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红尘无往,浮生皆抛。 他不过是一个被过去抛弃的人, 他为的不过是看一场最美的朝阳落日, 却一眼,望到了一生之人。 第一卷:一眼一生人 第一章:红尘无往 “正月的寒风凛冽刺骨,大雪过后,村庄处处弥散着清冷,一片白茫。 墙角下蜷缩的身影如融入背景般,只有从臂弯里渗出的稀薄白雾尚能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除夕刚过,几家铺子的门口有人执着扫帚清扫着积雪,稚嫩的孩童偶尔飞快跑过,只余一段银铃般的笑声,片刻消弭不闻。 愈发近了的脚步声与呼喝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扫雪的慌忙丢下扫帚疾步回屋,亦有大人从屋内跑出,一脸惊慌地扯过自家孩子奔回屋内。 墙角下的人微微抬起头,满是泥垢的脸上露出一双明亮的黑眸,注视着远处的官兵一家家搜索过来。 到处都是惊慌呼叫,只有他安静地一动不动。 两名官兵很快发现了蜷缩在墙角的他,其中一个嘴角有颗黑痣的人皱了皱眉头,说:“一个乞丐而已,还用检查?” 另一个有些微胖的男子神色略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上边说了,一个小孩都不许放过。” 黑痣男子发着牢骚,上前没好气地把乞丐拽了出来。 身子有些僵硬的乞丐就那么摔倒在地上,抬起满是泥污的脸,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微胖的男子拿起手中的画像,仔细对比起来,只是一脸的脏污,看不太清楚。 黑痣男子撇了撇嘴,声音尖锐地有些刻薄,“你看他脸上那么大一道疤,怎么会是画上的人。” 乞丐听了这话身子有微微的颤动,尽管满是泥污,从左眼下开始的一道疤还是清晰可见,触目惊心,一直划到颊边,占据了半张脸。 微胖男子总觉得这人眉宇间有些相似,没理黑痣男子的话,上前去拉起乞丐的右手,掀起袖子,一眼看过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伤口已经黑紫,不过还能看出那几个深可见骨的齿印,撕去了大片的肉。 黑痣男子没有看到,有些不耐烦地凑了过去,“他身上不会有胎记……啊!”看到那伤口,也不禁吓得倒退了一步。 微胖男子稳了稳呼吸,颤声问道:“小乞丐,你这伤……” 乞丐垂着头,片刻抬起头来有些痴傻地笑着:“呵呵……我饿……” 黑痣男子连忙扯着微胖男子倒退了几步,声音激动地变了调:“竟然连自己的肉都吃!真是个疯子!别管了,晦气!” 微胖男子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还是转身跟黑痣男子离开了。 乞丐看着人都走远了,才慢慢地活动着僵硬的身子,缓缓挪回墙角,神色淡然,安静蜷缩着。 有叹息从不远处传来,乞丐抬起头,鬓发微白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仿佛将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充满着怜悯。 乞丐默默别过头。 中年男子没有离开,走上前来,拉过乞丐的手臂。乞丐没有动作,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仔细看了看那可怖的伤口,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孩子,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既然今日相见,便是你我有缘,你可愿意拜我为师,随我回东极山?” 乞丐的头微微转动,终于将目光落在面前的中年男子身上,低声重复着:“东极山……”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对,东极山。” 乞丐漆黑的眸中闪过一道光亮,终于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将乞丐扶起,温和地笑着:“你今年多大?” 乞丐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困难地直起身来:“十二。” 中年男子笑着,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乞丐突然垂下头,沉默许久后才缓缓抬起头来,“我叫尘无往。”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乞丐,低声轻语着:“红尘无往,浮生皆抛。这过去,放下也好……” …… …… 东极山,司虚国最东面的山,有着连绵起伏的山峰,邻着树木葱茏的茂林,传说是月亮和太阳初升起的地方,虽然传说已不可考,但东极山却是整片大陆上朝阳落日最美的地方。 无往安静地坐在马背上,轻轻勒住缰绳,微微拉起宽大的帽子,仰起头望向那高耸的山峰,被白雪覆盖的山峰像是一头寂静潜伏的野兽,让人心中肃然起敬。 桑丘回头看了看这个羸弱的少年,嘴角浮起一抹慈爱的笑意,“绕过这座山,就到了东极门。”说罢,转头继续前行。 无往松开握住缰绳的手,左手轻轻抚过右臂的伤,伤口早就痛到麻木,如今得了救治,只怕终有一天会连疼痛都不剩,只是那狰狞的伤疤怕是会留下了吧,就如同…… 左手又缓缓摸上颊畔的长长疤痕,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扯住缰绳,无往敛了情绪,跟了上去。 绕过山峰,果然看到远处不远处山上那些精美的楼阁殿宇,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练武的呼喝声。 早已有弟子等候多时,看到两人的马匹,立刻迎了上来。 “师傅,大家都盼着您回来呢!”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年轻的朝气。 桑丘笑着点点头。 围过来的弟子有四个,都在好奇地打量着面前包裹严实的人,目光最露骨的便是那开口说话的少女。 少女似乎对他颇为感兴趣,凑了过来,“你是新来的弟子么?你叫什么?” 余下的人也一脸期待地望向他。 桑丘似乎想制止一下,只是无往已经往前走了一步,扯下了盖在头上的宽大帽子。 无往看得清楚那些人骤变的神色,只是已经麻木,无关痛痒。 桑丘微微叹了口气,开口说到:“他叫尘无往。为师甚少收徒,这孩子便是为师最后一名弟子,以后便是你们的小师弟了。” 四个人都干笑着,想要缓解刚刚的尴尬,连忙向无往道喜:“小师弟,以后这东极门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们。” 桑丘阻止了四人的继续客套,带着众人登上了东极山。 无往跟在最后,看着那长长的石阶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心想,是不会只要走过这里,人生从此便不再相同。 少女的声音在他愣神的时候从前方传来,带着难掩的倾慕和激动:“二师兄你怎么下山了?!九云你也不劝一下二师兄!” 被唤作九云的人有些无奈开口:“二师兄要来,我怎么劝得住啊……” 有男子在一旁浅笑,声音如玉:“凰火师妹,不要怪罪九云,是我执意要来。” 无往抬眼望去,白雪反射的光芒在来人身后晕出一片光晕,远处是日照的美景,那如画的男子就这么闯入他的眼帘。眉眼浅淡,温润如水。 第二章:盲 “无往有些怔怔地看着高阶上的人。 墨黑的长发不加束缚披散肩头,被山风撩起发丝翻飞。 玄青的衣袍纤尘不染,衬得那纤长的身姿宛如仙人,英气的眉宇,高挺的鼻梁,弯成月牙一般的眼眸,还有薄唇边那一抹淡淡的弧度。 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抓住了无往全部的视线。 他看到叫凰火的女子一脸欢喜地凑上前去,伸出手想要扶上那男子,却被不着痕迹地闪过。 凰火却也不恼,笑嘻嘻地开口,说道:“二师兄,雪路难行,凰火扶你上去吧!” 无往看着那男子嘴角扯起一抹弧度,语气浅淡:“我还不至于如此不中用,这石阶,还是走得的。” 凰火立刻变了脸色,一脸懊悔地急忙说道:“二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剩下的话在那男子浅淡笑容的注视下,渐渐消了声音。 无往看着那男子,隐约觉得那笑中带着淡漠的疏离。 男子将视线投向这边,无往慌乱地垂下头,不知为什么有些不敢看去。 淡淡的声音飘在雪后清冷的空气中。 “幸好师傅此行无甚凶险,不然徒儿心中怕是难安了。” 桑丘笑了笑,“此番去中荣国不过路途稍远,便是怕你难安才未告诉你。” 男子似是笑了笑,沉默了一下,再开口却是问起无往来:“师傅此行下山,带了什么人回来么?” 无往听到他问到自己,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去,望着那张淡漠的脸颊。 桑丘看了眼无往,笑了笑说:“这孩子与我有缘,以后便是你的小师弟了。” 无往突然有些期待他会有何表现,却看他只是弯了弯唇角,淡笑着示意:“小师弟。” 还没等无往有何回应,便已经转过身去。 九云在一旁开口说:“不要站在这里吹山风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一行人继续前行,无往落在后面,视线没有离开那抹身影,行走之间,注意到那清冷男子右手拄着一根玄青色的手杖,之前被同色的宽大衣袖遮住没有发现,如今行走着便显现出来。 有些诧异地盯着那走在前面的侧影,无往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一双眼始终弯如新月,却一次都没有张开。 无往微微垂下头。 竟……是个瞎子么…… …… 刚回东极门的桑丘并没有太多时间花在新弟子的身上,这些时日堆积下来的事情需要这个一门之主先去处理。 无往被安排在西侧与众弟子同住,而跟无往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是今日也曾下山的九云,桑丘名下排行第四的弟子。 九云是个很明朗的男子,对于这个初见的小师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脸上的伤疤也好,背景经历也好,似乎在他眼中看来都不那么重要,无往看着那明朗的笑容,觉得这是个能让人放下戒备的人。 九云很热情地带着无往去西侧的住舍,一路上介绍着东极门的趣事,想要让这个新来的小师弟尽快融入师门。 无往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一直闪现过那张淡漠的面容,有些无意地,就问出了口:“那个二师兄,是个怎么样的人?” 九云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又扬起一抹浅浅的笑:“你说的是离天师兄么,别看他好像很冷淡,其实师兄是个很温柔的人。” 无往想起那人脸上淡漠疏离的笑,那样的人……会温柔么?还有……原来,叫做离天么…… “离天……师兄,与我们不住在一起么?”无往记得那人在与众人分开时,走的是不同的方向。 九云笑了笑:“师兄他喜清净,一个人住在白渺峰,那边普通弟子一般是不会上去的。” 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斗篷,无往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远方的落日,暖黄的余辉洒满了山头,看上去仿佛一幅名家的画卷:“师兄,听说东极山的朝阳落日是大陆最美的。” 九云也抬眼看去:“是不是最美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东极山的朝阳落日很漂亮……其实看朝阳落日最美的地方,是离天师兄住的白渺峰。” 无往扯起了许久以来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那离天师兄不是霸占了所有美色?” “哈哈哈。”九云明朗的笑声传来,“原来小师弟你也会笑,这一路上还以为你是个木偶呢,小小年纪多笑笑不是更好?” 无往嘴角的笑变得有些苦涩,他不过十二年岁,怎么可能不会笑呢? 左手抚上右臂的伤口处,感觉不到疼痛,那里,原本存在的胎记被狰狞的伤疤取代,就好像他这个人,注定要从过往的一切中消失。 …… 晚饭过后,无往被人带往正堂,一行长辈坐散两侧,隆重的行了拜师礼后,又一一拜过众位师叔伯,算是正式进了师门。 桑丘满是慈爱地看着自己这最后一个徒弟。 “无往,你既已入我师门,便要遵守师门的规矩,从明日开始你便跟着诸位师兄师姐一同开始晨操,九云既与你同住,你有问题便找九云商量。” “是,徒儿明白。” “今日便早去休息吧。” “谢师傅。” 无往深深拜了一躬,退出了正堂。 抬眼望了望已经黑下来的天,门外还有些未散去的同门,那个叫凰火的女孩也在,眨着大大的双眼,对他露出了一抹笑。 “小师弟啊,今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师姐我帮忙!” 旁边有女孩取笑到:“凰火你可开心了,终于不是掌门的小徒弟了,当上师姐是不是很开心啊?” 凰火的笑意更浓:“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开心。”转过头对上无往,“小师弟,有我当师姐你是不是也很开心啊?” 无往扯了扯嘴角,有些敷衍地点着头。 “看吧!”凰火得意的冲着那个女孩笑道。 女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掌门不是让你去送药给离天师兄么,你还不快去?” 凰火瞬间就挂满了小女儿的娇羞:“马上就去啦!” 无往没有继续呆下去,告辞后走远开来。 周围有同门在窃窃私语,似乎以为不会有人听到,可是无往却听得真真切切。 “那就是掌门新收的徒弟么?脸上的刀疤好吓人……” 第三章:朝日 “这一晚,无往做了一个深沉的梦。 梦境里一片黑暗冰冷,他感到有一双手温柔地轻抚着他的头顶,一下一下,让人安心,连长长的黑暗都变得不再可怕。 可突然有冰冷的东西抵住他的脸颊,他睁开双眼,有月光从黑暗中倾洒而进,照亮了颊畔的匕首。 黑暗中传来颤抖的声音,哀伤痛苦;“你这张脸,太过像我,毁了它,离开这里……毁了它……离开这里……” 潮水般的话语交叠回荡在沉寂的梦境中,让无往惊醒。 瞬间张开的双眼映入的是老旧的顶梁,侧过头,窗外的天光已经泛白。 九云不在房中,无往回过头望着房梁发呆。 不是说要忘了么? …… 最美的朝阳落日是什么样子?无往一直很好奇。曾有一个人想逃出牢笼,再去看一眼曾经的美景,却无法得偿所愿……而如今,他想代替那个人去看一看。 白渺峰并不难找,对着朝阳的方向一路行去,便是那座高出别处许多的山峰,秀美却又隐含巍峨之气。 石阶上有残余的积雪,看得出这条路走的人并不多。 无往突然想起那抹清冷的身影,这样一条路,他是不是要走上许久? 无法说出的感觉,无往总觉得山路上那一眼让他心里多了些什么,原本茫然的人生似是找到了新的动力,来东极山,本不过是想看一遍那最美的朝阳落日。而如今,却有了改变。离天清冷的脸庞与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淡漠疏离的笑紧紧抓住了他的心神,胸口像是压了一口大石,闷闷的,无法释怀。 抬头望了望远处,随着离顶峰越来越近,天边泛出的光辉也愈来愈盛。 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已经走过了石阶,略有倾斜的雪路直通顶峰,吱呀的脚步声在清冷的空气中回荡,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深吸了一口气,无往站在最高点睁大了双眼,天地交接的地方,有橙红的光芒弥散开来,仿佛只有一瞬间,朝日就露出了弯弯曲线,一点点高升,温暖的光芒倾洒而下,看似柔和,却刺伤眼目。 张大的双眼里泛起被刺痛的水光,无往却不愿眨一下,好像一闭眼,耳畔时常被念过的美景就会错过。 朝日就那么缓缓跃出地线,露出了圆润的轮廓,暖黄的光辉洒满整片大地,与洁白的雪山相映交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母妃,这就是你所说的……最美的朝日么?孩儿看到了。” 缓缓合上双眼,被日光拂过的脸颊上有泪珠滚落,跌落雪地,消失不见。 …… “谁在那里?” 清冷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不小心勾起的伤心回忆被徒然打断,无往有些感激这清冷的声音,回过身去,入眼就看到了离天淡漠的脸颊。 一双琥珀色的眼望着这边,眸中却没有丝毫焦距。 玄青色的衣袍在山风的吹拂下显得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眼前如仙一般的人带回天上。 “二师兄。”无往静静地开口。 听到叫唤,离天似是猜出了来人,微微缓和了神色,只是语调依旧淡漠疏离:“你便是师傅新收的小师弟罢……” 无往安静地看着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眸,那么漂亮的颜色,竟然无法看到…… 就在无往思索是否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离天再次开口。 “看够了就早些离开,以后不要再来了。” 无往愣愣地看着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这就是九云所说的温柔么?客气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玄青色的身影在雪地里缓缓前行,手中没有了那根玄青色的竹杖,似是对这一条道路早已经铭刻于心。 无往突然无法压抑自己的好奇,他知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淡漠的人他就挂了心,如今更是愈演愈烈,他想知道这个人失去光明的世界里,到底是何种模样? 静静地看着那个人走入开得正旺的梅林,红白玄青,交映如画。 …… 回行的路上已经有了许多弟子,无往安静地走在三三两两的人群里,零星听到耳边窃窃的议论声,其中有关于他的,不过听多了也就淡然了。 吸引住他的是一个年岁比他还小的孩子,他听到那孩子有些稚嫩的童音。 “师兄,昨天那个瞎子师兄长的真好看,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啊?” 被叫做师兄的男子二十左右的年岁,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瞎了双眼,小师弟你刚入门不久,所以不知,那是掌门的二弟子,叫离天,四年前他跟着大师兄一起下山历练,却害死了大师兄,半年前被带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还瞎了一双眼睛,掌门废了好大心血才救了回来。” 孩子张大了嘴:“害死了大师兄么?” “说是意外死了,我不信!大师兄曾帮过我,可这一下山就没回来过。掌门和其他师叔伯都向着他,就连掌门这次去中荣国也是为了给他寻药!” 无往默默地走过二人的身侧,那男子消了声音,看无往走远后才小声说道:“他就该老死在白渺峰,不要再下山!” 无往听着那厌恶的语气心头莫名一坠,离天那张清冷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如此淡漠的人,怎么会有人如此怨毒地记恨于他。 还未等他回味过心底的酸涩,前方传来的噪杂声,就让他无法再淡然下去。 急匆匆跑来的少年还未等气息喘匀,便大声开口喊道:“掌门叫未满十八岁的人快些到练武场集合!” “发生什么事了?”有年长的师兄镇定地开口询问。 少年喘了口气,急忙说道:“呼……听说有官兵搜查。我还要去通知别人,师兄我先走了。”说完又一路小跑,离开了这里。 有人接嘴道,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我们东极门素来与朝廷无瓜葛,官兵来这里搜查什么?” 同一方向来的弟子开口说道:“之前山下城里不就一直在找么,就是那个妃子与侍卫私通的孩子。” “嘘,这些都是谣传,小心自己的舌头。” 那弟子撇了撇嘴:“不都是这么传么,要不然皇上干嘛要逼死自己的孩子?” 年长的师兄清了清嗓子:“不要做无谓的口舌,我们安心修习就好,此次山钟虽未响,但也是掌门交代给我们年轻弟子的事情,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有女弟子开口抱怨道:“掌门平时也不给这些官兵太多面子,怎么此次如此折腾!” 那弟子接嘴道:“听说这次是从皇城来的小统领,家里有娘娘撑腰,叫什么……沈尚?对,就是这个名字,在皇上面前也是个红人,掌门不想太多得罪,省的与朝廷牵扯过深。” 无往在听到沈尚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一惊。 记忆中的人有两张脸孔。 一张狡黠地对着他笑,说着,小皇子也想习武么,你喊我一声老师,我就教你。小皇子你脾气怎么这么倔,不是说好愿赌服输么?好啦好啦,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一张一脸冷漠地对他呵斥,说着,淑妃与侍卫私通已是证据确凿,来人,把淑妃和皇子拿下,压入天牢。 回忆中的脸交错着在脑海中浮现,慢慢缓下的脚步让无往渐渐远离了前行的人群。 突然停下的脚步让无往一个人立在已经空空的路中,握紧了尚还稚嫩的拳头,无往一咬牙,转过身,再度向白渺峰走去。 第四章:藏 “没了惬意的心情,这一遍无往走的很快,抬眼望去,却不想看到九云出现在白渺峰的半山腰。 脚步略微一顿,无往便闪身躲到了一旁的山石之后,此刻他不想遇见任何人。 静静吐了口气,无往抚上左脸长长的疤痕。 其实无论来多少官兵,无往都不怕,毕竟画像中的人面本就十分模糊,而他脸上这道伤疤更加淡化了他的长相。只是那个人……对他太熟悉,就算脸上多了道伤疤……无往也自知瞒不过去。 等了许久,见到九云离开了山路走远,无往才重新登上白渺峰。 在看到眼前那一片开得正盛的梅林时,无往有些驻足不前,其实他不是没想过为什么要躲到这里,可他想不通,或许是离天那淡漠的性子莫名地让他感到安心。 踌躇了半天,无往还是迈开了步子,清冽的梅香盈满鼻腔,渐渐让人放松下来。 穿过梅林,便是几间连成一排的房舍。 远远看了一眼,无往还在想要不要接近那里,不过没等他想好,一个清冷的声音便从屋内传来。 “谁在那里?” “……二师兄。” 同样的对白,一日听了两次,无往莫名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暂时冲淡了被发现时的慌乱。 屋里沉默了一下,才再度传来离天的声音。 “不是叫你下山么?” 无往想了想,还是不知如何解释:“二师兄,我能否不说?” 屋内再度陷入沉默,离天没有再开口询问,许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下山,不要再来了。” 无往退后了一步,可是突然觉得如果这么退却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这个人了。 他还记五岁时瞒着母妃偷偷跑去找父皇,那个陌生却骨血相连的人无往其实一直很想去亲近,他去的时候父皇正在与将军商议事情,无往听到父皇淡淡的说退下,他其实不想走,但还是退下了。其实无往知道,比他小一岁的皇弟也曾找过父皇,那时候皇弟耍赖不走,最后被父皇无奈地抱在了怀中。无往都知道,可是在那以后,退下,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者,再也无法有父子间的温情。 后退的脚步停了下来,无往看着那离得并不远的门扉,狠了下心,快步冲了过去。 离天安静地将头倚在木桶边缘,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听到急速逼近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了开来。 有少年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二师兄,对不住,可是能否让我在这里躲一日?”离天平静的内心突然有些薄怒,这小师弟怎生如此无礼,视线对上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原因?” 无往其实一进屋子就有些窘迫了,离天赤裸着泡在木桶里,满屋子的药香飘散着。 素净的脸上一双眉微微蹙起,琥珀色的双眸直直望着这边,明明知道他看不到,无往还是紧张地一手热汗。 “我能否不说?” 离天又恢复那一副淡漠的表情,再度吐出两个字:“下山。” 无往不理会,硬着头皮搬来一张木椅坐下,“二师兄,我就躲一日。” 离天的眉又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声音冷淡:“下山。” 无往干脆不吭声,装起了乌龟,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药桶上水汽蒸腾,一屋子的草药味。 看着离天垂下头,不再理他,无往松了口气,眼神开始有些不安份地偷偷打量着离天。 墨色的长发被打湿,没有了那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却有种别样的美。木桶里的药浴隐隐没过肩头,无往看着离天那白皙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肩头,觉得有些脸红。 二师兄长的真好看……跟母妃一样好看。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过去,升腾着热气的水开始变得冰凉下来。 “转过去。”离天突然冷淡地开口说道。 无往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离天是要让他转过去,“好……” 应了一声,无往起身转过身去。 身后有水声响起,淅淅沥沥,无往听得有些紧张。太傅曾经说过,男女有别,却没说过男男有别,于是无往偷偷地斜了斜头。 然后呆在了那里…… 离天的身体有种病态的苍白,白的没有了血色,像是要透明一般。可是无往注意到的不止这些,还有那身体上狰狞的疤痕,看上去伤口各异,不知是被多少种武器伤残至此。 无往看着那些伤口,莫名地胸口有些难受。 离天取过一旁的衣袍已经穿戴整齐,无往也安静地坐回了椅子上。 离天在角落的炭炉里填了两块炭,再度转过身来望着无往。 无往只是安静地坐着,仗着离天看不到,静静地看着那张俊美出尘的脸。 离天看不到,可是不代表感知不强,他能感受到无往毫不忌讳的目光盯在他的脸上,可是他早就习惯做个眼盲心盲的人,淡然处之。 不想再多费唇舌赶这个新来的小师弟走,于是也就不再理他,坐到床铺上静心吐纳。 无往也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这么仔细地看着离天。 还未到正午,无往的肚子就开始叫个不停,早上本就未进食,如今已过了数个时辰,无往不怕饿,逃亡的时候,他经常挨饿,可是他怕肚子的叫声吵到离天,他明白离天的耳力很好。 在无往与肚子抗争的时候,离天又淡淡开口:“谁?” 无往抬头看了看离天,发现离天问的并不是自己,顿时警觉起来,起身环顾了四周,发现能藏人的只有一旁的柜子。 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柜子,里面只有几件干净的衣衫,无往缩起身子钻了进去。 