只是道:“你这个假期请得有点长了,还得快点回去,吏部离了你都快不转了。” 褚渊并不像谈公事,低头默默不语。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刘御看了看他,叹气道:“你怎么就这么不明白事理呢?朕真的收了你,那才是害了你。” 褚渊听了这句话浑身一震,抬头看着他。 “这都不明白吗,天下人绝大多数都是傻子,但总是有几个眼明心亮的,”刘御说到这里禁不住撇了撇嘴角,他自从来了南北朝就感觉自己的智商无敌了,就没有遇到过一个差不多能让他提起兴趣来的对手,“纸包不住火,朕跟你好一次两次还能不被觉察,要是长长久久地好下去,谁看不出来?” 褚渊低头道:“皇上说的是,微臣卑微,如何敢败坏您的清誉?您不必管我了,是臣自己拎不清。” 这分明就是气话,刘御朝天翻了一个白眼,难得恳切道:“你是褚家唯一的子嗣不说,还是朕得用的臣子,别的不多说,你是希望史书写你是纯臣,还是希望史书说你是佞臣?” 连卫青都因为司马迁在《史记》上的只言片语被人诟病,何况是褚渊,佞幸的名头砸在身上,谁都没有好结果。 董贤因为得到皇帝宠幸,被下一任皇帝生生饿死,不过褚渊年龄比他大,倒也没有被刘御儿子算总账的担忧。 他稍稍一停顿,补充道:“你娶妻生子,尽享天伦,人生也是另外一番干净敞亮,何苦为了朕要死要活?若是你真的同朕好了,朕自己能坐享后宫,却看不得你有女人呢。” 褚渊飞快抬眼看了看他,郑重道:“臣知道皇上为臣着想,可是皇上给臣的是皇上认为最好的,不是臣认为最好的。” 刘御确实很不能够理解他的脑回路,在刘御看来,被史书称赞他跟褚渊君臣相得、明君贤臣是为典范的结局比褚渊成了他的佞宠要好很多。 他对褚渊的观感是挺不错的,但是还没有不错到这种程度,暖床的谁都行,可不是人人都能管理好吏部诸多官员的。 然则人家都恳切万分地说到这份上了,刘御觉得自己再劝下去也是吃力不讨好,并不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之前劝的那几句是他从出生到现在说过的最温和的话,没想到对方还不肯领情。 他从圆桌上把那碗药端了过来,往褚渊面前一摔,面无表情道:“朕看你精神不差,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起照常去吏部当值,别再耽搁了正事。” 褚渊连忙接过来,也不奢望他能拿着勺子喂自己,十分知趣地“咕咚咕咚”一气灌了下去,调整姿势在床上跪了下来:“臣必当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刘御兴致不高地“嗯”了一声,稍稍一想,道:“昨天母后同朕说,你表妹温柔贤德,正是为妃的上佳人选,朕有意把她接入宫去,不知彦回意下如何?” 这是最后的一哆嗦试探,他在说话的时候格外注意褚渊的反应。这并不是一句随口说的瞎话,王宪嫄昨天是真的跟他商量这件事情了,皇太后还是对褚渊颇有偏见,因此想要把褚家的女孩儿带进宫来,算是给褚渊一个下马威。 褚渊面色白了一下,而后抿了抿唇,叩首道:“能得皇上垂怜,使她的福分,臣叩谢皇上恩典。” 他把自己的姿态摆得这样低了,刘御也不好步步紧逼,点头道:“行,那你就好好休息,朕暂且回宫去了。” 刘御对这次出宫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但是横竖吃亏的并不是他,牺牲最大的受害者本人反而欢天喜地的,眼睛熠熠生辉,那也就这样吧,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了。 褚渊不舍得放他走,却又不敢阻拦,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皇上屈尊来此,寒舍蓬荜生辉,臣即刻命人备宴,还望皇上赏光。” 你褚府上的东西再好吃难道能好吃得过朕皇宫里的宴席?刘御心情不是很好,也没给他留情面,不耐烦地一皱眉:“喝了药就老实睡一会儿,瞎折腾什么?” 褚渊不敢再说,刘御也没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推门出去了。 褚湛之守在小院门口也不敢进来,只能伸着脖子远远张望,见他走了出来,而且脸色不是很好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凑了上来,躬身道:“孽子无知,冒犯了皇上,还望皇上海涵。” 刘御见他凑近了,脸上涂敷的胭脂因为汗液弄得有点花了,禁不住又是一皱眉:“你进去跟褚渊说一声,他以后也别涂脂抹粉了,难看得要死。” 南北朝流行阴柔之美,男子也要束腰化妆,褚湛之是其中翘楚,每天都要细细打扮一番,褚渊虽然不如他老爹爱涂厚胭脂,但是为了形象考虑,每次见刘御的时候也都要熏香化淡妆。 刘御对南北朝的习俗早就看不顺眼了,他虽然顶着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但也只是年龄问题才导致偏向中性,再过几年长开了,一眼看过去绝对是个俊俏男人,不会让人误会性别。 他的内心同样是一个纯爷们,看不得一个两个大臣都掐着嗓子说话,警告了褚湛之一句,并不做停留,一撩下摆在十几个侍卫的簇拥下走人了。 刘御一进宫门,就看到王狗狗正焦急万分地在门口守着,禁不住一挑眉梢,纳闷道:“你怎么在这儿吹冷风?” 王狗狗原本急得都快哭了,见了他来大喜过望,因为周围人多眼杂,不敢大声说话,壮着胆子附耳道:“皇上,大事不好了,您前脚一出宫,太后娘娘就拿着贵女名册来找您了,发现您不在,又听说是出宫去了,大发雷霆,至今仍然在正殿等着您呢。”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她都糊弄不过去?”刘御恼怒地问了一句,见王狗狗一脸委屈,不耐烦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前面带路。” 这次是,上次他跟褚渊单独见面的时候也是,很明显王宪嫄是事先得到了消息,不然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堵就是一个准。 刘御对此颇为气恼,他没想到自己的大殿竟然还有这样不开眼的人物,敢跟王宪嫄通风报信,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真是。 王狗狗揣摩着他的神色,想到自己来之前李萍说过的话,出声道:“皇上,您还记得半年前二猫来回禀,说殿中的粗使宫女中有一位太后娘娘的人?” 刘御原本还在纳闷什么样的钉子能够瞒过李萍的眼睛,一听到这句话,方才想了起来:“对,是有那么一个人。” 他当时没有动这枚钉子,是想着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给王宪嫄传达点似是而非的信息,没想到自己的小阴谋还没有出手,对方就已经坏了他的事儿。 105、奏折 虽然王狗狗说王宪嫄闹得天翻地覆,但是刘御黑着脸回到自己寝殿的时候,发现王宪嫄还是很规矩拘谨地坐在门口的小软榻上的,神情也很缓和。 刘御估摸着王狗狗应该不至于有胆量跟他夸大其词,再看王宪嫄的模样,觉察到李萍在隐蔽角落对着自己打了一个手势。 他立刻会意过来,这也就是说,王宪嫄已经被李萍找借口给安抚住了。 王宪嫄一见刘御进来,而且脸色还很难看,有点惊慌地站起身来,嗫嚅着解释道:“很抱歉,玉儿,母后不知道你出宫是去视察军队了,还以为你是被外面的人勾得……” 刘御听她说得不像了,及时打断:“无妨,反正这间寝殿里面除了朕的人就是母后的人,丢人也丢不出去,母后不必自责。” 他为了配合自己的言语,还专门把表情调整成相当不耐烦还要强忍着装成恭敬的模样,让王宪嫄看过后更加心虚惴惴了。 王宪嫄一听,总觉得刘御的那句“母后的人”是在影射她有意往自己寝殿里面插钉子,不自在地一低头,方才辩解道:“玉儿,你年纪还小,母后只是生怕你被人拐得不学好了……” “您要是说这个问题,恐怕我们就没得谈了。”刘御皱了一下眉头,轻轻一挥手,李萍十分知趣地把透风报信的那个粗使宫女给推了过来。 这个长相有几分清秀的女子已经吓得颤颤发抖了,刘御眸光森寒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心虚的王宪嫄:“您的人您还是带走比较好,儿子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累母后费心了。” 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也预示了刘御的耐心差不多宣告终结了,在角落里杵着装木头的李萍和王狗狗听得出来,处在刘御炮火轰击下的王宪嫄同样听得出来。 她不敢再说什么,最终还是带着那名宫女离开了,刘御等人都走了,对着李萍道:“别让她活过今天。” 李萍明白刘御肯定不是让自己去杀王宪嫄,这句话说得是那名告密的宫女,正色道:“二猫明白。” 杀死宫女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告密给刘御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还因为这个钉子已经露白了,最起码寝殿里所有伺候的下人都知道了,刘御选择让李萍在今天晚上动手,可以说竟然让王宪嫄脸面全无,也要达到杀一儆百、杀鸡儆猴的作用。 更何况这样做也可以给王宪嫄一点教训和警告,在成为太后之前,王宪嫄对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刘御就纳闷了,难道是自己这几年对其的好脸色给了王宪嫄某种她可以对着自己行为指手画脚的错觉? 他甚至在李萍离开着手弄死宫女之后,对着王狗狗无奈叹息道:“所以我还是更加适合当一个纯粹的坏人。” 他在褚渊的事情上当了一次好人,结果用一个有用的大臣换来了一个床伴,在王宪嫄的事情上当了半个好人,结果王宪嫄连着两次都有胆子来他这里瞎胡闹。 “好人难做。”面对面色煞白似乎对他的话不敢苟同的王狗狗,刘御禁不住用自己仅存的良心发出了这样沉痛的感叹。 在宫女死后,王宪嫄彻底老实了下来,听说还被吓得大病了一场,刘御作为南北朝有数的大孝子,不仅一天三次前去探望,无数珍稀药材还不要钱一样往太后殿送。 也因为王宪嫄躺床上养病,褚渊才在某天下午探听到刘御比较清闲之后,鼓起勇气跑来找他。 刘御对着褚渊还是比较和颜悦色的,他对自己正式确立的床伴要求从来都不高,听话懂事不跟他闹就够了,如果床上功夫出色那就更好了,不过看褚渊的情况,明显还需要多加训练。 所以他对着褚渊的表情明显比之前见面的时候要和善,问道:“彦回找朕可有事情?”他今天没心情玩床上运动,得想个法子让对方知道,一个合格的床伴得懂得乖乖等待他的指示。 褚渊觉得他今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见刘御甚至都露出点笑意来,颇有受宠若惊之感:“臣、臣是来跟皇上回禀官员调动后一些贪墨情况的。” 哦,原来人家是来找他谈公事的,而不是来求的,刘御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角色,收了笑脸冷冷道:“说吧。” 褚渊并没有意识到刚刚在自己面前的是半个情人,现在的则是上司,被他前后的巨大反差弄得愣了一下,颇有些怅然若失,嘴巴上却不敢耽搁,大略把事情讲了一遍。 原本清苦岗位上的官员被调到了油水比较足的岗位上,因为没有受贿经验,不过半个月时间就已经显露了苗头。 褚渊其实是忍不住想来看看刘御——毕竟两个人半确立关系后刘御就没再怎么搭理他——但是却还要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他忧国忧民地表示长此以往可能会出事儿。 刘御对此不以为意,他选去油水足岗位的都是经过长期观察后发现的聪明人,聪明人总是不太有原则性,很难有足够高度的信仰,但同时,聪明人也会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 他挥了挥手:“水至清则无鱼,只要把事情办得利索漂亮,拿点小钱补贴家用并不是不可饶恕的事情。有些钱拿了能升官,有些钱拿了能丢命,就看他们懂不懂这个简单的道理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古怪的社会现象,有的地方官员贪钱,但是能够让当地经济迅猛发展,以至于被关起来之后,当地经济停滞,反倒继任官员专门去探望老上司取经。 褚渊明显还想说什么,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认可,见刘御对这个问题兴致缺缺,一点都不想跟他讨论用人策略,只能悻悻然应了一声。 刘御低头处理了一会儿奏折,仍然没等到褚渊告辞的话语,禁不住抬头一看,发现褚渊正十分纠结地看着自己,貌似在考虑还能找到啥话题多磨蹭一会儿说上几句话。 不知道是古人都这么死板,还是褚渊性格如此?刘御试图扯出一个半成型的笑容来表达善意,然则动作做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感觉到别别扭扭的,从普通人转变成皇帝比从皇帝转变成普通人要容易许多。 可是总不能用皇帝的身份对着处在普通人身份的褚渊说三道四,刘御是一个很坚持原则的人,他因此指挥道:“你先出去。” 褚渊还以为这是要赶自己走,愣了一下,黯然地趴地上正想答应,听到刘御补充道:“去门口转一圈,然后再进来。” ……什么意思?褚渊不是第一次在面对刘御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然则还是第一次感觉这样强烈,他不敢多说,生怕人家嫌烦改口让他“出去后永远不要进来”,不敢耽搁,爬起身就跑了出去。 刘御耐心等了一下,顺便调整自己的心情,见褚渊很快就进来了,半微笑着开口道:“下面不是有位子吗?别跪着了,去坐一会儿,朕处理完公务后你再走。” 褚渊听得又是一愣,他以为刘御特意把自己留下了,怎么也得说“朕处理完公务后再跟你说话”,没想到人家就让自己看完就滚蛋。 他哪知道刘御把一方看另一方忙碌的行为归结为特殊的浪漫,却也觉得光看也很满足了,谢恩道:“微臣遵旨。” 刘御对他的配合态度很满意,点头道:“二狗,端几盘糕点来,让彦回先吃着解闷。” 难得刘御以字号称呼他,褚渊更加有受宠若惊之感,道谢后接过糕点来,小心翼翼拿起一个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同时还不断告诫自己不能把渣子落在地上,不然就显得太没有教养了。 刘御见他已经开始吃了,便不再搭理他,继续低头看奏折,不时用朱笔写写画画,其后翻开一本奏折,扫了前面两行,突然间变了脸色,劈手把奏折丢到地上,面容冷峻道:“放肆!” 褚渊吓了一大跳,抬眼看他,见刘御恶狠狠瞪着地上的奏折,知道不是斥骂自己,方才松了一口气,关切道:“皇上?” “跟你没关系,闭上嘴。”刘御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想想又觉得自己不自觉迁怒了,口气未免太不好了一点,还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是有些棘手的事情,别管了,扯不到你头上。” 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出大事儿了,褚渊不敢多说,只能点头道:“还请皇上息怒,您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刘御带着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弯腰把奏折捡起来继续读。 106、差事 让刘御发火的奏折中显示的内容很简单,他前脚拨下去的赈灾银,后脚就被从建康到灾区一个又一个关卡的大臣层层盘剥,等到了受灾镇县,已经是十去八九,剩不了多少了。 天灾虽然重点波及区域是北魏,但是南朝宋临近北边的地区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因此刘御从国库中拨了相当大的一笔银子送过去,自己还跟着从私人小金库中拿了一笔出来加在里面。 刘御手中不缺银子,他的欢乐谷几乎掏空了一半以上北魏贵族们的钱包,但是不缺银子也不能让人姿态这样丑陋地吞吃掉。 其实这种事情在各朝各代都屡见不鲜,他已经提前意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也没想到情况竟然这样严重,这群官吏也太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能拿多少拿多少,一点顾虑都没有。 刘御都有点怀疑自己成天装样子,弄出一个宽厚仁和的名声来究竟是好是坏,虽然外界大肆传扬他的脾性古怪,但是他对朝臣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最让大臣们称道的一点在于,刘御继位后当即给所有朝臣提薪一倍,南朝宋官员的待遇是所有国家中最好的。 他妈的,给你们钱是为了填饱你们的腰包,让你们在面对蛋糕诱惑的时候最起码吃相不要这么难看,没想到一个两个都这么没有自觉,刘御的心情很不美丽,他感觉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气恼。 耳光不具备杀伤力却具备相当强的侮辱性,而这群官员们的行为却牵系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刘御一口咬死他们的心都有,咬牙切齿在心中痛骂了好半天,拿起奏折翻看了一下最前面的名字,抬头对着角落里的李萍道:“把苏涛叫过来,朕有事儿吩咐他去做。” 李萍本来看刘御跟褚渊之间的气氛很不错,便识趣地藏到了角落处,生怕刘御因为自己这个外人在而又犯病装清高,后来看到刘御发火,就更加庆幸自己躲在角落里面的明智行为了,不然肯定跟褚渊一样被迁怒骂上一顿。 她连忙应了,起身离开,刚走到宫门口,却恰好看到苏涛迎面过来,而且还满面喜色,李萍赶忙迎了上去:“苏总管,皇上找您呢。” 苏涛点了点头,口中道:“我也有事要找皇上呢。” 李萍见他笑得就差合不拢嘴了,垂头提醒道:“不瞒苏总管说,不知道今日的奏折上写了些什么,皇上在大殿里大发雷霆,连褚大人都遭了斥责。” 她抬出褚渊来,是为了提醒苏涛刘御这次是真生气了,连褚渊的面子都没给。 结果苏涛一听,压根就没当回事儿,他万分笃定自己在刘御心中的地位肯定要超过褚渊,要是换了以前单纯是大臣的褚渊,苏涛还不能够确定,但是如今褚渊的身份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刘御虽然内心情感有可能偏向褚渊,但是绝对不会让内心情感影响到理智判断。 他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不在意道:“无妨,皇上知道了我这条消息,就算有天大的气恼,也能给轻而易举化解了。” 李萍很想对着他比一个中指,见自己劝说不管用,便也不再多言,领着他进去了。 两个人一进入到正殿中,刘御果然看自己喜气洋洋的下属十分不顺眼,挥挥手先让褚渊离开,而后一指苏涛,黑着脸问道:“你出门捡到钱了?” “捡到钱只是小的一人得利,然则小的有一条大好消息要告知皇上,这条消息让我大宋万万人得利。”苏涛不慌不忙,把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娓娓道来,“北魏皇帝拓跋焘被其弟拓拔寿逼出了皇城。” 这是北魏要改朝换代的节奏,刘御转瞬间就改变了脸色,“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抬高声音道:“此话当真?” 苏涛生怕他不信,重重点头道:“小的所言确确属实,是小的安插在北魏的探子传来的消息!数个人传来了同样的消息,绝对千真万确!” 刘御虎躯一震,一连说了三声“好”,方才一屁股坐回了龙椅上:“朕不过是本着给拓跋焘找点麻烦的想法,才让人蹿撵拓跋寿篡权夺位的,没想到竟然能够成功了。” 拓跋焘和拓拔寿虽然是兄弟,两个人名字也很相近,但是个人能力无异于有云泥天渊之别,在两个人闹翻之前,拓跋寿是拓跋焘最为信任的同母兄弟。 以拓跋焘的性格,是不会信任一个在智力上能跟自己抗衡的人的。刘御怎么想都想不到为什么拓跋寿竟然能够篡位成功,便吩咐苏涛道:“你回去继续等待消息,那边的眼线肯定要在后续把具体经过传递过来,朕要听到完完全全的过程。” 苏涛先是看了看他,而后又得意地看了一眼李萍,扭回头来问道:“皇上,您叫小的前来,所为何事?” 刘御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奏折,懒洋洋道:“不是大事儿,朕就是想让你帮忙调查一个五品官员的情况,既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以北魏的事情为重,你先回去吧,朕另外找人来做。” 苏涛依言退下了。 刘御一个人在大殿里面来来回回走了三圈,其焦急迫切程度跟第一次当父亲的人守在产房门口等着儿子降临一样,又是跺脚又是拍手,好一会儿后才彻底冷静下来,笑道:“天要助朕。” 刘御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南朝宋就已经比北魏要落后衰弱了,而经过了中间十几年的波折,南朝宋被他爹刘骏败坏得更加积贫积弱,而与之相对应的,北魏在好皇帝拓跋焘的带领下,却是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改革变法,两个国家之间的差距在越拉越大。 这样的差距并不是简简单单能够弥补的,他本来打算着,要花最少十年时间才能够撼动北魏的强势地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二十年之内有可能战胜北魏,统一中原。 没想到欢乐谷给北魏经济以沉重打击,而拓跋寿的谋权篡位给北魏政治以当头一棒,这样一来二去两锤子砸过去,北魏的综合实力肯定要大幅度缩水。 刘御对北魏很感兴趣,主要在于南朝宋的地盘太小了一点,他真正看中的还是北边那块地,在他心中真正的皇城还是北京,看看在南京定都的皇朝命运都很悲催,首选某个姓蒋的秃子。 再说了,他还估摸着在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屁颠屁颠跑去封禅泰山,标榜自己功盖汉武呢,如今别说泰山了,整个山东的地界都不能算是自己的地盘,日子过得多憋屈啊。 刘御同时还是一个很明智的人,他虽然有着一定的暴发户思想,觉得地盘越大越好,钱越多越好,但是对柔然却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就跟美国一样,见过美国打阿富汗打伊拉克,从来没见过美国出兵朝鲜,你说要把朝鲜打下来得面临多少问题啊,还一点好处都没有,美军又不是国际人道组织,为啥出兵出力要打朝鲜? 柔然这个最北边的少数民族政权在刘御眼中也是这样,油水没有,真占领了还要面临无数随之而来的麻烦,他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敬谢不敏。 然则柔然的存在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刘御在三个月前,已经秘密发派了使者绕行动乱的北魏前往柔然,同柔然缔结同盟国条约,协议共同分割北魏的领土。 落后就要挨打,北魏如今就是躺在砧板上的肥肉,刘御很厚道,他告诉同一个餐桌用餐的柔然,南朝宋在三个国家中是最为弱小的,跟着柔然老大哥一起把北魏这个孙子给吃掉后,自当向老大哥俯首称臣,年年送上美酒佳肴、金银珠宝供大哥挥霍。 根据回返使臣传来的消息,柔然的部落首领八成是信了,很高兴地签订了协约。刘御觉得自己很善良,用谎言编织成了一个美妙的梦,让他们愉快地睡上几年,而后再露出自己的狰狞面目。 既然苏涛还要忙着打听北魏那边的消息,刘御便把褚渊重新叫了回来,嘱咐他暗中调查一下今天上奏折举报官员贪墨的五品官员朱碌庸的具体情况。 他看着下面,见褚渊对于新得的差事很开心的模样,心中颇觉纳闷,刘御一向都不能够理解褚渊的脑回路。 既然褚渊不能做,刘御剩下的几名亲信中,王家的势力过大,而何家因为许多官员被提拔,导致势力也渐渐铺开,而刘御需要寻找的一位纯臣,让这两家调查,难保这个叫朱碌庸的不被他们所拉拢,自然就只剩下褚渊能够被派去做事儿了。 褚家虽然从政者不少,但是因为只有褚湛之和褚渊在真正的权力中枢,刘御对他们还是比较放心的。 107、选妃 王宪嫄因为之前大闹正殿的事情被刘御委婉地警告了一通,导致她虽然知道刘御跟褚渊单独见面,也没敢再来说七说八,只能暗地里痛恨把她儿子引上了歪途的褚渊。 然则王宪嫄也不是没有手段的,褚渊前脚走后,她后脚就来找刘御,把自己历时一个多月,精心选择的满建康城的名门淑女的名册给刘御呈了上去,妄图让刘御因为有了后宫佳丽而忘掉这个老男人。 再不济,也能让褚渊意识到两人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早死心早好。 刘御扫一眼她难得趾高气昂、意气风发的表情,竟然真的从中看到了点为难小媳妇的恶婆婆嘴脸,禁不住捧著名册微微一笑。 王宪嫄难得看到他这样的好脸色,傻了一下,也跟着回之以微笑,问道:“皇上对哀家选出的人还算满意吗?” 刘御压根就没有打开看过名册上面的是谁,见王宪嫄一脸期盼地问了,想了一想还是打开了名册看了一眼。 王宪嫄还算知情识趣,或者是跟最近几次三番进宫的王仁郦老婆商量过的,并没有把王家姑娘的位置抬得太高,甚至都不能够算是妃子级别的,反而比妃还略降了一等。 刘御自觉自己是一个绝对赏罚分明的人,后宫里选人都是看的身份地位,而不是一位姑娘本身的才干,本来王家姑娘在他的后宫中就算不是一国皇后的地位,最起码也该是妃子之一的。 因为王家最近风头有些过剩了,刘御本来确实连妃位都不想叫出去,但是看在王家自己这样明理,他就不好把事情做得这样绝了,因此大笔一挥,还是改了妃位。 王宪嫄给他选出来的后位人选是另一位名门世家谢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女,刘御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人选挺让人满意的。 谢家和王家本来就是南朝宋最为兴盛的两个家族,王家借着王宪嫄和刘御的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跟皇族实打实地扯上了关系,就显得两家原本共执牛耳的宦海平衡就显得被破坏掉了。 因为刘御跟谢家的人都没有过私下的交道,对谢家基本上是采取无视态度的,就如同对待最普通的朝臣一样,既没有刮目相看,也没有多少堤防。 