这过程离天一直没有说话。 第一个出声的是门外传来的声音:“二师兄,你不是能听出我的脚步声么,难道耳力退步了?” 无往松了口气,听出了九云的声音,不过还不能出去,安静地蜷缩在柜子里。 想了想九云的话,无往嘴角渐渐浮起一抹笑意,离天开口,是在提醒他吧。 离天的声音依旧清冷的:“有些走神。” 九云笑了笑:“我可从来没见过二师兄走神啊。”笑完也不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题。 “今日来的晚了些,门里出了点事,有官兵来搜人。” 说完似是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不一会儿,无往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无往真怕这肚子不争气又叫起来。 离天似是对官兵毫无兴趣,只是淡淡开口:“你与师傅讲了么?” “二师兄,你不要再想着离开了,师傅不会同意的。” 无往躲在柜子里微微侧了个头,突然发现柜门与柜身之间有一道缝隙,透过缝隙看出去,离天的神情有些落寞。 第五章:相随 “第一次看到离天这样的表情,无往又一次感到胸口有些难受。 再开口,九云已经走到了木桶边上:“二师兄,不要把自己当成累赘,师傅他不会想再失去一名徒弟……我去倒水。” 然后九云开始把装满水的木桶清空,一桶桶水倒掉。 离天只是安静地站在桌子前,神色浅淡,低垂的眉眼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九云清理完,准备离开,在推开屋门前,突然停住了脚步,声音有些低沉:“大师兄他,不……那个人的势力,越来越稳固了……”九云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临行前视线无意地扫向无往所在的柜子。 无往觉得九云像是发现了他,惊得心头一紧,可是九云很快还是推开门离开了。 “二师兄,明日我再来。” 人似是走远了,外面安静一片。 无往等了一会儿,才钻出衣柜。 离天静静地坐在桌旁,琥珀色的眼眸不知望向哪里,一脸的淡漠神色。 可是无往感觉到离天的内心并不平静,九云说的大师兄,是刚刚路上听到的人么,如果是,为何应该已经死去的人,却还依然活着。 无往慢慢走到桌旁坐下,带着内心的疑惑,静静看着离天。 离天伸出手将桌上的碗筷推到无往面前,淡淡地说:“官兵应该已经走了,吃完就下山,不要再来了。” 无往不好奇离天为何猜出自己躲着何人,九云说的话已经透露了讯息。无往只是看着面前的碗筷,又看了看离天走向床铺的背影,嘴角突然咧出一抹笑意。 不光要来,还要日日来。 …… 无往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桑丘,这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却依旧精神矍铄,看上去十分年轻。 桑丘看了看眼前的弟子,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今日为何不出现,其实答案,他心中已有个朦胧的轮廓。 “今日晨操未出,为师便罚你去打扫大殿一日,望你引以为戒。” 无往点了点头,答道:“徒弟遵命。” 出了正堂,无往一路行去饭堂,饭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无往到厨娘大婶那里领了饭,找了一个角落安静坐下。 四周满是弟子们悉悉索索的吃饭声和小声的议论。 有年轻的女弟子看到无往脸上狰狞的疤痕,微微向同门那里靠了靠,继续开口说道:“那个统领长的蛮是英俊……” 一旁的小师弟开口取笑:“师姐,你是不是动心了?” 女弟子抬手晃了晃拳头,以示威胁,小师弟笑了笑,连忙往后移了移,不再开口。 又一个女弟子开口接到:“声音也蛮好听的。” 第一个女弟子连忙点头:“我也听到了,我学学,‘原来,最美的朝阳落日,也放弃了么?’”女弟子学完,周围的人一片哄笑,那女弟子撇了撇嘴,“虽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不过那表情好迷人。” 无往坐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吃着米饭,听到那句话,手中的筷子顿了下来,头渐渐埋下去。 他还记得他曾经天真地跟那个人说过,“沈尚,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皇宫,我一定去看最美的朝阳落日。” 不远千里而来,只为了……击碎我所有的梦么…… 眼神突然有些落寞,无往仰了仰头,顶着那不同宫中的简陋房梁,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没有司虚国皇子文秦,只有……东极山尘无往。 …… 朝日的美,无往怎么都看不够,看着那洒满世间的绚烂日光,无往的心都跟着沉静下来。 身后传来了冷淡的训斥:“不是说过不要再来,为何不听?” 无往笑了笑,转过身看向那伫立的人影儿,脸上的笑意有了孩子应有的调皮和狡黠:“二师兄,门里又没有说这里禁止出入,小师弟我喜欢看日出,所以就来了。” 离天被无往的话堵住,却不知如何反驳,安静地望向那孩子的方向,注目半刻,没有说任何话,转身离开。 带了丝得逞的笑意,无往坐到山巅的雪地上,嗅着清冷的空气,惬意地看着远处的太阳,一点点升出地线。 算了算时辰,也该去出晨糙了,出完晨操还要打扫大殿,无往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残雪,转身下山。 梅林中传来隐约的破风之声,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 带着好奇心偷偷走了过去,无往被眼前的离天惊艳住。 一把剑随着离天的身姿在空中游走,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剑影翻飞中,玄青的衣袍亦上下飘动,墨色的发丝拂过素净淡漠的脸庞,一双眼空洞无神,却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 无往看过很多剑舞,却没有一次能让他的心如此跳动,擂如鼓震。 身姿轻曼,剑花眯眼,天人的身姿,不似凡尘应有。 离天的剑舞一毕,便收剑离开,一朵红梅从枝头坠落,落在那玄青的衣袍上,流连不落。 离天知道他在,不过却不想再有交集,一个人,足以。 不过无往并不想如此,每日的日出,成了他必看的事情,当然,还有那个淡漠的人。 …… 时光缓缓流逝,无往来到东极门已有半月,半月来足够他习惯这里的生活,融入周围。 正月已近尾声,算了算日子,明日又到了他的生辰。去年生辰他的母妃还安静地陪着他,轻轻拂过他头顶的黑发,带着欣慰的笑意。而不过一年光岁,所有的一切都物是人非。 无往时隔许久再一次梦见了母妃,那张跟他十分相似的容颜,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轻松笑意。母妃就那么笑着看着他,无言,可是无往知道,母妃在告诉他,好好活下去。在那边的世界,或许母妃,是幸福的。 睁开清醒的双眸,窗外还一片漆黑,可是无往已经不想再睡下去。 正月廿四,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穿好衣衫,溜出房门,适应了昏暗的天色,一路来到了白渺峰山顶。 无往坐在雪地上,远处是模糊沉寂的轮廓,想着不远处有离天在歇息,心里就更加安定下来。入目单调的昏暗,不久,便有了袭来的困意。 无往是被肩上多出的重量惊醒的,睁开眼,侧了侧头,玄青的衣袍还带着些许温度,厚厚的盖在身上。 无往急忙起身,转过头,离天远去的背景在晨曦的光影中如此醒目。 “二师兄。”无往急急开口。 离天站定了步子,没有回头,可是冷淡的声音却清楚传来:“山风阴寒,入骨积伤,没人告诉你么。” 无往开心的笑了,虽然离天的语气冷漠,可是他知道,离天还是很关心他的。 笑着奔上前去,无往扯住了离天的袖摆。 离天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得将衣袖抽离出来。 可是无往还是不死心地把手伸了过去:“二师兄,今日是我生辰。” 离天抬起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再动,转身离开。 无往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笑意,扯着那让人安心的衣袖,一路跟随…… 第六章:拥抱 “正午的饭食与往常并无不同,无往端着碗筷看了看,突然想起母妃亲手做的长寿面,心底泛起的酸涩心情让他顿时没了胃口。 交还了碗筷,一个人离了饭堂,无往又向白渺峰的路走去。 白茫茫的雪景中,远远地就看到师傅一个人站山脚下,无往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却被师傅一眼察觉。 桑丘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清晰洪亮:“无往。” 带着些不情愿,无往还是踱着脚步走了过去,开口唤道:“师傅。” 笑着点了点头,桑丘开口道:“这些时日你开朗了些许,为师看着也就放心了。”说罢慈爱地伸出了手,向无往的头顶揉去。 无往想闪开,但是微微动了动,还是乖乖承受了下来。 桑丘似乎很满意徒儿的听话,嘴边的笑意越发慈爱:“平时多与同门接触,那些师兄师姐都会乐意帮助于你。” 无往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可那不经心的样子根本就是丝毫未听进心里。 桑丘笑了笑,也不为难,只是转过身去,望着白渺峰苍茫的雪景,沉默了许久,再开口,语气却带着淡淡的伤怀:“天儿他受了很多苦,如若他不恼你……你便多陪着他吧……” 抬起头看了看那个侧对自己的身影,桑丘带着浅浅皱纹的脸上挂着担忧和痛惜,想了想桑丘的话,无往发现他说的人,似乎是离天。 想起那淡漠的人,无往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桑丘这么说,应是发现了他每日偷偷跑来这里……也是……默许了他的行为吧。 没有多说话,无往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沉默蔓延些许时间,桑丘再次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伤怀的样子,依旧是那个笑容满面的慈爱师傅:“你根骨精绝是个练武的奇才,明日午时过后便来寻为师,是时候教你些功法了。” 无往对于练武并没有多大兴趣,听到这些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桑丘脸上的笑有些无奈,这个小徒弟还是安静了些。 “罢了,明日为师再来管教与你。”说罢,桑丘就抬步离开。 看到桑丘走远,无往便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心情登上了白渺峰。 白茫茫的一片,映着那枝桠上的红梅,还是那片静谧如画的景色,让人安心。 轻轻敲了敲紧闭的门扉,并没有人回应。 无往有些落寞,今晨那人的没有拒绝似乎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不过只有一瞬间,那些落寞便一扫而空。 有淡淡的声音从屋中传来,“这次怎么不无礼了?” 无往的嘴角渐渐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推门而入。 “我可不想被二师兄讨厌。” 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的气息,还有淡淡的食物香气。 离天安静地坐在桌子旁边,一旁的炭炉上架着煮沸的热水,下锅不久的面条还在水中翻腾,似是快要熟透。 无往的眼角有些泛红,看着离天那淡然的神情,心里暖暖的。 一副碗筷被推到桌子的另一边:“既然赶上,便一同吧。” 坐到桌前,无往安静地点了点头,想起离天看不到,便轻声开口:“嗯。” 冒着热气的面条被摆在眼前,被水汽微醺的眼眶里也泛起了湿润。 没有任何调料的面条其实很无味,但是无往吃的很香,一碗面很快见底。 盯着那空空的饭碗,有清澈的水滴滴落碗中。 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无往抬头看向离天,离天的吃相很是安静,动作优雅,带着谪尘的气息。抬起的手修长白皙,却更是凸显了那一块热水溅过的烫红。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无往轻轻凑了过去,伸出手环上那单薄的身躯。 离天察觉到无往的靠近,却没想到会被他抱住,刚想要挣开,却察觉到怀中人细微的颤抖。放松了身体,任由无往的环抱越来越紧,听着那细不可闻的低声抽泣。 抬起的手在空中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轻轻放到了那乌黑的发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抚。 原来这孩子……还这么瘦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隔绝凝滞。 久久之后,渐渐平静下来的无往还是贪婪地汲取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不想离开。 离天也任由他抱着,两个人就这么维持这个姿势沉默无语。 最后先动的还是无往,离开了让人安心的怀抱,无往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定定地看着离天的脸。 离天知道无往在看着他,没有焦距的视线下垂,对上那张不知何种面貌的脸颊。 然后被无往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诧,不知如何反应。 “二师兄,我喜欢你。” 无往的声音带着些试探,却无比坚定。听得离天心口有些发紧,随即又有些自嘲,一个十二年岁的孩子,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对父母兄弟一般的情感,你何来如此反应? 脑海中突然冒出那张竭力想要忘却的面孔,那人脸上的笑意张狂,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说着,师弟,我喜欢你。 喜欢?喜欢之后,不过是彻底的背叛。 敛了敛心底的繁杂情绪,离天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无往有些失望,不过转而释怀,自己一个周岁刚过的十二岁孩子,而离天如今已有二十年岁,大概也只会把自己的开口当做玩笑。 可是就算释怀,想想还是有些生气,孩子怎么了?孩子就不能喜欢他?无往从初见到现在,就明白对于眼前这个人他心里有着不一样的感觉,而他也一直在思考这是为什么,如今他终于想清楚下了决心,竟然被轻飘飘的无视过去。 看着离天安静淡漠的坐在那里,无往不甘心,鼓起勇气快速地凑了过去,随后马上跑开,跑到门口,还是停下了脚步,满脸通红地冲着身后喊着:“师傅答应让我多陪着你,所以二师兄……你不能赶我走。” 喊完便飞快逃走,不见了踪影。 离天呆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不敢相信地抚上唇瓣,就在刚才,他竟然被一个孩子吻了。前一刻想起的痛苦回忆被这惊愣击散,满满的都是那孩子无理取闹的话语。 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角,离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挫败无力的神情。 罢了罢了,一个孩子而已,连喜欢是什么都分辨不清,你又何须自寻烦恼。 第七章:长大 “次日,无往在忐忑犹豫中,还是踏上了白渺峰,朝日的光辉已经倾泻而下,铺满天地。 顶峰边,离天静静地站在那里,逆光的身影有些模糊,仿佛下一秒就会乘风而去。 无往的心口蓦地发紧,失去所有的他什么都不怕,只怕失去眼前这个……给了他活下去勇气的人。 静默中开阖的双唇微微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无往攥紧了手心,竭力将心底的烦躁不安压了下去,此刻的他,只想默默地守着眼前的人。 深深吸了几口气,再开口,无往又成了那个只对离天一人调皮的顽劣孩童。 “二师兄,你占了我的位子。” 离天其实早就察觉到身后站了许久的人,却不知做出何种反应,听着那略带戏谑的无礼话语,沉默了片刻,淡淡开口回道:“这里,本就是我的位子。” 无往凑到离天身边,咧开嘴笑着:“以后,是我们两个人的位子了。” 离天面上还是那副淡然的神色,可心中却有着些许的触动,被这孩子缠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没再言语,只是冷淡地转身离去,听着身后无往明朗的笑声,似乎……心里有些地方变得柔软起来…… …… ……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回首,六年光岁已逝。 当初的孩童如今已成了身姿修长的翩翩少年,有着皎若星辰的明亮眼眸。 破风声在练武场上频频响起,随着兵刃撞击的铿锵声,又响起一个讨饶叫苦的男声:“小师弟,才不过六年,我便打不过你了,你让我这个四师兄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无往收起了长剑,并不被九云那一脸的苦相所蒙蔽:“九云师兄你并未尽全力,如果尽力相搏,我不是你的对手。” 九云开口大笑:“我就当小师弟你在安慰我吧。” 无往在心里反驳,却不在面上表明,知道这四师兄最爱扮猪吃虎,平日里悠闲的人,发起狠来却无人招架得住。 看着不远处眼冒桃花盯着九云看的小师妹,无往淡淡开口:“后边还有小师妹等着跟师兄过招,我便先离开了。”说罢,已经抬步准备离去。 却因九云那满是叹息的声音顿了步子:“其实……小师弟的侧脸真是美的没话说……” 知道九云接下去想说什么,不过是颊上那一道丑陋的疤痕,虽然伤痕随着年纪的增长已变得小了些,却没什么不同。 无往嘴角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意:“容貌美丑,不过皮囊表象,百年过后还不是一样归于尘土,况且……” 况且……他最在乎的人,又看不到,美与丑,又有何区别。 九云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又挂上满脸笑意朗声道:“替我向二师兄问个好,已经好久不见他了。” 无往走远的步伐没有停顿,只是向后摆了摆手示意已经听到,而背对众人的脸上,在想到那人时,挂上一抹温暖的笑意。 白渺峰的路跟初来时并无不同,一样的茫茫白雪,一样的景色如画。 山顶的红梅开得总比山下久些,就算春季已过去大半,还余着不肯谢去,兀自绽放。 梅林间有那么一个淡漠的人在舞着长剑,身姿轻盈,光影交织。 离天喜欢舞剑,特别是嗅着清冷的梅香,就算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那勃勃的生机,让倦怠的人都仿佛变得鲜活起来。 无往也不打断,只是进屋取了宽厚的衣袍在一旁等着,看着那翻飞的剑影衬着谪尘的身影。 偶尔无往还会想起第一次见过的那场剑舞,那是第一眼的惊艳,只是这些年岁里没有见离天再舞一次,现在舞的剑都是门中的功法,虽舞不出同样的出尘,但无往也都学会。 看着离天收起长剑,无往走上前去,将怀中的衣衫轻轻披到那单薄的身躯上,语气里满溢着的都是心疼:“也不知是谁当年说,积寒入骨伤身,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离天只是微微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并不言语,可脸上柔和下来的神色却泄露了心底的暖意。 二人步入点着炭火的屋子,无往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 “今日的菜色想必二师兄会喜欢,所以多吃些可好?” 听着无往那略带无奈的戏谑,离天只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坐在桌前,接过碗筷。 无往露出一抹放心的笑,继续开口道:“二师兄先吃着,我去把药桶清理清理。” 木桶里满是泡着草药的水,无往拿起一旁的小桶,一点点舀出,倒掉。 水在一点点减少,可是无往眼底的满腹心事却无法消去。 他早就在第二年便从师傅那里得到应允,替换了九云,负责照看离天。 而离天也未多说些什么,长久的相处让无往知道,离天心中有道淡淡的墙,过了那道墙,任何人都无法触碰。 他仗着自己的年少,肆无忌惮地接近离天,却不敢再做出什么露骨的表态,有些事情一旦捅破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离天那一身伤,这些年无往也隐约知道是因为何事,却不曾点破去问,因为他不敢冒险。 失去那个人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药浴的次数一点点减少,从最开始的三日一次,到如今的一月一次,都说明那些沉积的旧伤在渐渐痊愈,但是离天的身子却再也恢复不到最初的健康。 十五岁那年,无往被离天突然袭来的伤寒吓到呆傻,那滚烫的高烧持续了整整三日,却如何都降不下来,离天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有鼻间那稀薄的呼吸,他吓的只知道呆呆地缩在角落里,是师傅耗费五年真气才从鬼门关将离天救了回来,那之后他便赖在白渺峰不肯离开,师傅没说什么,离天好转后却要赶他走,他只能张着那双通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离天,生怕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不见,最后离天妥协,自那以后,他就一直住在白渺峰。 收起了繁杂的思绪,木桶里的水已经清理干净,无往又挂上一脸的笑意,回过身去。 “二师兄,九云师兄让我给你带好来着,这些日子要不要下山走走?” 离天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筷,神色淡然:“告诉他我听到了便好。” 看着自己的话被无视了一半,无往也不恼,继续笑着问道:“二师兄,明日我随众师兄弟下山采补用品,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离天还是那副淡漠的神色,回答就如同以往听过的一般:“没有。” 无往听到意料中的答案笑了笑,随即再度开口:“二师兄,我喜欢你。” 离天淡漠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下去,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挂起了些微的薄怒:“不是与你说过,不要再说此玩笑?” 无往咧开嘴继续笑道:“无往本就喜欢二师兄,还喜欢师傅,喜欢九云师兄……” “罢了罢了,你这孩子都已经十八年岁,怎么还跟几年前一般如此顽劣。” 在离天看不到的世界里,无往脸上的笑意泛着些许苦涩。 二师兄,我一直说的都是实话……想让你明白……又不敢……让你明白…… 第八章:下山 “无往下山的时候,总觉得心里隐隐泛着不安,可是转头看过去,离天清瘦的身影那么真实安定地站在梅林间,又觉得自己的不安似乎是多余。 摇了摇头,取笑自己的草木皆兵,转身迈开步子,很快就到了山下。 山门外已有许多师兄弟在等着,名叫刘御的师兄看到了无往的身影,开口喊道。 “无往师弟,快点,大家就等着你了。” 无往摆了摆手,示意听到,轻功微微施展,很快就到了车队旁。 领头的师兄清点了下人数,最后嘱咐道:“跟往常一样,申时在镇门口集合回行。下山之后各自负责的物品都快些买齐,余下的时间便不做过多要求,不过掌门和众位师伯都提醒过大家不要惹事生非,都记着了么?” 周围的人都朗声回应着记住了。 领头师兄点了点头,开口道:“出发。” 成群的弟子三三两两的分开,架着马车,向着城镇出发。 没有长辈师尊在场,又都是些年轻的弟子,很快马车上便开始了闲聊。 有许久未曾下山的小师弟不安分地到处看着,一脸的雀跃。 刘御看着笑道:“师弟你这是在找什么?难道也到了想姑娘的年纪?别急,等到了镇里师兄带你去见识见识。” 被调笑的小师弟憋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道:“师兄你不正经,就不怕我回去告诉师傅!我不过是一年多未下山,有些激动罢了。” 四周响起哄然的笑声,整个车队的气氛都活跃了起来。 无往安静地扯着马背上的缰绳,在还残有积雪的上路上微微颠簸,对身旁的谈话置若罔闻。 门中的大采购三月一次,由一批年轻力壮的男弟子组成队伍,到山下的城池购买所需物品。 东极门并不是与世隔绝,只是门中向来信奉苦修,弟子功法未学成,一般不会轻易下山。 不过有些弟子就算学有所成,也还是愿意留在门中,譬如九云,明明身手不凡,门中能与之匹敌的寥若无几,却始终不肯下山。对于这个师兄,无往一直都摸不透,只知道他是自己找上师傅拜师,而自从进了山门,就再没下山。九云不曾问过他的过去,无往也不是那种好奇之人,便也不曾过问他的事情。 一路行来,无往并不多话,而一旁的众弟子也不主动搭话。 只有同是桑丘门下的师兄刘御,偶尔会与他说上几句,无往也只是简单应几声。 两个时辰的路程磨灭了众位弟子的活力,路上渐渐安静了下来,不过在远远看到城门的时候,众人又雀跃了起来。 进了城门,领头的师兄再次强调了下规定,才让众人散开,各自置办物品。 无往和刘御负责的是布匹,带着的纸上写着布庄名字和所需用品。 无往同刘御一同赶着马车,循着上次来过的印象,很快就找到了布庄,门梁牌匾上“锦绣庄”三个字透出些许富贵之意。 布庄是常年同门中往来的,知道来的是采购的弟子,掌柜便带着满脸笑意亲自迎了出来。吩咐一旁的伙计将早就准备好的布匹一一装车,速度极快。 刘御跟朱掌柜在一旁闲聊打趣,让无往看着装车的伙计,便晃到铺子里坐下喝起了热茶。 倒不是刘御欺负无往,只是这个冷漠的小师弟除了在二师兄面前,其他时候就一直这幅样子,不冷不热的,安安静静让人都不知道如何找出话题。 今日天未亮就出了山门,在车上颠簸了一路,刘御觉得现在还是喝口热茶回个神比较实在。 布庄前的无往一脸的淡然,安静地等着布匹装好马车,时间缓缓流逝,最后一匹布整装好后,已经被捆绑的严严实实。 无往抬头看向歇息的刘御,示意已经结束。 刘御见已经忙完,搁下手中变得温凉的茶水,付过银两后又开始寒暄。 “这布匹也都备齐全了,就先劳烦朱老板停在后院,等晚些时候,我们再运出城跟大家会合。” 一旁的朱掌柜早就准备好,叫伙计把马车引到后院中安放。 “小兄弟,你们就到处逛着吧,布匹放在我这里,没问题的。” 刘御挂着一脸的笑拍了拍掌柜的肩膀:“这么多年都没见朱掌柜出过差错,门里是很放心的。” 看着一旁仍在闲聊的二人,无往有些冷淡地开口:“刘御师兄,我便一个人到城中走走。” 刘御摆了摆手,示意了解,又跟着一旁的朱掌柜闲聊起最近的事情。 无往不再理会,一个人行渐渐走远。 热闹的集市上,人流涌动,无往的视线被金玉堂里的一支翡翠发簪所吸引。 通体翠绿的翡翠在梢头竟然变成绯红的颜色,而这一点红被精心雕琢成一朵盛开的梅花,青与红的交映,就那么让无往想起了离天。 无往拾起那一只发簪,想象着离天那一头乌发被束起的模样,嘴角就不经意泛起一抹笑。 “掌柜,这只发簪多少银两?” 掌柜一听有生意,立马笑意盈盈地凑了过来,“这位公子真识货,这发簪出自名匠之手,价值非凡,我看与公子有缘,三十两便卖给你!” 掌柜的语气听着真挚诚恳,无往却微微皱了眉,三十两纹银已足够寻常百姓家数年的生活所需。 他在东极门并无劳力,门中一月所发的补贴不过二钱纹银,平日里不用下山,这些纹银倒是用不上,可六年积攒下来也不过十两。 掌柜看着无往没了声音,似乎察觉到眼前的人不过穷光蛋一个,态度立马变了:“小兄弟,这发簪可是有价无市,三十两都算便宜的了,不想买的话,我也不逼着你。” 看着掌柜忙要收回那簪子,无往冷漠地伸出手捉住那只手腕。 掌柜疼的直龇牙,再看着无往那刺骨如冰的眼神,立马蔫了下来,感情这主还不好惹,急忙讨饶。 “哎哟我的祖宗哎,咱有话好说,先把我放开,要不,就卖你二十五两,这价可不能再低了。” 脸上低眉顺眼地,可是心中却在想着,等松了手,便叫护院把你轰出去。 无往没有理会,只是低头想了想,眼前晃着离天束着发簪的样子,便越加不想放弃。 犹豫了很久,用闲置的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拇指大的玉坠,放到掌柜手中,随后松开了握住掌柜的手。 这掌柜本想发飙,可是看着手中的玉,不禁直了眼,看这玉的成色,这可是上等的和田玉,偷偷瞄了一眼没有表情的无往,心里泛起了嘀咕。 “小兄弟,你这是……” 无往拿回掌柜手中的发簪,声音冷淡:“用这玉,换你的发簪。” 第九章:发簪 “掌柜的立马眉开眼笑,心里暗道这小子真是不识货,虽然这簪子是好货,可是他手中的玉坠更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都快憋不住满眼的笑意,掌柜刚要开口答应,却被一旁传来的清雅男声打断,顿时脸就绿了下来。 “这玉坠可换这发簪数十只,小兄弟不要被这掌柜骗了。” 无往侧过身看去,只见一个俊秀儒雅的翩翩公子站在一旁,一把折扇曼握在手中,一脸的笑意。视线再转一些,又看到一个容貌英挺,气度更胜百倍的男子,一身的霸道气场明显与寻常人不同,只是脸上的神色却带着些许烦躁。 “阿玉,管他做什么,别忘了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那儒雅的公子笑了笑:“公子无需担忧,既然已经派了他们过去,便十拿九稳,你说我这名字里既担了个玉字,便不能辱没了这良玉。” 掌柜的看着眼前这两个气度不凡的主,一脸的苦笑,这一看就不能得罪,煮熟的鸭子飞了,脸上的笑比哭都难看了。 不过无往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那玉是当初从宫中带出来的,是他那个父皇随手赏赐的东西,当初年少,念着那份不可求的父爱,如今,一切都抵不过那人的一笑。 “用这玉,换那发簪。” 掌柜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挖了挖耳朵,再偷偷看了看一旁的二位贵公子,立刻堆了一脸笑:“小兄弟你要换发簪,我马上给你包起来。” 柳玉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尚显稚嫩的少年,没想到这少年知道这玉的价值还打算继续换物,还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扯到一旁。 看着那人一脸愠色地丢下百两银子,夺过掌柜手中的美玉塞回少年手中,冷声道:“既然阿玉说换这发簪不值,便收回你的玉。”再转过身对向那一脸愣怔的掌柜,语气更是冷的吓人:“这发簪我替他买了。” 再转过身,却是对上了柳玉:“如此便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我们走。” 柳玉被那人眼底的愠色一惊,心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为了那个人,你竟然反常至此么,等了这么多年,竟是连这一时半刻也等不了么。 收起心里的思绪,柳玉抬眼含笑间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转身跟上抬步离去的人。 无往收起玉簪,看着将要离去的两人开口唤道:“等等。” 柳玉略带疑惑地转头看着那个冷淡的少年。 无往快步走上前,抓过柳玉的手,不待柳玉挣脱,便将那枚小巧的玉坠放入他的手中。 “这玉,归你了。” 说罢,将包好的玉簪放入怀中,转身离去。 留下柳玉有些愣怔,这孩子年岁不大,功夫倒是很好,竟然能抓住他的手,还有……这孩子,很是有趣。 想着,便不理身侧人那欲杀人的眼光,冲着远离的背景大声喊道:“记住我叫柳玉,如果有缘,还会再见的。” 无往听到了,却没有做出反应,脚步未顿,渐渐远走。 只因无往走远了,便没有听到那两人谈起的名字。 在日后重遇这两人的时候,无往悔恨自己为何没能提前知晓后事,不然,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确保那人安全。 嘈杂的人群里,有人快速接近柳玉二人,随后开口说道:“主子,北门众已将人从东极门带出,此时正在往这边赶来。” 被唤作主子的人急躁的情绪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张扬肆意:“做得好,回去有赏,退下吧。” 影卫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柳玉看着那人脸上越发桀骜的笑意,心下苦涩,仍是开口道:“六年多未见离天公子,也不知他如今可好……” “好与不好,我都不会让他再逃出我的手掌心,阿玉,我们回客栈,准备今夜动身回中荣国。” “遵命……” …… 另一旁的无往此时正坐在石桥边,看着手中精致的发簪,心底有暖意漾开。 身后的吵闹的长街上隐隐有呵斥声传来,参杂着兵械碰撞的声音。 无往站起身来,看向那散开的人群,发现有官兵正在张贴新的告示。 贴好的官兵很快便带着呵斥声向下一个地方前行,之前被惊扰四散的人群在官兵走远后,再度聚拢了回来。 无往对这些没有兴趣,索性准备去一旁的小饭馆吃顿中饭,毕竟离回行还有些时辰。 路过告示之前,听到有不识字的民众好奇地张问,然后有识字的先生故作高深地开始向大家宣读。 “这上边说的是……哎呀,说右相被判斩首。” 这句话像是投进平静水面的石子,一语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的人群顿时一片哄乱。 无往顿住了脚步,右相……是良妃的父亲。 有人连忙追问:“快讲都发生什么了?” 被人扯住衣袖的识字先生都快被晃晕了,连忙开口:“听我继续说,听我继续说,这些年皇上暗中搜刮右相的罪证,这一次右相联合他国意图谋反,被皇上抓住了把柄,判了死刑,沈家这次可是败了,逆谋大罪满门抄斩,除了沈家的表公子因为曾经有功,仅仅被流放边疆,其余人都活不成了哟。” 背对人群的无往不经意地握紧了拳心,沈家的表公子……是沈尚。 听了这些的无往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可是却被一旁人的问句再次留住心神。 “沈家不是有个良妃么,听说很得皇上喜爱的?” 那个识字的先生脸上挂起一抹高深地笑意,再次开口:“这就是这告示后半部分的事情了,皇上彻查右相的罪证,竟然发现当年惨死牢狱的淑妃是被陷害的!” “淑妃?就是那个与侍卫私通的妃子?” “对!”那识字先生这句话应得爽快,又继续说道,“但那都是被陷害的,都是这良妃沈慧因嫉妒生出的事端,皇上知道这些事情当即龙颜大怒,立马将沈慧当庭处死,所以这满门抄斩的名单里,已经没有她了,因为她已经升天了。” 围观的百姓不知什么是非对错,只是知道坏人死了,立刻一番叫好。 无往捏紧的拳心渐渐松开,抬步离开。 身后还有那识字先生洪亮的声音传来:“皇上后悔当年的事情,如今又下令搜寻当年出逃的小皇子,那小皇子右臂上有着龙形的胎记,提供消息者有重赏。皇上子嗣稀少,看这样子,是不是有可能传位给这小皇子?” 伸出手抚上右臂,仿佛能隔着衣衫感觉到那块不大不小的疤痕,无往的嘴角扬起一抹看淡一切的笑意。 再也不会有人找到司虚国的皇子……而他,只是一个想守着喜欢的人,安安静静活下去的平凡人…… 第十章:惊变 “迈开脚步,无往渐渐远离聚成一片的人群,走向对面的饭馆。 正是饭口的时间人已经落座满堂,巡看了一圈,无往才找到个空位子坐下。 有店小二迎了上来,倒了一碗茶水,询问需要。 无往要了碗白米饭,又点了几个小菜。 等上菜的时间,无往喝了几口那淡如白水的茶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本着无事,便听了听一旁人的闲聊。 穿着洗的泛白布衫的男子正侃侃而谈,讲到激动之处,还不忘比手画脚一番。 “这天庆帝还真是有一手,即位还没到一年,便将中荣国上上下下整治一新,如今跟旧帝在位的时候,那可是天壤之别!” 一旁的人摆出一副了若指掌的样子,随后接道:“虽说即位才一年,可当初的内乱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明里的暗里的谁能说得清这四皇子当初埋伏了多少年?肯定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势力,这一朝即位,还不得雷厉风行地将旧党铲除个干净?” “对,听说当初可是个狠角色。” 旁边桌子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谈的欢畅,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也就是当下民风开放,放在君主霸道的年代,敢如此议论国事,早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听到此处,正赶上小二将饭菜端了过来,无往也就开始吃着饭食。 想起这个天庆帝,无往这么多次下山倒也听了不少,身为旧帝的四皇子,幼年走失流落在外,在数年前回到朝野,一朝跃入众人眼前,成了众位皇子的大敌,中荣国的内乱一直未断,各个势力都不甘落后,最后赢得这场胜利的便是这四皇子,去年这四皇子登基,改年号天庆,大家也便应了这称呼称他为天庆帝。 关于这天庆帝的事迹,民间倒是疯传了许多,不过也都不可考究真假。 小菜不多,无往随了离天的口味,这些年也变得喜吃清淡,米饭见底,这顿午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一旁的人早就换了话题聊到花街上最漂亮的花魁。 无往付了钱便起身离开。 看着春寒将去,愈发明媚的日头,无往微微眯了眼,想着离天此时是不是正在梅林间舞剑。 抬眼间没注意到身侧的人,不小心被人撞了满怀,瓷碗摔倒地上,落地声刺耳,碎了一地。 无往皱了皱眉头,早上便略有的不安,倏地又涌上心头,搅得心神不宁。 给了几文钱,无往便离开了吵闹的集市。 回到桥边,拿出放在怀中的发簪,将包在外面的布小心打开,无往看着那翠绿上的一抹绯红,越发的无法安心。 小心将发簪收好重新放入怀中,无往快步向师兄留守的城门行去。 出了城门就看到零星的几个人,无往走上前去,就要牵走那匹黑色的骏马。 一旁的师兄看到了,急忙开口:“无往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无往冷淡的目光投了过去,伸手将挂在马背上的包裹取下,放到一边的马车上。 “宋师兄,这匹马便借我一用,我有事先回门中。” 说罢便不顾旁人的阻拦,利落地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郊外的天气尚未转暖,无往又是驾着马匹疾速飞奔,凌冽的寒风似刀刃吹过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庞,无往只得微眯着双眼,辨认着前方的路。 低矮的山窝上长着枯朽的老树,一直漆黑的乌鸦安静地立在枝桠上,被驶来的骏马惊得飞起枝头,发出“阿……阿……”的凄厉叫声。 听着那不详的声音,无往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两个时辰的路程在无往拼命的疾驰中,硬生生地缩减为一个时辰,只是当无往赶到山门的时候,虽然有着内力护体,身子也已经被寒风冻得失去了知觉。 守门的弟子看到驶来的马匹,立刻围了上去,发现时掌门的弟子,才安心放行。 顾不上肢体的僵硬,无往翻身下马,一边疾走,一边运功驱赶四肢的麻意。 白渺峰的山路就在眼前,无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神色,心里想着万一是自己多虑,不能吓到二师兄。 虽然在不停劝诫着自己,但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未减速,飞快地冲上了山顶。 梅林里安静一片,无往试探着叫出声:“二师兄?” 没人回应,心里的不安无法压抑地爆发而出,几步便冲进屋内,可是空荡荡的屋内一个人都没有…… “二师兄!”按住自己在颤抖的手,无往不放弃地再度大喊。 回应他的却只有沉默。 不知所措的无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傅,如果有谁能知道什么,那一定是师傅,将轻功施展到极限,无往飞快地就冲到了掌门所在的大殿。 远远地便发现四周原本守卫的弟子都没了踪影,空气中弥散着不同以往的凝重氛围。 察觉出异样的无往压抑住自己心底的不平静,将气息隐藏,偷偷接近了大殿所在的窗边。 “掌门,这件事不能说出去。”有师伯激动地开口,语气里的意思清晰明了。 “可是天儿他是我的徒弟……”桑丘的话语里已经满是无法抉择的为难。 无往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心跳就瞬时漏跳一拍,紧张地无法呼吸,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时冲过去,否则什么都无法了解,只能压抑住心里的烦躁,选择继续听下去。 又有师叔开口,“掌门,卿九他如今位高极重,你我又不是不知那孩子的心性残忍,如若不就此罢休,恐怕他会做出更加可怕的事情。” “呼……”桑丘重重吐出一口气,“都怪我不让天儿离开……” “掌门你又何曾想过,那孩子害离天至此,竟然还会如此放不下,都已经快七年了……” “不要再提元卿九了,他已经被我东极门除名,便不是我门中人,在我众人眼中,那已经是个死人,有辱师门的败类!”又有师伯激动开口,似乎提起这个人都气的不能自已。 “刘师弟不要激动,既然他已经派高手带走离天,那我们也无可奈何。” 桑丘再度叹了口气,声音仿佛都苍老了许多:“他派来的人是都是些一流的刺客,龙潭虎穴尚能闯上一闯夺人性命,更不要提只是偷偷来走一个人。” “掌门,这件事如今只能压下不提,他既然在已经带走人之后还派人通知,便是有着十足的把握让我们寻不到人,我们还是姑且放下吧。” “可……” “不然如此,我们暗中派出弟子打听,如果能救回离天便救回,如果不行,那便是他的命了。” 桑丘静了许久,像是在想许多,最后开口:“如果门中弟子不行,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看着天儿再受苦了……” “掌门!” “不用多说了,我意已决……” “哐!” 房门被倏然推开的巨响惊住了门内的众人。 桑丘一抬眼就看到了满眼通红的无往,心下暗道不妙。 第十一章:元卿九 “无往直直地看着桑丘,开口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颤抖:“二师兄他在哪里?” 桑丘不知无往听到多少,只能沉默地看着眼前最小的徒弟。 无往扯开的嘴角里挤出一抹干冷的笑意:“元卿九……就是那个应该死了的大师兄?元卿九……就是那个中荣国赢了内乱登基的天庆帝?” “无往……”桑丘急忙开口,无往的情绪明显有些异样,如此反常的样子让桑丘心下一惊。 当初他让无往陪着离天,只不过因着这两个孩子都受了不少苦,无往还愿意亲近离天,却没想到时至今日,离天的失踪竟然会让平时一直冷冷淡淡的孩子如此失常。 无往却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地问出自己心中想要知道的问题:“师傅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他会将二师兄藏在哪里?” 一旁的师伯见不得无往如此无礼,开口呵斥:“我们如果知道也不会在此伤神了,即便找到了,凭着对方精良的部署防备,你还能一个人救出离天不可?” 无往听不进这些话,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了过去,让年过半百的师伯心头一颤,竟然起了怯意。 “师傅,我只问你?”转过头,无往仍旧直直地看着桑丘。 叹了口气,桑丘才缓缓开口:“如果有可能,便是中荣国皇城了。” “有师傅这句话就够了。”说罢,离天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行至门楣处,脚步稍稍一顿,冷漠开口:“如今徒儿便下山历练,无论生死,不许多加挂心。只是……如果我带不回二师兄……请师傅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你这不孝徒!” “你怎么弄够如此与掌门说话。” 装作听不到身后那群师叔伯的训斥,无往抬步离去,毫无留恋。 桑丘重重叹了口气,年近七十的高龄瞬间显出颓废的老态。 只望你们这些孩子能够平安归来…… …… …… 离天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白渺峰,没有清冽的梅香从屋外飘进,只有升腾的熏香散发出浓重的气味。 回忆起自己被人围攻暗算,最后中了迷烟,竟然就这样被人绑走。 盲了一双眼,便如此不堪了么…… 心里略微泛起的自嘲,让离天的唇瓣紧抿。 却又被脑海中突兀冒出的模糊人影打断,那人影满嘴的无理取闹,开口叫着,“二师兄……二师兄……” 没想到第一个想起的人,竟然是那个总爱缠着自己的孩子,离天突然有些哑然。 想到如果无往发现自己不在,会慌忙吧……记得今晨他是下山与众弟子采购了,如若不出意外,怕是傍晚才会发觉吧?不过……晚些也好…… 迷香的药力还未散尽,离天有些费力地从床铺上坐起身来,扶着陌生的床栏,入手的是上等的雕花木桩。 即便身处陌生之地,离天的心里此时也并无太多感想,这条命本就是佘来的,若谁想拿去,便给了谁。 只是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无赖的声音,二师兄二师兄地叫个不停。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揉了揉额角,没想到这孩子一天不在,竟然还在自己的脑子里闹个不停。 离天自从盲了双目以后早就看淡了一切,却被这孩子激起了心中一些埋藏的念想,像是……离天其实很想看看那孩子的模样,听无往说过,他的脸上有道难看的伤疤,可是离天并不在意,只是想看看那聒噪的孩子,到底有着何种眉眼…… 上一次被无往偷袭抱住,是在半年前吧?那个时候那孩子便已经快赶上自己的高度……这半年中,也不知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离天没想过在察觉自己可能离开世界的时候,竟然想起最多的,是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嘴角泛起一抹有些无奈却带着些许暖意的微笑。 “在想什么?如此开心。” 倏然响起的声音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离天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又恢复了那一脸淡漠的神情,甚至多出了一丝冷意。 “元卿九?我早该想到,除了你,还有什么人会费力抓一个盲了双眼的废物。” 听到离天淡漠的话,元卿九脸上的笑意有些僵住,可是随后又笑的桀骜:“我元卿九要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废物?派去的北门众四人已是顶尖的行刺高手,却还被你伤了两人,你又怎么可能是废物?” 离天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仍旧一脸的冷漠淡然。心中却倏然间涌现出深藏在心底多年的不甘和怒意。 那些怨恨当年未曾发泄便被离天深埋心底,时间太久,久到他自己都仿佛已经忘却,这一瞬间,那些不甘和怒意第一次冲破心头,席卷而来,让离天在刹那间失了冷静。 埋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头,当年那一场背叛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可是离天却突然发现,那些恨意,其实已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烈。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离天淡然,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再恨,又有什么用? 元卿九并不知道离天心中所想,脸上的笑意里泛起一丝玩味,继续开口刺激着:“师弟你一耳就听出我的声音,看来这些年你未曾忘却过我。” 离天仍旧一副淡漠的样子,“不曾记得,又何来忘却。” 元卿九看着离天那冷漠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阵的烦躁,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崇拜自己,跟在自己身后的师弟,而是一个把自己当成陌生人,甚至仇人的人。压抑住心底那种想要喷薄而出的不满,元卿九耐着性子继续开口。 “小天,我们不提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离天没有回答,摸索着这陌生的房间,慢慢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凭借听觉和嗅觉,分辨出这里是酒肆的楼上,而窗外便是长廊。 不远处隐隐有脚步声响起。 元卿九压住心头的急躁,再度开口说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暗中派人打探你的消息,可是国内内乱越加激烈,我已经无法抽身,只能全力以赴。” 离天神色淡漠地倚在窗边,伸出手把玩着离自己不远的盆景,微微嗅了嗅,似乎是一盆兰花。 元卿九在一旁继续说着,“当年师傅他到中荣国来求药,那药本就生在极为特殊难寻的地方,是我暗中派人几番搜查才寻到位置,放风于师傅……” 元卿九正在努力地将自己的好展现给离天,可是却换不到离天一丝的注意。 其实离天在听……只是听与不听,又有什么分别?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停歇许久,终于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随后有声音传来:“公子,现下该启程了,不然明日傍晚回不了中荣国。” 元卿九似是被这催促弄得不耐,又似是被离天的无动于衷折磨的暴躁,开口的声音里满是怒意:“知道了,阿玉你先退下!” 门外的人静了一下,随后回到:“是,主子。” 第十二章:决裂 “元卿九带着被打断的烦躁看了看离天,而离天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安静地倚在窗边。 最后元卿九开口:“我们马上就要回中荣国了。” 离天却只是淡淡地纠正他:“是你们。” 压制住心里的不满,元卿九尽量把语气放平缓一些:“以后,就是我们了。” 离天不语,安静的循着花香抚摸那些娇嫩的兰花。 元卿九微微眯了双眼,看着那张愈发出尘的脸,有些痴迷。在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里,离天还会对着自己露出带着暖意的浅浅微笑,那双明亮的眼眸中会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而如今……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眸中,只剩一片茫无…… 突然有些悔意,这些年都未曾后悔过将他推出去的人,第一次,有些后悔,他是否太过自信,自信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一定不会放弃自己。可是时光如果再度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收起心中无用的悔意,元卿九的脸上再度挂上那种一切皆在掌控的自信笑意,眼前的人,一直都是他的。 从九岁那年用一双清澈的眼眸望着他,向他伸出手来,便注定了,他是属于他的! 带着那种笃定的自信,元卿九迈着大步走进离天,尽量温和地开口:“小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二遍听到这句话,离天心中有些好笑,又不是什么失散多年的恋人,又何来开始一说。看着元卿九似乎不想放弃的游说,离天淡淡开口。 “大师兄……” 听到离天再次叫自己大师兄,元卿九心底的喜悦立马涌上心头,却被离天的下一句话浇灭一切温度。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师兄,当年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你也不要再过多纠缠,想必你也不是想要我这无用的性命,如果是为了弥补亏欠,那么……不需要……你我同门情谊至此,以后,谁也不欠谁……” 离天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也认为自己表达的很是清楚,可是却换来元卿九的冷笑。 “你以为我是为了弥补?你以为我们是同门情谊?小天,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傻?” 离天微微蹙起了眉头,元卿九的问话让他心里涌起一层不好的预感。 看着离天那一副冷淡地想与他撇清一切关系的模样,元卿九心里不甘,一步步逼向倚在窗边的人,字字清楚地逼问道。 “从你九岁那年起,便是我在照看与你,我对你礼让有加,尽显关爱,将自己的武学传授于你,带你游历江湖,你便从未有过其它念想?” 离天没有回答,可是那张未显出丝毫情绪的脸却让元卿九知道,眼前的人,对于自己,竟然只有那浅薄的同门情谊,或许在他背叛之前,还有对于兄长的依赖和崇拜,可是那些已经是过去。 有些激动地迫近离天,元卿九伸出手想要摸向那张淡漠的脸,却被离天扬起的手隔断在空中。 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元卿九飞快地拆招,随后,扼住了离天的下巴。 用了些力气让离天抬起头来,元卿九时隔多年第一次如此近距地看着离天,眼底清晰地浮现出痴迷,“小天,你真美……自从你过了十四岁,我便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的念想,你的模样愈发勾人,我是如此想要把你压在身下……”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元卿九的话里也带了一丝残忍的快意,“狠狠蹂躏!” 听着那些不堪的话,离天只是安静地张着双眼,迷药的药力未散,他自知敌不过元卿九。 