刘御原本的计划是把何家一步步提起来,而褚家的地位本来也并不多逊色于王家和谢家,三方相平衡,虽然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是何家褚家都被他完全掌控在手里,这个平衡一旦建立则会更加稳妥。 然则王家如今的风头未免太让人发愁了,刘御本来觉得自己还能等着何家慢慢发展起来,然则王仁郦借助在边境的胜仗风头更加无两,刘御感觉到,还是尽快找人压制一下王家比较好,反正王宪嫄已经把谢家这个现成的人选给了他了。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王宪嫄的本意,新晋的太后娘娘本来确实想要把自己的亲外甥女推上后位,然则王仁郦却是一个聪明人,敏锐地发现自家目前不适合再出任何风头,不然会让年轻的皇帝产生压迫感和不安感。 王仁郦托自己的嫡妻入宫来跟王宪嫄详谈了五次,几个人一番合计,才最终确定了在递交给刘御的后宫名册上,后位填上谁的名字。 本来王仁郦推荐的人选是褚渊的亲堂妹的,考虑到褚家是刘御真正的心腹,走这一步棋也是给新皇表忠心,然则没有想到王宪嫄死活不同意这个解决方案,还不肯说为什么。 王仁郦也没有办法,他如今的地位压根比不上自己的亲妹妹,再加上这件事情毕竟还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拿主意,他是不能强制性要求人家选谁的,也只能顺着王宪嫄的意思。 几个人商量了好久,最终确定了还是让谢家的女儿出面当这个皇后比较好,不过一切最终还是要看刘御自己的意思,王仁郦心中很清楚,王宪嫄这个母亲是做不了刘御的主的。 刘御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把后位弄成空悬,另把谢家姑娘和王家姑娘都擢选为妃。他重新看了一遍王宪嫄给的名册,把其后代表的每一个势力都在心中细细过滤一遍,而后名册上一些不合心意的地方都改动了。 刘御又检查了第二遍,觉得差不多了之后,方让李萍进来,把这份名册重新誊写一遍。他删掉了王宪嫄选出来的一多半人,好多位置都是空悬的,他对于这么早就把后宫位置都填满的行为不是很感冒。 ——这么多女人一人轮一遍都得花费那么多时间,作为一个殚精竭虑、每天批奏折都熬夜的好皇帝兼禁欲主义者,他的精力是有限的。 床伴这种东西够用就行,刘御其实很崇尚固定床伴,他已经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美人,大多数还都比不过他自己照镜子,对此道反而不怎么热衷。 皇帝大婚从来都是大事中的大事,然则因为刘御本人对此确实是不甚上心,一切都全凭下面的大臣来折腾,他本人倒是乐得清闲。 南北朝总体上还是崇尚解放天性的,大多数流行的是才女,各世家都要培养女儿读书认字,诗词歌赋俱佳,刘御最终确定的十位妃嫔人选中,有八位都属于这种类型的。 王家因为重武,家中子弟多为武将,本身家风比较特殊,像王宪嫄堂堂王家嫡女,也是不识字的,倒是她的侍女红儿认得颇多字样,多在旁边帮衬着王宪嫄处理宫中事物。 刘御迎娶的这位王家女儿同样也是不认识几个字,性格也同王宪嫄多有类似,温顺木讷,掀不起风浪来。 刘御在大婚前专门托人去探查过,对于这个女人也还算满意,他虽然厌烦王宪嫄这种软趴趴没有个主意的性格,却也很清楚,这样的女人才不会给他惹麻烦。 他并不想要自己的后宫变成宫心计的主战场,根据苏涛暗中调查来的结果,分析了十个人各自的性情,又把本来决定好的位份调整了一下,方才安心等待大婚。 褚渊最近一直都落落寡欢的,两个人偶尔私底下见面,他倒是显得兴致很高,然而刘御私底下得来的消息却表明,他的小情人对于他即将要大婚的事情有些接受不能。 难以接受是肯定的,独占欲是人的本能,刘御从来就没有想过褚渊跟《鹿鼎记》里面的双儿一样能够对此毫无触动安然接受,他总觉得双儿虽然是很多男人的梦想,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人格闪光点。 他反而有点暗中得意,褚渊难过伤心反倒能够证明他的魅力大,褚渊分明是真心把他放在心里了。刘御怀揣着这种心情,对此并没有加以询问。 倒是王狗狗颇觉好奇,趁着给他倒水的功夫,状似不经意一般开口道:“皇上,二狗看着,褚公子恍若最近又消瘦了呢?” “人啊,不是瘦了就是胖了,不可能每天的体重都一点不变样,有什么好奇怪的?”刘御眼皮也不抬低头看奏折,面无表情问道,“他给你塞银子了,求你在朕面前这样说?” 王狗狗不意一句话直接把他给惹恼了,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跪了下来:“二狗该死!二狗不该多嘴的,还望皇上责罚!” 刘御停笔懒洋洋扫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下次被这样问的时候,你要做的是第一时间撇清跟褚渊的关系,而不是请罪。” 要不是他很熟悉王狗狗喜欢八卦的破爱好,又对王狗狗和褚渊平日里都严密监视,听了王狗狗的回答,恐怕会觉得这人是在默认了。 王狗狗愣了一下,赶忙应了,觉察到他不像是真的生气,问道:“皇上今日心情不错?” “朕刚刚说话这么难听,你反倒觉得朕心情不错?”刘御反问了一句,也不想听他回答,在奏折上写了批示,方道,“把褚渊叫过来吧,我得叮嘱他两句。” 刘御并不是抱着要安慰褚渊说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类粘掉牙的话,他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的,你想跟我好就得忍着,忍不了就一拍两散,别唧唧歪歪这么多事儿,我反正是不会迁就你的。 他觉得自己静静地给褚渊留出了足够的用以冷静的时间,已经算是做的不错的了。然则褚渊因为最近黯然神伤,在差事上也不大用心,上次让他查探的事情现在还没有音信,那就不好了。 私下里怎么样那也是私下里,公事必须要一丝不苟的完成,刘御发觉自己有必要好好敲打褚渊一下了。 108、询问 其实褚渊并不是没有完成差事,只不过他一直都没有给刘御汇报,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是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说出来,借着这次机会入宫跟刘御两个人单独待一会儿的。 因为刘御马上就要娶亲了,两个人本来刚好了也没有多长时间,刘御甚至从来都没有明确跟他表明过心境,还没有来得及热乎呢,眼看着两个人中间就要多出来数不胜数的女人了,褚渊心中是真的苦,所以才格外重视这次有可能是刘御大婚前两个人唯一一次单独见面的好机会。 然则没想到他还舍不得用这次机会呢,反倒是刘御率先来叫他了,褚渊又是激动又是忐忑,跟着李萍一路来到了正殿。 因为考虑到褚渊这次来是以大臣的身份,而且褚渊的这次差事还做得相当不漂亮,刘御没怎么给他好脸色,也没跟上次一样人一进门就让他坐下。 褚渊颇有惴惴之感,一进门就垂头不敢言语,站了好一会儿方听到刘御开口道:“朕让你查的那名叫‘朱碌庸’的五品官,你查的怎么样了?” 褚渊已经感受到他的心情不是很美丽了,小心答道:“回皇上,微臣已经查到,这位官员是先皇从京城发派到边陲当县官的,此人生性耿直,刚正不阿,说话过于强硬,因此在官员中人缘极差。” 刘御听完后顾不得跟他计较为什么这么晚才给自己答案的问题,反倒是先笑了一下:“一个五品官派到边陲之地去当小地方官,朕倒是能想象得出这人的人缘有多么差了。” 首先,这个人得相当不会看上司的脸色,最起码把刘骏烦得不轻,所以才能够想出把五品官丢到边境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去。 其次,这个人在朝中得相当不受人待见,不然刘骏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来,朝中不至于一个帮他说话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若说是因为刘骏刚愎自用听不得劝、格外不好惹也就罢了,然则刘御继位之后,正是想要想办法糟践刘骏来塑造自己光辉形象的时候,仍然没有一个朝臣出面提出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处置,这个朱碌庸的人缘之差可见一斑。 这次边境上有人贪墨的情况就是朱碌庸千里迢迢上奏折给刘御反映的这条情况,刘御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朕本来还以为他通风报信打小报告是为了升官发财让朕注意到他,没想到这人本来就是一个二愣子。” 世界上有人不喜欢你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人活在世上不可能讨好所有人,然则如果一个人能够做到让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喜欢他,那同样也非常非常神奇了。 褚渊听完后稍稍犹豫了一下,出声道:“微臣听皇上的话音,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位朱大人?”还用上了“二愣子”这样的贬义说法,话语中带着很明显的轻视。 在他看来,朱碌庸能够冒着生命危险给刘御上奏折,反映官员层层盘剥赈灾银的事情,着实是很不容易的,就算他是怀着想要升官发财的不单纯想法,这种行为也绝对很高尚了。 刘御抬头看向他,懒洋洋回答道:“那倒也不是,主要是朕不喜欢打小报告的人。” 他上辈子上小学的时候就深受其害,动动身子就能被学习委员当宝贝一样告诉班主任,刘御在一年级被坑了三次后,把学习委员的脑袋摁到了茅坑里,从此开启了自己的匪一代招兵买马生涯。 褚渊垂眸道:“是,微臣知道了。” 刘御禁不住看了看他,笑了笑,招手道:“彦回,你往朕这边来。” 另个人是君臣关系的时候,刘御基本上从来不叫他的名字,而是用“你”代替,更不会用字号称呼,褚渊被这平白无故的一声呼唤弄得愣了一下,登时红了俊脸,低头往前蹭了蹭。 刘御比划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感觉着实没有拉进多少,也懒得再说,对着角落里面的李萍道:“赐座。” 李萍知道刘御对褚渊迟迟不把情报给他的行为是有点不高兴的,本来以为褚渊今天来了之后铁定得挨骂了,没想到刘御一两句话之后竟然骤然开了脸,笑得特别开心。 李萍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个人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也不可能问出口,只能在肚子里面诽谤了一句,听命上前给褚渊搬过了椅子去。 刘御指使完人,就把李萍给赶出去了,微微前倾了身子对着褚渊道:“朕看你功课做得很足,是不是已经查出来很久了?为什么一直都不跟朕说?” 若是褚渊因为他要娶亲的事情而生气,刘御完全可以体谅和理解,但是要是褚渊因为生气而耽搁了正经的差事,刘御肯定就要不舒坦了。 褚渊当然不好意思明着说他这是想找机会跟刘御多见一面,微红着俊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稍稍一停顿后方才道:“回皇上,臣……臣是担心差事做的不能让您满意,这几天不断完善,力图做到尽善尽美……”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然则刘御并不想要深究,他被这句话倒是逗乐了,干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褚渊近旁,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了。 他把自己的位置掌控得很好,既拉近了距离,显得彼此间的关系较为亲近,又中间隔了几步远,就算褚渊有心要害他,以刘御的反应能力,这段距离足够他从容做出反应了。 刘御对任何人都抱有相当的警觉和猜忌,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很难对任何人投之以绝对的信任,别说是褚渊了,他对王狗狗和李萍,平日里都不会允许他们带着可以攻击的物品接近他。 因为李萍身负武功,刘御平日里生活起居都是让王狗狗负责的,也不会让李萍跟自己靠得太近的。 刘御看着褚渊俊秀的侧脸,似笑非笑问道:“做到尽善尽美?彦回想要做到尽善尽美,可是有多种方法的。” 他特意咬重了某个字的读音,看褚渊果然领会了其中暗含的深意,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一片,肩膀绷得笔直,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刘御越发凑近了他,盯着褚渊看了好一会儿,颇感有趣,想了想自己上次跟此人酒后乱性貌似都快有超过一个月的时间了,也该进行下一次床上运动了。 如今气氛正好,刘御也很有心情,看褚渊的反应,似乎也颇为有意,对此并没有反感之意。 他先是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御座,上面的奏折只剩下寥寥一点了,恰好今天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正是该做些促进身心健康、增进血液循环的活动了。 既然主意已定,刘御抬手搭在褚渊的肩膀上,别有深意地捏了一把,道:“起来,随朕去偏殿。” 109、大事 李萍跟王狗狗坐在正殿门口彼此尴尬万分地对视着,王狗狗头低得恨不能把自己的下巴磕到胸膛里面去,脸颊涨得通红。 李萍面无表情看着前方,冷冷道:“你有什么好愁苦的,你不过就是听得到里面的声音,没有那啥玩意也不会起反应——你知道作为一个三十多岁还没嫁人——而且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女人,我才是真的痛苦呢,好不好?” 她这一长串的话说完,王狗狗更加尴尬了,下意识一捂档口,动了动嘴唇,好一会儿后才接话道:“快到中午饭的时间了,不用去叫人吗?” “用去啊,当然要去。”李萍面无表情看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有胆量的话你大可以进去就是。” 王狗狗长长叹了一口气,听到里面一声尖锐高亢的呜咽声,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扭头小小声问李萍道:“有这么舒服吗?” 他本来以为这种床上运动都是疼得死去活来的呢,最起码上次听褚渊都被做哭了,血流了一大片。 当然,褚渊这次也哭了,但是这次听得褚渊的哭声,似乎并不是因为疼痛堆积而引起的,搞得王狗狗对此的恐惧也跟着消退了不少。 李萍被这个露骨的问题问得也是一愣,面无表情看着前方发呆了好一会儿,才一脸酷似刘御的苦大仇深,森然道:“我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被苏总管检阅武功往地上摔时不算——你来问我这种狗屁问题?” 她个人感觉,王狗事后也跑不了给刘御当变相通房的命运,而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结婚生子的,王狗狗这个问题问得相当相当不合时宜。 两个人正热火朝天讨论着,试图缓解偷听里面传出来声音带来的尴尬感,就看到苏涛一溜烟从远处跑了过来。 苏涛在秋天也出了一头的热汗,连蹦带跳地冲了过来,见他们两个人都蔫蔫的,却也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伸着脖子问道:“皇上呢?我有大事情要告诉他!” 王狗狗看看李萍,李萍看看王狗狗,两个人试图彼此推诿,最后还是李萍开口选择了一个委婉的说法:“皇上跟褚公子在里面呢。” 苏涛听得一愣,侧耳一听就已经明白了过来,皱了一下眉,问道:“进去多久了?”真难办,正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最不好惹了,要是被打断了兴致,刘御准保得发火。 李萍抬头先是看了看天色,慢吞吞回答道:“两个时辰了,一大早就进去的。” 如今都到了该吃中午饭的时间了,折腾得已经不短了。苏涛算了算,正色道:“进去叫人,别磨蹭,快点进去叫人。” 王狗狗傻了,李萍愣了,两个人看了苏涛好一会儿,李萍诧异道:“您确定吗?皇上可还没有叫水沐浴呢。”而且听声音,两人明显还闹着呢,这时候显然不适合打扰。 “我这里有十分重大的好消息,”苏涛一脸深沉状开口解释道,“相信足够抵消皇上被打扰后的不悦,还可以让他兴高采烈再战一百回合。” 李萍脸通红,跟苏涛这种正常男人讨论这种话题着实是太不自在了,她跟王狗狗因为是半斤八两,感觉反而会好一点。 苏涛看了看站着压根就不动弹的两个人,催促道:“快点去叫人啊,我这里真的有急事儿,谁都耽搁不起的。”再说了,这都两个时辰了,也该歇歇了。 说得这么简单,有本事你去叫人啊,李萍心中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动了动嘴角,扭头看向王狗狗:“快进去吧。” 王狗狗继续发傻,见李萍和苏涛都高深莫测状看向别处,只能恳求道:“皇上会杀了我的,就不能让你们其中一个去吗?” “我和二猫确实都不合适,而你作为第三性别的人又没有占便宜的说法,进去叫人反而是最合适的。”苏涛并不想多说,再三催促着,把王狗狗推了进去。 一进门就能够听到里面更加清晰的声音,王狗狗手足发软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正殿,来到有床的偏殿。 他不敢靠近,鼻尖嗅到有浓重的麝香味道传来,只透过层层帷幔远远站着。 刘御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却并没有理会,继续着原本的动作,直到掰着褚渊不停颤动的双腿倾射而出后,趴在他身上喘息了一会儿。 褚渊瘫软在床头,胸脯不断起伏着喘着粗气,头脑一片空白,凑过头嗅着刘御身上的汗味迷迷糊糊正想昏睡过去,冷不丁听到刘御开口问道:“谁在外面?” 他刚刚全心全意沉浸在快感中,并没有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被刘御的话吓了一大跳,身体下意识动弹了一下。 刘御拍了拍他的后背,半眯着眼睛道:“别怕,你睡一会儿,朕出去看看。”他已经看出来外面站着的是王狗狗了,以王狗狗的小胆子敢在这个时候进来,明显是有事情。 褚渊搂着他不大想要松手,被刘御有点恼火地重拍了两下屁股后,才颤巍巍松了手臂,往被子里面翻滚了一下身子,藏在被子里遮住半边脸,艰难地掀开眼皮看了一会儿刘御,哑声道:“皇上,用臣服侍您穿衣服吗?” 刘御白了他一眼,裸着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随手捡了件外袍披在身上,把腰带系上后,抬高声音问道:“二狗,你进来是干什么的?” “是苏总管说有要事禀报,托二狗进来叫您的……”王狗狗格外尴尬,已经一路退到了正殿和偏殿交汇的地段,声音也压得很低。 “什么?”刘御精神一震,登时没有了刚刚的慵懒,赤脚踩着鞋一溜烟往外跑。 王狗狗连忙跟着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帮他整理着衣服,道:“苏总管在外面等着您呢,外面风大,您还是把他叫到正殿来吧?”他想得比较周到,刘御身上一层的薄汗,要是真的出门见苏涛,恐怕会伤风感冒。 刘御点头道:“嗯,你去叫人,朕坐在龙椅上等着。”他腿肚子有点抽筋,体力消耗得有点大了,跑到一半就不想跑了,正好对王狗狗的提议很满意。 苏涛带来的是一条好消息,柔然跟北魏又打了起来,而且刘御派出去的出使柔然的使者也已经回来了,带来了柔然酋长的国书。 刘御坐在龙椅上颇为不屑地一撇嘴角:“就柔然那种小地方,也配称为‘国书’?” 苏涛笑道:“皇上说的是,柔然不过弹丸之地,如何能够跟我大宋比肩?” 然则刘御对这样的马屁认可度和接受度都不算很高,面无表情道:“就如今的国土面积,真的称不上‘大宋’,等朕活吞了北魏,再向着西边打下一片天地,向北再发展一段距离,那时候就改国号为‘御’,朕以后就是‘御帝’。” 刘御还顶着山阴公主名头的时候,建立势力的时候就是用的“刘御”的名字,对于这一点苏涛还是知道的。 拿自己的名字当国号,这得是多自恋的人才做的出来这种事儿,苏涛低头的时候对着自己的衣服翻了一个白眼,深切地认识到了刘御这人的不靠谱,口中应了几声。 刘御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又摇头道:“我感觉用自己的字号命名的话,是不是显得不太好,如同还在中二期一样?”而且还是一辈子的中二期。 苏涛虽然不懂得“中二期”是什么,然则听话音光想象也能够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很尴尬地应和着。 刘御挥手道:“朕知道了,这条消息真不错,你们都退下吧。” 苏涛等人十分知情识趣地轻手轻脚滚蛋了,刘御重新回到偏殿往床上一躺,仰头打了一个哈欠,低声问道:“还醒着吗?” 褚渊刚刚一直没睡,虽然困倦得要死,却也坚持睁着眼睛等他回来,凑过去轻声道:“皇上?” 刘御搂着他的腰捏了一把,叹了一口气:“睡吧。” 刚完成了一系列的大体力运动,还顺带着听到了一条好消息,身体和心理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的口气难得格外柔软。 褚渊把头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见刘御并没有对这个动作表示出反感和躲避,禁不住嘴角上翘,眸光柔软道:“是,我的御帝。” 刘御龙心大悦,翻身压在他身上,低声笑道:“这个称呼真不错,你也觉得好吗?” 平心而论,褚渊压根就不觉得这个称呼有啥好的地方,却也难得见他兴致这样高,自然不会傻乎乎地泼冷水,点头道:“当然,皇上起名字的能力一向让人惊艳。”可以想想王二狗和李二猫。 110、连纵 刘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起来洗了个澡,见褚渊困倦万分地还在睡着,并不想要叫醒他,然则考虑到接下来还要有些重要事情跟苏涛商量,若是让褚渊睡醒听到就不好了。 正好王狗狗准备了暖身体的姜汤端了上来,刘御招招手把人叫了过来,凑过头闻了闻:“姜汤?新熬出来的?” 王狗狗正想点头,没想到惊恐地看到刘御从腰带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拔掉塞子往姜汤中倒了不少白白的可疑粉末。 什么意思,这是要杀人灭口的节奏?王狗狗作为贴身服侍刘御的人,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刘御自己喝的补药,那八成是要给褚渊的。 刘御撩起眼皮扫了一眼他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想什么呢,这是朕几天前跟二猫要来的安神粉,能够延长睡眠时间,增加睡眠质量,提高生活水平的。” 王狗狗压根就不信这种坑爹的解释,然则却又不敢详细追问他,只能讪讪道:“那您给褚公子拿进去?” 刘御听完后反而愣了一下,颇为纳闷地问道:“为什么是我给褚渊送进去?这样服侍人的活难道不是你去做吗?” 王狗狗也跟着愣了,没想到刘御一点要弄情调的自觉都没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着的这杯不知道是不是毒药的姜汤,咽了咽口水:“是。” 他应完后,见刘御压根就不搭理自己、只顾低头批改奏折了,感觉到心理压力很大,颤颤巍巍走到偏殿去,见旁边散落的都是衣物,更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王狗狗没敢掀开帘子,远远站着道:“褚公子,您起了吗?”里面一时间没有回答,王狗狗硬着头皮叫了好几声,方才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有一个人影坐了起来。 褚渊拿被子裹着身子,一手托着酸软的腰肢,另一手撑着床,稍稍费了一番功夫才坐起身子,万分尴尬地看着帷幔的另一端,哑声道:“王公公?” 王狗狗微微把手中的姜汤往上扬了扬:“是皇上命二狗来给您端上姜汤暖身子的,您要现在喝吗?” 褚渊当然不好意思让他掀开帷幔进来了,稍稍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如果不特别麻烦的话,王公公请放在外面吧,我整理一下就出去。” “好,您记得喝。”王狗狗放到了地上,悄悄退了出去,站在正殿和偏殿相连的拐角处,看着褚渊从帷幔里面探出头来把姜汤喝进去后,方才离开了。 他一回到正殿,果然刘御问道:“他喝了?” “二狗亲眼看着褚公子喝下去后又睡下,方才出来的。”王狗狗回答道。 刘御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这才点头道:“让苏涛进宫来,朕有事情嘱咐他。” 于是苏涛就来了,他一看刘御的神情,就明白今天要说的肯定是正事儿,下意识往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刘御会意,出声道:“放心就是,这边没有旁人。”他没有进一步解释说褚渊在偏殿熟睡了,直接用了一个“没有旁人”,虽然不是事实,但是意思相差不大。 苏涛一点头,答应道:“皇上有何吩咐,尽可对小的说,小的一定竭尽全力为您排忧解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御重复着说了一句昨天才得来的最新消息:“北魏和柔然打仗了?” 苏涛正色道:“回皇上,是的,是由柔然主动挑起的争端。” 刘御拍了拍龙椅的金黄色扶手,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别有深意道:“记得在朕登基伊始,特意跟北魏打了一场不小的摩擦吗?” 苏涛敏锐地觉察到他这番话别有深意,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而后方道:“那时候皇上就是凭借这一场胜仗巩固了自己的地位的。” 这是一句大实话,刘御点头道:“正是如此,难道你不感觉,拓跋寿如今的情况跟朕当初登基时的情况极为相近吗?” 都是内忧外患,国内矛盾尖锐的时候,应该说拓跋寿的情况比他那时候的还要糟糕,刘御虽然确实是弄死了亲生老子上位的,但是绝大多数朝臣和天下百姓都对此并不知情的。 他好歹还占了大义的名头,受到的道德谴责要轻很多,而不像拓跋寿,毕竟是谋逆篡位,根基就显得格外不牢固。 