被迫仰起的脸似乎能感受到眼前人火热的注视,离天空洞的眼神透过那片黑暗,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心里突然涌现出些许难过。 记忆中的大师兄,爽朗朝气,有着让所有人都敬佩臣服的魅力,他应该成为行走江湖的大侠,受万人敬仰。那是自己曾经追逐崇拜过的一切,可如今,一切孩童时可笑的梦,都被打碎了。 “我是男人。”离天只是淡淡开口。 元卿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的不能自已,许久,才停歇下来,开口嘲讽道:“男人又如何,位高权重之人,富商豪客之流,有哪家不养几个娈童小官,彰显自己的地位!小天你是与世隔绝太久了么?” 将自己的脸靠近离天,元卿九继续开口:“你是我元卿九想要的人,你逃不掉的,你说从此再无瓜葛,可我偏偏不想放过你,我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得空出手,又怎么可能放过?” 看着那张微阖的薄唇,元卿九很想一口吻下去,只是再近一步的时候,被离天那没有焦距的双眸注视地停了动作,身体一僵,明明没有视线,却让元卿九从中看出了自己的不堪。 有些懊恼地扼住离天的喉咙,元卿九开口说着:“现在的你就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我想你死,随时都能取走你的性命!” 扼住的咽喉被用力提起,离天的脚步已经有些离地,但是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淡然。 元卿九被激怒,重了些力气,“我真想废了你的武功,让你无法离开……”可是下一瞬却微微松了松力气,带着桀骜的自信继续说道:“不过我相信你会爱上我,你的武功,还是会为我所用!” 突然被松开喉咙的离天失了平衡,向后倚去,微微急促了呼吸,面上的神色却还是那般淡然。 元卿九从怀中摸出一瓶玉瓶,从中倒出一枚丹药,瞬间就塞入离天口中,逼迫他吞了下去。 “这是散功的药,能暂时压制身体功力,对于常人身体并无伤害,我会等着你……等到你回心转意。而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 说罢,元卿九转身离开。 听着门被阖上的声音,离天有些倦怠地垂了垂眉眼,被吞下的丹药像是火一般灼热着胃部,散去浑身的力气。 对常人无害么?可是我这重伤过的内里,却已经经不起这药力的折磨。 有些颤抖地摸索到桌前,离天坐到椅子上,内里剧痛,面色却仍旧淡然未变,只有那额上细密的冷汗,泄露了一切。 第十三章:挂念 “傍晚时分,车队启程,离天被安排到一辆舒适的马车内。 车内的空间很宽敞,铺着柔软的毛毯,点着炭火,离天依靠在车壁上,有些疲倦。 元卿九掀开厚重的帘子,翻身上了马车,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离天,伸出手抚向那双闭合的眼睛。 手在半空被拦下,离天缓缓张开了眼,琥珀色的眼眸没有焦距地望向前方,一脸淡漠。 元卿九似乎不想在此时激怒离天,收回了手,开口说道:“听闻域外异族出现个医仙,应该能治好你的双眼,这些日子我已经派人打探,小天你便安心等候。” 离天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没有一丝动容,安静地阖上了眼,重新倚回车壁。 心盲了,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关系。 元卿九没想到离天听到这个消息都毫无动容,心底泛起一种被无视的怒火。 这时,车帘外传来的清雅男声打断了车内紧张地氛围。 “主子,该启程了。” 元卿九皱了皱眉,似是对阿玉的称呼不满,不过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马车。 紧接着马车微微一晃,又是一个人进来,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亲切问候。 “离天公子,好久不见。” 离天转了转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柳玉公子?” 柳玉笑着回道:“想不到离天公子竟然还记得我。” 离天脸上的表情微微缓和,开口回道:“离天还记得当时公子的照看,不曾忘怀。” 柳玉用温和地笑意代替回答,只是在离天看不到的眼底,闪过丝丝落寞。 沉默微微蔓延。 过了片刻,柳玉才再度开口:“其实公子他……”顿了顿,想起那人在离天出现后生出的隔阂,又换了个称呼,“其实主子他……一直都在挂念离天公子。” 离天没有回应,倚在一旁神色淡然,像是在听,又不像在听。 柳玉也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好,缓缓说道。 “当年主子把你推出去后,自己也并未脱离险境,一路拼杀才堪堪逃了出来……后来主子的性格就变得越发乖戾,没日没夜地为着夺位之事谋划苦战,数次置自己于险境……” 掀开炭炉的盖子,柳玉将小桶里的木炭铲起几块添了进去,顿时烧的温暖。 “离天公子,你是主子心中的一道墙,没了你,他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我明白是他亲手毁了你……可夺得皇权,是他这一生的目标……你不知道他幼年都经历过什么……如果了解……” 顿了顿,柳玉的神色黯淡下来,如果了解……就真的能原谅么?有谁同他一般,从幼时就一直守着那个人,看着那个人在生存中苦苦挣扎。即便是后来离了宫闱无法得见,还一直为他在暗中筹谋,只因那人的一句,我要这皇位…… 打破沉默的,是离天,离天听着柳玉安静下来,心中略有思索。 “你……喜欢他么?” 关于男人之间的爱恋,离天本不懂,可是元卿九在不久之前便那样凌厉地让他明白,这些感情,同样存在。 柳玉被离天一语道破,心中竟然升起些微的尴尬,自己表现的竟然如此明显么,随即便释然,既然喜欢上了,又能怎么办。 开口反问,“离天公子就没有一个让自己挂念,无法忘记的人么?” 离天仿佛认真思索一般,摇了摇头,自己孑然一身,又何来挂念。 只是下一秒,却突然想起那个孩子,一些回忆涌上心头…… 记得当年那场重病醒来后,无往还是不眠不休地守着他,赶过他走,无往却一个人呆在在外面的雪地里守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开门的时候,那孩子带着滚烫的体温扑倒在他怀里,烧的有些迷糊的人只是喃喃着一句:“我就只剩下你了。” 心底蓦地就有些柔软被触动。 九岁时离天被送往东极门,那时候他就把照看自己的大师兄当成家人,只是后来的背叛,将那些可笑的天真打碎了。而那时呢喃的无往,像极了当初的自己。想着那孩子竟然如此依赖他,离天就心软了。 烧的迷糊的无往那夜非要同他睡在一起,滚烫的身子死死地抱着他不放,紧的让他无法安睡,后来那孩子沉沉睡着,烧也渐渐退去,他才安了下心一同睡去…… 被自己突然忆起的回忆弄得有些愣怔,离天微微垂了垂头,其实那时候无往滚烫的体温第一次让他觉得……人生还没有完全褪去温暖。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微微颠簸的摇晃着,步上了未知的路途。 …… …… 无往紧紧扼住身下黑马的缰绳,趴伏下去,尽量减少寒风的侵袭,一路不间断的行来,天色昏暗。 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悬在远天的明月,微微照亮了前行路途的轮廓。 无往此刻唯一庆幸的,便是中荣国距离东极山仅有两日行程,他怕拖得越久,离天就越不安全。 单调的路途,无边的夜色褪尽。 一天一夜的马不停蹄,已经让胯下的骏马力竭。 无往可以不休息,可是马匹却不能。 乘着朝阳来到边防的小镇,无往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店小二还未睡醒,便被这风尘仆仆的顾客吓了一跳,却不得不迎了上去。 无往将马匹的缰绳递了过去,开口说道:“给我换一匹跑得快的好马,要养足精力的。再上些简单的饭菜,要快。” 店小二连忙应下,看着眼前这匹乌黑油亮的骏马,不由眼睛放光。 这可是匹宝马,不过看样子已经累得不行了,但是都不打紧,镇上最好的马都比不过它,看来自己可以偷偷扣下些银两。 等无往吃过饭菜,新的马匹也被店小二牵了回来,看了一眼模样,虽然不及原来的,但是应该够支持到中荣国。 没有多话,随即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再次停下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正午,抵达了中荣国的边防城。 无往下了马,牵着力竭的马缓慢向着城门走去,等待守城士兵的盘查。 “戍坚城”三个大字刻在城墙上,仿佛在昭告天下中荣国的边城不可突破,固不可摧。 第十四章:偶遇 “进了城,远远望去便是热闹的长街。 同司虚国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百姓和乐,热闹繁荣。 只是无往没想过,会如此突兀地遇上那个人。 没了记忆中的硬朗潇洒,长有胡茬的脸上满是落魄颓废,只有那一双漆黑的眼还如同过往一边澄亮,倚在城墙边的木柱上,直直地望了过来,掩饰不住眼睛的讶异与惊喜。 “小皇……文秦?” 敛了敛初遇的惊诧,无往垂了垂脸庞,声音冷漠:“你认错人了。” 说罢抬脚便要离开。 那人却伸出手来想要拉住无往。 无往一闪身就躲了过去,无视那人脸上的诧异,继续迈开脚步。 有苦笑声从身后传来:“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 无往的步子顿住,心里霎时间五味杂陈。 沈尚……我尘无往从未想过,将有一天再遇见你。 …… 酒肆之中,无往沉默地面对着面前的人,六年未见,记忆中的人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沈家的劫难只有他一人逃脱,明面里皇上将他发配边疆,却也算暗中是放他远走高飞。 本该潇洒肆意的人,如今却一脸沧桑地坐在自己对面,还是中荣国的境内。 沈尚的脸上挂满一抹笑,语气轻松,“没想过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以为这些年来……” 话没继续说下去,无往却知道,无谓就是病了……死了…… 没有再说话,沈尚只是安静地盯着无往的脸,对于脸上的伤疤视而不见,反而像是要将那模样深刻心中。 “六年未见,你已经长成俊朗的少年……”顿了顿,沈尚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许感慨,“我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叔……” 无往心中有些触动,他自六岁起便缠着沈尚,那时的沈尚不过17岁,却身手了得担当起禁卫军的小统领。无往缠着他学武,却总是被他捉弄过去,年幼的他便只能叫他“大叔”来泄愤。 看着他苦着一张脸哭笑不得,无往便一天的好心情。 其实那时的自己,是把他当做偶像来崇拜,带着些许的亲近之意,也只有对着他,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小皇子,才会露出孩童的脾性。 只是那一日他冷着脸前来捉拿母妃的样子无往一辈子都忘不了,原来……一个人,可以那样无情…… 看着眼前还露着笑意的人,无往遏制不住地开口嘲讽:“见到我,抓回去邀功么?” 沈尚的笑意僵在脸上,许久带着苦涩开口:“文秦……你应该知道,陛下已经了解当年的真相……我……更不会逼你回去……” 冷冷地打断对面的人,无往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叫尘无往。” “尘无往……无往……”默念著名字的人,露出释然的笑意,“没有过去的牵绊,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拿起桌上的包裹,无往起身,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沈尚看着那人毫无留恋地迈开步子,脸上的哀意更浓,可是开口却是故作欢颜的笑意:“文……无往,无论你来中荣国做什么,都不要招惹天庆帝。” 无往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脚步,只是握紧的拳心让人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看着渐渐走远的人,直到走出视线,沈尚才有些落寞地回过身,倚在一旁的木柱,微微仰起头来。 阳光真刺眼……遮挡阳光的手下,有不明的液体滑落…… 其实当年只要再等一步……我便能将你救出啊……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第十五章:相见 “远离了沈尚,无往一个人走在他国的城池里,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提醒自己当前最重要的便是找到离天,无往敛了敛心神。 在城里换了马匹和干粮,又开始赶路,走官路,中荣国的皇城离这里大概只有一天一夜的路程。 马不停蹄地过后,终于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算了算时间,那批人不像他这般赶路,应该还未到达皇城,如今他需要做的,就是做好准备,救出离天。 暗中买通了皇城的侍卫,确认了天庆帝果然还未归国,如今的朝政都由两位宰相暂代。 皇城的守备森严,无往一个人很难救出离天,可是如果在回行路上强行突破,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也是难以匹敌。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等人进了皇城,扮作侍卫悄悄跟进,将人偷偷带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 车队驶进城门的时候,无往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就算刻意低调,那种散发而出的气场都跟普通的车队不同。 尾随在后,凭着短时间的观察与推测,轻松敲晕了一个落单的侍卫,换好衣服。 车队安静地驶进皇城,而他也悄悄混入。 中荣国的皇宫与司虚国有些不同,司虚国的宫殿更加华美,而这里的建筑更有些大气豪放在其中。两种不同的风格,两个不同的国家。 无往终于看到那人从马车里出来,几日未见,竟然清瘦了许多,连脚步都变得虚浮。 拳头渐渐握紧,一眼就明白,离天的功力都已被散去。 视线渐移,却被随着离天身后钻出马车的人怔住。 这人……不就是那日所见的柳玉…… 无往的脸色瞬间凌厉,当日……当日如果他早知道,又如何会放他离去。 下个出现的人,不是元卿九,还能是何人,那一身俾睨一切的凌人霸气,他早该猜到…… 他悔恨,可此刻却只能静默地蛰伏。 看着离天拒绝侍女的搀扶,一个人稳稳迈开步子,那副清高绝尘的样子,让无往的心中溢满心疼。 垂着头跟在队伍之后,小心翼翼地怕被人识破,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无往也勘察到了离天的所在。 默默记好方位,无往才小心翼翼地离开,准备夜晚的营救。 无往转身的瞬间,离天微微侧了侧身,本是想回头的,因为他竟然察觉到了无往的脚步声,可是随即便暗笑自己多想,那孩子,怎么可能在这里…… 正回身子,步入眼前牢笼一般的房间。 …… …… 是夜,无往借着夜色的掩护再一次来到离天所在的偏殿,躲在掩映的假山石中,看着那来来往往巡守的侍卫,手心有些湿热。 屋内燃着灯,有两个人的身影。 无往能认出那清瘦的人影是离天,而另一个,是元卿九。 元卿九伸出的手即将伸向离天,却被冷淡的人轻轻躲过。 无往有种按捺不住的焦躁,想要马上冲出去将人环入自己的怀中,不让任何人触碰。 好在元卿九没呆多久,便一脸烦躁地出了房门,那种挫败,让无往的心情有些微好。 算好守卫换班的时间,无往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一个闪身便冲进了屋门,随后关好。 屋内的灯已经被离天吹熄,一片漆黑。 有冰凉的手握住脖颈的命脉,黑暗中响起离天刻意放轻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和隐隐的期待:“无往?” 无往的心瞬间柔软下来,闷闷地回到:“二师兄……” 离天的手刚收回,随后便被一个带着些许凉意的怀抱紧紧拥住,那孩子的声音在颈窝处轻声响起,带着浓浓的眷恋:“二师兄……我好想你。” 离天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愣怔,心里想的却是,这孩子,竟然比他还高了。 在知道无往来找他的时候,离天的心里有种不了解的情感在涌动,说不明,但好像……很开心。 伸出手回抱眼前的孩子,离天也有种莫名的安心。 无往察觉到离天的回应,本就扑通个不停的心脏像要跳出胸口一般,雀跃不已。 这一瞬间,路上的所有辛劳便都化作云烟,只有眼前一人。 抬起埋在颈窝的头,无往近近地看着眼前的人,借着窗外浅淡的月光,细细打量,除了清瘦了些,还苍白了些。 疼惜满溢而出,有些颤抖地伸出了手,轻抚过那脸颊。 离天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是环在腰间的一只手却死死扣住身躯,没了功力,更是无法挣脱。 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温柔地抚上脸颊,小心翼翼,怕碰碎了一般。 有温热的鼻息呼在自己的脸上,离天的心有些乱,这是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同他人接触,让性子清冷的他,有些不适应。 无往察觉到离天的抵抗,可是差点失去他的巨大痛苦让他明白,他这辈子都无法放手,他本想隐藏自己的感情守在他身边,可是如今他变得贪心了,他想同他一起,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带着些许的决心,无往轻轻吻上那双薄唇。 离天有些惊诧地张大了眼,没有焦距的琥珀色眼眸里满是惊慌。 扼住他想要逃离的身子,无往用手扣住离天的脑后。 先是浅浅的亲吻,那温凉的唇瓣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住无往所有的注意力。 不再满足于唇与唇的触碰,无往开始恶作剧地轻咬着离天的唇瓣,有些吃痛的离天微张了嘴,无往便乘虚而入,与离天的唇舌纠缠着,汲取更多。不能呼吸的长吻让眼前脚步虚浮的人开始无法站稳,失了力气一般微微依靠在他的胸前。 亲吻持续了许久,无往才放开离天。 轻轻抱着眼前的人,缓缓开口:“我对你的喜欢,一直是这般。” 离天的脑子有些乱,无法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无往看着平时冷淡的人如今一副失了魂魄的不知所措,突然笑出声来:“二师兄,如果可以,我真愿你一直都无法恢复功力,这样……” 不再说下去,离天却明白了,苍白的脸,突然染上一抹绯红,似是羞意,但更多的却是薄怒。 第十六章:伤 “像是明白离天心中升腾的怒意,无往立刻岔开话题,不让离天开口。他害怕从离天口中听到拒绝,更怕离天因此厌恶疏远他。 “二师兄,我们先离开这里。” 离天缓缓平复了自己的气息,推开无往环住他的手,明白这是无往的逃避,却不想追问。因为就连他自己此刻的心里也烦乱的不行。 元卿九让他明白了男人之间原来也可以有喜欢,只是他从未想过,被自己一直当做孩子的无往,竟然也……突然忆起与无往初见的那一年,那年的无往便是借着孩童的天真无赖和无所畏惧,强行闯入他的世界。那个浅浅的吻其实他一直都记得,也记得无往总是笑着说出的喜欢,只是却被自己刻意地释然解释,变了摸样。 他早有察觉不是么……就连元卿九的感情也是……只是他自己从来不愿承认,所以便一直装作不知…… 抬起的眼望向无往所在的方向,却只有一片漆黑,离天这一刻很想能够看见,看看那个孩子,是以何种目光望着自己,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一往情深…… 叹了口气,离天不再自寻烦恼,自己一个人清清淡淡孑然一身,又何苦拖着无往,他还年轻,正是韶华正好的年纪,会在某个日子里遇上心仪的美丽女子,娶妻生子,安享晚年…… 那才是属于他的人生。 无往不知道离天此刻在想些什么,如果知道,便不会如此安静地寻找逃离的契机,定会气急败坏地忙着剖白自己的心意,让离天明白,他对于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 不过无往不知,所以正在安静地观察着屋外的守卫。 安静许久,才回过头轻声说道:“三刻以后,守卫的交替会出现一瞬间的空隙,我带着二师兄冲出去,之后我们便要立刻躲到假山后面,那里有个空阔的位置,适合躲藏,只是……二师兄你现在没了功力,我怕……” “无妨。”离天淡淡地打断无往,“虽说没了功力,若只是躲到那山石之后,我也可以做到。” 无往看着离天的脸庞,怕自己的疏忽会造成他的伤害,思考良久,终是下了决心,此时不走,以后的机会便更加渺茫。 伸出手捉住离天的手,无往将他拖到身侧,察觉到离天的抗拒,无往连忙开口:“那假山的方位二师兄并不知晓,由我牵着二师兄,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些。” 离天不再拒绝,便任由着无往抓住自己的手,感觉到那温热的手心中,泛起微微的潮湿。 无往其实很紧张,紧张地手心都开始冒汗,一方面是紧张一会儿的逃脱,更多的……却是紧张自己正在握住心爱人的手。 三刻的时间在这种微妙的感觉下,很快就要过去。 无往紧了紧握住离天的手,离天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门在一瞬间微微打开,随后无往便拖着离天闪身躲入假山之后,时间刚好,换岗的守卫从拐角出现,巡逻而过。 察觉到无往微微颤抖的手,离天紧了紧手,像是安慰一般,让无往放松下来。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一个侍卫偷偷从队伍中溜了出来,飞快地向假山这边跑来,在半路就开始解腰上的裤带。 无往皱了皱眉,把离天向里推了推,悄声接近,正要将解手的侍卫打晕,却被他发现,褪了一半的裤子还未拉上,已经张大嘴准备惊叫。 无往眼疾手快,狠狠在脖颈上一敲,那人立刻瘫软下去。 却不想倒地的声响惊动了刚刚出现的一堆守卫,有人高声呵斥道:“谁在那里?” 无往脸色一沉,知道今夜是无法安然脱离了。 回过头看了看藏在里面的离天,飞快开口:“二师兄,我去引开这些人,等安静下来,你便往东南面走,那边我勘察过,守备最薄弱……一路小心……” 说罢,还未等离天回应,便一跃而出,远远离开假山。 守卫立刻发现了无往,哗啦啦的一大群围了过去。 “有刺客!” 无往将轻功施展到最高境界,仍旧被潮水般涌来的官兵围堵住,连日的赶路让他的体力急速下降,如今的状态很是不好。 有些紧张地抽出了靴筒内的短刀,无往深吸了口气,现在他只盼望二师兄能平安逃离。 对上无法躲开的士兵,无往利落地将其打晕,只是一波波涌上来的人让他疲于应对,不能痛下杀手让他也尝到了苦头。 想起还躲在假山后面的离天,无往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再张开的时候,里面的不忍和挣扎都消失不见,凌厉地目光扫视着周围不断涌来的士兵。 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液喷洒在脸颊,有种灼热的刺痛感。 很快便是大片的侍卫倒下,可是无往的身上也受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液溅满了衣襟,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弓箭手很快在一旁部署好,侍卫散开,无往只能紧紧跟上,如果落单等着他的便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余光扫过,那桀骜的男子已经赶来,一脸戾气地看着自己,高声发令:“杀无赦。” 侍卫更加卖命,弓箭手也失去耐心,一声令下,流箭四射,一只箭狠狠从背后穿过,刺中腰间。 无往一个踉跄,身上又被人补了几刀。 反手折断利箭,咬牙挺过一瞬的剧痛,继续向外厮杀。 余光却瞥过一旁的假山石后,二师兄一脸悲楚复杂地走出,声音不大,却清晰传至元卿九的耳中:“让所有人住手。” 元卿九微眯了双眼,抬手道:“停。” 激烈的场面顿时定格住,只有无往一人立在人群中,不住的喘息。 抬头望向离天的目光里满是沉痛…… 离天知道无往在看着他,可是他无法看着无往一个人送死。元卿九的厉害离天领教过,从一个流落在外被人追杀的皇子,一步步走到如今的高位,他的狠戾和强大是无人能够抵抗的。 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自己不该天真,早该在无往来的时候,便将他赶走,自己一个盲了双眼没了武功的人,只会拖累他罢了。 一步步走向人群之中,离天路过无往身边,那有些粗重的喘息落在耳中,像是敲在心头一般。 停在无往身侧,离天缓缓开口:“无往,你还年少,往后的日子会有更美好的邂逅,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第十七章:不忍诀别 “无往的笑苦涩难过:“二师兄,你已知我的心意,便不要再说此番话语,无往的心此生不悔不改,不会有变……” 离天的表情微微触动,但他此刻却不能停留,迈开的步伐有些沉重,或许这一别,就再没了重见的机会。 倏地,手被无往抓住,冰冷的温度直直凉入离天的心底。 无往的呼吸急促,声音颤抖着急忙开口:“二师兄!” 另一只手有些不着痕迹地将包裹细密的东西塞到离天手中,压低了声音:“这东西我一眼就看中,想要送给二师兄,如今我将他交予二师兄手中,只为……有朝一日亲手为你束上!” 说罢,便松了手任由离天渐渐走远。 血貌似流的有些多了,无往微微晃了晃头,将虚弱和晕眩甩开,直直地望着离天的背影,想把这身影刻入心中。 元卿九一直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两个人,直到离天走近他的身侧,他才收回落在无往身上的视线,一把将离天扯了过来。 远处站都站不稳的少年看到此景,一副想要冲过来的样子,却被守卫的长矛抵住,无法前行。 离天衣袖中的手紧紧攥牢,那包裹细长,硌疼了手心,浑然不觉。 冷漠地抽回被元卿九抓住的手,离天淡淡开口:“放他走。” 元卿九看穿离天淡漠面孔后隐隐克制的情绪,知道眼前的人正为了别人心起波澜,心里顿时翻涌起滔天怒意,那是嫉妒和不甘。 怒极反笑,元卿九的声音冷淡犀利:“朕从来没说过要放他走。” “你!”离天这次是真动了怒火,陡然前行两步,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住挡在身后。 元卿九看着离天越是为那个小子激动,心里便越是不痛快,声音里充满了冷意。 “朕不杀他,还要把他关入大牢,好好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不再看着离天愤怒的面容,转身下令。“将他抓起来,关进天牢。” 无往意识已经模糊,可不代表他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瞬间的爆发让四周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而他转眼间便冲至元卿九面前。 元卿九冷然地看着倏然接近的少年,似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柳玉折身挡在元卿九面前,抵住了无往的凌厉一击,将无往逼偏了方位。 折扇和短刀的对峙,柳玉看着那溅上血污的脸庞,眼睛徒然张大,“是你?” 元卿九可能记不住这少年的模样,可是柳玉却记得清清楚楚。 跟柳玉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离天的声音,透过守卫的层层包围传来,语带焦急:“无往你离开这里!” 无往听到了,微微黯然了眸光,也知道了如今他除了逃走没有别的办法。 柳玉在看到他时的分神,给了无往机会,而无往下一手的反击,柳玉也没有全力对抗,借着逼退柳玉的时机,无往再次杀入守卫之中。 柳玉看着那少年伤乱却不狼狈的身影,心里有一丝不忍,逼近那少年的身旁,看似是在捉拿,却有意无意地阻挡了周围侍卫的攻击。 无往察觉到了,但是没有多表示,借着那些微的生机,终于逃出包围,快速遁逃。 看着那消失在夜幕的身影,柳玉收了折扇,没有追击,而是选择走回元卿九身边。 元卿九眼色阴沉地看着柳玉,别人不会发现,不代表他也不会发现,柳玉的功法他最熟识,怎么可能看不穿他的有意帮忙。 抬起的手扬在半空,可是在看到柳玉无所畏惧迎上自己的双眸时,又不忍落下。 愤恨地收回了手,元卿九的声音冷漠疏离:“你让敌人逃脱,有何说辞?” 柳玉的心里有些苦涩,一个抬手,虽未落下,也说明了一切,压住心里的难受,缓缓回应:“柳玉失职,自当领受责罚。” “好!”元卿九大喝,一脸的怒意无法压制,“既然你自愿领受责罚,那便撤去你这贴身护卫首领的职位,贬为下等守卫。” 不是没想过有一日会被如此对待,可是来得突然,倒叫人有些不适应,苦笑应允:“臣,拜谢圣恩。” 一旁的人被惊得哑口无声,只有离天一人,握着手心的包裹,缓缓行回原来的屋子。 这一夜就像是一场闹剧,日出时分仿若什么都未发生,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动。 …… …… 无往醒来的时候,浑身的伤痛让他一瞬间不敢动弹,缓过劲儿来,才开始细细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干净整洁的房间,没有过多的摆设,只有一张床铺,一个柜子,一副桌椅。 挣扎着起身,发现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连腰间的箭伤都被缠绕了多层绷带。 门突然被推了开来,无往警惕地望了过去,发现竟是一个面容英挺的中年男子,随着中年男子而来的,还有弥漫的药香。 那中年男子看到无往,嘴角扬起一抹善意的微笑,“你醒了,醒了就先起来喝药吧。” 无往知道眼前的人没有恶意,接过药碗一口饮尽,又递还了回去。 那中年男子看到无往如此爽快,面上露出赞赏之意。 无往看他将药碗放到桌上,坐到桌旁,便开始了自己的询问。 “这是哪里?” 中年男子像是猜到他早就要问,没有一丝惊讶,沉稳地开口回道:“皇宫。” 无往像是有些讶异,随即释然,那夜他躲避追杀,循着药香误打误撞闯入药庐,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却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至终也未逃离出去。 “我昏睡了多久。” “两日。” 略一沉默,无往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话,“你为何救我?” 那中年男子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拿出那夜无往身上携带的短刀,表情复杂地看了看,开口反问:“你师出东极门?” 无往不知道这中年男子是如何猜中,只是用无言来默认。 那中年男子脸上扬起一抹慈爱的笑,缓缓开口:“你叫什么?” 无往看了看那中年男子的笑,突然想,这男子年轻的时候一定非常英俊,岁月的沉淀虽然在他脸上留下了些许的痕迹,但是依旧不减魅力。 开口回道:“尘无往。” 那男子笑了笑,开口说:“好名字!”,说罢拿起一旁的短刀,颇为怀念地开口,“这把短刀,是我当年赠与桑丘师兄的……” 第十八章:万般皆情 “无往些微诧异地看了过去,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还与师傅相识。 “他是我师傅。” 中年男子笑了笑,“能够猜出,不然他也不会将这柄短刀交给你。” 无往没有说话,因为他在等着中年男子开口。果然,中年男子颇为怀念的目光在短刀上徐徐徘徊,开口说道。 “说起来,我算是你的师叔。” 这无往倒是没想到,自己从未在门中见过此人,看来,也是早就下山历练的人了。 中年男子继续讲着:“我跟桑丘师兄师承上一任的掌门,师兄长我二十岁,却与我脾性相合,自我入门,便带着我习武,很是照顾我……” 无往看着中年男子沉默下去,便开口询问,打破了僵局:“敢问师叔名讳?” 中年男子笑了笑:“我叫韦庄。” “韦庄师叔。”无往开口叫着。 韦庄眼里闪过一抹欣慰的笑意。 “我知道你很好奇为何从未见过我,其实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我便离开东极门出外游历,这二十余年也只回过门中一次。” 无往知道有些事情能问,有些却不能问,不问他当年为何离开,却很好奇他如今为何在这中荣国的宫中。 “不知韦庄师叔为何现在身处这中荣国皇宫?” 韦庄放下手中的短刀,嘴角泛起一抹有趣的笑意。 “也算是缘分,我来中荣国,不过是为一故人送封书信,暂时留在这里等侯回音,却阴差阳错救了你。” 无往点了点头,也有些感慨这命运的造化。 韦庄盯着无往的脸看了看,有些试探地问出了口,“孩子,你脸上这伤疤怕是多年旧伤,不知是为何所伤?” 无往伸出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随后不以为意地回到:“不过是被刀划了一下,没什么。” 知道无往不想多说,韦庄也不多问,只是看着无往那完好无缺的半边脸,有些出神。 这样子……真是像极了一个故人。 …… …… 离天在得知无往并未被抓住之后,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可是随后又开始担心那孩子的伤势。 一个人站在屋内的窗边,也不管屋外的寒冷,推开了窗,感受着泛着凉意的风掠过脸颊。 有站在窗侧的守卫开口说道:“离天公子,还未近暮春时节,天气寒峭,希望你能注意身体。” 离天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开口说道:“柳玉公子才是应注意身体,如此整日守在屋外,更是容易着凉。” 柳玉看着离天脸上扬起的笑意有些愣住,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离天如此惬意舒缓的笑容,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 回嘴过去,不是调侃,而是出自真心:“离天公子心情不错,竟然有闲情开我的玩笑。” 听了柳玉的话,离天的笑却渐渐隐了下去。 无往来找自己的那份喜悦还未散去,可是现在又要担心他的安危。且喜且忧,倒有些患得患失了。 装作不经意的开口,离天询问:“不知那孩子是不是逃离了皇宫……” 柳玉看着离天的神情,便已猜出七八,心里的苦笑中带着嘲讽。 元卿九你心心挂念的人,如今心中挂念的,却是别人。 “应该还未逃出,不过定然寻了个地方躲藏起来,不然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离天侧过头,看不到的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柳玉,“你认识无往?” 从这两天的几次对话中,离天不难看出柳玉对无往的偏帮,所以才有此一问。 柳玉听了倒是笑了出声:“你说那个脾性倔强的小鬼么,原来是叫无往?那日在司虚国我帮了他一把,他却一句谢谢都没说。” 离天不知他们经历过什么,只是淡淡说道:“尘无往……他叫尘无往……” 柳玉笑了笑,“尘无往么?他倒是有趣得紧,为了一只玉簪,竟然把价值高出数十倍的玉坠送给了我。” 听了这话,离天的身子僵了一下,手放到怀中,那里有个包的严密的包裹,细长的形状。 眉头微蹙,出声询问:“什么样的玉坠,可否借我一看?” 柳玉大方地将放在怀中的玉坠取出,递了过去,“我本想有一日还给他,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离天接过玉坠,在手中微微摩挲,一样的形状,一样的温凉。 心里有些感触。 记得第一次见这玉坠,是无往偷偷放到他的枕上,被他察觉。 他询问之时,无往还扭捏许久不肯开口,最后才说道,是想送给他。 那时候离天不明白这孩子气的作为,如今想来,是想学人家当做什么定情之物罢。 无往以为他嫌弃这玉坠,说出这玉坠是他父亲所赠,对他意义非凡,可离天还是没有答应。 因为离天知道,无往对于亲人的思念从来都埋在心底,他素来浅眠,偶尔会听到那孩子脆弱的梦呓,那里呼唤着父皇母妃,带着期盼和眷恋。 低不可闻的叹息从离天口中传出,柳玉看出离天是想起了往事。 笑着开了口,“离天公子若是喜欢这玉坠,便送与你,以后交还给那孩子,也算是成全了我的心意。” 离天的神色复杂,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如此便谢过柳玉公子。” 说罢,将玉坠放入怀中,随后又从脖间抽出一条颈链,交到柳玉手中。 淡漠地开口:“用这锁,换你的玉坠。” 看着离天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柳玉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个人……有些地方,竟然如此相像。 手中的颈链上挂着一副精致的长命锁,一看便是精工打造,价值不菲。 能被离天如此淡漠的人贴身带着,必然是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东西。 柳玉也不拒绝,因为他知道离天定不会收回这长命锁,索性便收了起来,想着以后要是遇到无往,便交给他。不过随后又嘴角泛起一抹笑,不知那倔强的小鬼又会拿什么东西送给自己。 窗内的离天敛了敛情绪,开口问道:“你何时能够官复原职?” 柳玉脸上的笑意僵住,眼底有些疼痛在挣扎,声音都黯然了些:“官复原职又有何用?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我的辅佐……” 离天不再多说,自己的心情都未整理好,又如何管得了别人。 不远处有侍卫拜跪的声音,柳玉站直了身姿,离天掩上了窗户。 下一刻,元卿九走过窗前,视线在柳玉身上扫过,脚步一顿,又快步走过。 第十九章:韦庄的回忆 “柳玉似是有些疲累地微微垂了垂头,身姿依旧挺立,只是那别人看不到的眼眸中,眸光黯然,失去了平素恣意的神采。 屋内传来元卿九有些高兴的声音,“小天,我已经找到医仙的位置了,他出现在塞外,你的眼睛有希望治好了。” 屋内没有别的声音回应。 柳玉静静听着,只有元卿九一个人在说着话,情绪起伏着,却不为他。 就像一场独角戏,他在屋内上演,而他……一个人在屋外上演。 柳玉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假山,残留着所剩不多的积雪,鼻腔里盈满着清冷的空气。 这春天,也很快要过去了罢…… 屋内的声音没有持续太久,元卿九便一脸阴郁地出了门。 路过柳玉身旁的时候,停了脚步,声音冷淡:“跟我走。” 柳玉低声应和,跟在元卿九身后。 沉默半路,元卿九才略微有些挫败地开口:“小天他……变的过去不同了……” 柳玉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跟在元卿九身后。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对方的开口,元卿九有些恼怒地回过身去:“阿玉!我在同你讲话!” 柳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元卿九看到愣了一下,随后又恼怒地转过身去,迈开大步。 “你不用当守卫了,明日起你便动身前往塞外,不惜任何代价,把医仙给我带回来。” 柳玉垂下头,姿态谦卑:“是,陛下。” 元卿九大步迈开的步子顿了一下,随后更加烦躁地离开。留下柳玉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石子路上。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同对待离天公子一般,对我,也不曾用过“朕”这个称呼。 …… …… 数日过去,无往的伤势已经渐渐好转,至少走动已经没有问题,暂时还不打算离开的无往正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能够救出离天。 脚步声还未临近,无往便已察觉到,片刻之后,韦庄推门而入,面上带着些许的凝重,坐到桌旁。 “师叔这是?” 韦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天庆帝不愧传闻中的冷血薄情。” 无往听到这话,攥起了拳心,那人……冷血薄情怕是都不够形容。 韦庄倒了杯白水喝下,又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此次不过为传一封书信,而这封书信,交托给我的人,便是天庆帝的姑姑。” 无往没听说过天庆帝的姑姑,毕竟他对于中荣国并不了解。 韦庄也知道无往并不认识,开始为无往介绍,并讲起了一桩往事。 韦庄十九岁的时候,曾经奉师命到夏止国寻人,回行的路上,因遇到暴雨便寄宿佛寺。 半夜中,竟然有人激烈敲打着佛寺的大门,伴随着女子的呼救声,韦庄第一次见到了天庆帝的姑姑,元静。 呼救的人是她身旁的侍女,元静被暴雨淋着的脸上满是苍白,虽然狼狈,却也掩盖不了那温润的美貌。 元静痛苦地扶着挺大的肚子,一看便是已经足月即将生产。 佛寺本是清净之地,但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也顾不了太多。 只是一干的和尚又如何懂得为女子接生。 韦庄是东极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不光武艺尽得师尊真传,就连医术也十分高明。 顾不了男女之别,救下了这未出生的孩子。 元静却在生完孩子后,徘徊在死亡边缘,韦庄极尽所学,才堪堪救回一条性命。 延误了行程的韦庄一边传书回去,一边努力帮助元静恢复生气。 后来在军队找到佛寺之后,韦庄才知道,他救下的是夏止国的静妃,中荣国皇帝的妹妹元静。 静妃在抱着孩子离开之前,告诉了韦庄一些事情。 其实她本是到佛寺祈福,却在半路被奸妃所害,只有她和侍女逃出,差点命丧黄泉,韦庄的求命之恩她不敢忘,送给韦庄一块玉牌,承诺以后如若需要帮助,便来找她。 韦庄接了玉牌,没想过要寻她帮忙,却不想以后倒是帮了她不少次。 后来韦庄离开东极门四处游历时,游走与各个国家,便再一次来到了夏止国。 那时的静妃已经贵为贵妃,却依旧被那奸妃压迫,九岁的儿子被人陷害坠马,头部遭到撞击,失了记忆。 静妃整日以泪洗面,抱着那纯真如白纸的孩子心疼。 韦庄这一次的念旧探望,让静妃有了主意。 把孩子留在宫中,纵使藏得再深,也免不了被人陷害,不想再担心下去的静妃让韦庄带走了孩子,一个人留在夏止国皇宫。 那孩子在离开之前,被灌输了虚假幸福的记忆,没有痛苦惊怕,只有快乐天真。 韦庄回忆起的时候,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 “那孩子长得很漂亮,明明是个男孩子,却眉目清秀地让女孩都黯然失色,是随了他母亲。” 无往听着这个故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随后开口问道:“然后那孩子呢?” 韦庄嘴角泛起一抹无奈:“那孩子被我送到东极门,我本想也留下,可发生了些事情,让我再度离开,这一次,一走就是十八年。” 无往侧了侧头,也不知是门中哪位师兄……总觉得听着这个故事,心里很触动。 韦庄继续说着:“这些年我倒是在塞外游历了很久,可能是年岁大了,有些怀念故里的人和事,回到夏止国的时候,老皇帝已经病逝,是那奸妃的孩子登上了王位。元静她已经没了威胁,那奸妃也就放着她不管……” “她便求着我让天庆帝接她回国,没了儿子还有丈夫,可如今的她一个人留在异国,倍感凄凉。” 无往的脸上有些动容,接口:“但是天庆帝不打算接她回来么?” 韦庄摇摇头,“不是不打算,而是他太过冷血,竟然想借着如此一次,给夏止国一个狠狠的耳光,彰显自己的地位。如此一来,元静此行被强行带回国,必然路上不得安生,危险重重。” 眸光微冷,无往想着那人的无情,便越加愤恨。 离天还在他手中,自己何时才能将其救出。 开口询问:“师叔,宫中的局势如今如何?” 韦庄叹了口气:“你说过的位置我已经去看过,里外加了很多守卫,如今便是以我的武功,想要带着一个失了功力的人逃走,都不可能了。” “那我要如何才能救出二师兄?”无往的眼里满是焦急。 韦庄摇了摇头,“如今天庆帝正是紧张的时候,而且就算离了那里,这中荣国皇城如此之大,你带着你师兄,还是无法安全逃离……只是……” “只是什么?”无往追问。 “如果让天庆帝无法顾及这边,倒是有一丝可能,不过这中荣国的稳固已经不可撼动。虽然我不看好天庆帝的冷血无情,但他的确是个帝王之才。” 第二十章:离开中荣国 “无往皱了皱眉,无法顾及?又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元卿九无法顾及离天…… 韦庄打断了无往的思绪,提出了一件事:“你也知道,天庆帝如今已经决定挑衅夏止国,我需要去保护元静的安全,护她回国,这次离开皇宫,你便同我一起离开。” 无往在挣扎,可是他一个人就算留在皇宫也无法带走离天…… 他决定同意韦庄的意见,但是他却不能如此就离开了。 “师叔,我需要你的帮助……” 韦庄一副了然的神色,“你要去见你的师兄?” 无往点了点头,离开之前,他是一定要见一次离天的。 …… 这一次潜入行宫比上次一困难许多,加上韦庄的帮助,无往才堪堪躲过守卫。 从窗口翻入屋内时,离天正坐在桌前。 听到开阖的声音并没有惊讶,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我说过让你离开的。” 无往没答话,只是轻声走了过去,坐到离天对面,看着离天谪仙一般的脸庞有些眷恋。 盯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二师兄,我要离开一阵子,但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 离天摇了摇头,只是轻声开口询问:“你身上的伤?” 听了这话,无往嘴角泛起一抹笑,“二师兄你还是关心我的,我的伤并无大碍的。” 看着离天放松下来的表情,无往的心中更是甜丝丝的,这些日子,离天看来一直在挂念着自己。 伸出手碰触离天放在桌上的手,却被微微闪躲开来。 无往并不气馁,再次握了上去,开口的语气里竟有些撒娇:“二师兄,你看我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来见你,连个手都不让我拉么。” 离天气结,竟不知开口反驳什么,只能任由他握着。 无往笑了笑,下一秒又带了些许的正经,“二师兄,把我那日给你的包裹拿给我。” 离天抽回了手,从怀中取出包裹,交到无往手中。 无往看着那包裹上殷染的血迹,有些紧张,幸亏二师兄看不到,不然又要自责了。 打开层层的包裹,终于露出了里面那一只精致的玉簪,青红交映,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缓缓站起身来,无往走到离天身后。 离天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有反抗,任由他去了。 无往伸出手将束着青丝的发带解开,瞬间,墨黑的长发倾泻了一肩。 无往看着此刻的离天有些痴迷,如此美好的人,就安静的坐在他面前,没有防备,没有抵抗,让他的心跳擂如鼓震。 离天白净的侧脸趁着那墨黑的发,竟有些诱人的妖娆,无往知道是自己的思想不正,可是控制不住的身体某些部位就有些异样。 想着自己心中的银乱,无往有些窘迫。 就像他十六岁那年一觉醒来,第一次弄脏了被子一般,虽然偷偷瞒着离天清洗了干净,可那几天见了离天总像做贼心虚一般。后来虽然明白每个少年都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前一日的夜晚里,无往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离天的春梦。 敛了敛自己的心神,无往稍稍退后了一步,压抑不该有的情绪。 小心翼翼地用玉簪挽起离天的长发,束了一个淡雅的发结。 那碧绿中搀着绯红的玉簪,趁着离天乌黑的发,白净的面孔,美得仿佛一副名家的画作。 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这玉簪果然同他想的一般,衬得起离天。 语气中也带了些许的自豪:“我说过,要亲手为二师兄束上这玉簪。” 离天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可是却听出了无往语气中的自豪眷恋。 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自己这么任由他胡来,是对……还是错…… 虽然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一切的,但是离天却有些……舍不得…… 掏出怀中另一个包裹严密的布袋,离天将它放到了无往手中。 无往有些雀跃地接过,语气中满是欢喜:“这是要送给我的么?” 说罢,飞快地打开。在看到那熟悉的玉坠之后,却有些愣怔。 离天在一旁淡淡开口,不提其他只有一句:“柳玉让我把它交还给你。” 无往沉默地收起了玉坠,看着离天淡漠的神情,脑海中翻腾起许多。 这份他下了决心本想放弃的亲情,离天亲手还给了他…… 思考良多之后,为了离天,他的心中有了想法,也知道今后该如何做了…… 重逢的时间短暂,无往不得不离开,看着离天安静的模样,心里有些许的不满,自己一个人舍不得离开,离天却什么表现都没有。 仗着离天不会武功,无往快速地偷亲了他一口,随后施展轻功离开。 离天站在那里神色复杂,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对无往……纵然无法喜欢……怕也是无法抛下了…… …… …… 无往跟着韦庄,很容易便离开了中荣国皇城。 韦庄要去帮助元静,而他有着别的计划,于是二人便分道扬镳。 离开中荣国皇城不久,无往便发现了一直跟着他的人。 一柄短刀凌厉地甩了出去,也逼出了藏在树后的沈尚。 沈尚依旧是那副长了浅浅胡茬的风霜模样,只是一扫了初见的颓废,从骨子里散发而出的潇洒气场,让他整个人都耀眼了许多。 无往的声音冷漠,警告着:“不要再跟着我。” 沈尚却不听,反而笑着近前了几步:“如今你是要回司虚国么?” 皱眉不答,无往抽出短刀,转身不再理他,反而加快脚步想要走出这片树林。 沈尚紧紧跟在无往的身后,脸上的笑有些无奈。 其实他从戍坚城开始就跟在无往身后,得知无往还活着,他又如何能放手让他独自游走在未知的国家。 只是那时为了不让无往察觉,他落后很远,也正因为如此,才没能阻止无往进入中荣国皇城。 他守在城外许久,心里难安,如今见了无往平安归来,不免有些紧张,跟紧了些。 被发现也无可奈何,不过既然被发现了,沈尚便不打算再藏头缩尾。 一路嬉笑着跟在无往身后,赶也赶不走。 出了树林,无往买了马匹,沈尚也买了马匹。 二人一前一后,走走停停,似是同行,却没有交集。 一路,就这么回了司虚国。 第二十一章:旧年往事壹 “无往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去中荣国皇宫,去见那个身为他父皇的人。 可是当真的到了中荣国皇城,无往却站立在街道中踌躇不前。 耳畔是热闹的集市,吵闹繁忙的景象彰显着百姓生存的活力,这一切都充斥着久违的熟悉感。 幼年时他曾让沈尚带着他偷偷溜出过皇城,这里,他走过多次,那些新奇的玩意儿是他严肃的童年中唯一的慰藉。 从这条大路直直走到尽头,就是守卫森严的皇宫。 只是这条路他离开已经太久,这一刻突然忘记要如何才能走回去。 就像他这个人,凭空冒出,又如何让人信服,回去又会有他的位置么? 眼前突然多出一串颗粒饱满的糖葫芦。 侧头看去,沈尚正对着他笑的爽朗。 糖葫芦上诱人的色泽勾起了无往久违的回忆,仿佛与那些童年的岁月重合。 眼前的人还是当初那个,糖葫芦也如同过往一般甜美。 只是一切已经不同了。 没有拒绝,无往默默接过糖葫芦。 沈尚笑了笑,了然一般开口说:“我会帮你回到皇城,找回属于你的位置。” 无往没有答话,只是咬了一口糖葫芦,入口的酸甜。 寒冷的时节即将过去,这糖葫芦……怕是快没有了。 接受沈尚的好意也不是那么难,不过是各有所需,无关情谊。 …… …… 沈尚是在夜里独自进宫的,第二日,当沈尚站在无往面前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一脸的胡渣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那张俊逸的脸庞显露出来,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长发整齐地高束在脑后,整个人英气无比,让人瞩目。 无往收回了视线,从小他就知道,沈尚是皇城所有女子心仪的对象,不光容貌,还有气度。 沈尚的笑在如此样貌下,更是迷人起来,不过他自己却不以为意。倒是开口向无往解释:“进宫面圣不能那副样子,否则有辱圣听。” 看着无往并不在意的模样,沈尚苦笑,继续说道:“陛下已经知道你回来,本想派出大阵仗接你回宫,可是我劝阻了,毕竟宫中除了你还有几位皇子,不能太过张扬。” 无往点了点头,沈尚的精明他信得过。 无往不是没想过为什么沈尚一个发配边疆的人,可以畅通无阻地跟他到了皇城,还成功进了宫中,不过一切都与他的目的无关,他也不想过问。 夜里,二人坐着精简却舒适的马车驶向宫门,凭着沈尚手中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缓缓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无往望向久违的宫殿,这些经久沉淀的建筑没了白日的华美,在夜晚中安静蛰伏着,还是过往的样子。 放下帘子,无往安静地坐在车中,手心有些攥紧,说不紧张,又如何能不紧张。 亲情对于无往来说,不过一直是奢望。 车子停在潜心殿之外,无往下了车。 站在外面望去,原本记忆中高大的寝殿,如今却低矮了许多。 敛了敛眉眼,无往心中有些触动,即便还是原来的建筑,可他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几岁的孩童。 沈尚同一旁的守卫交谈,禁卫长似乎早就知道无往要来到,让内官进去通报之后,便对他们放了行。 进了殿门,无往便看到了激动迎来的父皇。 比记忆中,老了许多……如今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比韦庄师叔还要小上几岁,却沧桑了些许。 文崇看到无往的脸,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那张依稀透露出往日英俊的脸上挂着怀念。 “原来秦儿已经长到这么大了……不知雨诗看到……会不会欣慰……” 无往看着曾经一直觉得与自己距离遥远的父皇,思绪有些飘浮。 