再者说了,退一万步讲,拓跋焘兢兢业业几十年,毕竟是一个相当过得去的皇帝,在北魏平民中还是具备了很高的人气的。 而刘骏,说实话,就算世人知道了刘御是弑父的凶手,也压根就不会如何在意,这人的口碑名声都格外糟糕。 刘御冷笑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最聪明的做法就会在国内矛盾进一步激化前,抓紧转移国民的注意力,挑起一场对外战争。” 这种行为屡见不鲜,外斗永远高于内斗,两次世界大战都跟经济危机、发展受阻有多多少少的联系,每次战争中国民的凝聚力都能够达到最高峰。 而最为明显而经典的一次案例就是美国在911恐怖袭击后,立刻选择对阿富汗出兵,就是想要获得美国人民在二战时候的凝聚力。 苏涛道:“柔然国对着北魏已经开战,虽然北魏的新皇帝并没有想到要转移国内矛盾这一点,却也已经达到了转移矛盾的效果。” 这就是无心再柳柳成荫的典型代表,只要北魏这次不是被打得丢盔弃甲,哪怕是吃上几场败仗,应当说也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所以刘御虽然很喜欢看北魏和柔然狗咬狗,但是同时还有点遗憾,这要是柔然再晚两个月跟北魏交战,那就更好了,其结果必定是两方都讨不了好。 刘御笑道:“既然拓跋寿短时间内还不知道这个道理,你不妨想办法让他知道。” 什么意思?苏涛当真被说得傻住了,好一会儿后才大略明白了过来,试探性问道:“您希望北魏跟我大宋也在这时候开战?” 刘御一眼就看出来苏涛在诧异什么,就进一步解释道:“拓跋焘会被拓跋寿那个废物打败,很大的原因就在于他在边境处被我大宋的军队利落地打败了。” 正是这场摧枯拉朽的败仗让拓跋焘在北魏军中的声望一落千丈,民众们能够接受败仗,却不能接受被这样轻松无比的打败,在此之前,北魏的骑兵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苏涛听得眼前一亮,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过来,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道:“您的意思是说,要想办法让如今的北魏皇帝知道,打败我大宋是最好的让他巩固地位的时机,那他很可能会做出两面开战的行为?” “这是当然的了,若不是朕不想跟柔然起冲突,事情还不至于这样麻烦。”刘御叹了一口气,一切都在于南朝宋的实力在三方中是最弱小的,这就导致了他行事得用巧劲儿。 如今算得上是趁火打劫的最好时机,错过了这次机会,柔然就不知道要趁机吞掉北魏多少地盘了。 风险是有的,但是一旦成功,回报也同样很可观,苏涛也很明白什么叫做“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可是仍然觉得事情有点棘手:“北魏本身情况就已经不容乐观了,就算拓跋寿打算尽快一雪前耻,恐怕也不会选择在跟柔然还有战争的时候就跟我国起冲突?” 拓跋寿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恐怕还没有不好使到这种程度,苏涛同样很想痛苦地表示,自己虽然能干,但是绝对没有能干到这种地步。 刘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所以要给他点这边有大便宜可占的错觉才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做完了这笔南朝宋就能彻底骑在北魏脑袋上了,他在接下来的许多事情都会变得轻松很多。 苏涛看着他问道:“大便宜?” “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让我国内部乱起来,但是同时又不能够伤及国本。”刘御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道,“朕找人来一场叛变怎么样?” 这句话虽然他是笑着说的,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意,刘御一句话说完,迅速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你说朕要是拿一国之重托付舅舅,舅舅肯定会答应吧?” 苏涛感觉到身体有点发寒,低头没有出声。 刘御压根就没管他的反应,自己很有兴趣地托着下巴道:“然后朕再翻脸不认人,绝口不承认有这么一个协定,直接就把王家按照真正的叛国罪处理了?” 他说完后抬眼看向突然间变得格外乖巧、一声不敢吭的苏涛,默默盯了对方三秒钟后,才突然间笑了起来:“朕开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你不用当真。” 苏涛不知道刘御是不是真的想到了这个阴损到家的方法,但是他很明白刘御把这个方法说出来,是存了警告他的意思。 刘御这是要告诉他,两人的心智确实差了不少的距离,最少苏涛就明白,打死自己他也想不出来这样的法子来一箭双雕地弄死北魏又弄死王家。 他不敢多说,连忙应了一声,带着一头的冷汗离开了正殿。 111、大婚 把苏涛吓走之后,刘御来到偏殿对着昏睡的褚渊看了有小半柱香时间,最终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声“算了吧”。 他刚刚跟苏涛说的一番话并不是只为了吓唬人家的,刘御是真的这么想过,跟王家商量来合演一出戏,在用完后又翻脸不认人,当真给王家扣上谋反的名声,彻底解决这个潜在的敌人。 然则刘御在深思熟虑之后,最终还是推翻了这个想法,这个法子有点过于阴损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在必要的特殊时期也不介意使用某些特殊手段,但是在王家还服服帖帖的时候就因为一种可能性而这样对待人家,就显得太过心狠手辣了。 为了让拓跋寿上当,南朝宋在近期就要乱一场,而且最好还是大乱一场,最简单的方法确实是有贵族世家谋反。 然则刘御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毕竟一背上谋反的帽子,这辈子都不能够平反了,这么大的黑锅搁到谁的头上都不合适。 他本来想要下狠心舍掉褚家的,然则仔细一想,也不至于,褚渊对他毕竟相当不错,若是现在就把人往死里得罪了,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刘御眯着眼睛本来想要睡一会儿,耳尖地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打起精神看了过去,见王狗狗手捧着一件干净的袍子进来了,柔声问道:“皇上,二狗伺候您沐浴?” 刘御爬起来之后已经洗了澡了,不过他并没有拒绝,点头道:“好。”他感觉到腰酸背痛的,洗完澡后正好让王狗狗按摩一番。 王狗狗准备好了热水,帮他脱了衣服,扶着他进了浴桶,自己凑在边上一边给刘御搓背,一边道:“太后娘娘殿中的红姑姑刚刚送来了后天您选妃时的安排表,请您过目呢。” 刘御眯了一下眼睛,有点困倦地后仰着脖颈:“后天就要选妃了?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王狗狗稍稍犹豫了一下,问道:“等会儿褚公子醒过来,您要如何同他说呢?” “朕要同他说什么?”刘御面对这个问题,感觉到十分纳闷,眼睛也一下子睁开了,坐正身体扭头看着他,“二狗,不是朕说,每次你的思考回路怎么都这么古怪?”褚渊的接受度在他看来并没有讨论的必要。 王狗狗眨了眨眼睛,进一步解释道:“您不是同褚公子……那您眼看着就要选妃了,褚公子心中难免会不舒坦吧?” 刘御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翻着白眼道:“哪来这么多矫情的事情?他心中肯定早就有数了,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也没有办法,难道反倒让朕回过头去哄他?” 这样腻歪的事情他是做不来的,刘御本身的性格也不是一个能够说出绵绵情话的人,这人从各个方面看来,都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恋爱对象。 王狗狗也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方式,诧异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后,才明智地决定换一个话题,道:“红姑姑送来流程安排后,还让二狗告诉您一声,太后娘娘等着抱凤子龙孙呢。”这是委婉催促他早点生孩子的意思。 “这个你让她放心就是,朕肯定尽早弄出来几个胖娃娃。”刘御轻轻哼了一声,“膝下无子终究不踏实,朕的那个弟弟虽然不成器,但是毕竟也当了十年的太子,心也不小了。” 知道他曾经是山阴公主事情的人,如今还活在世上的除了刘御的几个心腹,当初一起行事的士族首领,就只剩下王宪嫄了,刘子业并不知道实情,满心以为坐在龙椅上的这个人当真是自己以为早就死了的长哥哥。 刘子业早就被刘骏册立为太子了,虽然他多次感觉到太子之位摇摇欲坠,但是也没有想到最终坐上龙椅的会是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亲哥哥。 不过让刘御成为皇帝,毕竟比让楚江郡主的儿子当皇帝要好上很多,最起码刘子业如今生活不成问题,刘御也没有把他弄死的意思。 刘御对这个弟弟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采取无视态度,他没把刘子业当成是自己潜在的对手,却也能够感觉到刘子业对皇位仍然有些说不出的觊觎心思。 江山后继无人,虽则他还年轻,但是南北朝这种战乱年代什么都说不准,有些事情还是早早定下来比较好,不仅可以安抚群臣,也可以让刘子业傻弟弟早点熄了不可能的心思。 刘御对这件事情也有过自己的思量和揣摩,他的性格导致了他向来都喜欢做一步想两步。 他甚至通过对几个妃嫔事先的家世和性格分析,确定了让这群女人给自己生孩子的大体顺序,不过因为还没有见过本人,资料有可能不够详实,还是要等到大婚之后做出些微调整后再最终确定下来。 王狗狗传达完了自己需要传达的话,见刘御眉宇间颇有倦色,便不再开口,专心帮他按摩肩膀。 刘御在水中舒舒服服泡了一会儿,感觉到浴桶里面的水渐渐凉了,起身道:“行,就这样吧,朕去花园里面散散步。” 王狗狗服侍着他重新穿戴整齐,正想跟往常一样跟着他出去,却听到刘御吩咐道:“你留在大殿里面候着吧,朕带着二猫出去就足够了。” 也是,偏殿毕竟睡了一个人呢,王狗狗眼珠一转,问道:“皇上,若是褚公子醒了,二狗是让他留在正殿里面等您,还是先行出宫呢?” “让他出去就行,”刘御微微抬高了声音重点叮嘱道,“你把人看好了,朕的御案上的奏折可不能够随意翻动。” 这人竟然疑心病成这样,让他留下不是为了照料而是为了监视,王狗狗禁不住为自己刚刚的天真汗颜了一下,面容微微抽动了一瞬,迅速遮掩住了,只是点头应声。 刘御怀疑地看了看他,问道:“你确定你能够看好他吗?”褚渊身上可是带着武功的,就凭借王狗狗的二两劲和神奇的智商,若是褚渊施以小计,王狗狗很可能傻乎乎地直接被支开。 他特意补充了一句:“眼睛要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别让他靠近御案三米,门外面都有侍卫守着,有事儿你就喊就是。” “是,皇上。”王狗狗应了一声。 刘御仍然有些不放心,看着他的侧脸却也只能叹息了一句,王狗狗论起聪明伶俐的劲头跟李萍压根就没有可比性,然则李萍毕竟是女性,有诸多事情不便。 ——刘御虽然能够把她当男人使,但是却不能不把人家当女人看,尤其古人都比较看重男女大防,让她来监视褚渊就太不合适了。 再者,王狗狗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李萍却是认字的,若是让李萍单独守着正殿,刘御也担心李萍会偷看奏折。 聪明人活着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总是比较小心谨慎的,没个干净利落的时候——自诩为聪明人的刘御一脸深沉状抬头,微微扬起下巴,斜眼看着王狗狗,语重心长道:“朕有的时候希望自己是一个比你只聪明一点的二愣子,那样的话想必日子会过得相当舒坦自在。” 刘御大婚除了几个负责的朝臣在操办,许多细节都是王宪嫄一手操持的,先前刘子业大婚的时候,因为那时楚江郡主病重,废太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王宪嫄也没有心情细细办了。 她这次却怀揣着跟上次完全相反的心情,兴高采烈地在为儿子筹办婚礼。王宪嫄唯一感觉到略微有些遗憾的,是她的亲外甥女位份显得有些低了,然则也不好跟刘御说,幸亏如今后位还是空悬的,也只能指望着外甥女的肚皮能争气些,日后多生几个儿子,一举成为皇后。 刘御对于自己新娶的美妾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倾向和喜好,他在行完礼后去三个妃子房里挨个转了一圈,谁的房间都没有多待,自己一个人回了寝殿,独自睡了一晚上放松心情。 第二天,为了收集资料忙活了一晚上的李萍把这群妃子最为详尽的情报资料给他送了过来,上面详细列举了各自的口味喜好连带生理周期,还给刘御排出来了一个谁哪一天更容易受孕的时间表来。 刘御对她的工作效率表示了肯定和赞扬,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的,这些东西都能够想出来,像他虽然隐约知道点危险期的知识,但是也是一知半解,知道得不多的。 多亏了李萍这个好帮手,一切都变得简单多了。刘御考虑着自己得给李萍发点小奖励了,人家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活,还只领一份工资,这样的好职工真的不多了。 112 刘御深切感觉到自己最近遇到的糟心事儿不少,他新收的妃子中,王家女孩儿还算老实,但是谢家的那位姑娘可着实不是省油的灯。 这段时间闹出来了不少的事情,刘御就纳闷了,看王家的男人一个两个都这么能干,王仁郦虽然上了年纪,但绝对算得上是他手底下的第一员猛将。 然则对比一下王家女人,则根本就拿不出手了,战斗力真心是弱爆了,不仅仅王宪嫄的水平不行,连自己新娶的这位王氏也是,在王宪嫄的帮助下,竟然也被打得节节败退。 刘御因为这个,在自己的正殿里面发过好几次火了,恨不能把后宫这群女人全都碾成泥,今天又闹了一场,他摔了两套自己最喜欢的茶具。 王狗狗吓得不轻,端着燕窝汤慢吞吞凑了过来,小心翼翼道:“皇上,还请您息怒,不过是一点小事情,还是您的身体重要……” “小事儿?朕也觉得是小事儿,可是谁受得了一天来这么十次小事儿?”刘御的面色相当不美丽,他快被烦透了,“屁大点的事情都要让朕来主持公道,她们是什么东西,这种破事儿搁朕自己头上朕都不管,竟然还帮他们主持公道?” 王狗狗听他说话听得颇为茫然,纳闷问道:“可是皇上,您要是不乐意管她们的事情,那不就可以把几位娘娘都呵斥出去啊?” 以刘御一贯的性格,在被这群人第一次烦的时候,就应该翻脸掀桌子,而不是等把这群女人弄走后才掀桌子变色发火的。 ——难道这家伙转性了,还懂得体贴女性不能对女性发火?王狗狗早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刘御明显不是这样一位绅士的。 刘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朕把她们一个两个都骂死了,那谁来帮助朕平衡后宫和朝堂的势力冲突和权利对比?” 要是换了他一直以来的脾气,肯定是翻脸骂人没有商量了,但是这两个女人都是王家和谢家唯一合适嫁入宫中的,把这两个人都赶在了,那他拿谁来变相影响前朝? 人生真是一场惨剧,刘御着实没有想到,他耗死了刘义隆,弄死了刘骏,整死了拓跋焘,挖了个陷阱等着拓跋寿跳,到头来竟然在这几个女人面前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王家的人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才进宫来几天,竟然已经被谢家的几个小计谋就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了?”刘御恼火道,“难道还需要朕手把手交她怎么争宠夺位?” 王狗狗看出来他是真生气了,丝毫不敢出声,站在一边两眼放空发愣,好一会儿后才鼓起勇气道:“那您要不去御花园里散散步?” 刘御面无表情看着前方道:“哈,然后跟哪位妃嫔再来一次爱的梦幻般的偶遇?朕的这一整天就全给毁了。” 王狗狗登时不再说话了,低头不语。 还是李萍思路较为活泛,“您要是觉得烦躁,不如让褚公子进宫来陪着您喝点小酒解解乏闷?”她感觉在这件事情上,一个褚渊比谁都管用。 刘御挥手道:“叫他来干嘛?”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其实是不想见到褚渊的,面对着王狗狗和李萍打一通骂一顿就算了,要是无端端拿褚渊发泄怒火,那也没有必要。 在刘御看来,承受他的怒火、让他心情好转本来就是王狗狗和李萍的职责所在,并不是褚渊的义务,这点区别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李萍道:“那您不若出宫走走?”在皇宫中还有可能碰上别有居心出门的妃嫔,但是出了宫就完全没有这个担忧了。 刘御看着她冷笑道:“别开玩笑了,朕一出宫,若是被小人抓到了机会,妄图对朕不利,那该怎么办?” 疑心病的人活该活得这么不自在,连出去走走路都能阴谋论成这样,李萍深切地觉得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李萍能够感受得到,刘御对权利的追逐更像是一种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他享受掌握权力的快感,却也迷失在权利的漩涡中,他活得从来都不能说是真的快乐。 既然这个建议不被采纳,还换来了一通冷嘲热讽,那也只能这样了,李萍也就认了,本来也没有当一回事儿,但是看到刘御说完后面色有些不对,疑惑道:“皇上?” 刘御感觉到自己刚刚的一番话简直为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光想着如何设计拓跋寿让拓跋寿主动跟南朝宋开战了,一时间走进了误区。 他这几天一直烦恼于应当如何让南朝宋在不损害国本的情况下大乱起来,却没有想到让北魏跟南宋开战并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要吞并北魏。 要达成这个目的,若是北魏大乱,一样能够轻松完成自己的战略部署。刘御抬手给了自己的额头一拳,对着目瞪口呆的李萍和王狗狗跺脚道:“快快快,把苏涛叫进宫来,朕有要事要吩咐他!” 他这辈子平生第一次兴高采烈成这个模样,以往就算是顺利继承皇位,也不过是有条不紊按照计划进行,成就感相当足,但是却没有多少惊喜之感。 刘御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了,他刚刚在电光石火之间竟然真的想到了一条妙计,绕了一个弯就把事情给轻松解决了。 于是苏涛在茫然间被李萍十万火急叫到了正殿,刘御难得没有坐在龙椅上端着架子摆谱,而是站在门口等着他,一见了他就把人拉了进去,挥动袖子示意道:“二狗二猫,你们守在外面,务必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打扰。” 李萍见他心情转瞬间就暴风雨转春光灿烂了,颇觉得奇怪,忍不住试探了一下他究竟高兴成什么模样了,特意问了一句:“那要是两位娘娘过来了呢?” 刘御大踏步往前走的动作一顿,稍稍过了三秒钟方才扭过头,一脸狞笑道:“那就让她们去死。” “……”李萍垂首应是,看刘御的反应,看来再好的心情都还是抵不过两个很会闹腾的女人的杀伤力。 苏涛跟刘御两个人凑头后合计了一番,听完刘御的大体意思后,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眉头在期间一直紧皱着。 刘御探着脖子问道:“怎么样,这个计划比之前在我国选臣子谋反要靠谱得多吧?” 苏涛点头肯定道:“嗯,您的这个想法的可行性相当不错,如果计划妥当,要得手还是比较容易的。”总比刘御之前的想法要具备更多的发展潜力,而且实施起来也更加容易才对。 刘御道:“朕先前就听人说,拓跋寿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对白龙鱼服、外出游玩特别有兴趣,就算是最近因为北魏政局混乱,恐怕也憋不住多长时间。” 拓跋寿这个人确实是很不靠谱的,不然当初北魏政变成功、帝位改选的消息传过来,刘御也不至于会这么高兴,有拓跋焘这样的人当皇帝,北魏已经可以说是亡了一半的国。 苏涛道:“小的已经去打听过了,这几天拓跋寿已经带着几个亲信找机会出宫了一次,但是一路上防备森严,恐怕不容易下手。” 刘御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趁着拓跋寿出宫的时候把人一刀捅死,在半年之内接连损失掉两人皇帝,拓跋家族本身就已经七零八落,找不到一个血统纯正者了,若是拓跋寿死掉了,北魏必然大乱,皇族为了争抢皇位而互相倾轧,这正是刘御下手捡便宜的绝佳机会。 只要掌控好了大方向,具体完善计划的小细节刘御稍稍一想就能想到,他颔首道:“这个并不难办,一年前拓跋皇族内乱也是因为拓跋焘铲除欢乐谷引起的,如今拓跋寿新晋上位,压力过大,肯定希望一个得以放松的地方进行娱乐。” “您的意思是,要在北魏重开欢乐谷?”苏涛果然是聪明人,一想就明白了刘御的意思,但是说句实话,如今的北魏内忧外患,拓跋寿不至于为了一时的放松而大肆开办欢乐谷这样一个使官员加快腐化的大毒瘤。 ——当然,以拓跋寿的智商,恐怕也很难明白其实欢乐谷具备了很强的危害性,估摸着在这位北魏的新皇帝眼中,欢乐谷是一个很美妙的娱乐场所。 刘御真心觉得古人很不懂得变通:“建立欢乐谷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财力,北魏如今的情况也确实支撑不起这样庞大的娱乐设施,你需要做的就是构建一个微缩模型,引起拓跋寿的兴趣,以他的性格,八成就要亲自出宫看看了。” 这样一个大体的计划就已经成型了,需要修改完善的不过是一些小细节。苏涛彻底明悟过来,应道:“是,小的明白了。” 113 刘御登基伊始,为了向天下人表现自己对二逼父亲刘骏的尊敬和爱戴,并没有更改年号,仍然沿用旧制,然则眼看着他继位或者说是篡位都已经两年了,根基已经站稳,连媳妇都娶了,该考虑更改年号的大问题了。 这事儿归何戢负责,两个人在正殿合计这事儿,虽然都说年号是众大臣商议后弄出几个选项交由皇帝选定,但是何戢觉得以刘御的性格,还是让他直接自己决定比较好。 刘御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低下头看着他,肃容道:“朕觉得‘盛世’这个年号虽然俗气了点,但是还算可以。” 何戢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昏过去,沉默了好久之后方才道:“皇上,历朝历代从来没有皇帝用过这样的词当年号……” 说完这通话,他禁不住深深为刘御脑回路的神奇程度鞠了一把清泪,何戢就纳闷了,刘御耍起阴谋手段跟吃饭喝水一样顺手,为什么到了这种关头,脑子就跟秀逗了一样,能想出这么坑爹的玩意来还洋洋自得? 刘御听他说完,同样也很纳闷,反问道:“自然是因为这个词从来都没有人用过,朕才选出来了啊,难道你见过哪个皇帝的年号还跟人家是重复的?” 何戢又是一口气噎住了,你这也太不靠谱了这个,中国历来都讲究谦虚,别人帮着你吹嘘行,你自己吹嘘就不行了,盛世从来都是后世史学家定的,哪里有直接拿过来当年号的? 这就跟世上所有的皇帝都不能直接管自己叫“黄帝”叫“伏羲”叫“盘古”一样,也太猖狂了一点吧?人得懂得谦虚,你可以张狂,但是不能张狂给全天下人以及后世所有人看。 何戢好不容易把这口气喘顺,张张嘴巴却又不知道怎么劝,想了好半天才委婉道:“皇上若是想要图个吉利喜庆,不如另取其他字眼。” “难道这个字眼不好?”刘御沉下脸看着他,沉黑色的凤眸微微眯起,“不是朕说,世上难找得出比这个还大气喜庆的字眼了,不然你帮着给朕想一个?” 何戢明显还想再劝,见他面容已经满带着不悦了,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勉强拉起嘴角道:“是,皇上圣明。” 刘御扫了他一眼,稍稍一想:“你这样一说,其实叫‘圣明’也可以,或者叫‘万代’,听着也很不错。” “……”这人当真是越说越不靠谱,越说越猖狂,何戢深深把头埋了下去,“微臣明白了,微臣即刻回去上手下准备改元事宜,盛世一年,吾皇万岁。” 何戢生怕他再改了主意,几个名字中也就盛世还好一点,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一路上提心吊胆,万分担心刘御会又把他叫回去再说出啥年号选择来。 刘御盯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懒洋洋对着前来替他更换茶水的王狗狗道:“他那点小心思,还以为朕不知道?” 他故意说出后面几个词,其实就是为了吓一吓何戢的,竟然敢嘲笑看不上他起的名字,姓何的胆子也忒大了一点。 “皇上圣明。”王狗狗想到三年前自己被“王二狗”这个名字颠覆的世界观,对刚刚狼狈离开的何戢颇为同情。 然则同情归同情,他不至于傻到把自己给陷进去,既然他都能接受“二狗”这样的名字,对啥“盛世王朝”的说法,自然也不会有啥大的情绪波动。 王狗狗见刘御心情转好,在旁边说了不少好话拍他的龙屁,殷勤道:“皇上的名字一向高端大气,冠绝今古,无人能及。” “朕也是这样认为的呢。”刘御心情大好,伸手摸着王狗狗凑过来的脑袋,抚弄了几下他的额头,一脸深沉地叹息道,“何戢这样的庸人凡人如何能够理解朕霸气侧漏的内心世界呢?” 王狗狗被他摸得面红心跳,小心翼翼把头凑到他腿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刘御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有人回应,一低头见王狗狗满面期待地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腿踹了他一脚,问道:“你干什么呢?” 