文崇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摸着无往脸上的伤疤,无往没有闪躲。 “秦儿……这些年受了不少苦罢……当年……是父皇错怪了你们……如今就算父皇后悔……雨诗她也回不来了。” 沉痛布满了文崇的脸,无往微微垂了头。 在母妃的故事中,父皇对于她的爱……是灼热炽烈的,从来没有断绝过。 这一晚,无往被留在宫中,文崇本想同他一起秉烛夜话,最后却被无往拒绝了。 无往和沈尚同被安排在偏殿的房间中,隔了一道墙。 想着如今父皇的模样,无往摸了摸放在怀中的玉坠,有些不能入睡。 睁着眼直到后半夜,才缓缓闭上眼。 夜里无往时隔许久……再一次梦到了母妃,和离宫前那惨痛的一夜…… 梦境如此真实,让无往沉沉坠入…… 官兵在黄昏时分蜂拥而入,紧随而来的是中荣国的皇帝文崇。 皇家的气势扑面压来,文崇脸色难看地质问着秦雨诗,声音里满是挣扎的痛苦。 “雨诗,你告诉朕,良妃说的不是真的,你并未与侍卫私通,秦儿是朕的孩子。” 秦雨诗只是安静地抱着文秦,手一下下地抚过他的头顶,仿佛对殿中多出的人无所察觉。 文崇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颤抖着:“你还在恨我么?恨我抢你回宫,恨我用你族人的性命威胁,恨我……” 不再是朕,而是我,文崇在面对这个心爱的女子时,已经抛下所有作为帝王的尊严,“我以为我对你的好,你已经明白接受,我以为……你在慢慢地爱上我……你知道我为我们有了孩子多高兴,可是如今……” 话没有再说下去……文崇的脸上挂满了痛苦的神色。 秦雨诗像是终于察觉到眼前的人,一张美丽的脸庞缓缓抬起,冷淡疏离的目光投了过去,却一句话都不说。 一旁的良妃早已按捺不住,尖利着声音开口叫嚷着:“是不是与侍卫私通,滴血验亲便知道,来人,把文秦从那个贱妃手中拉出来,胡公公,你去滴血验亲。” 秦雨诗冷冷的目光投射到文崇脸上,文崇却闪躲着目光,任由侍卫将文秦从她的手中拖走。 文秦安安静静地看着四周目光不善地人,曾经对他和蔼可亲的胡公公一脸狰狞地抓过他的手,看着那锋利的匕首接近自己的手指,文秦安静地没有出声。 只是侧过头看着母妃冷冷的目光投在父皇脸上,而父皇则闪躲着不敢接受。 冰冷的匕首划破指尖,很疼,只是文秦已经学会将情绪都敛在心中,默不作声地看着那血液滴到水中,与父皇的血液相互排斥,不能融合。 第二十二章:旧年往事贰 “文崇一脸不甘痛恨地看着秦雨诗,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秦雨诗静静地坐在那里,怀中没了文秦,有些孤零零,但是一副冷淡的神色丝毫没有改变。 文崇气结拂袖而去,重重摔上了寝殿的大门。 沈慧脸上的笑容得意刺眼,“叫你这贱蹄子跟我斗,还不如早些死了算了。” 说罢,带着嚣张的气焰离去。 留下一屋子的士兵。 沈尚冷着一张脸,开口:“淑妃与侍卫私通已是证据确凿,来人,把淑妃和皇子拿下,压入天牢。” 秦雨诗却骤然站起身来,冷冷呵斥道:“不用你们动手,我们自己走。” 说罢从胡公公手中拽过文秦,温柔地揉了揉文秦受伤的手指,笑着说:“秦儿跟母妃走。” 文秦点了点头,随后又侧头看了看沈尚,那目光有些迷茫……还有淡淡的疏离。 天牢比想象中的还要阴暗。 漆黑的牢房中,秦雨诗紧紧抱着文秦,呼吸略微有些不稳,只是文秦察觉不到。 文秦安静地握着秦雨诗冰凉的手,开口问:“母妃……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吗?” 秦雨诗听了这话,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母妃倒真的希望……你不是他的孩子……” 文秦听出了那语气中的痛苦与挣扎,微微仰头,月光照亮了母妃的半边脸颊,以往冷漠坚毅的表情这一刻竟然有些不愿示人的脆弱。 下一刻,秦雨诗倒是笑了笑,有些追忆地讲起了往事。 “秦儿……这些年,母妃从未对别人讲过这些话……可是今日,却想说给你听……” 文秦点了点头,窝在秦雨诗的怀中。 想了许久,秦雨诗才开口:“……那年……我十八岁,已经是晚嫁的年纪,却不满家中安排的亲事,负气出走。仗着我是秦氏一族的掌上明珠,抛下身后的一团糟乱,去了向往已久的东极山。” “在闺阁的时候就已听闻,东极山的朝阳落日是全天下最美的……那是我那些日子最美好的幻想,只想有朝一日能亲眼得见。” “而那一日……我不光见到了最美的朝阳落日……还见到了一个让我动心的男子。” “猝不及防地就那么撞入了我的视线,不同平素所见的那些王孙贵胄,他脸上挂着温润儒雅的笑意……” 说到这里,秦雨诗笑了一笑:“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文秦能够想象出那一副景象,俊雅的男子与妙龄的少女初见在朝日的美景之下,那场景,无法言喻…… 继续开口,秦雨诗的语气里满是怀念,那是她最自在耀眼的年华,教她如何不怀念。 “那些日子我留在东极山下的小镇,我与他相谈甚欢,颇有相逢恨晚的感慨,那时我便觉得……那就是爱情了罢……” 文秦听出母妃口中黯然下来的情绪,知道之后发生的一切,才是母妃最耿耿于怀的。 “他向我许下誓言,许我一生一世……他说他要同师门辞别,同我一起回到家中……与我约定了日子……” “只是那一日……没等来他……却等来了年轻气盛的文崇……” 父皇对于母妃的一见钟情,无往知道,却不曾知晓这一桩往事。 “文崇对我倒是以礼相待,只是我等人不到,满心焦急,又如何能与他说笑下去,我匆匆离去,却不想这一次的相遇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本想当日便找去他的师门,又怕是他临时有变,贸然前去不好,只好先按捺下心急等待……没想到这一等,我却等来一道圣旨……” “爹娘带着圣旨满心欢喜找来,竟是文崇下了旨意要纳我为妃子,我虽然平素安静,却是倔强的心性,不然也不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只是这是圣旨……纵然我抗旨不尊,还有他文崇以族人性命要挟……” 文秦安静地听着,听着母妃变得痛苦,还有略微不稳的呼吸。 “我的爱恋和自由都被文崇打碎……他把我困于深宫之中……我恨他……可是他却对我那样好……” 文秦握紧了母妃颤抖的手,传递过去些微的温度,想让她安心。 秦雨诗苦笑着继续说道:“这话我只说一遍……因为我怕我再没机会说了……” “……我也爱他……我明白当初年少的爱恋,不过是对于感情的懵懂……我爱他……可是明白的太晚……” 父皇再爱母妃,也有后宫佳丽三千,母妃的感情最纯净直接,容不得一丝杂质,而这么多年的恨,更是让她无法释然。 文秦知道母妃的倔强,纵使爱上了父皇,她也不会放下一丝防备,那是她最后的骄傲。 “我以为,就这样一辈子也好……可是他却疑我……宁愿相信别人的诬陷……” 秦雨诗的声音并不激愤,只是那里的苍凉之意,却心冷了。 文秦不懂,看着母妃的疲惫心痛,不解为何要因执着倔强让自己如此痛苦。 母妃却不再讲下去,只是紧紧抱紧了他,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望向牢狱那四方的天窗,窗外是漆黑的夜,清冷的月光。 秦雨诗陷入回忆,面容柔和地像还未出阁前的少女,声音里满是缅怀:“真想再看一遍……那东极山的朝阳日落,那美景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文秦总觉得心中不安,抬头看去,却被母妃嘴角溢出的血迹吓了一跳。 “母妃!” 秦雨诗苦笑着:“那贱人早就给我下了毒药,这一路下来……母妃也压不住这毒性了。” 文秦终于知道心中不安何在,原来母妃为他讲出这些往事,不过是因为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一个人藏在心中这么多年,怨也好爱也好,都只有自己知晓,太过寂寞…… 文秦的眼眶中升腾起氤氲的水汽,没了平素的镇静:“母妃,那你为何不在刚刚告诉父皇。” 秦雨诗笑了笑:“我早就习惯……不再向他说些什么了,况且……这毒是没有解药的。” 文秦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秦雨诗温柔地为他拭去。 “秦儿,母妃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母妃被这深宫困了半辈子,不想你也被困在这里……抛开过去,去开始重新的生活……” 说罢,将文秦搂入怀中,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似在怀念这最后的片刻…… 有血滴落到衣襟,文秦抬头看去,却发现颊畔抵上了一把冰冷的匕首。 那是秦雨诗暗藏的匕首,那执着匕首的手在颤抖,声音里浓重的哀伤和痛苦:“你这张脸……太过像我……毁了它……离开这里……” 匕首就像之前割开手指的那把一样,泛着清冷的寒光,无往没有害怕,任由锥心的痛在脸颊上蔓延。 母妃唇角的血液滴落在脸颊,混入自己的血液,分辨不出…… 一刀还未划完,秦雨诗便失了力气倒在草席之上…… 试着抬起手想要摸摸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却已经抬不起来手臂…… 文秦读懂了母妃眼中的不舍……于是他笑着裂开了嘴,示意自己会过的很好。 最后……秦雨诗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此生虽不完满,却也有憾无悔…… …… 无往倏地从梦中醒来,脸颊上冰凉,伸出手摸去,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第二十三章:信赖理解 “沈尚曾与无往分析过归国之后的困难,无往已经做好了打算,却不想,现实更加艰难。 文崇除了无往之外,还有五个孩子。 大皇子文清,二皇子文连,小皇子文勋,大公主文芸,小公主文琉璃。 小皇子因是良妃所生,宠爱皆失,而大皇子和二皇子素有野心,司虚国在整片大陆的七个国家中,排在第二位,国富民强,土地丰饶,谁不想据为己有。原本无往不归国,他们二人之中必有一人登基,平素里便互相敌对的二人早在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互相监视。 无往回宫的夜里,无论再如何低调隐秘,都被两位皇子的眼线得知。 文崇知道两位皇子的野心,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 只是文崇认定无往是自己的孩子,别人却不这么以为。 龙形胎记被毁,面容也残损,还是被意图谋反的沈家之人带回,又如何能让两位皇子咽下心中怨气。 这一日文崇刚上了早朝,二皇子文连便按捺不住,前来偏殿挑衅。 无往正在向沈尚了解如今国中的势力分布。 门外有公公的阻拦声,却丝毫不起作用。 “哎哟,我的二皇子哎,这没皇上的吩咐,您真的不能进去。” “让开!给我把这狗奴才拉到一边。” “是。”有侍卫兵械的声音,随后门被踹开。 无往冷眼扫过去,让文连竟有些怯场,可是想了想自己身后的护卫,便有了底气,直起身来。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不过凭这逆臣之子保荐,便想一口咬定自己是司虚国的皇子,你这是做梦!” 一旁的沈尚笑着走向文连,看似尊卑却姿态随意地开口:“二皇子许久未见,还是如此不懂宫中礼节。” 文连知道沈尚的厉害,立刻倒退了两步,一旁的两个护卫马上护在身前。 “沈尚,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替父皇除了沈家,就什么都不怕,父皇还不是照样把你发配边疆!如果查出这个皇子是假冒的,就没人保得了你!” 无往本想当做耳旁风听过,却被话中那一句弄得微微一愣,沈尚……除了沈家? 沈尚微微侧头看了看无往,发现无往的脸上并无喜怒表现,想来也没注意听,便放下心来,脸上的笑意更浓:“我一人无牵无挂,如果有些尊贵之人陪衬着,即便去了阎王殿,又何尝不可?” 文连听出沈尚笑语中的威胁,竟然一瞬间方寸大乱。 无往冷笑:“司虚国皇子如此有头无脑,不留在府中暗自谋划如何除了我,却来这里嚣张叫板,想来两位皇子争斗如此之久还未分出高下,都是草包无用之辈。” “你!……”文连气的不能言语,却被身后跑来的小厮打断。 “爷,皇上那边要下早朝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恨恨地一甩衣袖,文连虽然胆怯,却还是撂下狠话:“就让你先多活两天,早晚有你好看。” 这一番交阵,虽然是文连败下阵去,但是无往还是无法放松。 那两位皇子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可是那身后支持的势力,都不容小觑。 沈尚关好房门,摊开桌上卷轴,还想继续讲解下去,却见无往侧了头,一双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注视着自己。 沉默蔓延,最终无往还是什么都没问,如今二人之间,也只剩利用关系,多问又有何用。 是夜,文崇邀着无往一起用膳,沈尚却带着令牌出了宫,有些事情,只能他来出面。 无往安静地看着父皇为他添菜,一脸的慈爱。 无往默默吃着饭,这亲情,曾是无往幼年最迫切期盼的,看着文崇四十壮年却已经不满沧桑地脸庞,回想起那夜他决然的转身,说心不冷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一刻,又有些温暖。 在其他兄弟质疑自己陷害自己的时候,他的父皇却相信他,护他周全。 怀中玉坠是离天亲手交还给他的,无往原本只想借助司虚国的兵力牵制元卿九。 如今……却有些其他的东西在萌生。 无往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淡淡开口:“父皇不怕我是个骗子?” 文崇听了这话,脸色忽然黯淡下来,有些伤痛:“我疑心过一次,失去了雨诗,这一次,我不会再疑心……” 无往听着这话,有感动,却无法安心。 文崇继续说:“况且……你同雨诗长得那么相像,沈尚他又如此力保你……” “父皇很信任沈尚?” 无往有些试探地问出口。对于沈尚的疑问,去问沈尚?无往没有想过,况且沈尚有心瞒他,是不会说的,但不代表他不能问别人。 文崇叹了口气:“别人可能会骗我,但是沈尚不会……我能看出秦儿你与沈尚之间的隔阂,只是沈尚对于害死你母妃令你失踪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不惜出卖血亲害的沈家灭族,他其实很痛苦……虽然沈家是罪有应得,可是他仍旧一面承受着害死族人的罪孽,一面承受害你生死未卜的折磨……” “我放他远走,只是想着远离皇城后,他能够看开,可是他仍旧无法释怀……这一次他回来时脸上释然的笑意,让我明白他是真的找到你了……” 无往有些茫然地看着桌上的美食,目光却透过那里,不知望向何方。 夜里沈尚没有回来,第二日清晨,无往才见到他的人。 沈尚脸上挂着连夜奔忙的疲惫,却在看到他的一刻露出一抹开心的笑意。 “这么早就醒了?何不多睡一会儿,不过既然醒了也好,我这里又探查出一些消息,正好与你商讨。” 无往却面色复杂地看着沈尚,缓缓开口:“你不欠我什么。” 沈尚挂在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下一秒却更加灿烂:“无往你在说些什么,我们还是商讨接下来的事情。” 无往一把扯过沈尚手中的卷轴,扔到地上,激动地吼着:“沈尚!我说你不欠我什么,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 沈尚默默拾起地上的卷轴,第一次退了笑意,目光沉沉地看着无往:“可是……这是我现在唯一活着的证明……” 无往噤了声音,复杂地看着沈尚,他还未到三十,却已经看淡人生,明明可以过着光明似锦的人生,却甘愿为他奔走忙碌。 记忆中那个永远挂着笑意的爽朗男子,是他曾经的英雄他的偶像。 闭了眼,无往的声音挫败,只是低声重复着:“你真的不欠我什么……” 沈尚笑了笑,回道:“我知道……可是我愿意……” 第二十四章:自欺欺人 “窗外是守卫巡查走过的脚步声。 压抑住冲上喉头的甜腥,离天不着痕迹地用布帕擦去嘴角的血迹,微微舒缓了一口气。 这散攻之药还真是烈性,皱了皱眉,未到一月光阴,便已经如此损伤脾里。 没了功力更加无法驱散药性,如此循环下去,终会无药可医。 不过,他不会告诉元卿九,在他看来,生死又有何惧? 有些泄力地倚在床柱之上,琥珀色的眼眸茫然地望向空中。 抬起的手摸到束起长发的发簪,心下有些伤感。 生死是没了惧怕,可是却想起无往来。 那孩子平日里虽在自己面前无赖活泼,可是离天知道,在门中,无往一直都十分沉静,心性坚韧。 让他放弃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耳朵微动,离天已经听出元卿九的脚步声,一扫瞬间的颓靡,又是一副淡漠至没有情绪的脸孔。 元卿九推门而入,大笑着开口:“阿玉他已经接近边塞,再过数日便能进入塞外。” 元卿九声音里的雀跃离天能够听出来,只是离天已经不做希望。 这些时日,元卿九在竭力地讨好离天,无论离天多么冷漠,他依然压制心中的怒火,只希望离天能够回心转意。 只是对于元卿九,离天已经完全放下,没有恨不恨,只是不在意了。但是元卿九却看不透,以为只要自己待离天同过往一般,离天便能再度对他敞开心扉。 离天想起为了自己动身前往塞外的柳玉,那么遥远的路途,迷茫的寻找,心下有些愧疚。对于柳玉,离天心里还是存有有些许感激的,感激他对于无往的帮助,还有对于自己的礼待。那样温润儒雅的男子,谈笑间气度非凡,却为了眼前的人,黯然神伤。 许久来第一次对元卿九开口,离天淡淡地说:“柳玉他……是个好人。” 元卿九原本的喜悦被这一句话弄得愣怔,随后冷下一张脸:“什么意思?” 离天叹了口气:“我不信你不明白他对你的情谊。” 元卿九似乎脸上的寒意更胜:“小天,你应该明白我只爱你一人!” “可是我不爱你。”平静的话语没有一丝停顿,主人的脸上仍旧一点情绪都没有。 元卿九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你必须爱我!” “爱?离天不懂,可是你又何尝明白?柳玉他待你真心,才是你应该考虑的人选。” 冷笑一声,元卿九开口:“你这是想让我死了心放你走?不可能,阿玉他再好,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而你不同!我看着你从小长大,是我带着你闯荡四方!从前你对我敬佩爱戴,以后也只能如此!” 离天阖上琥珀色的双眸:“你不爱我,只是无法放手。” “住口!”元卿九一怒之下,挥臂扫落了桌上的所有物品,碎裂的声音在房间中响的刺耳。 有瓷片滚落到离天的脚边,缓缓停下。 “你不敢承认,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离天的声音淡漠。 “不要激怒我”元卿九恨恨地开口,“我不会放你走,这些日子我是否对你太过宽容?我只原谅你一次,下一次,别逼我对你狠心!” 说罢,拂袖离开,怒气冲天,惊吓了外面跪了一地的奴才。 离天缓缓弯下腰身,拾起那一片碎瓷,锋利的棱角割破了手指,有血液流出。 慢慢收回手,离天有些怅然。 无往吵闹的声音仿佛响起在耳畔,那日他不过被摔破的瓷碗割了个浅浅的伤口,他便咋咋呼呼地匆匆奔来,险些撞翻了燃烧炽热的炭炉。 叫元卿九承认……离天……你自己的心又能看清么?说什么生死无惧,说什么不希望无往来救你……全部……都是假的吧…… 一声浓重的叹息,却无人听闻。 …… 元卿九怒气冲天地回到书房,身后跟随的奴才一个个满脸的惊慌。 知道这天庆帝一月前带回个长得好看的男宠,可是这男宠却老是激怒帝王,让他们这些奴才们整日担惊受怕。 有臣子入宫,看着这气氛诡异的样子,心里惴惴不安,但还是凑上前去,与公公请示道。 “这……高公公,微臣这是有事上奏……” 高公公叹了口气,说道:“宁大人你这真是撞到枪口上了,陛下正在气头上,还是容奴才先通报一声吧。” “那就劳烦高公公了。” 宁禄只能在外边眼巴巴的等着,过了片刻,听到高公公的宣召,才安下心来。 “宣宁禄觐见。” 宁禄低着头进去,连忙行了个大礼,听到皇上的免礼,才站起身来。一眼就看出皇上心情不佳,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上报。 “启禀陛下,一月前派往夏止国的使者已经飞鸽传书,夏止国国君已经将昭平公主护送回国,目前车马大队正在路上,如无意外,再有一月,便能归来。” 元卿九听了这话,心情才略有舒畅,开口询问:“那夏止国君有何反应?” 宁禄看着皇上心情略好,便急忙说道:“那夏止国君登基不过半年,根基未稳,听到是皇上的要求,立刻答应下来,不过据书信回报,那夏止国君和他母妃的脸都气绿了,却无可奈何,真是我中荣国之昌盛,皇上之威慑啊!” 元卿九微微眯了眼睛,这种让弱小臣服的快感,让他极为享受,随意地开了口,语气中没有一丝尊重:“那夏止国国君是哪位皇子来着?” “回皇上,是瑜贵妃之子沐临。” 食指轻敲桌面,元卿九徐徐开口:“记得昭平姑姑也有个皇子?” “回皇上的话,昭平公主的皇子在九岁那年便失踪了,至今已有十七年了。” 缓缓点了点头,元卿九不再说什么。 倒是宁禄壮着胆子继续开口:“微臣斗胆,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此番夏止国如此痛快答应,却难免暗中使绊,这昭平公主的安危怕是……” “朕已经派重兵保护她回国,如此路上还出了意外,那只能算作天意了。” 宁禄心下倒吸了口冷气,面上却依旧谦卑。 “是。” 这陛下连亲生手足都能残杀,又如何会在乎一个未见多少面的姑姑,此番去夏止国的主要目的,不过是打压小国,安插人手…… “无事宁爱卿便可以退下了。” “是,皇上。” 退出那散发着冷漠气息的书房,宁禄叹了口气。 这天庆帝幼年就一直活在生死之间,更是被人陷害至下落不明,也不知是经历了何种事情,才造就了如今的冷血无情。只是这些话也只能在心中思量,却不能开口,开了口,那便是要掉脑袋的。 摇了摇头,宁禄便离开了这里。 第二十五章:叱罗修 “无往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了看已经布满绿叶的槐树,初夏已经来了。 未到两月光景,已经物是人非。 这处大院是无往为了离开皇宫同文崇讨要的,是之前遗留下来的旧宅子,面积不小,却疏于打理比较落魄,不过这些都不打紧。 入住数日便在文崇的命令下焕然一新,不至奢华却也有了几分气派。 无往现在唯一在等待的,就是得到兵权,强到可以让元卿九无暇顾及离天。 韦庄师叔说过,如果元卿九分心,他便能帮他救出离天。 揉了揉因长久未好好休息而有些难受的额角,无往暂时放空一下,这些日子来,一直周旋于朝中各位大臣之间,让他颇为疲惫。 沈尚倒是拿他取笑过,说他如果真想夺得这司虚国的皇位,不费几年,便能得手。 无往当时只是淡漠地没有回话,心中却想着,这皇位要来又有何用。 沈尚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回来,脸上的笑意满满:“无往,这次回来,带回一个好消息。” 起了些兴趣,沈尚口中的好消息,一定值得期待。 “是什么?” “夏止国的国君已经到了我国,如今正在宫中面见陛下。” 微微挑了挑眉头,无往开口:“他来所为何事?” “为了中荣国。”说罢,满意地看着无往骤然明亮的眼眸。 “这新王野心不小。” 沈尚笑了笑:“夏止国旧王一直对于中荣国有野心,可惜朝政一再衰落,国力衰落七国后位,已经成了空想。况且当年中荣国的老王为了安抚其野心,将自己的公主都嫁了过去。不过这新王可不这么想,如今蠢蠢欲动。” 无往倒是有些讥讽这不自量力的新王:“就算他求助于我司虚国,也不可能打败中荣国。” 中荣国国力仅次司虚国,而且在元卿九的治理下,已经有隐隐赶超之势,这是事实。 沈尚开口:“听闻天庆帝当着他夏止国众位朝臣的面前,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还接回了和亲的公主,让新帝母子颜面尽失。” “不会忍耐,便注定了失败。”无往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 沈尚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和亲公主回国之后,夏止国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说公主的大皇子尚在人世,这新帝还未即位之前便随其母一样奸佞狡猾,几次母子二人残害忠良,如今成了帝王,更是酒醉奢靡,让国内旧臣不满。听闻这传言,竟然有人想要寻回大皇子,拥立新帝。” 无往脸上了然:“于是他们急了,想要借助功勋堵住悠悠众口。真是无知啊,不过……也让我的计划容易了许多。” 这些日子其实无往有过些微的动摇,用司虚国那么多将士当做诱饵,让他心里难安,可是离天对于他来说是无可替代的,他只能如此。如今有了夏止国的相助,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 微微拂去站久了落下的细微尘土,无往迈开步子:“我们进宫面见父皇。” …… …… “水……水……”干渴的喉咙火烧一般,虚弱地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只能堪堪吐出这细微的两个字来…… 只是声音虽轻,却惊扰了屋内的人,柳玉听到脚步走动的声音,随后身子被人扶起。 萦入鼻腔的……是一种奇异的草药味道,有些苦涩,却很好闻。 身后的人响起一声笑,声音动听地让柳玉有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还知道要水喝,看来你死不了了。” 说罢有微凉的清水润至唇间,缓缓滑入喉中,带来一丝舒适。 柳玉想起来了之前的经历。 他带着一行人终于到了边境,进入塞外,却始终没有找到医仙的下落,后来得知医仙为了寻一味草药进了沙漠地区,他们也跟了进去。 却不想大队遇上沙尘暴,他们躲在巨石之后,却也无法逃脱厄运,只是当柳玉醒来之后,就已经在这陌生的地方了。 喝过水,身子被重新放下,柳玉歇歇息了片刻,恢复了些力气,张开双眼望去。 那救了他的人发色竟然是少见的浅褐色,微微垂着头,被披散的长发挡住了脸颊,只是露出的下巴尖削,很是秀美。 似是察觉到了床上人的视线,那人抬起头来,发现人正盯着他看,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柳玉就那么红了脸,急忙转过头来。 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男子,含笑的模样看得人心都醉了。 那男子看了柳玉红了脸,倒是颇有兴趣地走了过来。 “喂,大男人脸皮还这么薄。” 柳玉平复了下心情,平日里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如今怎么会被这区区一个男子迷惑,不过是没有准备,才如此狼狈。 想清楚之后,柳玉再次张开了双眼,费了些力气支撑起身体,与那男子面对面相视。 白嫩通透的面颊上,有着一双深邃无比的眼眸,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双眸竟是碧绿的颜色,淡淡的眉色,微翘的唇角,竟然透出一股魅惑人心的妖媚。 柳玉在细看之下,更是惊艳这男子的美貌,只是已经有所准备,并未再失态。 那男子看着柳玉已经恢复了常态,眸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 “柳玉。” 那男子默默念了几遍:“柳玉……柳玉……汉人的名字就是这么讲究,我叫叱罗修,你可以叫我阿修。” 柳玉默默看着叱罗修,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倒很是孩子气。从他的面貌特征上,柳玉猜出他是外域的胡人血统。 看着柳玉不说话,叱罗修脸上有些不高兴,催促道:“听到没有?” 柳玉点了点头,开口叫道:“阿修。” 听到柳玉的叫唤,叱罗修脸上立刻挂上了灿烂的笑意。 有些被这笑意弄得无法安神,柳玉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开口问道:“不知……与我同行的那些人?” 叱罗修脸上挂着笑,随意地开口:“被黄沙埋了,都过了四天了,应该都死透了。” 柳玉听到这话心下一凛,有些不快,却没挂在脸上:“那不知阿修是如何将我救出?” 叱罗修听了这话开心地答道:“我正好路过,看到你晕过去了,就把你带回来了。” 沙漠之中他一个陌生人能施出援手救了自己,柳玉便已经很感激了,只是可怜了那些侍卫,竟然不如自己好运,都被黄沙掩埋地下:“多谢救命之恩。” 叱罗修只是笑的妖娆,却不开口。 因为他没说的是,当时还活着的人许多,他却只带回了他一个。不过,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第二十六章:医仙 “柳玉所在的地方,是沙漠边缘的一个胡人小镇,与中土不同的风俗让柳玉有些许的不太习惯。 不过胡人虽然举止粗犷却是豁达爽直的性格,对于这个中土的人倒是没有太多排斥。 柳玉养好了伤势,便开始外出走动,想要打听一下医仙的下落。 不过这里的胡人大多都说着自己的语言,柳玉听不明白,便只能作罢。 叱罗修在他能下地走动的第二天便再度进了沙漠,说有东西需要寻找。 柳玉没有那个资格询问,只是答应了叱罗修七日之内不离开这里。 这一日柳玉正坐在屋内休息,便听到外面胡人的欢呼声,有些诧异地出了门看去,发现叱罗修正骑着高大的骆驼,从镇口回来。 四周的胡人高声欢呼着,叫着陌生的胡语。 柳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因为其他胡语他不懂,但是那一个词却能够听懂,那正是“医者之神”,也就是中土所说的医仙…… 面色复杂地看着叱罗修艳美的脸庞,那双碧绿的眼眸再见到自己之后,露出惊喜的光芒。 柳玉突然觉得上天或许待他不薄,原来自己所找的医仙,就在身边。 叱罗修下了骆驼,摆脱了热情的胡人,快步走到柳玉身旁,直直盯着柳玉的脸看。 柳玉被这火热的视线盯得有些无法平静。 刚想开口,手腕却被叱罗修一下子抓住。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却发现叱罗修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要知道柳玉从小习武,不至武功盖世却也是个中高手,却被叱罗修紧紧扣住手腕无法动弹。 柳玉突然惊醒,对于眼前这个人他除了姓名都一无所知,竟然就放下了最基本的戒备,如此信任。 叱罗修却不知道柳玉此刻想些什么,只是在把完脉之后放开手,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惑人的笑意。 “看来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柳玉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微微点了点头。 叱罗修明显心情很好,拉着柳玉就进了土房,从挎在身上的布袋中取出一朵干枯的花,放到桌面。 柳玉明显不知道这干枯的花是什么,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叱罗修。 叱罗修像个炫耀的孩子,开口说道:“让你看个奇迹。” 说罢拿出水袋,拔出塞子,将水淋到枯花之上。 柳玉默默盯着那一朵花,在下一刻长大了双眼。 那一朵枯萎的花朵竟然慢慢丰腴起来,在水袋里的水倒尽的时候,已经成了一朵娇艳的鲜花。 “这……是传说中的奇迹之花?” 叱罗修得意地笑着:“那是你们中土人的叫法,我们叫它永生之花。不枉费我在沙漠耗费了数月,终于找到它了。” 柳玉收敛了初见的惊讶,抬起眼注视着叱罗修妖孽一般的脸庞。 叱罗修被柳玉的视线看得倒是有些不自在,开口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柳玉犹豫了片刻,终是问出了口:“你就是医仙?” 叱罗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也是你们中土人随便叫的,与我无关。” 说罢却是倏地贴近柳玉的面颊,鼻尖与鼻尖不过距离一指的距离,笑着开口:“难道你崇拜我?” 柳玉闻着叱罗修身上特有的药香,看着那视线中只有那一双碧绿的眼眸。 “我到沙漠来,就是为了找到你。” 叱罗修突然失了兴趣,退回身去,坐到桌子旁,有些懒散地问:“找我作什么?” 柳玉开口:“为了请你医好一双眼睛。” 叱罗修看着桌上的花因为失了水分,再度枯萎下去,淡淡地开口:“不医。” 没想到叱罗修竟然如此简单地便回绝,柳玉有些愣在原地。 他以为叱罗修是个热心善良的人,会很容易便答应了他,却不想是这个结果。 有些着急地继续说着:“阿修,你医好了他,主上会好好报答你。” 叱罗修淡淡笑了一声,一双妩媚的眼睛淡淡扫了过来,其中的冷漠却让柳玉心下一惊。 “不医。” 说罢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柳玉急忙拉住他的手臂:“阿修,你要如何才能答应?” 叱罗修停下脚步,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柳玉:“你又为何让我医他?” 柳玉愣了一下,才回答:“他是个好人……” “原因?”叱罗修似是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冷冷开口。 柳玉没见过叱罗修如此冷酷的表情,心下竟然有些抽痛。 沉默蔓延,就在叱罗修抽了抽手准备离开的时候,柳玉开口。 “因为主上的命令。” 叱罗修看着柳玉眼底的痛苦挣扎,像是读懂了什么,心底竟然有些微的怒火蹿升。 “你喜欢那个主上?” 柳玉脸上闪躲挣扎的表情更是坚定了叱罗修心中的答案,有些恼怒地伸出手握住柳玉的下颚。 叱罗修比柳玉高出些许的身高让他俯视着柳玉。 “为了你那个主上,你差点死在沙漠里!” 柳玉听出叱罗修语气中的关切,心底有些暖意:“可是阿修你救了我。” 叱罗修听后却冷笑着放开了手:“我叱罗修从来不是善良之辈,抛下了你的存活过半的队伍,我只救了你一人!” 柳玉似是不敢相信:“那阿修你为何救我?” 叱罗修听了,嘴角的笑意妖娆:“我不过看中你这一副皮囊。” 说罢没有一丝停顿地转身离开。 留着柳玉在哪里不知如何反应。 迟了些许柳玉还是跟了出去,发现叱罗修正在跟着胡人说笑着,那一副神情原本也是对着自己的,不过如今…… 夜里,叱罗修重外面回来,柳玉坐在桌旁等着他。 野兽油脂做成的灯在黑暗中微微闪烁,映出柳玉略有苍白的脸色。 叱罗修不想理他,直直走向里间。 柳玉急忙开口叫住他:“阿修。” 叱罗修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阿修……我求你……可以么……” 叱罗修听了柳玉的话,嘴角反而扬起一抹邪佞的笑意,转过身去,神色嘲讽。 “你又有什么资格求我?” 柳玉的脸色更苍白,但还是开口:“因为你在乎我。” 恼怒的情绪立刻挂满了叱罗修的脸上,叱罗修气的已经忘了冷漠,疾步走到柳玉身旁。 “你……” 柳玉看了叱罗修的样子,心下倒是放心了,他赌对了。 叱罗修看着柳玉放松下来的神色,更加恼怒,狠狠地开口:“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要你一夜!你敢么?” 第二十七章:一夜 “柳玉不敢相信地看着叱罗修,仔细分辨他眼中目光的真假。 从那双碧绿的眼眸中,柳玉看到的不是玩笑,而是带着怒火的冷酷。 突然想起那把在回宫后就放下的折扇,柳玉此刻很想握着它,因为那样会让他心情平复。只是折扇没有,他也不再是那个陪在元卿九身旁谈笑风生的谋士,从元卿九登上皇位起,两个人的距离……便越来越远。 那人最后的一句话,是,不惜任何代价,把医仙带回去。 不惜任何代价…… 柳玉眼底燃烧的光瞬间熄灭,安静地看着叱罗修,言语决绝:“敢。” 叱罗修的怒火更胜,步步紧逼过去:“为了别人,你就这么甘愿牺牲自己!” 柳玉淡然地笑:“阿修……其实比起我自己……你更在乎我。” 柳玉的笑那么笃定自信,只是眼底的眸光已然熄灭,空荡荡的一个人。 叱罗修恼怒,狠狠将他推倒在床上,冷硬的床板被撞击出“砰”的一声。 定定地看着眼前嘴角带笑的男子,叱罗修心里竟然有些抽痛。 他是看中他的皮囊,只是因为,那张脸竟然与他逝去的娘亲有着三分相似,他亲近他,是为了怀念娘亲,却不想这表面温润儒雅的男子,内里却如此刚烈,与他温柔的娘亲相差甚远。可正是这差别,让叱罗修分辨出自己的情感,对于眼前的人,他不想放手,而他叱罗修的字典里,也没有放手这两个字。 狠狠地吻上那张凉薄的唇,不带一丝温柔,柳玉被他的大力撞得察觉口中一丝血腥气,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抗拒。 心中却想着,没想到这妖孽一般的人,竟然如此霸道。 叱罗修腾出一只手捏住柳玉的下巴,让他吃痛地张开了嘴,随后便将舌头灵活地伸了进去,与他的紧紧纠缠。 这吻霸道炽烈,让从未经情事的柳玉有些晕眩,因为无法呼吸微微挣扎起来。 叱罗修却用身子死死压住他,空闲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他的衣襟,抚摸那片光滑的肌肤。 这是叱罗修第一次与人如此亲近,从未想过一个男子的身躯会让他如此着迷,那光滑的肌肤温凉地让人无法释手。 扯开那碍事的衣襟,叱罗修借着闪烁的火光,看清了柳玉的身体。 皮肤白皙却不女气,有着均称漂亮的肌肉,胸前那两点更是在清冷的空气中微微战栗。 原本只是因为恼怒才开始的侵占,在这一刻变了意味,下身涨的有些难受,偏偏柳玉因为缺氧有些迷蒙地眼神看着自己,潮红的脸颊伴着那急促的呼吸,让叱罗修无法自控,再次俯下身去,细细亲吻那双微张的唇瓣。 伸出手抚向柳玉的腰身,叱罗修动手解开腰带,却被柳玉有些抗拒地按住了手。 看着柳玉在迷蒙中的抗拒,叱罗修心里很生气,气柳玉是为了另一个人委身与自己,也气他自己不能得到眼前人的心。 在中原人的道德中,如果喜爱一个人,便不能伤害他,可是叱罗修不在乎那些,此刻停手?不可能!他喜欢的就一定是他的! 按住柳玉的手,快速地将腰带丢向一旁,遮蔽身体的衣服一层层被褪去,柳玉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微微颤抖。 叱罗修看着他也有了反应的下半身,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柳玉看着叱罗修那妖娆的笑意,下身的反应竟然更加强烈,羞耻感让他此刻恨不得找个缝隙藏起来。 可是叱罗修却很满意柳玉此刻的状态,白皙的身体因为情欲染上淡淡的粉红,看上去更加诱人。 快速除去自己的衣服,同样赤裸的身躯缓缓覆上柳玉的身体。 如此坦然的接触让叱罗修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有些急不可耐地将手伸向他的身后。 察觉到接近不耻位置的手指,柳玉僵直了身子。 知道了柳玉的紧张,叱罗修一反之前的霸道野蛮,竟然开始温柔地亲吻着他的脸庞,缓解他的不安。 吻从额头到眼睛,再一路向下,屋内的气温缓缓攀升…… 燃尽油脂的灯跳动了一下,随后熄灭。 黑暗中,响起柳玉压抑的一声痛呼,和叱罗修伴随着低沉喘息的声音。 “阿玉,你放松,这样才会好过些。” 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和银靡撞击的水声…… …… 次日清晨,柳玉在疲惫中张开双眼,微微一动,身体就像要散架了一般,察觉到体内残余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身体虽然酸痛却很清爽,便知道是叱罗修做的。 听到屋内的动静,叱罗修便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 柳玉看着叱罗修同之前一样的笑容,竟然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想起昨夜的激情暧昧,脸上泛起一抹红潮。 “这是我煮的清粥,趁热喝些。”叱罗修将粥递到柳玉面前。 柳玉默不作声地接过,用着胡木的勺子,一口一口吃着。 叱罗修做到桌旁,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眸直直盯着柳玉看。 柳玉闪躲地低下头,想要无视那炽热的视线,却突然看着那白嫩的米粒发起怔,这是他离开中土之后第一次吃到白米饭,竟然如此好吃。想到在这谷粒甚少的沙漠边上,叱罗修这一碗清粥,可能比山珍海味都难得,心里微微有些感动。 吃过清粥,柳玉已经平复了心情,抬起头看着叱罗修,开口说道:“我们何时动身?” 叱罗修眼里的一汪柔情瞬间变成怒火,恨恨地瞪着柳玉:“你这么着急?那就立刻动身!” 捉摸不透叱罗修的喜怒,柳玉只能暗自叹了口气,支撑起颤抖的双腿,想要站起身来。 看着柳玉这幅样子还真的打算动身,叱罗修的怒火都不知往哪里发泄,疾步走了过去,看似凶悍地伸出了手,可是真的落在柳玉身上,却没那么大的力气,倒是有些温柔地将其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柳玉不想就这么像个女人似的被抱出去,开始挣扎。 叱罗修看着柳玉不领情,心里更是怄气,什么都不听,就这么直接把柳玉抱了出去。 街道上的胡人看着叱罗修怀中抱着前些日子来的中土人,竟然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他将人放到马上,随后也翻身而上,那些胡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围了过来。 叱罗修笑着对那些胡人告别,听着他们不舍的挽留和祝福,扯了扯马匹的缰绳。 柳玉的下身本就因为一夜的折腾难受不堪,如今又被马匹颠簸,瞬间就苍白了脸色,却咬着牙什么都不说。 叱罗修看着气急,本想不理他,却舍不得,只好抱紧柳玉,让他将重量依靠在自己身上,减轻他的难受。 温热的气息扑在脖颈,柳玉脸色微红,却也没有拒绝。 马匹一路小跑,渐渐踏上去向中土的道路…… 第二十八章:营救即将开始 “无往看着手中的兵符,心中多了些许轻松。 为了得到这兵符他周旋朝野,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终于可以救出离天。 “哐哐!” 有敲门声响起,无往淡淡地说:“进。” 沈尚推开门,脸上的笑意透露出一种料事如神的笃定:“沐临要求见你。” “哦?”无往的嘴角也噙起一抹得逞的笑,这沐临竟然这么快就来找自己。 随后继续说:“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不能怠慢了,你同我一起去见他吧。” “是。” 二人一路出了王府,很快就到了用来接待贵客的驿站,派侍卫通报了一声,便有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只见门中迎来一位青年男子,长得倒是高挺,也不算难看,只是那一张脸显出病态的青色,倒有些可怖,看着那一身华服无往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微微拱手示意。 “文秦拜见国君。” 那沐临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却不能表现出来,在司虚国的地盘,又如何要求人家的皇子跪拜,况且此次还是有求于他。 于是堆起一脸的笑:“免礼免礼,早就听闻三皇子的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一看,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无往笑,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明显的谎话,又何须在意。 二人一番寒暄,随后坐到桌前,开始进入正题。 无往喝了口清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询问道:“不知国君此次找文秦,有何吩咐?” 沐临干笑了一声,想要绕圈子,可是脑袋明显不够聪明,只好一咬牙,开口:“沐临此次前来,想要同司虚国借兵。” “借兵?”无往故作诧异地抬高了声音,随后继续说:“不过借兵一事,国君应该找父皇,而不是我啊?” 沐临暗地里咬牙,面上却堆满笑意:“这事,沐临已经同陛下讲过,只是陛下说可动用的兵力都在三皇子手中,所以才找三皇子相商。” 无往微微点头,口中喃喃着:“原来是这样。” 看着无往像是明白的样子,沐临急忙继续说:“夏止国还会进贡之前商讨过的金银财宝,布匹粮食,陛下也说了,只要三皇子同意出兵,那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无往装思考的样子,垂着头,晃着手中的茶杯,故意将沐临晾在一旁。 沐临在一旁心急如焚,却不敢催促。 时间缓缓流逝,无往此刻心中所想,竟是杯中的茶太苦,还是东极山的梅花茶甘甜,离天清冷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无往的心里微微一暖。 一口饮尽这苦涩的茶水,随后开口:“好,我答应你……” 还没等沐临笑着答谢,便打断他继续说:“不过,我借兵与你,冲锋陷阵的只能是你夏止国的士兵,我司虚国只在后方保你夏止国不溃败。” 沐临嘴角抽搐,生生按压住怒火开口:“那是自然。” 听了这话,无往嘴角扬起一抹笑:“那就助国君如愿。” “哈哈。” 虚伪的笑意挂在二人的脸上,一场战争,也即将开始。 回了王府,无往站在院中,望着那一轮圆圆的明月,脸上扬起一抹期待。 沈尚站在一旁看着那完好的半边脸,平日挂着笑意的脸此刻有些平静,陪无往站了许久,才开口。 “我心中一直有疑惑……只是因为是你的决定,所以我从不过问。” 无往听到了沈尚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你可以问。”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你如此不顾一切。” 无往脸上浮现的笑意很幸福,连着声音都喜悦起来:“一个无法取代的人,值得我付出一切。” “你……喜欢他么?”沈尚的声音听不出喜悲。 倒是无往的语气不平静:“喜欢?喜欢不足以形容我对他的感情……我爱他。” “爱……”默默念着这一个字,沈尚微微垂了头。 在他未曾来得及参与的年岁中,一切都不一样了……如果……当年来得及……如果一切没有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就算有如果,那倔强的孩子又一定能喜欢上自己么?沈尚得不到答案。 抬头看着那张无暇的侧脸,是那么完美,可是那脸上的笑却不为自己。 倾泻的月光明亮的让人无处遁形,仿佛他心中那卑微的念想也被窥探地一清二楚。沈尚,不要奢求什么,只要他还活着,就足够了…… …… …… 准备数日,无往决定动身前往中荣国,让大将在后方看守大军的行进,他同沈尚二人,快马加鞭地先行前往中荣国。 一路风尘朴朴,终于在第三日的夜晚进了中荣国的皇城。 沈尚不同意无往一个人潜入皇宫,执意要同去,无往拦不住,只好允许。 二人一路有惊无险地进入宫中,在无往的带路下前往离天所在的位置,无奈守卫太过森严,无法进入。 无往皱着眉看着来回巡视的守卫,低声对一旁的沈尚说:“你帮我制造片刻的漏洞,我需要进去。” 沈尚却一口回绝:“不可以,危险太大,我绝不能让你去。” 无往气急,却碍于躲藏无法发作。 沈尚继续说:“这次只因为你师叔说过一定会安全送公主回宫,我们是来找他的,你不要感情用事!” 无话辩解,无往只能忍耐。 潜伏在黑暗中,借着路上从宫女口中听到的零星片语,无往和沈尚找到了公主所在的行宫。 这昭平公主一路上受惊不少,可惜这天庆帝却是个冷血的人,见她平安回来,也未作太多表示,只是安排到宫殿,让宫女太监伺候着,便不再过问。 本就没抱有太多希望的昭平公主此次能够平安回来,便已经看开许多。 此刻正坐在软椅上同韦庄聊起了过往的事情。 韦庄突然停了话,轻声开口说:“元静,找借口把人支走。” 元静看着韦庄脸上凝重,微微点头,像往常一般对着一旁的宫女指使着:“香桃,我有些饿了,你带着翠柳去给我准备些点心。” 屋内的侍女应声离开,过了半响,约莫着二人走了很远,又开口说。 “小李子,我忘了说,你去告诉她们二人,我要吃芙蓉糕,还有脆香饼,顺便去湘荷殿帮我把那件牡丹的刺绣取回来。” 小李子应声也离开了。 人一走,便从内堂走出两个人,韦庄一眼就认出了无往,也认出了沈尚。 “无往,你怎么会同他在一起?” 第二十九章:谁又是谁 “有些诧异韦庄的反应,无往还是开口说:“师叔,他是帮助我的人。怎么,师叔认识沈尚?” 韦庄的脚步微微退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心痛的往事。 过了片刻才开口:“他曾是司虚国的官员,我去见故人的时候,见过他。” 沈尚摇了摇头,对韦庄说:“抱歉,我没有印象。” 韦庄没有答话,只是略微沉默了片刻,在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后开口问:“无往,此次回来,是做好准备救出你师兄么?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提到这事,无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师叔,你不是说让元卿九无暇顾及我二师兄,就有机会救出他么。” 韦庄点点头:“是,只要能调走元卿九,我们就算闯进去,那些侍卫也奈何不了我们。” 无往本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如今听到师叔如此说,心中更是确信了一分胜利。 “我这次回到司虚国,就是为了得到兵权,如今大军在我之后赶来,联合夏止国的士兵,一定让元卿九无暇顾及!” 一旁的公主听到夏止国的士兵,微微黯淡了神色,叹了口气:“他们母子二人祸害夏止国还不够么,如今竟然以卵击石,妄图吞并中荣国,这是自取灭亡啊……” 无往无法安危这陌生妇人什么,看着她虽然上了年岁却风韵犹存的美丽面孔,突然觉得她有一丝像离天,随后又笑了笑自己,真是想离天想的有些魔障了。 韦庄颇为好奇地开口问:“短短不到三月,你竟然能集结司虚国的兵力,真是让我诧异。” 无往目光微沉,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师叔……其实,我是中荣国的皇子。” 韦庄很诧异,随后心中电闪雷鸣,司虚国流落在外的皇子只有一人…… “你是文秦!”比见到沈尚还惊异的表情,韦庄竟然连连退到桌旁。 无往不知道韦庄为何如此表现,只是有些疑惑的开口:“师叔知道我?” 韦庄不答,反而笑的有些凄凉:“我早该想到,你和她长得那么像,我真是傻啊!” “师叔,你说的是什么?”无往急忙问。 韦庄却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不回答,脸上满是痛苦。 沉默许久,才重新抬起头,声音都嘶哑了起来:“有些往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看着师叔的拒绝,无往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问下去,只好安静下来。 一旁的元静看着这诡异的气氛,有些尴尬的开口,问些问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无往,我很好奇,卿九为什么要抓你的师兄,还如此严加守卫?” 无往侧过头看向她,开口回答:“因为元卿九……曾经我们的大师兄,他跟二师兄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只是我并不清楚。” 元静笑的恬淡,和蔼地开口:“你们东极门的事情,我是不清楚,只是又想起了我的皇儿,这些年未曾去见过他,如今回了中荣国,我一定要去寻他。” 说完,又侧头看向一旁沉默的韦庄,开口问:“韦庄,当年你把裴儿交给哪位师傅了?” 韦庄回道:“当年我一回司虚国,就听到了让我伤心的事情。”说着,竟看了一眼无往,随后又继续开口。 “所以我把沐裴交到师兄手中,便离开了,不知师兄将他分给哪位师傅,等我回了东极山便问清楚。” 元静笑了笑:“不急,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差一时半刻,只是也不知道裴儿如今变成什么模样。” 沈尚看看三人,明白现在时间不多,于是开口提醒:“无往,时间不多。” 无往听了,立刻开口:“大军在后日黎明应能到达,我已经答应沐临,司虚国的士兵只在后方,不冲锋陷阵。倒是请师叔想办法让元卿九早些按捺不住。” 韦庄安静地点了点头,却不看无往。 元静对于这些事情并不了解,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只长命锁,有些怜爱地看着。 无往不小心看到,竟然张大了眼睛,急忙说:“公主可否借我一看?” 元静抬头看到无往的视线在自己手中,察觉他是在说自己的长命锁,有些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开口说:“想到裴儿,我就爱看看这锁。” 无往接过仔细查看,这锁跟普通的长命锁不同,在顶端有着奇异的凸起造型,刚刚就是因为看到这个,无往才有些激动,这锁,同离天那只一样。 仔细一看,果然在背面有着跟离天那只一样的图案,无往开口问:“公主,这锁是由何而来?” 元静不知道无往为何好奇这锁,但还是开口:“是在当年送裴儿走之前打造的,因为不舍的裴儿,我便让工匠照着他周岁时我送他的长命锁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样的,这样我只要想起裴儿,可以看它睹物思人……” 元静的脸庞透露出淡淡的哀伤,无往看了一眼,没有犹豫地说出了口:“师兄也有一把。” 元静张大了双眼:“是你被抓起来的师兄?他也有一把?” 无往点了点头。 元静的眼中突然就有了泪水,伤心地趴在桌上哽咽:“这锁天下只有这两把,都刻有我所画的图案……错不了……原来裴儿他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韦庄不再沉默,开口问:“无往,你真的确定?” “是,他是掌门的第二个徒弟,是我二师兄。” 韦庄默默地呢喃着:“难道当年师兄直接将沐裴收做弟子。”呢喃了一半,又提高音量问:“你师兄叫什么来着?” “离天。” “离天?当年师兄说过……这孩子忘记过往,离了皇城天下也是件好事,说过要给他取个新的名字,难道……就是这离天么……” 这出人意料的发现让几个人都不能平静,元静更是在一旁哭的昏天暗地。 “裴儿他落到卿九手中,到底受了多少苦!我这个当娘的,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韦庄安慰了元静两句,又抬头:“无往,你们进攻当日,发射红色烟弹向我通信,我会想办法让天庆帝无暇顾及离天。今日时间不多,你同沈尚快些离开吧。” 无往点了点头,同沈尚示意一下,两个人就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在内堂之中。 只留下殿中痛苦的元静,还有看着两人消失方向一脸惆怅的韦庄…… 第三十章:还你光明 “叱罗修第一眼看到元卿九的时候就很有敌意,直觉告诉他,他就是柳玉心中的那个人。叱罗修都有种如果要医治的是元卿九,就直接敲晕柳玉带走的冲动。 