王狗狗惊醒过来,见刘御面无表情、目光沉沉正看着自己,惊觉自己会错了意,连忙调整了一下姿势归好,趴在地上不敢出声了。 刘御脑筋一转就明白了过来,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二狗,你上个月不是还说,害怕疼不敢招惹朕的吗?” 王狗狗觉察到他话语中颇有不悦之意,想起来这人的一贯属性就是记仇,吓得肝都颤了,趴在地上道:“二狗、二狗当时被猪油蒙了心窍,冲撞了皇上,还望皇上责罚……” 刘御嗤笑了一声,冷冷道:“起来吧,朕对你没兴趣,你不用多想了。” 他虽然确实没有把主意打到王狗狗身上过,但是上次王狗狗的话着实伤到了刘御那一颗七彩琉璃玻璃心,刘御表示自己暗自磨牙了好久。 天下何处无芳草,这根自己别别扭扭不乐意的小枯草刘御才懒得有啥啥的想法,见王狗狗被他一句话说得憋着嘴掉泪,整个人委顿在地上一点精神都没有。 那小模样着实可怜,刘御看得有趣,禁不住笑道:“让你起来你就起来,趴地上不动弹干什么?旁人看了还道朕无聊到欺负一个小太监呢。” 王狗狗很想反驳一句你现在不就是在欺负我吗,动了动嘴唇却只是哭,又生怕刘御不耐烦了,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抽噎道:“二狗遵命。”一边说一边艰难地用手撑地站了起来。 他哭得头晕眼花,用手捂着鼻子生怕流鼻涕让刘御看到了,王狗狗道:“二狗该死,还请皇上责罚。” 刘御见他一双杏眼都哭肿了,越发觉得有意思,抬手本来想捏捏他的脸呢,想到人哭成这样肯定是鼻涕眼泪一起流,急忙不动声色把手给放下了。 他重新坐回到龙椅上,无视掉抹眼泪的王狗狗,捡起了之前的话题:“何戢刚刚会吓成那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真正应该拿来劝朕的,是说这样的行径很容易毁掉朕在民众中的形象。” 刘御自从当上皇帝后,一直都伪装得人模狗样的,面上看来格外道貌岸然,是传说中南朝刘宋家族出来的唯一一个大孝子,为人谦逊、温和有礼。 然则这个年号要是一放出来,估摸着朝臣都得愣上一会儿,然后觉得这个皇帝的性情其实跟表现出来的并不一样。 刘御冷笑道:“朕先前就是对待他们太宽厚了,一个两个张狂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如今正是该给他们立立规矩的时候,让他们弄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江山之主。” 这是一次无声的警告,若是在立了年号之后,王家和谢家还不肯消停,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忍了六天了,刘御感觉到自己两辈子都没有在任何事情上有过这样的耐心,王家和谢家也该知足了。 王狗狗不知道如何接话,他不仅没有插嘴的胆量,更没有插嘴的智商,关于前朝势力重组的事情太过复杂,藤藤蔓蔓纠缠在一块,他是不可能弄懂的。 刘御也从来都没有指望过会跟他平等交流探讨事情,目视前方淡淡道:“告诉二猫,让苏涛加快行动,等北魏一乱,朕就撕破伪装,让那群大臣们看看,朕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本来打算的是把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一直维持下去的,然则最近底下几个世家族长都闹得有些不像样了,刘御感觉到自己有必要站出来表明立场了。 他现在是南朝宋的皇帝,日后将是这整片中原苍茫土地的主人,从来都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 刘御说话间面容略带狰狞,眼中森然冷光闪闪烁烁,他双眼放空看着前方,半晌后方才冷声道:“二狗,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跟二猫把话说了?” 从他说完了话,王狗狗就一直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有执行命令的意思,弄得刘御只能结束了自己对未来跺跺脚整座江山震三震的美好幻想,催促王狗狗去干活。 王狗狗被他一句话说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脸崇拜道:“皇上,您的胸襟让二狗无比佩服。” “……”虽然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明显是出自王狗狗的真心,然则刘御听完后仍然拉长了脸,森然瞪着他道,“还不快去,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见王狗狗方才醒悟过来、屁滚尿流跑出去了,刘御抽了一下鼻子,他在考虑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贴身傻太监换掉。 虽然这个已经用得顺手了,但是人未免太蠢了一点,刘御生怕智硬是会传染的,王狗狗的存在深刻拉低了整个南朝宋皇宫的智商水平。 114 南朝宋的军队一路高歌猛进,顺利打到了北魏的国都平城,期间不过花费了八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面,刘御接连换了几任主将来分薄军功。 北魏因为少了皇帝,剩下的几个血缘相近的王爷彼此争夺皇位,再加上有两名以前跟着拓跋焘一起打江山的将军揭竿而起,导致整个北魏王朝都乱成一团。 不论是从南向北的南朝宋军队,还是从北向南的柔然部落,都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力量,轻轻松松就占领了城池。 目前的情况很明显,在北魏内部选出真正的掌权对象前,是很难整顿军队建立起有效的抵御的。到了如今,时间已经不仅仅是金钱了,还是无论任何时候都最为珍贵的地盘。 刘御为了抓紧时间抢占地盘,等到最最后见剩下的就只有捡田螺干占便宜的份了,干脆自己御驾亲征,全副武装真身上阵。 他对行兵布阵丁点都不了解,但是却有一肚子的坏水。当然,刘御肯冒这样大的危险来到交战的最前方,除了要鼓舞南朝宋军队的士气外,还有安抚被收拢国土上原来的北魏人。 前方大战,他在后方收拢民心,公布了一项又一项的政治改革措施,并没有过于冒进,在感觉到新占领地民众情绪有些不稳定之后,又把前线的军队分了两拨,一拨留守在刚被占领的城镇,有富余的人手才向前继续推进。 等南朝宋顺利打到了位于后世山西大同的北魏国都平城时,刘御本着求稳的想法,停住御驾留在此地,指示先锋军队不要停留,继续急速向前。 柔然毕竟跟北魏交战更早一些,只不过那时双方勉强维持了有输有赢之势,并不像后来北魏兵败如山倒的颓败。 南朝宋军队推进已经很快了,然则柔然起码还抢先占据了北面几个省的范围。刘御坐在原本的北魏都城里,看着新晋出炉的国家势力分布图,面色变得很不美丽。 “紧赶慢赶,朕自己都亲自上阵了,怎么到头来还是只占了这点地盘?”刘御沉着脸点指着战略图,“朕不是说了,其他的土地都可以暂且搁一下,为什么齐鲁这么大一块朕特意圈出来的地方,竟然没有到我们手上?” 他虽然几乎是天天发火,但是也少有脸色难看成这样的时候,王狗狗和李萍都识趣地躲在角落里不敢言语。 此时处在炮火抨击下的人有三个,一个是褚湛之,一个是王仁郦,还一个人是萧道成。这三个人是这次出兵的统帅,虽然这事儿的责任只能够说是一半一半,还有刘御分兵两路、导致前锋力量减半的政策影响,但是三个人谁都不敢反驳。 刘御确实相当、相当懊恼,他本来都设想好了的,等跟北魏打完之后,自己理当已经收服了山东,最起码也该把泰山的地盘拢进怀中。 虽然柔然借助这次趁火打劫、左手渔翁之利,把东三省甚至连带着北京等地都占领了,但是最起码按照两国的推进速度对比,泰山的地界还是会被划分到南朝宋国土的。 打完了这一仗,南朝宋已经不能够被叫做南朝宋了,它的国土面积已经超过了后世的南宋,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宋皇朝了。 被柔然捡去了三分之一的田螺,但是刘御也算是借此一举完成了大一统,传统意义上的中原土地他也收复得差不多了,顺带着解决了百多年来的战乱纷争。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御自觉自己已经有了跟秦始皇汉武帝大致可以相提并论的功绩,因此感觉到封禅泰山的时机已经大体成熟了。 没想到,时机有了,泰山没了。这件事情带给刘御的心理落差是巨大的,他少有这种被人一棒槌砸在鼻梁上的痛苦感觉,发起火来就一点顾虑都没有。 下面的三个人生生挨了小半个时辰的责骂,刘御的怒火才平复下来,回身坐到龙椅上,正色道:“从今日开始,大赦天下三年,让军队都放松下来,稍事休整,等朕在新打下来的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跟之后,再谋后事。” 这一路打过来,虽然没有遇到多少来自北魏军队的阻拦和攻击,但是刘御仍然感觉到心头惴惴,生怕本地居民会揭竿而起,反抗他的所谓残暴统治。 本来打到一半,刘御就想要停止进攻的,他高估了这个时代人类对于国家的归属感,担心自己的新臣民会不肯臣服。 他那时候是想到自己问鼎泰山的完美想法,才硬着头皮打下去的,本身就冒了很大的风险,如今虽然没能得到泰山地界,算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但是只能说是天意至此,刘御也并不想纠结太长的时间。 只不过北京在人家手里,泰山在人家手里,两大主要中意的地方都被人家给占了,真是太流年不利了。 刘御深深叹了一口气,颇为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这三个被骂得惴惴不安的人早点滚球走人,自己一个人坐在龙椅上支着下巴沉思。 自己想要的东西到不了手就要努力争取,想不到大宋跟柔然注定有一战。刘御颇觉头疼,得先让这边的根基彻底站稳之后,再设计跟柔然打仗的事宜。 按照北魏和柔然一直以来的实力对比,应当说柔然比拓跋焘在位时全盛时期的北魏更略胜一筹,然则刘御看待柔然并没有对北魏那样郑重。 拿了枪的狗熊终究也不过就是狗熊,熊爪子碰触到扳机误打误撞虽然有可能击中一两个人,但是却不可能做到百发百中。 稍稍设计点小计谋,使点小坏,对付柔然并不困难,真正难得是彻底让新收复土地上的居民尽皆真正臣服。 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情真的不是刘御所擅长的,他之前公布的各项举措更多的是从后世的自己对历史各个皇帝了解的改革措施中剽窃出来的,并不是他自己真的想出来的。 刘御本身就是一个对政治改革并没有研究和了解的人,作为一个匪一代,他对国家的警力分布很关注,对政治经济改革却真的可以说是漠不关心。 肚子里面的墨水本来就不多,到了这时候已经要用得差不多了,刘御一个人想了半天仍然没有想到合适的方法,最终决定集中更多人的智慧,让众大臣集思广益想出合适的治国之策。 不过最好应当先来一个小范围的讨论,刘御想好后,吩咐旁边站立着尽量缩小存在感的李萍和王狗狗道:“快点出宫一趟,把褚渊和何戢叫过来,朕找他们有要事商量。” 何戢和褚渊因为多多少少都跟武官有关系,再加上刘御希望把这两个人带在身边培养他们的能力,日后作为栋梁之才,便都从建康带来了平城。 这两个人都算是他绝对的心腹,刘御对他们没有施以绝对的信任,但是戒备已经减淡了很多,跟这两个人见面后,并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把自己的困扰说了。 何戢和褚渊面对这样影响重大的问题,一时间都有点发懵。 褚渊毕竟年长些,见识也广,先何戢一步回过神来,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臣等见识浅薄,恐怕难当如此重担……” 刘御颇为不耐烦地把话打断了:“朕让你说你就说,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你见识浅薄,难道朕也见识浅薄?你说得不对的地方,朕自然不会听了。” 这句话说的真是太戳人心肝了,褚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讪讪地低下头,道:“皇上训斥得是……是微臣说话不妥当……” 刘御对待褚渊就没有一直甩脸色发脾气的兴致,眼中波光一闪,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见机得快。” 褚渊感觉这句话说得别有深意,禁不住浑身紧绷,越发不敢说话了,连忙更加低下头,只期望旁人没有跟自己一样胡思乱想。 何戢也听得这句话虽然不太好听,但是刘御说话的口气却并不像是有意冷嘲热讽。他隐约也是听到了一些关于褚渊和刘御之间的传闻,再联想到刘御的前身山阴公主一直都是褚渊的暗恋对象,估摸着这个传闻有相当的真实性。 他虽然对此并不感觉到诧异,却感觉到万分尴尬,觉得自己的存在相当碍眼,心头也有点发堵,咬咬牙插嘴道:“皇上,褚大人说得不错,莫说臣等想出的治国方案不让您满意,就是臣自己对自己有可能想得出的方案也并不抱有太多的信心。” 这番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刘御虽然已经表示了他有能力筛选掉差的提议,但是以他和褚渊两个人根本就想不出好的提议,把他们叫过来讨论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意义。 115 刘御听了这番话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时间,而后道:“那朕就想听听何卿家的差想法,难道何卿家不想说?” 他虽然连“卿家”的雷人说法都蹦出来了,但是说话的语气并不是非常糟糕,刘御其实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的,刚刚那句话很不想是何戢说出来的,这不是摆明着找骂吗? 何戢也一时间愣了一下,他刚刚那一通有点硬的话直接就说出口了,竟然没怎么控制得住,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本来心中忐忑万分,等着刘御黑着脸斥骂回来呢,没想到刘御说出来的话口气还不是这么难听。 何戢又是一愣,下跪扣头道:“当然不是,皇上有所要求,臣自然愿意说的——您问如何治国是吗?” 这傻孩子吓得连问题都不记得了,刘御白了他一眼,叹气道:“是朕的错,朕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这么重要的问题拿过来跟你们讨论。” 褚渊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适合插嘴这件事情,而何戢则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够插嘴的地位和能力,两个人都不想随意开口。 改革家一般都是比较受到推崇和尊重的,但是历史上的改革家一般都是死得最惨的一个,再者说了,他们的提议说出来被刘御嘲讽一通也就罢了,万一真的施行了,连带着施行失败了,那就是大宋的千古罪人了。 这要是有好的想法,就算是冒着风险,他们倒是不介意说出来,关键是今天完全是被刘御赶鸭子上架,骤然叫过来就安排了这么重的担子,治国方案着实不是两个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年轻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想出来的。 刘御听到下面一片沉默,就知道是自己强求了,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那好吧,你们下去吧,朕明日光集群臣,再议此事。” 两个人怀揣着一头雾水走人了,刘御自己坐在龙椅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摇头道:“看来是朕操之过急了,这两个人都难当大任。” 李萍刚刚从头到尾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她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也觉得刘御这件事情做得没头没尾的,但是到了后来,隐约抓住了一点什么,再看刘御此时的反应,已经有所明悟了。 她先是半扭过头示威性质地扫了一眼茫然不在状态的王狗狗,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其智商情商皆无可救药的鄙夷和优越感之后,站出来道:“皇上可是有意考校两位大人?” 刘御撩起眼皮看了看她,抿着唇角道:“那两个人比你还笨,可见已经没救了。” 他是真的有点失望,没有能力无所谓,刘御已经明确表示了,他会在最后把关的,要的是一个创意,可以未成熟,但是却要有自己的想法。 结果何戢和褚渊两个人光听了他的问题直接就怂了,连为这个差事努力一把的心思都没有,甚至连把这个差事应承过去的胆量都没有,弄得刘御老大不高兴。 应该是有性格不同的原因,这事儿要是换了上辈子十六岁年纪的刘御,他一定会选择接过来,并且拼上老命地努力去做,就算最后建议不被采纳,能够得到这样一次机会本来就很了不得了,他会坚信自己的得到要超过付出的努力。 虽然刘御的话不好听,但是李萍非常明白被变相表扬了一把,心中虽然暗自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头垂首道:“是二猫跟随皇上已久,从皇上那里得到了些许启示罢了。” 这句话其实是在变相捧刘御,李萍表示自己这是近朱者赤,近猪者肥,自己聪明也完全是受刘御影响的。 要换了往常,刘御听了这话肯定暗搓搓偷笑了,然则这次他的心情着实不好,不是一个小小的马屁就能够扭转的,因此并没有接话。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开口道:“算了,朕本来就不应该对他们报以希望,这事儿暂且拖后,还是朕自行来想吧。” 刘御的坏心情维持了相当长的时间,弄得王狗狗和李萍都有点手足无措了,还是三天后苏涛来汇报事情的时候听到了相关的消息,一撸袖子对着李萍鄙夷道:“行了,就凭你的本事,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还是让我来吧。” 李萍对他这种“尔等蠢人退散”的反应格外不爽,却也不能说什么,默默忍下了这口气,虚心行了半礼,道:“还请苏总管不吝赐教。” 于是苏涛就怀揣着满腹的信心进来找刘御了,当先先下跪行了礼,而后笑道:“皇上,小的手下的人马已经抓到了还存活在世上的二十多位拓跋氏男丁,其中不乏王爷亲贵之徒,还请皇上定夺。” 刘御正在面无表情逗弄底下大臣送来的鹦鹉,听了这句话心情转好三分,撩起眼皮道:“此话当真?” “小的如何敢欺骗皇上?此事千真万确。”苏涛回答道,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 拓跋皇族在拓跋寿被刺杀之后,为了争夺皇位开始了自相残杀、相互倾轧的作死之旅,被南朝宋和柔然一南一北趁机捡了田螺,两个国家把原本属于北魏的领土给瓜分得一干二净。 还在分权割据的拓跋皇族见两边的气势都不可抵挡,在率领各自的残余部众反抗无果后,先一步撤离了。 刘御攻破了北魏国都平城,虽然也抓了一大批拓跋氏,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提前跑走了,他因此给苏涛下令,抓紧抓捕这群不稳定分子。 想不到这才过了多少天,苏涛就已经把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根据先前得到的汇总上来的消息,拓跋氏值得抓捕的人一共不过三十冒头,现在已经抓到了二十多人了,苏涛的办事效率没得说。 当然,这也倒不全都是因为苏涛手底下的人给力,还因为他们凭借着欢乐谷在此地算是站稳了脚跟,根基比较深,得到消息的渠道也多种多样。 苏涛生怕刘御对此起了忌惮,并没有一味邀功,反而特意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这群人各自带着数百手下藏在深山中,若是两拨不小心碰上了头,就要先厮杀一番,闹出了大动静,小的才能顺利抓捕到他们。” 主要是这群人自己太傻了的缘故,敌人都打到自家老窝来了竟然还不忘搞内讧,最后让苏涛找准了机会渔翁得利了。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蠢,但是有一个两个的干了这样的傻事儿,他抓到了一个,严加拷问,拓跋氏内部都是沾亲带故的,有资格争夺皇位的拓跋族人也都是有本事的,事先就隐约知道其他人的大体位置。 酷刑之下,没有人还能够把嘴巴闭得紧紧的,苏涛一个个拷问过去,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多,抓到的人数也随之增加,如此车咕噜一转,竟然已经抓到了大半。 也幸亏是他下手迅速,没有给这群拓跋氏的人以缓和的时机,这群人本来满心以为刘御来到这里的当务之急是整顿内务,稍稍过上一两个月才能够腾出人手来找他们,并没有来得及逃得多远。 刘御点头道:“不错,此事记你一大功,日后朕论功行赏,必定少不了苏总管的功劳。” 苏涛看重的从来都不是金钱,他原先跟着刘骏的时候手底下的钱就花不完了,还能养下面一大批的手下。 从最开始的时候,能够让苏涛下定决心冒大危险帮助刘御,看重的就是刘御能够给他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成就感。 他一听刘御的话,禁不住笑了笑,而后方才道:“小的谢过皇上恩典。” 这一通对话下来,刘御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苏涛趁热打铁又道:“皇上,小的之前在街道上转,听了当地百姓对您当真是感恩戴德,十分崇敬呢。” 刘御不信这样的假话,他上辈子偶尔看历史剧,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而且一般都是亡国的皇帝听得最多,因此对此不是很感冒。 他眼梢一瞄,问道:“那群拓跋氏人都在哪里关押着呢?” “回皇上,小的已经把他们都押送到了这个皇宫原本的地牢中。”苏涛回答道。 本来没有经过刘御的准许,是不能够把这么多人带进皇宫的,但是地牢距离正殿着实太远了,这群人经过几天的拷打都快死掉了,自然不可能还有力气在层层包围中刺杀皇上,往地牢带对刘御不会产生丝毫的威胁。 他们身份敏感,苏涛担心夜长梦多,放宫外不安全,就先一步把人带进来了。 116 刘御当即移步跑去看了被抓来的拓跋氏皇族,见这群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惊慌,更有甚者,身上还遍布了拷打的痕迹。 刘御扭头对着苏涛不太满意地开口道:“你把人都糟践成这样了,朕还怎么推他们出来宣扬朕的仁慈宽厚?” 宣扬一个你压根就没有的东西干什么?苏涛忍不住腹诽了一声,面上堆着笑容道:“回皇上,这不是要把他们的嘴巴撬开好得到更多人藏身地点的消息吗?您要是希望抓到一个干干净净的,那小的再抓到人时注意点就是了。” “不是谁都有被朕推出来的资格的,把他们的身份都给朕说一遍,朕看看还有哪条大鱼没有落网。”刘御嘱咐道。 只有拓跋寿和拓跋焘的近亲才有让他利用的价值,其他人就地斩杀了算完,也算是铲除不稳定因素了。 苏涛连忙指挥手下把记载这群人身份的纸张奉上来,刘御只粗粗扫了一眼,点出来了其中几个人名:“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三个人给朕带出来,去隔壁牢房。” 被找出来的这三个人形容虽然也很凄惨,但是仍然比其他人好了不少,苏涛见刘御看过来,解释道:“最先找到的人最早受到拷打逼供,这些人因为身份比较尊贵,都是后面才捉来的。” 这么一说,刘御就明白了,身份越边缘的人越容易被抓,被抓得越早身上的伤痕就越多,自己选出来的这几个都是苏涛还没有来得及如何拷打的。 他又问了苏涛几句细节,觉得这三个人应当不是冒名顶替的,又让易容高手李萍过来检查了他们的脸颊面部,确定没有易容伪装的痕迹,便让苏涛把他们分开关押。 “吃穿上别短了他们东西,朕这点养闲人的钱还是有的。”刘御嘱咐了一句,他是特意当着这三个人的面说得,“每个人一间牢房,不准跟任何人接触,吃的和喝的都要从窗户中投递过去,把门封死了。” 前面的话是说给这三个人听的,后面的话也是说给这三个人听的,苏涛心中有数,低头应道:“是,皇上,小的明白了。” 刘御没再看他,自顾自起身离开了,一走到原本北魏皇宫的花园里面,见王狗狗迎面小跑过来。 刘御一扫,觉得他脸上的神情还算淡定,知道不是大事儿,不紧不慢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朕不是让你在正殿门口守着?” 他很想吐槽一句北魏的皇宫,跟风光大气一点谱都不沾,占地比南朝宋的宫殿小了一半不说,装潢布置什么的也很不上档次。 东西还是自己用习惯了的好,他骤然从南朝宋皇宫搬到北魏皇宫,总是感觉到各种各样的别扭,忍了好几天了却也无法,只能安慰自己,等打败了柔然之后,就迁都北京,建造一间不输于紫禁城的宏大宫殿。 因为地方小,王狗狗一溜小跑也没多累,喘了两口气就把一个长句子完完整整说了出来:“何大人来找您了。” “他来干什么?”刘御现在对何戢和褚渊都怀揣着微妙的失望心理,挥了挥手洒脱万分道,“不见。” 王狗狗为难了一下,微微抬高了声音回答道:“皇上,似乎何大人是来给您请罪的,他说他前几天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辜负了您的期望……” 刘御嗤笑了一声,眼梢往旁边瞄过去,淡淡道:“拉倒吧,他要是有这个脑子,早几天就该来请罪了,何至于会拖到现在?” 何戢来这里,肯定是得到了某种风声,而知道他因为那天谈话不满的人也就只有贴身伺候的王狗狗和李萍了,而王狗狗成天绕着他打转,明显是不可能也没有胆量去通风报信的。 李萍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颇为惊慌惊恐,下跪道:“皇上,二猫绝对没有说不该说不能说的话,还请您相信二猫。” 刘御并不相信李萍,他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仔细想想,李萍并没有通风报信的理由,如果说她知会褚渊一声还有可能,可是何戢还不到值得李萍为他冒险的地步。 而且李萍虽然平时有不少出宫的机会,但是最近并没有出宫,刘御刚来这个地方,颇有四周潜伏着无数想要暗杀自己的坏人的觉悟和危机感,考虑到就凭王狗狗的小细胳膊小细腿不可能保护好他,便没有让李萍离开他附近。 这样一想,刘御也相信了不是李萍通风报信的说辞,点头道:“行了,起来吧,既然何爱卿是专门来道歉的,那朕花费一点时间见见他也无妨。” 李萍如蒙大敕,连忙爬起来扶着他往正殿方向走,刘御一边走还一边对着周围指指点点:“北魏为什么非要把皇宫建在这种小地方,一点也不大气,注定要被我大宋取代。” 好歹南朝宋以前的国都建康城是后世的南京,也是历史上响当当的城市,虽然定都在此的皇朝很难有啥好结果,但是好歹也拿得出手去。 这也是刘御对北京城情有独钟的缘由,他一直觉得那块地方的风水好,名声大,也是一种中国的象征。 他这一辈子结束后要是下了地狱,跟其他各朝各代皇帝吹牛的时候都有吹头,老子把南朝宋这么一个积贫积弱的破烂国家从长江南面一路打到了北京城去,说出来都觉得格外有面子。 他本质上其实并不是一个标准的无神主义者,刘御不信报应却信风水,他还想要改国号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宋”的称号总让他感觉到不吉利。 往前走了没一会儿,远远就看到何戢静静站在门口等着,他见刘御过来,连忙下跪行礼。 刘御正眼都不看他,也没叫人起来,自己坐到龙椅上之后,方才开口道:“起来吧。” 何戢爬了起来,从门口进来了,趴伏在下面道:“皇上万福金安。” 刘御不冷不热道:“当不得何爱卿一声金安。” 何戢一听,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先前的猜测不错,他就是在生气,恳切道:“臣、臣三天前在觐见皇上时说话有些不妥当,让您动怒了,还请您见谅。” 刘御继续不冷不热保持着死人脸:“说得不错,还有别的话想说吗?” 何戢把头垂在地上,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轻声道:“臣……臣是一时失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句话就说了出来,还请皇上责罚。” 这似乎不是刘御想的请罪方式,刘御听他说完后稍稍愣了一下,抬头问道:“哪句话?你说什么了?” 他真正生气或者说失望的,其实是何戢压根就不敢接任务的胆怯和懦弱,并不是针对哪句话,怎么听何戢的说法,两个人对这件事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 何戢也愣了一下,道:“您不是在为那天臣说臣连差的想法都没有那句话在生气?”不可能啊,不论是从刘御对他“何爱卿”的称呼上,还是从此人说话的口气上,明显就是在生气的模样。 刘御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天何戢是说过这么一句话,朝着天翻了一个白眼:“嗯,就这么一句话,这都过了几天了,朕不至于还扯着这个不放。”这也太小看他的心胸了一点。 何戢尴尬道:“皇上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跟微臣计较。”他感觉到刘御八成是在装傻,除了那句不妥当的话,何戢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三天后刘御还在称呼自己为“何爱卿”。 刘御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就那么一句话,你为什么会纠结了这么多天才跑来找朕?” 何戢更加尴尬了,支支吾吾道:“没有什么,是微臣局限了。” 他其实真正纠结的不是刘御的态度问题,而是在心惊自己好端端怎么会突然间说出火药味那么大的一句话。 而且这句话切入的时间点还挺怪异的,是在刘御跟褚渊委婉却又不够委婉的调情后,何戢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么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刘御很纳闷地看着他,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何戢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还是刘御想了想,才道:“朕的皇妹过世已经有两年了对不对?” 正殿里面的所有人都是顿了一顿才知道所谓的“皇妹”是指的谁,何戢心头一动,正色答道:“已经两年零两个月了。” “你记得倒清楚。”刘御懒洋洋说了一句,言辞中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来,“最近有看中眼的小姑娘吗?” 这是要给他重新指婚的意思,何戢听得出来,要是搁在几天前他肯定兴高采烈答应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一听却又一时间不想答应。 117 刘御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何戢的回答,对此颇觉奇怪,抬高声音重复问道:“你有相中的姑娘吗?” 说完后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别有深意地特意补充道:“当然,以何家如今的地位,确实需要让朕来把关,以确保那姑娘的身份地位能够配得上你才是。”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说,就算何戢有看上的人了,也得先让刘御看看身家合不合适,在他的盘算中,跟何戢成亲的女孩儿家世不能过于好了,但是也不能过于差了,省得有人议论他苛待功臣。 然则这句话说过之后,何戢仍然没有接话,刘御等得颇为不耐烦,皱眉道:“够了没有,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你要想多久才能算完?” 何戢很想反驳一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自己以后一辈子的重大决定,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话来,只能道:“希望皇上能够给微臣更多的时间考虑。” 也就是说何戢现在并没有看得上眼的女人,刘御撩起眼皮特意看了看他,道:“既然你不能够做决定的话,这事儿不如就让朕来给你做主?” 何戢道:“臣年纪还小,不急,如今我大宋刚刚打下了北魏,正是当巩固根基的紧急时刻,皇上日理万机,不若先忙您的公事。” “这就是朕的公事之一,你毕竟是朕名义上的妹夫,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形单影只一个人过。”这事儿确实应该被归类为公事儿,何戢是他手底下还算得用的人,刘御自然应当帮他指婚,好用来展现自己对手下的关怀和爱护。 何戢又稍稍停顿了一下,冷不丁问道:“皇上,那如果微臣不想在现在娶亲呢?您还要执意给臣指婚吗?” “你真的还以为自己是青春期的小孩子?还说自己是‘年纪还小’?”刘御一下子就笑了,“提前十年你说这句话,倒是不会被人耻笑。” 何戢跟刘御同年,到现在都是虚岁十七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妻生子,在南北朝着实少见,不过何戢是因为“山阴公主”的事情闹得,虽然结婚不算晚,但是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再娶也不过是续弦。 何戢一听过后,面色变得有些黯然,点头道:“皇上说得是,既然皇上有意,还望皇上为臣做主,臣在此先谢过皇上了。” 刘御看起来他对此并不是真的感觉到高兴,然则也没有多在意,点头道:“你知道就好,平时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就要多念着朕的好,人要知道感恩。” 何戢蔫蔫应了,起身离开了。 刘御摸着自己的下巴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微侧头问旁边站着的王狗狗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今天怪怪的?” 这明显是显而易见的问题,没有任何询问他的必要,王狗狗动了动嘴唇,刚想回答“是的”,却见刘御意兴阑珊地先一挥手:“朕不应该问你,二猫,还是你来说吧。” 李萍勾动了一下嘴角,不动声色看了看鼓着腮帮子的王狗狗,表示两人在刘御心中的地位明显是有很大区别的,起身往前走了一步,正色道:“皇上,二猫觉得,有可能何大人确实不想在这时候娶亲。” “朕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究竟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刘御托着下巴颇为茫然,“朕主动提出来这件事儿,可见是不在意的,他瞻前顾后在发愁些什么呢?” 老天爷当真是公平的,在给你开一扇门的同时堵死了所有的窗户。李萍感觉到有些好笑,王狗狗本身智商低看不出来也就罢了,想不到连刘御本人也一点都没看出来。 李萍的情商和智商都在平均水平线以上,她看得出来不少端倪,何戢明显是自己都没有想清楚某些事情,今天无意识表现得很明显。 她不禁多打量了刘御几眼,这种狂妄自大的玻璃心男人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值得这么多人想着。 这些念头不过是一闪而逝,李萍正色道:“二猫感觉到,也许是何大人还没有做好准备吧?您之前也没把这件事情跟他说起过,可能他只是一时间太惊讶了?” 以李萍的立场,是不可能把真正情况说出来的,这纯粹是费力不讨好,而且刘御很可能在不接受这个解释的同时跟她翻脸。 刘御听完后感觉到有些异样,皱了一下眉,看了看李萍,微微压低声音道:“朕怎么感觉,你似乎知道什么?” 李萍很想说自己知道什么只是因为自己具备最起码的常识和理解能力,笑道:“二猫如何能知道什么呢,连皇上您都没有看出来何大人究竟是怎么了。” 刘御果然没有花费半秒钟时间就轻易接受了这个解释,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朕也是这样想的呢。” 这人真的已经在中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李萍尝试着引导他往正确的方向前进,委婉道:“皇上,二猫觉得您可以在后天询问一下何大人,看看他究竟在烦恼什么?” “这么一个破事儿难道还值得朕隔了两天再专门去揣摩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刘御转头就把这件事儿给丢下了,“明天朕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跟朝臣商量更改国号的事情。” 好吧,这事儿就这么被混过去了,李萍见话题被岔开,不好继续似是而非地暗示下去,也只能就此罢休。 刘御花费一个月时间顺利完成了心目中的一部分国家体制改革,顺带着改了国号,真正改为了“御”。 他为此兴致颇高地留褚渊在正殿里春宵一度,完事儿后拽着褚渊洗了个澡,自己趴在换洗干净的床褥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褚渊擦干净身体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紧挨着他躺下了:“皇上?” “以后要叫‘御帝陛下’。”刘御一揽他柔中带韧的腰肢,似笑非笑道,“肚子饿了吗,用不用叫夜宵?” 褚渊一听这话,颇为紧张道:“不、不用了,微臣这样就好,不用麻烦皇……御帝陛下了。” 夜宵肯定是王狗狗送过来,他想起上次那样万分尴尬的场面,可万分不想王狗狗进来送东西或者干任何事情。 “御帝陛下?”刘御拖长了声调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哈哈笑道,“听起来还真是很不错,就算这是朕今天听的第一百六十三次了,再听起来感觉仍然这样好。” 褚渊对他性格的了解和把握还停留在平日里性情诡异的高富帅上,骤然听了这句话都傻了,磕巴了好半天才说通顺了一句话:“您、您原来还特意数次数啊?” 刘御面部一抽,瞬间没有了刚刚的舒适惬意,面无表情道:“不是,是二狗自发给朕数的。” 不小心说漏嘴了,着实太丢人了,刘御撩起眼皮阴测测看了看褚渊:“睡吧。”真是一点眼力界都没有,明明听着不对劲儿,怎么就能直接问出来呢? 褚渊本来还满心期待着两个人谈谈星星谈谈月亮从人生理想谈到社会哲学呢,见他已经很明显得不高兴了,也是懊恼自己刚刚竟然问出了那个不太合时宜的破问题,想要补救却已经晚了,只能暗自骂了自己一通,乖乖躺下了。 刘御跟他隔了一段距离躺着,没有靠得太紧,目光看着上方的屋顶,盯着看了好半天,冷不丁开口道:“朕是不是以后也该改个称呼,叫‘本帝’?” 褚渊趁机凑过脑袋来搭在他胸膛上,笑道:“陛下,这个称呼没有您原来的自称听得有霸气呢。” 刘御稍稍一停顿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点头道:“也对。” 褚渊松了一口气,这要是改叫“本帝”,那也太那啥了一点,幸亏是自己给劝住了,这要是没劝住,明天真改了口,估计柔然族长都能活活笑死。 刘御对此略感遗憾,他之所以这样轻松接受褚渊的说辞,因为他不仅仅就这个问题问过褚渊,还问过李萍和王狗狗,但是这三个人明显都有一瞬间的面容扭曲。 他虽然对自己的起名水准没有觉悟,但是对于观察别人的表情却格外敏锐,褚渊和王狗狗暂且不说,但是能够让李萍这种人精表情僵硬一秒种以上,很明显她是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惊吓。 刘御在床上翻了个身,半边肩膀压在褚渊肩膀上,懒洋洋道:“睡吧,明天早朝还得早点起来。” 褚渊侧头帮他整理了一番有点凌乱的长发,笑道:“是,御帝陛下。” 118 何戢跪在地上陈述完最近朝臣的动向,着重赞美了一番新改国号的霸气侧漏,狠狠拍了一通刘御的马屁。 说完这些事儿,他忍不住偷偷撩起眼皮看了看刘御,见后者正摸着扶手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咬了咬牙轻声道:“陛下,臣前日遇一异士,不知陛下可有兴趣见一见他?” 所谓的异士在刘御眼中就是可以跟“江湖骗子”画上等号的人,他对于算命什么的一概不信,这人唯一信的就是风水和他自己。 然则他不信,这个时代的人却可以说是各个都信,在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找这么一个老骗子做一场大戏来蒙骗世人。 更何况这样做还能够让原先北魏的民众早点归心,刘御眯了一下眼睛,点头道:“若果真是有大能者,那朕自当礼见,不知道是哪位异士?”你找来的这个人得在民间有威望有名声,他说的话才能有人信。 何戢会意,回道:“启禀陛下,微臣碰到的这位异士,是在原北魏声名卓着的高扬先生,有天师之称。” 刘御飞快扫了他一眼,微微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前倾了身体表示自己在关注着他,皱眉道:“需要朕提醒你一句吗,北魏的天师早在城门被攻破的时候就被乱军杀死了。” 何戢从他微微沉下来的面容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然则仍然面不改色道:“皇上,臣碰到的异士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天师,没准是天师大人有逆天改命之能,死而复生也不为过。” 刘御听完后半天都没有出声,大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僵硬到了极点,等过了约莫有半柱香时间后,他才淡淡道:“何爱卿下次若是再碰上了这样的异人,理当早点跟朕说才是。” 他已经明白了何戢的意思,当初高扬被杀是处在南朝宋军队的包围圈中,北魏百姓对此可以说是毫不知情。 何戢明显是找来了一个跟高扬极为相近的人,让他来伪装成高扬,替刘御装神弄鬼,达到糊弄民众的作用。 刘御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快速收拢北魏民心的好方法,但是这并不能遏制住他内心蒸腾而起的怀疑,刘御的面容含着沉沉的危险性,他正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扫视着端正跪在下面的何戢。 何戢本来满心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得住对方的怀疑和警惕,然则他仍然被过大的心理压迫感弄得满头冷汗,跪得时间长了,从膝盖上向上也传来痛感。 他一动都不敢动,何戢知道刘御在等着一个他的解释,他喉头轻动,缓缓道:“是臣的手下在郊外捕猎的时候,偶然碰到了此人。当时正是他亲手杀死了高扬天师,一见此人,当即惊讶万分,细细盘问下,方知两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刘御眯着沉黑色的凤眸懒洋洋看着他:“行了,此事烦劳何爱卿了,朕即刻命人把这位天师接进宫来,你带着苏总管去府上拿人吧。” 此时苏涛正在正殿外面有事禀报,因为何戢比他来得早,因此等在外面守着,本来以为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进去,没想到刘御没见到,反而被安排了一项新差事。 刘御留在正殿里面批阅奏折并没有出来,李萍拉着苏涛附耳道:“苏总管多加小心,何大人今日有些古怪呢。” 李萍的话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刘御的态度,会突然间提醒他这句话,就说明刘御对何戢已经起了很强烈的防备心理。 苏涛抬头飞快看了看她,点头道:“多谢李姑姑提点,我明白了。”他得先回到大本营一趟,把自己信得过的手下都带上,而后才能跟着何戢去他那里领人。 李萍颇为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外面北魏的刁民还未完全臣服,兵荒马乱的,还请苏总管务必保护好高扬高天师的安全。” 苏涛没想到自己要去接的人竟然是早该死了的高扬,眼睛一闪,觉得其中疑窦重重,此情此景 下不方便询问,只能故作不知地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何戢对他二人的悄悄话恍若一无所觉,自己也万分自觉地走到宫门不远处默默站着,给他们留出了交谈的足够空间。 等到苏涛和李萍合计完,一步步朝着这边走过来后,何戢才露出一个笑容,道:“麻烦苏总管陪下官走一趟了,实在是此人牵扯重大,我的手下不怎么牢靠,才要拜托苏总管的。” “好说,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涛从何戢的脸上没有看出蹊跷来,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何戢的心机还不至于深沉到能够瞒得住他的眼睛的地步。 李萍注视着他们两个人走远,自己回身来到正殿,见刘御面无表情坐在龙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轻轻开口道:“皇上,何大人出去后表现得很正常,不像是心虚或者紧张的模样。” 刘御纳闷道:“朕也觉得他不像是心中有鬼的样子,可是他做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对劲儿,朕想了半天都没能明白过来。” 按理说,何戢想到的是一个绝佳的主意,这个点子他要是在想出来之后,就立刻跑来跟刘御说了,那肯定是大功一件,刘御高兴还来不及呢。 结果没想到何戢事先也不给他打招呼,冷不丁就自己出手把一个酷似高扬的人给找来了,中间省略了来禀告他获得他许可这一步,就显得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刘御第一反应是把这件事儿当做是何戢的一次挑衅,毕竟高扬身份特殊,在北魏民间具有很强的煽动性和蛊惑力,何戢这一步棋走出来,难道也不怕刘御怀疑他是有意勾结妖人要蛊惑民心、逆谋造反? 李萍也没有明白何戢的意思,自己刚刚一路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道:“陛下,依二猫愚见,何大人虽然这件事情做得莽撞了,但是有可能是想要给您一个惊喜?” “他要是早点说,确实是惊喜,现在把人都准备好了才说,喜没了,剩下的只有惊。”刘御面无表情道。 听话音这人心中的怀疑压根就没有减弱,李萍又想了一想,顺着他的口风道:“您说的不错,何大人若是想要立功,自当在刚刚渲染找到此人的困难程度,而不是拿谎话搪塞您。” “那是当然的了,世上长得极为相近的人相当稀少,他能够找来一个酷似真正高扬的人,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却故意对着朕说谎话,似乎在有意引起朕的怀疑。”刘御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尖。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不用解释就能明白为什么何戢说得是谎话,但是旁听的王狗狗却想不到缘由,探着脖子眼巴巴看着刘御道:“陛下,何大人真的骗了您了?” 刘御颇为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高扬作为北魏的天师,经常做些摆台求雨祈福的勾当,北魏都城附近的百姓都认识他……” 他说了一半住了口,见王狗狗仍然满脸茫然,深切地感觉到跟此人解释就是白费力气的愚蠢行为,不再说话,低头继续批奏折。 倒是李萍接口道:“何大人刚刚说他的手下是从北魏都城郊外发现的一位酷似高扬的人,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若是北魏郊区真有此人,肯定被百姓津津乐道,我们就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何戢是故意说了一个谁都能听出来的谎话,再加上他今天的反常行为,李萍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试探道:“陛下,有没有可能,是何大人在故意引起您的注意?” “他脑子秀逗了,要有意被朕盯着怀疑?”刘御嗤笑了一声,对此压根就不相信,“你以后少跟二狗站得太近,看看你自己的脑子都成什么模样了?” 何戢这样做是典型的费力不讨好,以刘御完全利益化的眼光来看,何戢确实应当是头脑里面塞满了浆糊才能这样行事。 他又不是中二青春期渴望得到其他人关注的别扭小屁孩儿,好端端怎么会突然绕这么大一个弯儿来想要获得他的关注? 刘御深切地感觉到李萍这个猜测的不靠谱,想了想下令道:“等苏涛回来后,你跟他说一声,让他派人密切监视何府,一旦有什么异常动静,立刻向朕禀报。” 李萍口中应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若是何大人的本意就是想要得到陛下更多的关注,那他这步棋走的真是妙极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御若是脑子里有谈恋爱的那根筋儿,理当觉察出来了才是。 然则说完后她见刘御压根没听进去这句话,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起身离开正殿,跑到宫门口安心等着苏涛回来了。 119 苏涛不多时就带着人回来了,在路上的时候他特意很招摇地雇了敞篷马车,有意让街道上的北魏民众看清楚自己身边坐着的可是他们的天师大人。 等高调地进入了皇宫之后,苏涛立刻就变脸了,拿绳索把此人捆得结结实实的,押着脑袋给刘御送过去,期间还配备了十几个护卫队成员跟着,生怕此人包藏祸心暴起伤人。 ——这要是直接把刘御捅死了也就算了,可要是这是捅伤了,苏涛很明白自己连同手底下的人要丢掉大半条命了。 刘御打眼一看,点头首肯道:“果然是跟北魏前国师高扬格外相像,莫说别人,就算是朕也分不清了。” 你要说是“高扬的亲友也分不清了”,那才能表现出这人跟高扬长得像呢,结果你说你自己分不清了,你又没见过人家高扬一次,不过是看过画像罢了。 苏涛都懒得腹诽他,正色道:“陛下,小的已经检查过此人了,他的手掌上有厚茧,这是常年在田间劳作形成的,茧子的厚度跟他的年龄对应得起来,生茧的部位跟北魏这边用的耕作工具也相匹配。” 刘御问道:“是何地人?” 这个问题他事先有做过功课,苏涛立刻回答道:“此人说是鲁地人,月前被人找到后绑到此地,小的问过他些鲁地的风土人情,也都对应得上。” 亏何戢还说这人是从平城郊外偶然找到的呢,这都抓起来养了一个月了,才把这件事儿告诉他。刘御冷笑道:“朕倒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鲁地都能算作是平城郊外了。” 苏涛不知道如何接话,感觉到他心中有火气,而且是冲着何戢去的,稍稍一想,道:“陛下,何大人表示希望跟随小的一同进宫,小的生怕他包藏歹心,没有答应,您看是不是要把人叫进宫来,您好生询问一番?” 有火就得发出来,不然倒霉得还是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李萍踹了王狗狗一脚,不断使眼色示意,见王狗狗一脸茫然明显没有明白过来,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站出来道:“皇上,此事疑点重重,二猫觉得,也许何大人有难言之隐,想要单独同您说呢。” 李萍感觉到自己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何戢故意当着刘御的面撒谎,这个谎言转眼就被戳破了,以刘御的性格,肯定会把他叫进宫来仔仔细细问清楚。 所以何戢刚刚才专门挑在事情汇报完之后,两个人没有话说,他该拍屁股滚蛋的时节禀报了此事,恐怕就是怀揣着希望能够跟刘御再见一面的心思。 感情分析家李萍同时表示,何戢八成还没有弄明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他的许多动作都显得无措而没有目的性,应该是不自觉的无意识行为。 刘御想也不想摆手道:“朕跟他单独谈谈?哈,他好趁机一刀捅过来吗?”李萍的智商当真是直线下降了,既然已经知道何戢有问题,他怎么可能还跟这人单独见面? 李萍也不好明着告诉他真相,别说周围还有苏涛和王狗狗连带着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在竖着耳朵听,就算周围没有旁人,她把事情跟刘御说了,刘御的情绪会往何处变化都说不准。 以李萍谨慎的性格,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愚蠢行为的,她因此并没有接话,不动声色看了看旁边站着的王狗狗,心中盘算着要想个办法让这个傻孩子说出来。 刘御又问了那人几个问题,觉得他并不知道何戢的“阴谋”,而且也确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让李萍把人带下去,先好好养着,等其白白胖胖更加像是高扬之后,就拉出来做戏宣扬他是正统国君。 刘御其后有问了苏涛最近发生的事情,想了想之后叮嘱道:“你让人查一查,看何戢是从什么时候起到处寻找长得跟高扬相近的人的。” 这事儿苏涛事先并没有得到风声,刘御对此也能够表示理解,找跟前天师相近的人肯定不能张扬,何戢是私底下偷摸着做的,期间肯定注意了避人耳目。 苏涛每天要处理的情报不知道凡几,说句堆积如山并不为过,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要监视何戢,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什么的也属于常情,刘御还不至于苛刻成这样。 苏涛听完后果然松了一口气,道:“是,陛下,小的即刻让人去办。” 苏涛的办事效率一向都不是盖的,况且他也觉得何戢的态度很奇怪,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因此对这件事情投注了大量的精力。 手底下的人全力去查此事,他在三天后就给刘御提供了答案:“陛下,何大人是三个月前开始派人离开平城的。” 刘御挥手让他下去,眼梢看着李萍和王狗狗,问道:“三个月前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吗?”何戢突然开始办这件事儿,很可能是被啥玩意给刺激了。 李萍低头持不语戒,倒是王狗狗灵机一动,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急忙道:“陛下,您记得吗,三个月前您跟何大人说,要给他指婚呢。” 什么意思,难道何戢跟他的贴身丫鬟爱得死去活来,所以打死都不想要娶其他的女人,一听自己要给他指婚,气恼之下干脆就要使坏添麻烦?刘御听得一愣。 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是这件事情,给何戢指婚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况且刘御自觉自己当时的态度并不是很坚定很独裁,要是何戢不乐意指婚,大可以跟他明着说出来。 刘御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王狗狗想不出来了,看了看装死不说话的李萍,只能挠了挠头:“跟何大人有关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一条了。” 李萍感觉到王狗狗说得差不多了,方才抬头道:“陛下,您要是觉得不可能是这一条缘由,那大可以叫何大人入宫来试探一下,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这个提议倒是很有道理,刘御一想也是,首肯道:“嗯,你下去准备就是,这次何爱卿事情办得很好,主意也很妙,朕单独设宴款待他一次倒也不算过分。” 稍稍一停顿,他又特意补充道:“警备力量要检查好了,不能让他接近朕十步之内。” “是,陛下,二猫心中有数。”李萍恭敬回答道,忍不住在心中为何戢鞠了一把辛酸泪。 何戢很紧张,他从接到李萍的口信后就非常非常紧张,这个状态持续了两天一夜,直到今天他跟刘御面对面坐着。虽然中间隔了有十米的距离,但是他仍然感觉到很不自在。 刘御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出声,偶尔撩起眼皮观察何戢,他自觉自己的动作已经做得很隐蔽了,但是每次他的目光落到何戢身上的时候,都发现此人会有些不自然,连银质筷子碰到了碗的边缘发出声响这种不礼貌的小失误都频频发生。 而且每次都是他的目光一落上去,何戢的动作就立刻变得别扭了,这种现象最大的解释就是何戢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他,才能每次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他的视线所向。 这不是心里有鬼的人不该有这样的表现,可是真心里有鬼的人,也不会把不自然表现得这么明显,何戢若是心中存了事儿,不该心理素质这样糟糕,轻易就露出破绽。 刘御想到这里,把筷子放下,见何戢二话不说跟着自己立刻撂了筷子,更加确定他在偷偷观察着自己,笑道:“何爱卿不必紧张。” 何爱卿又见何爱卿,何戢还当他是为三天前的事情生气,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请罪道:“是微臣考虑不周,应当事先把此事跟陛下商量再做决定的,而不应该私下派人去寻觅异士。” 刘御皮笑肉不笑地“哈哈”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叹道:“何爱卿不必如此,朕早知爱卿心思,何爱卿也是一片诚诚之心为朕……” 他后面本来还跟了“为国”两字,结果发现自己前面的话刚说完何戢就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心中觉得不对,便收了口也收了笑,冷冷道:“何爱卿可是对朕有所不满?” 何戢不知道要如何反应,跪倒在地,把头埋了下去:“微臣不敢,还请陛下不要多想。” “朕没有多想,朕反倒觉得多想的人是爱卿。”刘御危险地眯了一下眼睛,拿起桌子上的小酒盅来把玩,一脸木然道,“何爱卿不比担心,朕尊重你的意思,已经取消了下旨赐婚的想法。” 120 这是三天前李萍给刘御出的主意,既然不知道何戢的异常是不是因为刘御说要给他指婚,那就以退为进,假装不要指婚了,看看他的反应。 因此刘御撩起眼皮,虽然面上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来,其实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何戢,想要弄清楚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何戢本来听了前面的话就已经感觉到天崩地裂了,听他说了后面不要指婚的言论后,就更加震惊了,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先是抬起头见鬼一般看了看刘御,而后再次趴在地上,颤声道:“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责罚!”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你确实是不想让朕给你指婚?刘御消化他这句话消化了足足有三秒钟,才感觉到自己隐约抓到了他话里的意思,点头道:“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爱卿不必自责,朕也能够理解。” 何戢一时间竟然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感觉,他把发胀发热的脸颊埋在微凉的地砖上,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皇上……皇上……” 皇你妹,从朕改了国号之后就该叫陛下了,你怎么能把这个给忘了呢?刘御俊脸一沉,不悦道:“你就是这么叫朕的吗?” 何戢一听,这句话虽然说口气冷冰冰的,但是怎么听都感觉有点调情的意思,越发羞恼难当,嘴角抽动着纠结了半天,声若蚊蝇轻唤道:“玉儿……” 刘御跟被人一棒槌砸在脸上一个感觉,整个人的表情都僵住了,嘴巴微张好一会儿后,才爆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李萍和王狗狗本来在外面守着,防止何戢做出啥对刘御不利的动作来。 李萍懂得点武功,本身耳聪目明,王狗狗更是天生有优势,耳朵鼻子都比别人的灵敏,两个人都被里面的神转折给吓住了。 李萍早就猜到了一点什么,因此在一开始表现得还很淡定,然则何戢最后的那声叫唤彻底让她破功了,想到这件事情将要带来的灾难后果,她尖叫的声音不比刘御的小。 王狗狗跟李萍正好相反,他一开始就听傻了,听到那声雷死人的呼唤后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二话不说破门而入,扑到刘御的龙椅前,呈现出保护的姿态来,嘶声叫道:“你想干什么?!” 何戢知道李萍和王狗狗就在外面,但是没想到这两个人连自己和刘御的对话都能够听到,更加羞愤难当,又见刘御见了鬼一般的反应,似乎压根就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隐约感觉到刚刚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有啥误会之处,却又不可能再解释了,见刘御整个人都石化了,而李萍也已经进来了。 何戢再也待不下去,连滚带爬站起来,顿了顿脚,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扭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刘御动了动自己放在龙椅扶手上的胳膊,一脸木然地看着前方:“二猫,你去跟外面的守卫说一声,他不是刺杀了朕畏罪潜逃,别让他们把人给拦下来。” 让何戢跑走算是一个比较好的解决方式,万一他被早就守在外面的侍卫给拦下了再押送到他这边来,那真是太尴尬了。 李萍也深切地明白这个道理,不敢耽搁,连忙就去了,留下王狗狗一脸就义一般的决然,扭头道:“皇上,您没事儿吧?” 虽然刘御已经强调要叫他“陛下”了,但是毕竟已经叫了两年的“皇上”了,难免有些不适应,他一着急,不小心就直接把原来的称呼给喊出来了。 “你要叫……”刘御话说到一半,想起来就是这个称呼引起的悲剧,适时收了口,低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抬起头道,“他怎么会突然间冒出来那个称呼?” 王狗狗哆嗦了一下,连连摇头道:“二狗也不知道,可能是何大人先前跟您……公主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对这个称呼印象比较深吧?” “朕在何府的时候好像没有被人叫过……那啥吧?”刘御着实不想说出来那个很有玛丽苏味道的称呼,面如土色地摇了摇头。 那很可能是何戢自己脑补过。王狗狗着实不敢说出这句话来,只能避重就轻道:“可能是何大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吧?” 刘御终于算是找回了原来的感觉,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冷笑表情来:“朕看他是想得太多了一点。” 他其实已经明白了何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刘御虽然一开始没有想到,但是刚刚何戢表现得太明显了一点,一旦弄清楚了缘由,他还是很会分析的。 刘御对于感情的问题一向都感觉到苦手,他不是很能够理解为啥何戢会突然间跟他看对眼,但是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了,再讨论为什么会这样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需要考虑的不是何戢的眼光为什么扭曲成这样,而是要考虑如何合理利用这一点,为自己的意愿服务才是。 刘御禁不住叹了口气,对着一个劲儿偷看自己的王狗狗感叹道:“一个人魅力太大了就是没有办法,你看看朕,虽然不是有意的,但是雄厚的荷尔蒙仍然在外面招花引蝶,给朕带来不期然的桃花运。” 王狗狗飞快看了他一眼,理智地并没有说话。 何戢其后的三次早朝一概称病没有来,刘御听到消息后也没有勉强人家出现在自己面前,送了一批药材表示关切之意后,就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他最近很忙,而且是在忙正事儿——虽然何戢在感情上着实自作多情了一把,但是他想到的找人冒充天师高扬装神弄鬼的想法却给了刘御很多的启发。 被找来的这个人原名叫李田山,不过其原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刘御很郑重地告诉他,以后他的名字就是高扬,身份是前北魏的天师,如果哪一天说漏了嘴,不仅要他人头落地,连带着其妻子儿女的命都要收走。 装神弄鬼的事情是苏涛一手筹谋策划的,他拉着高扬在祭天台上上演了一出好戏,借由一些江湖骗子的手段,装神弄鬼,给北魏的原住民展示了一番什么叫做天命所归。 刘御守在皇宫中很快得到了这场戏演得很顺利的消息,他满意地一点头,对着李萍道:“只要再让人带着此人在原本北魏的国土中转上一遭,这片土地基本上就姓刘了。” 能够这样轻松地就解决掉一个潜在的大麻烦,着实为他节省了不少时间。刘御因为此事虽然对何戢的情商格外蔑视,但是对其智商却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李萍道:“启禀陛下,二猫已经向几位将军传达了您的旨意,他们收拢部下,勤加练兵,只消您一个命令下来,定当勇赴前线,为国出力。” “暂且不急,得先巩固好根基,彻底站稳脚跟。”刘御托着下巴懒洋洋的,有点提不起精神来,“眼看着马上就要立冬了,冬季天寒地冻的,我国又常年居于南方,并没有擅长在严寒下作战的将领,恐怕士兵们也受不了酷寒呢。” 李萍拍马屁道:“皇上体贴民意,爱民如子,实在是一代明君。” “倒也不是,只不过考虑到是他们受不了冻,伤亡肯定就要增加。”刘御抿了一下唇角,“朕其实真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要能够把山东和北京那一块收拢过来,那就没有必要跟柔然死磕了。” 这个年代还没有“山东”和“北京”的说法,李萍并不知道他说得是哪两块地方,然则对他经常冒出听不懂词语的行为早就已经习惯了,也并不感到有多惊讶。 按照刘御的想法,明年春末或者是夏初,就可以跟柔然一战了,他对自己的政治改革有信心,对南朝宋的军队却不是很信任。 再往北到北京还好说,其后差别不大,然则若是跟柔然结了仇恨,恐怕就要一直打下去,再往北推进,气候就太恶劣了一些。 拿破仑和希特勒都是在苏联的严寒上栽了大跟头,刘御不想重蹈覆辙,他心中很明白,自己得抓紧时间训练出一支能够在恶劣天气环境下已久保持高水准战斗力的军队来。 他缺的不仅仅是耐寒的士兵,还有擅长在冰天雪地里作战的将领,只可惜隶属于南朝宋的几名将领都没有这个本事,北魏的将领都已经被内耗得死了大半,活捉的这些人他也不怎么信任。 刘御对此颇为发愁,叹了一口气后,拍手道:“二猫,去把褚渊叫过来,朕有事情吩咐他。” 121 刘御想要给褚渊安排了一个很重要的差事,他在说事儿之前特意把王狗狗和李萍都给赶了,而且不是赶出大殿,而是赶到了另外一个宫殿里,确保他们两个什么都不能够听见。 褚渊表现得很紧张,手脚似乎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了,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远远站在殿门口就不再往前走了。 刘御不是很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反应,看自己特意把王狗狗和李萍给调开就应该猜得到是正经的差事儿。 他对于褚渊已经基本上放下了戒备之心,有些话说起来也没有了顾忌,皱眉道:“朕跟你过夜的时候也没把他们调得这么远,你怎么还能脸红成这样?” 褚渊一听后格外尴尬,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见刘御又有点不耐烦了,连忙道:“是……是微臣看到了皇……陛下就有的这样的反应……自己控制不了的……” 刘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容也放松了不少,招招手示意他走得更近一点,道:“坐,脚边不是有软垫吗?” 褚渊蹭了个边坐下了,前倾着身子道:“陛下有何事情吩咐,臣定当肝脑涂地。” “朕觉得给你下的第一个命令就该是以后切记要叫朕‘陛下’。”刘御不是很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有可能是因为褚渊对先前的称呼印象太深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叫刘御“皇陛下”了,刘御怎么听怎么都有点不太顺耳。 他顺带着想起来两个人嘿哟的时候,褚渊情到浓时也是喜欢胡乱叫的,不仅叫皇上,连殿下的老古董称呼都能喊出来。 褚渊似乎也想起来了这一点,俊脸更加红了,低着头也不敢抬头,只能含含糊糊地一点头:“微臣知道了,还请皇上监督……” 刘御收了笑,骤然正色道:“好了,玩笑开完了,朕还有正事要跟你说——朕这次上来有重要事情要吩咐你。” 褚渊面色微变,顾不得秀羞涩了,抬头道:“皇上尽管说。” “朕要你带着一拨人在大冬天去黄河边上扎营训练,过了今年冬天再回来。”刘御说完后特意扫了褚渊一眼,见他面上没有出现明显的反感和不悦后,方才继续道,“你也是练过武的人,对行兵布阵也多有研究,这件事儿朕不放心让别人去办,只能暂且委屈你了。” 褚渊虽然对要分开三个多月感到有点忐忑和不舍,但是接受起来仍然很干脆:“是,陛下,微臣铭感五内,定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刘御对他的这个反应并不感觉到多惊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好像都是这种德性,一听到啥“这种需要保密的事情我只能信任你”之类的话,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特别激动兴奋。 他虽然不能够理解,却很懂得如何利用,见状撩起嘴角对着褚渊淡淡一笑,深沉道:“朕果然没有错看彦回。” 褚渊更加激动了,跪下来抱住他的大腿,还把脸贴到他的鞋面上:“臣一定肝脑涂地,为陛下尽忠,为国家效力!” 刘御又叮嘱了几句,便亲自把人扶起来了,笑道:“朕相信你,此行路途遥远,又加之天寒地冻,恐怕要你受些委屈,快回去早作准备吧。” 褚渊颇为依依不舍,很想在走之前多看他几眼,然则此时国家大事重于儿女私情,他也并没有耽搁,领命道:“臣谨遵陛下圣旨。” 刘御于是挥挥手让人滚蛋,想了想又把褚渊叫了回来,从腰上把一块玉佩摸了出来,在他眼前摇晃了一下:“这个你先拿着。” 说完后他见褚渊天崩地裂一般俊脸惨白,在心头暗笑一声,解释道:“等你回来之后,再亲手给朕戴上。” 这块玉佩正是刻有“彦回”二字的那块,刘御戴它的时间估计比褚渊本人都长,如今褚渊就要拍屁股滚蛋了,虽然不多时就会回来,不过难保路途上不会遇上意外,刘御把玉佩还给他,也是存了念想好日后相见的意思。 他难得这样体贴浪漫,褚渊果然感动非常,两只手合拢紧紧攥着那块玉佩,郑重万分道:“微臣一定会妥善回来,还望陛下多加珍重。” 他的眼圈都是红的,目光水润润中含了无限深情,刘御看了看他,抬手把人摁到怀中,对准嘴唇轻啄了一下,忍下把人摁在床上酱酱又酿酿的冲动,松开他木着脸道:“走吧,别再耽搁了。” 褚渊表现得格外失望,深深看了看他,方才扭头离开,一出殿门见李萍和王狗狗果然不在了,稍稍一沉吟,还是决定站在原地等他们。 没有人领着是不能够在宫中随意走动的,哪怕他是规规矩矩往宫外走,被人抓住了发现他是一个人,就什么罪名都能够让头上扣,有嘴也说不清楚。 褚渊相信刘御不会这样阴狠地坑他,但是若是当真有新人被抓住了,也是给刘御添麻烦了,要平息事情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幸亏李萍和王狗狗所待的地方虽然比较远,但是一眼能够看到正殿这边的情况,李萍见他出来了,连忙撇下王狗狗,自己迎了上来。 褚渊对着她微微一笑,道声“见过姑姑”,李萍回之以笑容,并未多言,伸手一示意,让褚渊跟着她往外走。 刘御这还是第一次有事情笔者她和王狗狗,而且还是单独找褚渊谈话,她心中不无忧虑。 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情,她还总感觉何戢的存在对褚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威胁,但是以李萍的身份,并不适合说什么,只能把一切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是时不时偷偷瞄上褚渊一眼。 等送褚渊出了宫门,李萍回转回来,重新去见刘御,见其俯首在案前批阅奏折,丝毫就没有给她科普给褚渊安排了什么差事的欲望,只能在心头沉沉叹息一声,暂且把这件事情压在心底。 何戢三天后终于稍稍减轻了自己的鸵鸟心态,乖乖出现在刘御面前,第一件事儿是下跪请罪:“臣无状,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责罚。” 刘御正眼都没有看他,好半天后才面无表情来了一句:“如果何爱卿今天是来找朕请罪的,那你的道歉朕已经接受了,滚吧。” 何戢被那句“滚吧”弄得心里格外难受,却也知道以刘御的性格,会对他在公事后谈点私事的行为感到有趣,却肯定不乐意他专门过来打扰就是为了解决私事。 他想了好一会儿,沉吟道:“陛下,军营中暗地里私下流传开了赌博器具,臣屡禁不止,还请皇上责罚。”这是何戢能够想到的唯一跟公事沾点边的事情了。 刘御一听后,更加不耐烦了,皱眉道:“这种事情难道都要朕手把手地教你——难道朕每个月花这么多银子养的是一头猪?” 何戢听得更难受了,蠕动嘴唇低声道:“臣、臣已经把犯事的将领都给予了惩罚,还把赌具都没收了,在所有士兵面前重申了三项纪律……所以应该不会出大事儿……”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为什么还要拿来跟朕汇报,朕是皇帝又不是琐事垃圾桶?”刘御放下手中的活计撩起眼皮专门扫了他一眼,“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还是回去休息吧,如果有需要,朕可以再给你十天的假期。” 说是假期,其实是给他十天让他回去反省一下,这要是换了以前,何戢还会很高兴有了带薪假期,可是放到这样的情景下,他又感觉到刘御对自己赤裸裸的鄙夷和不屑态度,无奈道:“臣知道了……” 这句话说得挺不情愿的,刘御继续看着他,何戢咽了咽口水,更加无奈地补充道:“臣叩谢陛下恩典。” 这样还差不多,刘御还算满意地一点头,继续低头看奏折,淡淡道:“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爱卿就退下吧,朕日理万机,可没有这么多空闲时间跟你干耗。” 何戢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他就是想要就当天的乌龙事件给刘御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这是对皇上不敬,严格来说不能算是纯粹的私事,没想到反倒惹恼了刘御。 他很为自己傻到爆顶的辩护理由而感到懊恼,不敢多说,利索地爬起来道:“臣告退。” 刘御略一颔首,冷不丁骤然开口道:“此地原本是北魏国都,也是欢乐谷流毒最为严重的地方,会出现有人私底下赌博实属常事,日后见一个杀一个,务必不要手下留情。” 这就如同打了一棒子给个甜枣一样,何戢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看了他好久,见刘御又有些不耐烦了,才回过神来,重重点头道:“臣知道了,多谢陛下明示。” 他活蹦乱跳地跑走了,看模样欣喜非常,刘御看了看他的背影,摇头道:“朕每次看到这种智商的家伙,都对人类感觉到莫大的悲哀。” 王狗狗没弄懂为啥刘御都生气了还要给何戢出主意,听了这句话还懵懵懂懂的,却也只能傻乎乎赔笑配合他的情绪。 122 刘御把褚渊秘密调派去了黄河流域,虽然说是秘密,但是他作为一个疑心病患者,也生怕旁人看出蹊跷来,因此想得很多,特意设了一个局把戏做得很全。 在褚渊悄无声息离开平城的第三天,在一年前的赈灾款贪墨一案中大放异彩的五品谏官朱碌庸出面,列举了褚渊在吏部右侍郎位置上四年所做的种种劣迹。 不少人听了消息都为褚渊捏了一把汗,皇宫中很快传出了御帝陛下对于褚渊所做所为震怒非常的信息,根据皇上贴身伺候的太监宫女王二狗和李二猫的口风,似乎这次皇上想要深入追究褚渊的责任。 褚渊当吏部的一把手当了四年多,还算是很得人心的,他的差事从来都是比较温和的,当初刘御刚登基的时候遇到的所有得罪人可是都一股脑地丢给了萧道成去唱白脸,褚渊置身事外,保留了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 他本身性情和顺,褚家也是在南朝宋根深蒂固,世交好友数不胜数,眼看着褚渊要落难了,不少人冒着风险上折子给他求情。 刘御装模作样在自己的宫殿里面发了好一通脾气,看到群臣的请愿书,做出不情不愿的模样来,又问了几位肱骨之臣的意思,最终还是黑着脸从轻发落。 他一道圣旨发到了褚家,免掉了褚渊身上所有的职位,让其在府上闭门思过,看情况再决定是否重新录用。 不少人都感觉到皇上这次还算是通情达理,据传言说刘御最开始想到的惩罚是把褚渊压入天牢秋后问斩的。 许多敏感的大臣觉得朝廷的局势有些不对劲儿,想到朱碌庸历数褚渊的几大罪状,聪明点的大臣就偷偷自己一插,竟然发现其中多有诬告之嫌,尤其是列在最前面的几条情节最为严重的事情,压根就是子虚乌有的,这明显是朱碌庸瞎编的。 然则刘御派下去考察的官员也跟朱碌庸统一了口径,咬定根据调查确有其事,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确实是褚渊干的。 是谁给了一个五品谏官这样的胆子去诬告一位正一品大员?又是谁让直属于皇上的调查团帮着给褚渊泼脏水?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这摆明了是皇上在吞吃完北魏原本的一大半地盘后,要对有功的世家进行大清洗大换牌的节奏啊! 又见褚湛之也选择低调地称病抱恙,足不出户,这是褚家在借机向皇帝表忠心。想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世家大臣一时间人人自危,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跟褚家拉开距离,也就无人注意到本应被关在家中闭门思过的褚渊其实早就不在褚府了。 刘御在布局的时候对事情的大体发展就已经有了预料,他见自己的预期又一次得到了验证,还很是叹息了一番,颇有种自己生活在一群智商不高的脑残中的惆怅和孤寂感。 然则从智商上凌虐他人的世纪天才也并不是没有烦恼的,刘御在政治上已经铺好了前进的康庄大道,只要等到这个冬天过去,就正式向柔然发起攻击,争取一举吞并从山西到北边黑龙江吉林的大片地盘。 他的烦恼主要来自于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刘御对如何指使何戢为自己上刀山下火海有了大体的构思,却还没有考虑清楚要究竟如何给何戢定位。 他的本意是不要管人家的死活,反正是何戢看上他又不是他看上何戢,刘御在为自己过于强大的人格魅力苦恼了三天后,最终决定一切顺其自然发展,若是到头来看何戢顺眼,收了也无妨,他反正是不吃亏的。 刘御在自己的大御朝推行的是鼓励发展生产的政治导向,他深切地记得历史上北宋南宋为什么会被综合国力完全不如自己的另外两个国家完虐。 先进的综合国力并不代表先进的生产力,刘御虽然很想大肆推行币制改革,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和试探后却也发现,在这个魏晋南北朝时代,是没有给他推行纸钱的时代土壤的。 一切都还不够成熟,需要少则二十年的时间才能够建立起较为完备的经济体制,目前最为重要的是收敛金银,进行最为基本的资本积累。 苏涛被带到正殿的时候,很是被刘御一脸深沉的模样给弄得心头惴惴,张张嘴巴道:“小的见过御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次刘御露出这种便秘一样的表情,还是要他去说服朱碌庸这种思维僵化死板的老头上一个诬赖褚渊的折子给人家泼脏水,苏涛对于扯皮过程的艰难有深刻的印象,导致如今一见了刘御类似的表情,都感觉浑身不自在。 刘御缓缓道:“起来吧,朕昨日做了一个很奇特的梦。” 本来梦人人都会做,但是皇帝作为真龙天子,所做的梦自然不同凡响,许多历史事件都是被皇帝一个莫名其妙的梦给触发了副本开启了任务的。 “小的愿闻其详。”苏涛听得更加紧张了,刘御虽然对风水和彩头很迷信,却对梦之类的事情向来不屑一顾,结果他今日突然冷不丁提起来了,搞得苏涛心中有点犯嘀咕。 刘御半天都没有说话,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还没有醒来,过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觉得神神叨叨的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方才道:“朕梦到,在这片陆地的另外一边,有着无数的金山银山。” 苏涛被这句话给震住了,微微张大了嘴巴,喃喃重复道:“这片陆地的另外一边?” 刘御一点头。 苏涛想了又想,仍然觉得不对,忍不住问道:“皇上,难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片跟我们如今生活领土类似的广袤土地?” 给古人科普地球是圆的是一件相当不靠谱的事情,刘御白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朕怎么知道?不过是做梦梦到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苏涛一口气没提上来,哀怨地偷偷看了他一眼,大哥,不知道真假的事情,你用得着专门把我给叫过来吗?难道还能让我派人穿过海洋去问? 这个时期不论是原本的南朝宋、北魏还是柔然,只是对四周距离比较近的国家有一个大体的了解,对于再远一些的地方,就完全没有概念了。 连海船都还没有被制造出来,刘御自然不可能脑残到真的给苏涛一个任务,让他漂洋过海提前将近一千年去完成郑和的任务。 他只是一摸下巴:“朕听闻东汉时期有众多僧侣法师从天竺远道而来传颂佛法,等朕收服了柔然,一定效仿着来一个类似的活动。” 苏涛感觉到他今天一整天说话都没头没尾的,着实摸不到头脑,只能道:“小的愚笨,还请陛下明示。” 刘御却并不搭理他,扭头对着缩在正殿一角的白发年迈官员道:“刚刚那番话都记下来了吗?” 苏涛刚刚起一进正殿,就看到有除了王狗狗和李萍外的第三个人在,心中颇感奇怪,料想到应当是刘御有特殊作用,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那年迈官员从角落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捧着卷轴和笔,颤巍巍下跪道:“臣已经一字不落将陛下所谈记下,只消回去稍待整理便可。” 刘御很满意地一点头:“史大夫是历经三朝的元老,你做事,朕很放心——刚刚那番问答,朕不仅仅要你一字不落地记下来,还要让你一字不落地写到史书中。” “是,陛下,老臣遵旨。” 刘御把人给赶走了,等那位史大夫离开了正殿后,方才对着苏涛一点头:“你别放在心上,不过就是朕需要一个合适的场合把那番话说出来,并不是说给你听的。” 苏涛反应过来自己逃脱了真的背井离乡去外国周转的悲惨命运,见刘御神情颇为诡异,禁不住问道:“皇上要把那段话记载在史书中,可是想要给后人以启迪?” 刘御挺想自己还在世的时候就去外国把金山银山都搬回来的,然则他感觉到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来看,基本上是没有希望的,只能通过这样的手段迂回曲线救国,就看后人的领悟性和觉悟性了。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肃容道:“朕只是觉得这个梦仿若是某种玄妙的启迪一般。” 记在史书里不过是第一步,是最开始的一个铺垫,就算自己在世的时候不可能让手下漂洋过海发现美洲新大陆,但是最起码也要出使西域一趟,把许多这片土地上缺失的种子作物都带回来,造福大众。 123 临近年关的时候,刘御给自己放了三天假,勒令群臣没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概不得进宫打扰,自己舒舒服服躺在寝殿里面,吃着各地呈献上来的美食,翻看着民间的话本小说,小日子过得格外舒服自在。 他自从当了皇帝之后,几乎就没有休息的时候,每天要考虑思索的事情都有很多,刘御是一个有权力欲望的人,他也不喜欢把手中的权力下放,导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来拿主意,先前便活得很累。 难得能够名正言顺地偷懒一会儿放松一下,刘御玩得很开心,每天舒舒服服睡懒觉,感觉到自己放松得差不多了,方才再次让群臣大小事宜尽皆上报。 他新年开张后接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何戢,刘御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然则何戢似乎是真的有事儿找他,听李萍说,何戢几次三番打听他啥时候开工的消息,打听得还挺急。 刘御本着去看看这小子到底有什么事情的想法,最终还是亲自面见了何戢,一开始就摆出带死不活的懒散态度来,倚在龙椅上半眯着眼睛问道:“何爱卿有何事上奏?” 何戢是来给褚渊求情的,他感觉刘御在处置褚渊事情上下的手未免太狠了一些,里面恐怕内有玄机。 何戢是朝中大臣中少数知道刘御跟褚渊私底下有一腿关系的人,他感觉到并不是政治原因而很可能是感情因素导致得刘御突然对褚渊翻脸。 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夫妻哪里有隔夜的仇恨?何戢觉得褚渊不出几天就能够被放出来,正是自己趁机送人情的好机会,还能顺带着打探一下究竟是什么导致刘御跟褚渊不对付的。 刘御听他说完后半天没出声,对此感觉到有些意思,故意板着脸道:“朕听人说,褚湛之竟然私底下在打探适龄的名门淑女的消息,因此才老大不高兴,把人关在府中,眼不见心不烦的。” 何戢听完后很明显愣了一下,这番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说褚湛之想要给褚渊娶妻,于是刘御就翻脸了。 不能吧,褚渊这都是过三十的人了,人家为你守了十多年,这要是想娶妻早就去了,何至于拖到现在,费死劲儿才跟你确定了关系,结果转头就要娶女人的? 褚渊本人八成是不知情的,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褚湛之自己的主意。然则何戢怎么想都觉得不对,褚湛之对褚渊和皇帝的关系理当也是心中有数才对,怎么会自己作死弄出这样的幺蛾子来? 刘御眼见他陷入了沉思,想想也能知道何戢在纠结什么,似笑非笑继续道:“他要是想要和朕好,那就一心一意地和朕好,要是想传宗接代那就滚蛋,朕又不是非他不可的。” 何戢听完后,莫名心头一凌,这番话与其说是刘御在当着他的面抱怨褚渊不够妥当的行径,倒不如说是专门说给他听的,让他死心。 何戢现在还没有做好真的一辈子不娶妻生子的心理准备,然则就算没有今天刘御这番似是而非的话,他也很明白,以刘御的性格绝对是占有欲超强的人,若是两人最后真的好了,他肯定也是不能娶媳妇的。 这个代价一想难免有些太大了,何戢身后背负的毕竟是整个何家的兴衰荣辱,他确实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想法。 他要是真的跟刘御好了,就算一时间能够瞒得过周遭的人,时间长了早晚要走漏风声。退一步讲,就算他能够走狗屎运躲过周遭所有的眼睛耳朵,这种事情却是要被记载在史书上的,虽然不是明确记载,但是只言片语还是会有暗示的。 刘御见何戢听完自己的话后低头半天都没有说话,对此心中有数,也不催促他,稍稍等了片刻,等到自己终于不耐烦了,才道:“行了,你下去吧,褚渊的事情朕自有安排。” 何戢并没有多加耽搁,怀揣着满腹的忧愁和纠结起身离开了,走的时候也恍恍惚惚的,似乎还没有从自己面临的两难选择中回过神来。 刘御冷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摸着下巴对着王狗狗道:“就冲这个,朕觉得这个多余冒出来的桃花运合该到此为止了。” 王狗狗一双杏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李萍,咽口吐沫鼓起勇气道:“二狗不介意这个呢,陛下您觉得二狗怎么样?” 刘御愣了一下,停下写奏折的动作扭头看向他,抽动了一下唇角,淡淡道:“你当然是不介意了,就算没有朕,难道你还能娶妻生子吗?” 王狗狗颇有种自己被人嫌弃了的尴尬和窘迫感,连忙道:“可是二狗听人说,宫中多有太监和宫女对食的事情在啊?” 我叉,对食这种隐私事情你怎么能傻到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李萍不动声色目视前方,一脚踹中了他的屁股。 她颇为忐忑地看了看刘御的脸色,按照刘御的身份地位,理当并不知道对食是什么意思才对,若是他不问还好,若是问了,恐怕要引起来一通祸患。 其实刘御的知识面没有她料想的这样少,虽然这辈子确实没有听说过这样腌臜的事情,但是上辈子还是有所涉猎的。 他对着王狗狗翻了一个白眼:“就你这样的,要脑子没脑子,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还能找到合适的对食人选?” 这番话也说得太伤人了,好歹他也是传说中的大内总管,是贴身伺候皇上的红人才对,找个乐意跟自己对食的宫女貌似不是这么困难的事情才是吧?王狗狗撇着小内八捂着脸嘤嘤泪奔了。 刘御面无表情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叹息道:“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欺负得他泪奔什么的,虽然难度系数不高,却总能够给朕带来微弱的成就感。” 李萍低头没有接话。 刘御也压根不在意她是什么反应,抬手一摸自己的下巴,惆怅道:“朕恍惚是胖了不少,怎么会这样?” 他的体型一直都是偏向瘦弱的,但是最近几天好吃好喝的养着,成天缩在正殿里面不出来,又没有烦心事,连带着整个人都有点吹起来,尖尖的下巴上也有了软软的肉。 这真是一句废话,光看脸就能够看出来你胖了,这要是再养几天,都能有真正的双下巴了。李萍不动声色抿了一下唇角,抬头道:“陛下无论胖瘦,都是我大御第一美男子。” 刘御对这句话表示了高度的认可和赞许,摸着下巴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今日当值结束后,去领三两金子。” 李萍连忙叩首挟恩,三两金子她倒是不稀罕,关键这是刘御特意赏下来的,代表着赤裸裸的圣眷,正可以拿来在王狗狗面前显摆一下。 刘御抬头打了一个哈欠,斜倚在龙椅上,道:“还有哪些朝臣要见朕,你去把人一一领进来。” 等到何戢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刘御对其雄赳赳气昂昂的精神状态表示了些许惊讶,特意抬起头多看了他几眼,点头道:“有事儿?” 何戢拱手道:“先前皇上的难题,臣已经想通了。” 刘御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选的是哪一个,却也仍然提不起半分兴致来,面无表情道:“你想通是你的事情,与朕何干?” 何戢听得一愣,问道:“皇上那日找臣单独谈话,难道不是您给臣设下的一道坎子,希望臣能够克服的?” 这人的逻辑思维能力真是糟糕透顶了,刘御忍了忍,还算有耐心地跟他解释:“不是朕找你单独谈话,是你独自一个人来找朕。也不是朕给你设下所谓的坎子,明明朕就是给你讲述了一下褚渊的事情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戢才算是明白过来,艰难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小心翼翼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臣接受是臣的事情,您不接受臣是您的事情?” 这个智商总算还没有太低,刘御面无表情一点头,懒洋洋道:“没有别的事情就滚吧。”他最近因为自己给自己放假偷懒,堆积了不少事情需要处理,没有这么多时间跟何戢继续就这个无聊的问题扯皮下去。 何戢怀揣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少男心默默起身离开了,走到门口处看到了同样无精打采、脑袋上呆毛都塌下来的王狗狗。 何戢打招呼道:“您好,王公公。” 王狗狗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何大人可有相熟的宫女?” 何戢吓了一大跳,他一个外臣如何能够跟宫女相交,唯一比较熟的就是李萍了,不知道王狗狗骤然问这个问题是想要干什么? 王狗狗一脸鬼祟地等了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愁容满面地叹了一口气:“这不公平,难道我就真的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宫女跟我对食?” 对食这种隐私事情貌似不是能够在正殿门口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何戢越发感觉到此人古里古怪的,并不接话,丢下他自顾自离开了。 124 来年三月,收到了密令的褚渊从黄河流域带领五千精兵返回平城,刘御隆重而不失隐秘地接见了他们,把这五千人安置在郊外,并没有惊动平城内部的城防士兵。 同一时间,他也作势撤掉了给褚渊的禁足令,官复原职,加封三品,封万户侯。 褚渊面对这样优厚的待遇,一时间颇为惴惴,他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值得这样多的封赏,因此特意到皇宫中走了一趟,委婉表述了一通自己的受之有愧。 这人怎么这样啊,磨磨唧唧的简直不像是一个男人,刘御面无表情道:“年前朕为了掩盖你离开平城的事情,借机对你施以重责,引得不少世家大臣不满,此时为你封官进爵,不过是为了安抚他们罢了。” 这样一说,褚渊就明白过来,人家这个赏赐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用来给世家大臣看得,他觉察到自己这次来肯定讨不了好,在刘御心中的地位可能要进一步减弱,连忙笑着弥补道:“皇上圣烛明照,臣自愧不如。” 这是理所当然的了,我们两个的智商从来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刘御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问道:“可还有其他事情?若是没了,你远道而来,一路奔波劳累,暂且回府休整吧。” 两个人一别数月,褚渊其实更想跟他温存温存,然则听了这番话,却又感动于他为自己想得周到,连连谢恩后方才起身离开。 他在出了正殿之后,在李萍的带领下往宫门方向走,路上正好碰上了被王狗狗领着走过来的何戢。 两个人本来算得上是莫逆之交,但是自从何戢为萧道成求情而褚渊没有阻止后,何戢感觉到自己被人当傻子耍了一通,他们的关系就淡了下来。 何戢消息灵通,此时已经知道了褚渊加官进爵的消息,先是皮笑肉不笑地祝贺了褚渊一番,而后清了清嗓子道:“下次小弟定当专门为义兄道贺,今日小弟还有重要事情要禀报皇上,恕小弟先行一步了。” 褚渊客客气气送他离开,往前走了两步,特意扭头看了看何戢的背影,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以前何戢对他虽然心中犯嘀咕,但是还从来没有把反感和戒备这样明显地表现出来过,褚渊想想自己这么长时间都是在黄河流域练兵,同何戢并没有见面,更遑论结仇了。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何戢阴不阴阳不阳的“义兄”称呼就显得莫名其妙了,褚渊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萍,轻声道:“李姑姑,何大人最近情况如何?” 李萍面无表情道:“好得很,褚大人不必挂念。” 也就是说,自己离开平城的这段时间,何戢在朝中的地位并没有发生重大的改变。褚渊相信李萍还不至于在这种问题上欺骗他,想了半天仍然没有想通何戢态度转变的原因,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情压在心底。 两个人默默无语来到了宫门处,李萍恭送他上了马车,放下门帘时冷不丁道:“不知褚大人是否觉察到,何大人同您不仅是样貌和言谈举止,连穿着打扮上都极为相近呢。” 褚渊面容一变,骤然扭头看向她,一张俊脸略有些惨白,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口。 李萍并不详细解释自己刚刚那番话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便起身回到宫中了。 刘御处理完手头的琐事,倒也没有冷落褚渊的意思,把人从府上叫了来,设宴款待了他一通。 两个人喝了点清酒,刘御有些醉了,招招手把褚渊叫到自己身边来,搂着他的腰笑道:“出去了这才三个月,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他的手顺着腰线摸来摸去,褚渊轻轻吸了一口气,放松身体倚在他肩膀上,轻声道:“臣在黄河边上,日夜思念着陛下呢。” 刘御板着他的脸蛋咬了一口,似笑非笑道:“三个月不见,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哄朕开心了?” 褚渊对他的心意确实是没得说的,这一点刘御不得不承认,不过褚渊这人脸皮薄,还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褚渊自然不好说自己是因为李萍昨天的提点燃起了无尽的危机感,只能够避重就轻道:“臣是发自肺腑之言,并无虚假之处。” 刘御本来打算的是喝完酒填饱了肚子,就拉着褚渊滚床单的,本来看得今天的气氛也挺合适的。 然则今天的褚渊却又让他觉得怪怪的,刘御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松开怀里的人坐正了身子,不冷不热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胡说,能有这个反应,摆明了就是不信的,褚渊对他的疑心病也是深有体悟,眼见他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儿,不敢再隐瞒,只能懦懦道:“臣只是感念陛下待臣之好,生怕哪日陛下嫌弃了臣……” 刘御眯了一下眼睛,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板着脸问道:“是不是二猫在你面前嚼什么舌根了?” 他不是很高兴,李萍跟褚渊关系好,这事儿刘御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关系再好你也得弄清楚什么事儿能说什么事儿不能说。 褚渊听出来他话语中的不悦之意,连忙道:“出事同李姑姑无关,是微臣离开皇上后,自己忍不住胡思乱想的……” “行了,你也不用为她遮掩。”刘御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捏住褚渊下巴轻轻转了转,慢吞吞开口道,“少胡思乱想那么多事儿,事情如何发展,朕心中都是有数的。” 褚渊分明感受到他言语中的不悦之意,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连忙乖乖点头,道:“微臣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刘御这才重新露出点笑影来,把他重新搂到怀里,淡淡道:“知道自己错了就好,朕今日累了,你先回去吧。” 今天本来应该发生什么,褚渊心中也是有数的,他来之前特意仔仔细细洗了澡熏了淡香,一听刘御要赶自己走,知道这是一种变相惩罚,不敢违逆,起身道:“是,还请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这件事情还不算完,刘御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连着小半月没有如何搭理褚渊,还重重责罚了李萍一通,警告她下次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就割了她的舌头泡酒。 李萍被重责后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王狗狗也第一次越过她,成为了刘御身边最为当红的人物。 这几天王狗狗不论干什么,脸上都是带着笑的,他很清楚自己虽然比李萍早一些时候到刘御身边,但是自己在刘御心中的地位总是比李萍低了一等,如今难得有机会能够反压李萍一头,王狗狗是真的高兴。 他现在正在帮着刘御磨墨,王狗狗一般都只负责刘御的生活起居,这种风雅的活绝大多数时候轮不到他头上。 刘御颇感奇异地看了看一脸傻笑的王狗狗,轻轻咳嗽一声使其回神,而后问道:“想什么呢,笑得傻成这样?” 王狗狗谨慎而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觉察到此人并没有不悦的情绪后,方才轻声答道:“二狗想到自己能够为陛下分忧,心中格外甘甜。” 刘御禁不住笑了一下,特意抬头看向他,问道:“你如今真正成了皇宫中的头一把手,是不是有小姑娘特意来找你投怀送抱?” 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还非要摁着他的伤疤猛戳。王狗狗明媚的笑脸整个都僵在脸上了,忍不住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方道:“陛下,您觉得二狗哪里不好吗?” “你哪里好了?”刘御面无表情问了一句,见王狗狗听完后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微微勾起唇角道,“蠢成这个模样,朕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王狗狗垂头默默不语。 刘御见他一脸的生无可恋,心中颇觉有趣,缓和了口气道:“朕也不喜欢手底下的人太过聪明了,你看二猫,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 王狗狗听得眼睛一亮,禁不住感动道:“陛下,您对二狗真好。” 刘御抬头稍稍一想,回答道:“可能是因为你的智商着实让朕提不起欺负的欲望来,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别太高兴了。” 王狗狗装作没有听到,仍然一副感动万分的小模样,红着眼眶道:“二狗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对二狗的期望的。” 刘御听得颇为纳闷,心道难道朕对你这种蠢货还能够有啥期望不成,见王狗狗确实是真心感动的模样,便也不戳破了,淡定地接下了这张好人卡,一脸深沉地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125 等天气进一步转暖,真正春暖花开的时节,刘御打着从蛮夷手中收服中原土地的口号,正式向柔然宣战。 他本来想要跟先前攻打北魏时那般,轮番派遣萧道成、王仁郦以及褚湛之赶往前线,但是考虑到王仁郦以及褚湛之年纪都已经过大了,已经不适合再在第一线冲锋陷阵了,便往下推延,另外选了几员小将出征。 褚渊也在出征的行列,不过刘御留了一手,没有真的让他冲在最前列拼死拼活,而是特意交代了随行的其他武将,这位新晋上位的万户侯是负责监军的,务必要护他周全。 刘御为这次战争做的准备可不仅仅是让褚渊在黄河流域练兵,苏涛及其手底下的人为此忙碌了一整年的时间,制造出了超过两千套铠甲。 铠甲的样式是刘御根据后世惯用的铠甲而改造的,虽然他的性格古怪诡异,但是毕竟曾经有过中二热血的青春期,男孩子一般都特别喜欢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他在画出样式图给苏涛交过去的时候还禁不住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这也就是在魏晋南北朝,受到时代的限制,自己满腔的抱负都舒展不出去。 刘御总是感觉到自己这纯粹是明珠暗投了,他要是重生在唐宋元明清哪个朝代,肯定都比现在过得舒坦,南北朝物资贫乏到他的许多构想都压根不可能实现的地步。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所谓的金属铠甲其实并不划算,这个时代的金属冶炼技术还相当不成熟,制造金属铠甲的成本过于高昂了。 刘御上辈子化学还考不及格,勉强记得点“曾青得铁则化为铜”的小常识。然则他记得如何用棉花制作能够抵御箭矢的棉甲,这玩意因为制作起来方便成本低,且效用明显,在清朝得到了广泛应用。 只可惜看看如今的大御,别说是所谓的棉甲了,连棉花种子都还没有流传进来,刘御倒是有心派使者漂洋过海,只可惜这个年代同样连海船都没有发明出来。 李萍和王狗狗都感觉到,虽然前线传来的消息一切都很顺利,但是自家皇帝的情绪却并不高涨。 刘御托着腮帮子懒洋洋看向前方,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狗狗看了看李萍,两个人隐蔽地交换了几个眼神后,他端着茶壶走了过来,殷勤地帮着刘御添满了茶盏:“陛下,二狗不知您有何烦心事,只是还请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刘御回过神来,抬头饶有趣味地看了看他,轻声道:“不是朕说呢,二狗,最近你这张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王狗狗面上略带得色,连忙遮掩住了,看着他一脸恳切道:“二狗只是发自内心地关心陛下,还请陛下珍重。” 刘御哈哈大笑,捻了一把他的手腕,见王狗狗面颊通红一片,冷不丁收了笑脸,面无表情道:“下次背诵二猫给你想的词的时候,记得得自己改改,就你能说出这种水准的话来,朕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王狗狗一听,整个人都傻了,木着脸扭过头去,发现李萍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着自己翻白眼。 刘御道:“朕好得很,还用不着你们两个变着法子来哄朕开心——二猫,凭着二狗的脑子,是不可能想到这一步的——记得朕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李萍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这真是晦气死了,明明是王二狗这个笨到无可救药的蠢蛋把事情给弄巧成拙的,结果想不到皇上反过头来跟她算账。 人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李萍连忙跪下请罪。她经过这一次小小的试探,已经明白过来,看情形刘御的气明显还是没消的,自己还得夹着尾巴做人一段时间。 刘御其实看出来了她的小伎俩,不过也并没有戳破,他还是很能够容忍手下人这些小聪明的,李萍的行为反倒从侧面证明了此人具备相当高的情商,刘御严格来说还是比较满意的。 李萍毕竟是他手底下仅次于苏涛的最得用的人,有这么一个聪明人在跟前伺候着,刘御也是很省心省力的。 虽然先前李萍多嘴的事情让他很不满意,但是总也不能够因为人家的一次失误就直接把人一棍子打死。 刘御估摸着,既然李萍已经表现出了悔意,不若找个适当的时机原谅了她,给双方找个台阶下也就是了。 携带了重型攻城器械和新制式铠甲的大御军队虽然在总体战斗力上跟柔然的骑兵比起来略逊一筹,但是领兵的将领都更加擅长行兵布阵,两边一交手,胜负基本是五五分。 不过大御军队的人数却远超柔然部落,在战争初期,两军勉强还维持了敌我双方战斗力相当的胶着状态,然则等到了半年后,柔然部落就明显呈现出弱势来了。 刘御坐在龙椅上看着前线传来的捷报,禁不住勾起唇角微微冷笑:“若是柔然并没有吞并三分之一的北魏地盘,这场战争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反正王狗狗是听不懂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他只能够选择低着头假装没有听到。 李萍却听得分明,她的头脑也很容易想通其中的关节,正色道:“若是柔然不这样贪心,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柔然本身就人比较少,在跟大御相差不大的军民比例支撑下,军队的人数就更少了,这样本来就不够充足的人分散在更加广袤的土地上,根本无法形成充足有效的抵御。 刘御补充道:“柔然更擅长的是在雪地里和冰面上战斗,若是战线整体往北推进,那估计我军的伤亡要大幅度增加了。” 王狗狗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自己着实无法理解,只能乖乖闭上嘴巴低头不语。 刘御左右看了一圈,道:“朕估摸着,明天就下军令把褚渊调回来,另外派个人过去监军。” 眼看着冲突渐渐白热化,最多还有半年时间就可以发出最后攻击了,听闻柔然已经开始狗急跳墙,派出大批暗探,想要刺杀大御分布在前线的高级将领和官员,褚渊作为掌控大军动向的监军,应当是所有人中情况最为危险的一位。 刘御并没有打算把自己的好炮友浪费在这种无谓的地方,褚渊各个方面还都是很和他的心意的,再者说人家为他毕竟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牺牲,没有必要这次连命都送了。 然则与之相对应的,总要有人被送去前线当监军,这个活计如今谁都知道不好做,每天都是把头悬在刀口上的,对于接下来该派谁过去,刘御确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帮助他解决这个烦恼的人是何戢,何戢单独过来找他,言明希望自己能够上前线担任监军一职。 何戢身上倒也不是全无武艺的,比起褚渊来略逊一筹,但是仍然不算差,一般情况下面对暗杀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但是想要自保则有些困难。 刘御听完了他的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低头看着他,目光略有些闪烁:“你要是去了,活着回来则还罢了,要是死在前线,千万别觉得朕还能为你掉上几滴泪。” 眼看着都要生离死别了,说句好听点的话还能怎么样啊?何戢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恳切道:“臣最近心中很乱,不知道何去何从,不如就把决定权交给上天,让老天爷帮臣作出决定。” 不仅仅是刘御肯不肯接受他的问题,何戢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怕的不是为刘御做出牺牲,而是担心做出莫大牺牲后得不到丝毫的回报。 褚渊把一切能糟践自己的举动都做干净了,苦熬了十余年才最终跟刘御真正凑成一对了,何戢真真切切感觉到有褚渊珠玉在前,自己成功的可能性着实不太乐观。 这样纠结来纠结去,何戢最终一咬牙,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上前线,要是死在前方,好歹也算是为国捐躯,表现他一腔热血。 若是侥幸能够活着回来,那他也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老天爷毕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咬牙跺脚就算过程再艰难也要坚持下来,没准真的能打动刘御这块大顽石也说不定。 刘御听完他的这一通话,细细一思量,倒是笑了起来,颔首道:“何爱卿一片忠心为国,朕自然不能阻挠,随你去吧。” 何戢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小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并未多言,沉默着在地上扣头九次,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了。 126 大御同柔然的战争一共持续了三年,褚渊在前线督军一年,何戢在前线督军两年,而且是危险系数最高的两年。 这两年来他遭受过九次暗杀,有三次差一点被得手,硬撑着一口气再加上一点点运气才算是活了下来。 等到两年后,何戢带领两千精兵回京,双手向刘御奉上柔然的降书,心中是真的百感陈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刀光血雨教给了他先前十几年都没有领悟到的诸多道理,一次次在生死线上挣扎,他确实经历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 刘御挥开想要来搀扶的王狗狗,自己亲自从放置龙椅的高台上一步步走下来,从何戢手中接过那卷薄薄的卷轴,朗声道:“爱卿辛苦了,朕的将士们也都辛苦了,全凭你们,才有了大御如今的无上辉煌。” 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如今的大御开疆扩土、四通八达,趁着北方在跟柔然打仗的间隙,刘御也出兵征战了四周的一些小国家,收拢了零零散散的土地。 虽说达不到像元朝成吉思汗那般征战到欧洲的光辉战绩,但是如今的大御已经展现出了日后中国地区的大体形态。 刘御并没有把柔然赶尽杀绝,而是把这帮虎狼一样的敌人赶到了大兴安岭以北的苦寒之地,他成功收复了山东和北京,正是该舒舒服服享受劳动成果的时刻。 他按照早就想好的规划,封赏了有功之人,而后命令褚渊为首的吏部,抓紧准备迁都事宜,现在的国都平城着实太让人憋屈了一点。 刘御本来满心期待着要去泰山封禅,三年前的他规划着要在接到柔然降书的同一天着手封禅大典的一切事宜。 然则等真正接受了降书,放眼茫茫大陆他真切地感觉到已经没有了有资格跟自己比肩而立的对手后,刘御反倒觉得,让自己的脚步放得慢一点,把美妙的过程延长,反而更容易给人以长久的满足感。 他在接受降书的早朝后,特意抽了一个长空子单独接见了何戢,刘御觉得既然人家都活着回来了,是时候正视两人之间的问题了。 何戢跟走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先前因为是富养出来的,身上多多少少总带了点奶油气,然则经过了两年的军旅生涯,整个人仿若脱胎换骨一般焕然一新,看向刘御的时候眼神明亮坚定,没有丝毫的闪躲。 刘御面无表情道:“死心了?” “哪能啊,应该是臣更加坚定信心了。”何戢笑嘻嘻的,看出来在他冰块一般的脸皮底下有一颗因为完成了统一而荡漾的红心,遂状着胆子跟他开玩笑。 刘御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点头道:“这几年,从前线回来的将士告诉朕,你几次三番险死还生,朕本来还挺挂念的,今日一看,除了脑子有点坏之外,并没有其他不适之处。” 何戢权当他这是在回应自己的玩笑话了,算算时间,他跟刘御认识了也有五年了,自然很明白刘御真正生气的时候说话的腔调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果然,刘御说完后稍稍一停顿,见被耻笑的人压根就没有啥啥挫败低落的情绪,终于确定了何戢经过这两年摸爬滚打的磨练,脸皮当真是加厚了不少。 ——也对,脸皮薄的人是不会做出来在军事情报中夹杂给他情书的傻瓜举动的——不知道何戢这是打定了主意把南墙撞破了也不回头,还是应该说他这是笃定前线监军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除了他刘御就派不出更好的人选了。 小样的,要不是临阵换监军容易动摇军心,朕早就把你抓回来摁地下揍一顿了,刘御想到自己这两年常常看到的恶心粘人词句,禁不住嘴角一抽,朝着前方轻轻一招手:“过来,给朕看看。” 何戢心中大喜,不敢耽搁,也不管旁边站着的李萍和王狗狗是如何看自己的,屁颠屁颠一路顺着台阶爬了上去,抬着脸道:“臣恳请陛下看看,臣的脸跟褚大人的脸有何不同了。” 他因为相肖褚渊,而且两人行为举止也有些相似,被大御权贵称为“小褚渊”。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偏生两个人如今都对刘御有意思,这样一来,再玩啥双生子的梗,不仅褚渊觉得膈应,何戢自己心中也不好受。 何戢这几年在军中,格外注意锻炼自己,原本白生生的脸颊晒成了小麦色,棱角也更加分明了,估摸着这下子可没人说自己跟褚渊再长得像了。 刘御一脸嫌弃地捏着他的下巴打量了好半天,最终拿指尖轻轻一点他的颧骨处:“啧啧,都破相了。” 何戢缩回脑袋来,自己抬手摸了摸脸上三寸长的小伤疤,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笑道:“不碍事儿,是臣半年前遇到的一波刺客弄的。” 虽然刘御说话的口吻更像是在揭他伤疤,何戢还是坚定地认为对方这是在委婉地表达对自己的怜惜之情,说起话来还觉得心中甜滋滋的。 “怎么不碍事儿了,人本来长得就丑,何况是又破了相,简直就是没法看了。”刘御嫌弃地一撇嘴角,想到前线的凶险程度,虽然何戢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他从旁人口中的描述中,却也能够大致猜到那样凶恶的情形。 其实何戢的这道疤跟他如今整个人的气势都挺搭配的,不仅不显得丑陋,反倒平添了几分英气,刘御不过是有些看不惯他暗自得意的模样,方才出声损人的。 何戢叹息道:“这是因为陛下才弄上的呢,臣日后就没人要了,陛下难道没点别的想法?” 刘御被逗得一笑,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彦回和斗将在军营中待的时日也不比你短,何时学来你这样的油嘴滑舌了?且回府上待着去吧,别唧唧歪歪磨蹭了。” 这番话虽然是斥责,不过他是笑着说出来的,颇有种说情话的意思,何戢心头一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生怕再露了怯,起身告辞离开了。 李萍看着他的背影,笑道:“两年不见,何大人真是变了不少。” 而且看其言行举止,明显是更加坚定了要慢慢把刘御磨下来的心思——这样自己给自己设挑战添麻烦,真是不知道应该说他更有脑子了,还是更没脑子了。 刘御托着下巴,显然也是颇有感触的,跟着点了点头,叹息道:“军旅生涯当真是最能够磨练人的地方,两年不见,他是真的长大了。” 换了两年前的何戢,刚刚那番对话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跟他你来我往、平分秋色。虽然两人长着一张挺相像的脸,但是何戢的性格跟褚渊本来就大有不同,只能说如今的何戢把这种差异更加扩大了。 而且不仅仅是言行举止上,刘御同时感觉到何戢的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很能够引起他的好感度。 两年前的何戢还处在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时节,整个人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在付出的同时总是祈求着同等的回报,然则到了现在,何戢则显得更加平和安然,他更多地把付出当成是对待暗恋对象的方式,而不是一种手段。 刘御并不是一个很容易攻略的对象,他现在对何戢还没有啥啥的心思,今年他们也才二十岁,日后有的是时间磨日子,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 王狗狗就没有李萍这样看热闹一样的淡定坦然了,何戢的变化忒大了一点,导致他感受到了森森的危机感,连忙彰显自己的存在性:“没准陛下把二狗丢到前线去磨练两年,二狗也能成长呢?” 他其实是有点羡慕何戢的,总感觉何戢出去不过两年,却彻底得到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升华,整个人都像是磨光后的璞玉,低调内敛却又不掩风华。 “把你丢到前线去?”刘御难掩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前线每天打仗已经够劳心劳力了,朕又不是昏庸无道的暴君,为什么要把你丢到前线去给朕本来就很不容易的将领们增添负担了?” 王狗狗整个人都僵住了,动了动嘴唇又动了动嘴唇,最终仍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李萍看那模样着实可怜尴尬,便好心地推了他一把,示意道:“三月初三,春暖花开,正是适合泪奔的大好时节。” 王狗狗颤巍巍扭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刘御,不知道是接受了李萍的建议,还是从其的言语中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捂着脸一扭头,干脆万分地跑了出去。 刘御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蠢货。” 李萍跟着白了他一眼,也叹了一口气。 127 刘御最终选择了接受柔然的降书,他对于打败柔然获得更北边一片的土地并不是很感兴趣。 虽然后世已经探测出更北边的地方有相当丰沛的石油存储,但是他现在拿了石油又不能开采,开采了也没法使用,与其抓耳挠腮干着急,还不如干脆不去碰。 刘御虽然确实在以一代明君的准则来要求自己,他也确实想要为后人做一些事情,但是就算现在打下了大片的土地,过了几百年,谁知道会落在谁的手上。 今朝事今朝毕,他更多的还是从大御的利益来思考,不会冒着贪多嚼不烂的风险,真的四处占领土地。这玩意就跟小狗占地盘一样,你今天急火火撒一泡尿表明了所属权,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另外一只狗跑过来用气味掩盖了你的。 大御的人口比柔然的要多很多,在如今的年代中,连冷兵器都不是很发达,地广人稀,人口的数量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国家的战斗力。 现阶段的生产力还不足以支撑着从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种出大把的庄稼来,柔然现在所占有的土地连他们国家内部自己的人口都养不活,这才导致了以往三国并立每当灾年荒年的时候,柔然都要跑到北魏的地盘大肆抢掠。 刘御看着下面来请愿的朝臣,不是很高兴地沉着脸,森森问道:“朕以前说要跟柔然开战,诸位爱卿联名请愿,斥责朕穷兵黩武。如今朕已经决定要休战,给百姓以充足的时间休养生息,结果诸位爱卿又聚拢起来,说要把柔然赶尽杀绝?”妈蛋这是商量好了一定要跟他对着干是不是? 朱碌庸如今也已经是一品大员了,三年时间从原来的五品地方官升到今天的地位,已经是相当不凡,然则如今他在整个朝中的名声可以说是最差的,不知道有多少大臣背地里指责说这是盛世中横行的酷吏。 他其实是一名真真正正的好官,一心为国为民,丝毫不怕得罪权贵,但是刘御告诉他,一个国家要平顺安康,总要有人出面给皇帝解决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小问题”,同时还用“不求一世富贵,但求万世英名”来激励他,朱碌庸一咬牙,最终还是撸起袖子来干了。 之所以突然提到朱碌庸,是因为这次群臣请愿正是他发起的,朱碌庸从各方各面考虑,觉得要么就不打蛇,要么就得把蛇打死,哪有你都把人往死里得罪了,却还是放任他逍遥自在的? 刘御在朝中的威望一向很高,他也很有刚愎自用的范儿,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很是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偏生他做的许多在旁人看来很不可思议的决定,竟然都能够取得很好的结果。 面对刘御的斥责和质问,一群人都不敢出声,倒是朱碌庸硬着头皮道:“陛下,大蛇不死反受其害,如今我大御粮草充足,兵士善战,不趁机乘胜追击,若是给柔然以喘息之机,恐怕会后患无穷。” 对于中国古代这种标准的农耕社会来说,游牧民族的危害一直都很明显,朱碌庸给他讲了一大番汉时匈奴来犯的情况,这群人骑着快马,抢完就跑,抓都抓不住,让边境的人民深受其害。 刘御很想告诉他,自己对游牧民族的危害了解得更多,拿元朝的出现举例子比拿汉朝举例子要有说服力得多。然则他只是静静听完了朱碌庸所有的话,颔首道:“世人都说汉武帝时匈奴来犯最为频繁,为何朕反倒听了不少武帝雄韬武略的溢美之词?” 朱碌庸愣了一下,后世的人赞美汉武帝如何如何跟我们如今面临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没有? “朕登基伊始,国家百废待兴,虽则北方魏国虎视眈眈,但是我方军士将领竟然人人无战意、无战心。”刘御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慢吞吞继续开口,“朕那时候就觉得,最怕的不是有打不败的敌人,而是己方自己丧失了一战的勇气。” 他的目光清冷,从下面跪拜的所有朝臣脸上一一扫过:“朕自然可以借着将士如今的锐气,一举打下柔然,但是没有了柔然,大御就没有了可以相抗衡的对手,朕并不希望看到子孙不思进取、安逸享乐。” 刘御并不怕过上十几年,柔然休养生息之后,还会跟以往对待北魏一样,时不时跑来大御边境捣乱劫掠——可以说,他需要的正是柔然的劫掠。 他需要给自己的士兵一个战斗的土壤,也需要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个警示。刘御为了表示自己的高瞻远瞩和高端霸气,甚至还破天荒拽了一句古文:“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是初中语文课本的内容,刘御本来还想说“孟子云”,然则想了想发现自己记不清楚是不是孟子说的了,干脆就用了“古人云”混过去,虽然“古人”显得不是那么高端了一点,但要是说错了那就low爆了。 他看不上柔然如今所占领的土地是一方面,考虑到要找一个对手以战养兵才是让他决定放柔然一马的最根本原因。 柔然能够从北方草原的一个十几人的小部落发展成为能够跟北魏和大御相抗衡的国家,这个民族的骨子中有虎狼一样的狠劲儿和韧劲儿,他们在这次两国交锋中被打败,并不是因为他们太弱,而在于刘御登基以来凭借穿越者身份开金手指在大御国内做出的种种改革让大御有了超越时代的强大。 刘御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对手,他不屑于跟如今大御南边的几个弹丸之地的小国家死磕,一只老虎面对狼群能够让自己更加强大,而跟柔弱的兔崽子过不去只能加速自己的衰败和灭亡。 刘御还给那群大臣讲述了一个生动的构想:“若是真是把柔然打下来,那群人别说肯不肯臣服,若是当真肯臣服,朕难道每年还得出粮食出银子养着他们?凭他们自己可是不能够养活自己的。” 一时间下面人都没有出声,这也对,按照一贯的惯例,打下来土地上的原住民就都成了自己人,那大御可不得倒贴着养他们? “朕要是跟秦始皇一样挖个坑把他们埋了,那倒是省事儿,关键是你们恐怕更不会乐意吧?”刘御又问了一句。他倒是不介意当暴君,但是处理后续而来的麻烦就太费工夫了,朝臣的请愿书还不得把正殿都给埋了? 刘御挥了挥手,颇有些意兴阑珊,见下面的大臣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不耐烦地赶人道:“此事朕自有决断,众位爱卿且退下吧。” 他其实心中也很清楚,这次的手笔有些大了,稍有不慎后续发展就要超出原本的预期发展。 刘御虽然有自信在自己当政在位期间,能够抵御柔然的一切小动作小破坏,但是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不一定人人都有这样的本事。 历朝历代存亡更替,在经历过一个辉煌的盛世时总是注定要走向衰败,刘御从来都没有奢望过大御王朝能够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 ——不过那关他屁事,他把自己能做的和该做的全都做好,就已经足够了。 刘御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大御王朝的所有人了,就算是当时被他发动政变杀死的刘骏也该心满意足了,按照历史正常的发展,南朝宋早就该被南朝齐给取代了。 要是他的子子孙孙没本事保护住国家,那就合该灭亡,这样的人也不配继续当皇帝享受万万人供奉了。刘御还是很崇尚丛林法则的,一个人有多大的本事就能够享受多大的福禄。 他在今日早朝已经宣布要正式迁都,改如今的“燕郡”为北京,这导致刘御一整天都有些飘飘然,不是谁都能有本事让国都为自己改名的。 他还想要等过上两三年,国家经济发展、国库充盈之后,再建造一座紫禁皇城,天天缩在里面享福享乐,人生真是不要太得意。 刘御觉得自己还需要跟读书人打好关系,史书都是这群人在写。 看看秦始皇,功绩是不少,可惜背负暴君的名头一背就是千年;可是唐太宗作为一个杀了兄长还逼迫亲生父亲提前退位的坏蛋,还有读书人能够帮他塑造出是被兄长迫害吐血三升后不得不奋起反抗的大白莲。 关于李世民,刘御一直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清楚,他要是真的因为喝了兄长送来毒酒而吐血三升奄奄一息,怎么就能在三天后生龙活虎地骑马兵变还一箭射死了他哥? 刘御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斜睨着垂手而立的李萍、王狗狗、何戢和褚渊,一脸深沉地叹息道:“历史总是如此美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