不过看了看元卿九,也知道这人健壮的很,一双眼睛又亮的那么精明,哪里有半点瞎了的样子。 站在元卿九身后的小太监看着来人无理的打量,尖着个嗓子叫唤:“见到皇上,还不快快下跪!” 叱罗修当做没听见一样,还侧过身去不看元卿九。 柳玉在一旁着急,也知道这叱罗修是他求来的人,又如何会给元卿九下跪。 伸手扯了扯叱罗修的衣摆,让他不要闹脾气,又转过身为难地看着元卿九。 元卿九注意到柳玉对叱罗修的示好,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之前离天对他说过的话,心下更是有些堵。不过想到离天的双眼,便缓和了神色,开口说。 “无妨,医仙远道而来,是朕的贵客,便免了宫中一切礼节。” 柳玉松了口气,对着叱罗修笑了笑,看到他转过身来才放心。 元卿九看到这些,却只能当做没看到,开口却多了丝威压:“既然医仙已经到了中荣国,便请随朕去看看病人吧。” 叱罗修不回答,柳玉只好拖着他跟在元卿九身后。 远处便是离开了许久的宫殿,看着院中葱绿的树木,柳玉有些感慨。离开时还有些余寒的天气,如今已是温暖的夏日。 叱罗修发现柳玉松了他的衣袖,侧过头看去,看到他正出神地望着院中的景色,眼中是怀念与淡淡的哀伤。 霸道地走过去遮住柳玉的眼睛,贴近他的脸庞,松开手的时候,柳玉眼中便只看到叱罗修含笑的脸。 柳玉心情蓦地就好了些。 元卿九看到这一幕,心头竟有些怒火涌动,却安慰自己,不过是一直跟在身后的仆人突然不再顺从,恼怒的正常的,冷冷地咳嗽一声,打断不远处的二人,再度迈开脚步。 柳玉被元卿九的咳嗽声弄得一惊,急忙推开叱罗修,紧紧跟上。 这次换成叱罗修在后方冷着脸,死死地瞪着柳玉。 这个人,就不能别将对别人的感情表现得如此明显!明知道他喜欢他,还做出如此让人恼火举动! 叱罗修压着心底的不满,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上,想的是让前面的人多等些时间来解气。 远远看到元卿九一改之前的模样,竟然放低声音温和地对门中开口:“小天,我带着医仙来看你的眼睛了,要进去了。” 说罢,轻轻推开门,示意周围的人退下,只让柳玉和他跟进。 看着那狂傲的人前后改变的样子,叱罗修倒是有些好奇柳玉口中这个好人,元卿九这么在乎的人是谁,不再慢慢吞吞,快步踏进屋去。 屋内摆设奢华,去很清冷,不是真的清冷,而是像没人居住的那种感觉。 窗边站着一抹玄青的身影,身量修长,却过于单薄。 知道屋内有人进来,却没有丝毫反应。 元卿九已经习惯离天的冷漠,还是一脸温和地凑上前去:“小天,我把医仙请来了,你便过来让医仙看看吧。” 叱罗修看到那个被叫做小天的人转过身来,出尘的面庞上有着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可惜,却失了神采。 如此出色的人,难怪……会让元卿九那样狂妄的人都如此深陷,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动心。 侧过头,看向柳玉,发现柳玉的视线一直落在元卿九身上,眼底的哀伤让叱罗修都心疼了。 凑过去抓住柳玉的手,叱罗修对他笑的温柔,不是那种充满魅惑的笑,而是真正让人安心的笑。像是告诉柳玉,看到没有,面对美色我也没有动摇,我只喜欢你一个。 柳玉现在真的有些累了,叱罗修的温度让他有些安心,没想太多,就回握过去。 叱罗修眼底泛出喜悦。 离天看不到一切,只是淡淡地开口:“眼睛看不看得到,并没有不同。” 元卿九急忙凑上前去:“小天,如今医仙已经跋山涉水而来,你便让他看上一看,又有何不同?” 柳玉看着离天不为所动,只好也在后方出声劝解:“离天公子,你便让阿修看一看吧。” 元卿九的话离天可以不理,可是想到柳玉为了寻找医仙在外奔波数月,让他愧疚,离天只好答应。 “那就有劳医仙了。” 叱罗修看了看元卿九,再看了看离天,不客气地开口:“那就劳烦陛下回避,我叱罗修替人看病,不喜欢闲杂人等在一旁。” 元卿九阴厉地目光扫了过去,那口中的闲杂人等明显指的是他,却隐忍不发,冷冷地开口:“那就劳烦医仙了。” 说完,转身离开,没有一丝停顿。 看着元卿九被气走,叱罗修心情很好,快步凑到桌子旁边,一屁股坐下。还顺手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喝下。 看着柳玉还站在那里,便开口唤道:“阿玉,你也坐下休息。” 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快成画一般的离天,开口说:“离天你也别跟个柱子似的站在那里,先过来坐下,我替你把把脉。” 第一次被人说成柱子,离天倒是有些愣住,下一刻嘴角却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这医仙,还真是爽快的人。 没有推脱地坐到桌旁,离天听到柳玉有些埋怨地开口:“阿修,你不要如此无理好么。” 叱罗修抗议:“我哪有无理,要我说,就是你们中土人太过死板!” 柳玉被气的无话可说,早就忘了心中那点伤感:“你!” 离天听着这二人的拌嘴,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柳玉看来对这医仙很好,如果能看淡过去,未尝不是件好事。 叱罗修喝完水,倒是没急着把脉,开口问:“我看你的气色,内里似乎留有积伤?” 离天面上还是那副平时的模样,淡淡开口:“是。” 叱罗修继续说:“而且还很严重。你如今是否还被下了散攻的药?” 这次倒是柳玉开口:“陛下他给离天公子下了‘雪融’。” 叱罗修皱了皱眉:“这雪融对常人是没太大伤害,可是离天的内伤异于常人,吃了这药怕是伤了内里,离天,你可有咳血?” 离天不在意地开口,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不过咳血而已,没有多大问题。” 叱罗修不满意地看着离天,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对于离天这种淡漠多出了一些不满。 “你是生无可恋还是一心寻死?” 离天没有回答,安静坐在那里。 柳玉在一旁看着着急,开口问:“离天公子的伤很严重么?” 叱罗修没好气地说:“严不严重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答应治好他的眼睛,其余我不关心。” 第三十一章:药引 “扯过离天的手,叱罗修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确认了片刻,才开口:“这眼睛是被烟气所熏,毒入眼,所以盲目却不毁眼。放眼天下,也只有我叱罗修一人能治好。” 听到这话,柳玉在一旁放下心来,他一直害怕阿修会说治不了。可还没等他心落到底,叱罗修继续拖着长音开口。 “不过……治是可以治,只是缺几味珍贵药引。” 离天安静地坐在一旁,神色依旧平淡,只是在手中摩挲着那支温凉的发簪,一下一下。 倒是柳玉急忙开口问:“那是什么药引?” 叱罗修瞪了柳玉一眼,却被柳玉眼中真切的焦急击的败下阵来,闷闷地开口:“天山融莲,幽水涧潜龙草,西域罗华根……” 柳玉听着这些稀奇的名字,便知一定万分难寻,不过再难,元卿九也会为离天寻到罢。想到这里却发现叱罗修眼中似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于是柳玉开口询问。 “阿修,怎么了?” 叱罗修别过头,眼中是被无视的一抹伤心,不开心地开口:“这些东西是难寻,可是重金之下必能得之,还有最后一样东西……” “是什么?” 看着柳玉眼底毫不掩饰的急切,叱罗修生气地开口:“沙漠永生之花!” 柳玉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为何叱罗修如此生气。 这永生之花的价值在之前所有药物之上,而生长在荒漠中的这奇迹之花,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寻得第二朵,都是未知的事情,已经让叱罗修跟自己跋山涉水而来,竟然还要夺得他如此在意苦寻的东西么? 柳玉垂了垂眼眸,霎时间不再开口。 叱罗修看着柳玉为难失落的样子,心中更是有些发堵。这一路上,二人相依相伴,叱罗修对于柳玉的喜爱已经越来越多,多到他已经无法放他离开,偏偏这人的心却一直不在他心上,为了一个陌生人,都能如此善良。声音闷闷的,叱罗修开口。 “我可以把永生之花让给他,只是我有个条件。” 柳玉抬起的眼眸直直盯着叱罗修,里面满是苦涩,似是已经猜出他的条件。 沉默许久,柳玉才艰难地开口:“我答应你。” 叱罗修得到答应,却无法开心:“你知道我要求什么,如果答应,你便一生一世只能属于我。” 柳玉苦涩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明白。” 叱罗修还是无法开心,只是低了头闷闷地说:“我最恨背叛,所以阿玉,希望你能做到。” 离天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为我一人,又何苦如此,不过看不到而已,倒也落得心台清明。柳玉公子,不要让我愧疚。” 叱罗修在一旁嘲讽地说:“你是想落得心台清明,可是有人不肯,那便由不得你了。” 柳玉这次没有拦着叱罗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离天公子,你无须愧疚,柳玉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你。” 离天又叹了口气,心中感叹为何柳玉如此温润的人,要纠缠于同元卿九的孽缘之中无法自脱。 叱罗修安静地起身,抬步走出房门。柳玉没看到叱罗修在听到那句话时眼底翻涌的伤心,那是感情得不到回应的绝望。 …… 元卿九对于离天的事情下了足够的心思,所有艰难的药材竟然在六日之内从各处搜罗而来,除了人力的劳累,更是花费了无数金银财宝。 当叱罗修将制好的药带到离天面前时,离天知道已经无法避免了。 其实,他之所以不想恢复光明,是因为……他唯一想看到的人,并不在此。既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那么看不看得见,也就没了区别。 伸出手摩挲着那只精美的发簪,离天已经不再把他束在头上,放在手中,更能清晰地感受它的一切。他还记得无往说过的话,这发簪,是要他亲手为他束上的,所以离天在等,等他再一次……为自己束上。 分不清心底的感情到底是些什么,只是离天知道,他此刻很想念无往,想念那个孩子在自己面前的无赖调皮,为自己枯水一般的人生,激起生命的波动。 叱罗修总是看不透眼前这个安静的人在想些什么,明明美好地让人无法痛恨,但是他也无法对他产生好感,因为离天那种对万物都看淡的出尘,让对万物都执着的叱罗修无法理解。 冷着声音开口:“这药只有三次的用量,外覆在眼睛之上,第一服药敷上之后,次日换上第二服,三天之后换上第三服,而这第三服……七日之后才能取下。取下之后不得见到日光,随后一月内也应注意不要直视日光。以后,就看你自己如何对待了。” 离天安静地点了点头,短短十日……怕是……等不到那孩子了。 冰冷的药被覆在眼睛之上,随后缠上厚厚的布带,一圈圈,紧紧秘密。 叱罗修做完一切,便整好医箱:“明日我再来。” 叱罗修走后,元卿九便急忙进了屋内,看着离天眼上厚厚的白色布带,凑上前来。 伸出去的手被离天不着痕迹地躲开,僵在半空。 “小天,你一定要如此待我么?” 离天安静地坐在桌边,没有应声,袖中的手,还是在摩挲那温凉的玉簪,如今已经记住了所有的纹理雕刻,脑海中已经呈现过那精致的图案,可惜……却没有颜色。 元卿九被离天安静地晾在一旁,心中恼怒,却堪堪压下怒火,出声温和:“是要十天,你便能重见光明,我会让你一睁眼,就看到我!让你知道我一直未变,我们重新开始。” 离天微微侧头,声音淡漠却有种无可奈何:“你与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为何还是不肯放手。” 元卿九最痛恨离天说让他放弃,压抑多日的怒火喷薄而出,一字一顿地挤出牙缝:“你本来就是我的,我为何要放手?许久才能对我说一句话,为何总是要我放手!” 说罢,便摔门而去,留着离天安静地坐在桌旁。 覆在眼上的药开始从冰凉变得火辣,灼痛着失去感觉已久的双目。 可这疼,却无法印入心底。 第三十二章:战争 “战争来的似乎毫无征兆,夏止国的兵力已经汇集在中荣国边境。 元卿九听到上报却只是冷笑一声:“那废物,既然敢来,便让他有去无回。看来这夏止国是嫌朕给的时间过多,想提早亡国了。” 跪拜一地的大臣接连高呼陛下英明陛下万岁,宁禄看着皇座上霸气凌人的年轻帝王,心下却无法安生。 “陛下,臣有本要奏。” “准。” 宁禄想了一想,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说出口来:“听闻夏止国新君找了司虚国求助,此番来袭,除了夏止国的军队,还有司虚国的助力,这……” 元卿九冷笑一声:“废物就算多了帮手也是废物,司虚国不会看不出其中利弊,此番却还要帮助沐临,看来是有些问题。不过量他们也翻不出天来,那沐临不是朕的对手。” 宁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元卿九说的是事实,就算多了司虚国的助力,想要击败夏止国也是容易的事情,只是……时间多少的问题。 早朝散去,威严的大殿瞬时空荡下来。 元卿九早就前往离天那里,如今的他,只希望离天重见光明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虽说时间还需七日,但是元卿九还是在每日期待之中。 身后只跟了高公公一人,元卿九正迈着步子向凌华殿走去,却在路上遇到神色闪躲的昭平公主。一双眼眶通红,也不知发生过什么。 元静本是想偷偷去看看离天,可是守卫森严无法接近,只好远远地看着伤心,却不想一转头便看到了元卿九怀疑的目光。 干干笑了笑,元静开口:“卿九这是下了早朝么?” 元卿九皱了皱眉,对这个姑姑原本就没有一丝印象,更是别提亲情了,不过既然见到了,也不能直接无视。 “昭平公主真是有闲心,竟然闲逛到这里了。” 元静握着手帕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却强自镇定:“一个人呆在寝殿太闷,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我看这凌华殿周围的景色最美,便流连了片刻。” 元卿九一双凌厉地眼睛将元静从头扫到尾,随后掠过她身旁:“昭平公主还是呆在自己的寝殿比较好,这里,无事便不要接近了。” 看这元卿九渐渐走远的身影,元静双腿一软,瘫靠在一旁的婢女身上,被婢女扶住才没有摔着。 “快扶我离开。”元静的声音急促,心更是有余悸地跳个不停。 被婢女搀扶着渐渐远离那华美的宫殿,元静脸上的泪水无声滑落。 我的裴儿啊,娘亲何时才能与你重聚。 …… …… 无往坐在军帐之中,听着探子的回报,微微皱了皱眉。 “退下。” “是。” 探子一退下,无往便对一旁的沈尚开口。 “我知道这沐临没有能力,却没想过耗时许久,他竟一道防线都破不了。” “这沐临是太过无用,手下肯随他征战的大将又都是些平日贪图享乐的空架子,一到战场,就完全不中用了。”沈尚脸上的笑意也隐去。 无往站起身来,在大帐之中踱步了几个来回,才停了下来。 “沈尚……” 沈尚看着无往那双明亮的眼眸,心下了然,笑着开口:“如今也只有让我为将,带夏止国的士兵拼杀了。” 无往感激沈尚的默契,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这方二人商议妥当,那边的沐临却在得到消息后坐在大帐中阴沉着脸。 他的亲信将军急忙说:“陛下,这司虚国此番作为,是不是想夺得我夏止国的兵权?我们万万不能将兵权交给他们啊!” 沐临黑着一张脸:“他文秦也欺人太甚,此番如若攻下中荣国,下一个就要灭他司虚国!” 带着一干亲信的将领,沐临在大帐中密谈许久,终是忍不下这口气,派人回绝了。 回禀的探子虽然委婉地说了,可是无往一听也知道这沐临不愿意。 如此一来他倒是不急了,坐在大帐中随着沈尚一同悠闲地下起棋来。 果然,前方夏止国的军队节节败退,被沐临亲自任命的大将也被人斩首于马下,沐临瞬间乱了阵脚。 次日傍晚,便亲自找上无往的大帐,恳请无往派沈尚为将。 无往当做看不见沐临眼底的阴沉,爽快地让沈尚前往前方大军。 有了沈尚的卓越才能,夏止国的将士像是换了一番摸样,很快便击溃了中荣国的第一道防线。 沐临虽然不满沈尚作为大将,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堆着笑脸迎接沈尚的胜利。 无往看着探子的回报,脸上露出笑意。沈尚果然没让他失望。 挥退探子,无往站在大帐中沉思,如今就算没有他坐镇,一切也将稳妥了。 掀开帐帘,无往向着战马修养的地方走去。从诸多马匹中挑出一匹骏马,打算孤身前往中荣国。 伸手抚摸过骏马的鬃毛,无往望了望四周的军帐。 既然战事已经有了突破,无往相信之后沈尚会牵引住元卿九的视线。 一切交待清楚,无往当夜便动身前往中荣国。 因为战争的爆发,边境关口的层层盘查都很严格,无往耽搁了些时辰,才进入中荣国境内。 随后一天一夜的赶路,无往再次来到中荣国皇城。 飞鸽在夜里落到歇脚客栈的窗边,无往从竹筒内取出纸条。 “夏止国士兵开路,我国士兵壮势,中荣国西边的边境已经被突破,相信不出一日,便会让元卿九有所惊动。” 看着白纸上潇洒的书法,无往心底涌上一股心愿即将实现的喜悦。 看着窗外银芒倾斜的月亮,脸上的表情都温和下来。 二师兄,等我,我马上就要接你回去! …… …… 离天站在窗边,有微风拂过脸颊,裹着双目的布带冰凉,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袖中的发簪被他轻轻拿出,摩挲着那精致的纹理,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 可是下一刻却微微叹息。 这双眼睛,三日之后便能复明……可是想看到的人……却不知在何处…… 第三十三章:月将圆 “有人接近窗边,不同以往巡查的士兵,脚步声极为浅淡。如果不是临近离天所在,他也不能发现。 随后便有人翻身入屋。 离天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来者并无恶意。 传入耳中的是陌生的声音,饱含沧桑。 “你便是离天?” 离天点了点头,合上窗子,回身过去:“你是谁?” 那人带着善意的笑声在屋内轻轻响起:“我应该算是你的师叔吧。我叫韦庄,是无往找到我的。” 离天平静的脸上有些微的动容,侧了侧头:“无往?” “对,无往。”韦庄回应。 将怀中小心放置的发簪取出,手指抚过上边的纹路,离天不知道心中突然升腾起的烦乱到底是何种情感,不过……似乎不坏。 韦庄看着离天安静地垂头,被白布包裹的双眼似乎在望着手中的玉簪,怔怔出神。 想起元静在他来这里之前万般的交代,韦庄开口问:“……离天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 听到韦庄的问话,离天抬起头:“别的名字?如果你是说我忘记的过去,那我不知,师傅收我为徒后,就给我起名离天,我不记得别的名字。” 韦庄听了离天的话,已经能确认九分,但还是继续开口询问:“你是九岁拜师东极门?还记得之前的事情么?” 离天不知面前的人为何对他的往事如此感兴趣,但是看在他是无往找来的人,又自称是他的师叔,所以还是回答道。 “是九岁,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脑海中只有一个妇人对我讲述的过去,那过去美好的让我觉得并不真切,所以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韦庄叹了口气,眼前的离天,果真就是沐裴。没想到元静为他编造的过去太过美好,竟然让他反而不愿相信,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沉默微微蔓延,韦庄坐在那里似在缅怀什么。 离天握着那只玉簪,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无往让你来的?” 韦庄摇摇头,看到离天眼上缠绕的白布,才想起来他看不到:“他没让我来,不过……他打算救你出去,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最迟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 听到这个期限,离天的心突然顿了一下,如果三日之后可以见到无往,是不是……就能第一眼看到他? 心里杂乱中升腾起的情感是什么?是期待?还是其他…… 离天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更加安静下来。韦庄看着他有些苍白的气色,想起之前他脚步的虚浮,开口询问:“你被人废了武功?” 离天淡漠地回答:“只是一种散攻的药物,雪融。” 微微皱了皱眉头,这药物韦庄略有耳闻,却不知头绪,只能先暗暗记在心中。 并没有停留多久,韦庄很快便趁着间隙离开这里。 离天安静站在窗边,听了许久,还是往常那些声音,并没有慌乱的追捕声,便确认韦庄平安离了。随后,他重新关好窗子。 韦庄第一时间便回到元静所在的长和殿,元静正焦急地站在殿中等候着。韦庄一出现,便急忙迎了上去。 “如何?” “他的确是沐裴。” 元静听到这话,瞬间袭来的惊喜与焦急让她无法平静,有些失力地跌坐到桌旁。 颤抖着声音继续问道:“裴儿他……还好么?” 韦庄微微叹了口气:“被下了散攻的药,眼睛也出了问题……” 听到韦庄的话,元静立刻伏到桌上大哭。 看着元静的伤心,韦庄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继续说:“不过看上去除了这些,还算健康。” 元静抽泣着开口:“元卿九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如今伤心也不是办法,我们只能想尽办法救出沐裴,无往传来消息说最迟三日之后便能来救离天,我们要多做些准备。” 听到这些话,元静拂去脸上的泪水,眼底满是坚定:“为了裴儿,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说,都需要我做些什么?” 韦庄叹了口气,如今让元静坐着等待,就如同杀了她一般。 “你便看好元卿九的动静吧,你身为他的姑姑,虽然他不尊重你,但在宫中还是会给你几分面子,只有你出面才不会有危险。” 元静用力点了点头,竟然直接起身,叫过随身的婢女便出了殿门。 韦庄劝说的话停在口中,想了想,还是作罢,让她去也好。 …… …… 无往安静蛰伏在客栈之中,这里距离中荣国皇宫很近,适合探查一切消息。 前线的消息沈尚总是第一时间用飞鸽传书,让他了解。 而且从买通侍卫的口中得知,如今朝中的帝王似乎对于前线的战事很是震怒。 无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来,很快元卿九就要坐不住了。 次日黄昏,又一只信鸽停在窗边,无往解下信筒取出信件。 “中荣国士兵坚守,大军遭遇抵抗暂时休整,最迟明日午时便能突破防线。” 无往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火苗瞬间吞噬全部,变为灰烬。 如他所料,最迟,也不过那时了。 推开客栈的窗,扑面而来的是微凉的晚风。夜色沉寂,月亮明亮,只缺那一丝细细的边角。 后日,便是十五了吧? …… 明日高悬,夏日的热度渐渐高升。 元静守在离凌华殿不远的小花园中,装作与婢女嬉笑游玩,却直直盯着那出入的入口。 不久之后,之前进入凌华殿的二人便走了出来。竟然是望着她这边走来。 看着那渐渐走近的二人,其中一人元静见过一次,貌似是元卿九身边的红人,而另一个,元静并未见过,竟然有着一头少见的浅褐色头发。 两人渐渐走近,元静身侧的小宫女已然羞红了脸,这两位俊美的男子,一个温润儒雅,一个妖娆魅惑,哪里是她这种小姑娘能经得住诱惑的。 元静也有些诧异那陌生人的美丽,尤其是那一双碧绿的眼眸。 柳玉微微行礼:“属下柳玉参见昭平公主。” 元静点了点头,脸上挂起一丝笑:“免礼免礼。” 随后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询问:“不知前面的凌华殿所住何人啊?我看那里的景色甚美,总想过去瞧瞧,可是看见那么多士兵,我这妇道人家也有些害怕啊。” 柳玉笑了笑:“那是陛下的贵客,其实西苑的景色也很好,公主不妨去那边看看。” 元静扯出一抹干笑,却不肯放弃:“难道是什么危险的人物么?” 柳玉脸上还是挂着温润的笑意:“只是陛下他不喜欢别人接近而已,倒不是什么危险的人。” 叱罗修在一旁看着柳玉对元卿九在意事情的维护,不禁冷哼了一声:“不喜欢别人接近,自己却肆意伤害。” 第三十四章:解药 “柳玉回过身看着叱罗修明显的醋意,想要开口责怪,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元静在一旁观察着,察觉似乎从那个妖艳的男子下手打探,会更加容易。 便开口问道:“这位是?” 柳玉无奈地回到:“这位是塞外来的医仙。” 元静心中一亮,既然是医仙,那定然是请来治裴儿病的人,也就一定知道裴儿现下的状况。 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元静开口:“早就听闻医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妾身有意请医仙到殿中一聚,不知医仙意下如何?” 柳玉在一旁扯了扯叱罗修的衣袖,眼神示意着不要答应。可是叱罗修看了之后反而赌起气来。 “能与公主这样的美人一聚,叱罗修当然愿意。” 说罢甩开柳玉的手,跟在带路的元静二人身后,渐渐走远。 柳玉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叱罗修远去的背影,被甩开的手停在空中,微握的掌心有种寂寞的弧度。 …… 元静堆着满脸的笑意,看着一旁明显不开心的叱罗修,开口说到:“你很喜欢柳玉?” 叱罗修生气地哼了一声:“喜欢又有什么用。” 元静故意拉长了声音,想要吊起叱罗修的胃口:“医仙想让柳玉也喜欢你么?” 停下了脚步,叱罗修抬眼看了看元静,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渴求:“你有办法?” 元静笑了笑:“这感情,不光要有真,还要有些许的计谋。” 皱了皱眉,叱罗修说道:“你们中土人就是麻烦,做些什么都喜欢算计。” 元静听了不急,反倒笑着问:“那医仙是不想让柳玉喜欢你了?” “想。”毫不犹豫地开口,随后叱罗修的脸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自信:“不过我不需要你的计谋,我叱罗修看中的人,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元静这倒是诧异了一下,不过还是继续笑着开口:“医仙果然君子气度。” “君子?我还不屑当那什么虚伪的君子。”叱罗修开口嗤笑。 元静不以为意,继续说:“那我们不提此事,妾身殿中有一故友正在做客,他亦对医术略有研究,不知医仙能否赐教些许?” 叱罗修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我不知你有何居心,不过我既然已经答应到你殿中一聚,那便不会食言。” 元静微微顿了步子,落在后面,看着婢女正带着叱罗修走在前面,脸上浮现出一抹一闪而过的疲惫。 这医仙性格倒是直爽,如果放在以往,元静会很喜欢这孩子吧,只可惜为了裴儿,她只能利用他了。 微微提起裙摆,元静快步跟上。 韦庄住在长和殿旁侧的偏馆,地方不大,却干净整洁。 此刻房中桌上正摆满了摊开的医书,揉了揉查了许久有些酸胀的额角,韦庄收了心神。 有人正在向他这里走近。 片刻后响起元静婢女清脆的声音:“韦先生,我们家公主带了贵客来看你。” 收起戒备,韦庄笑着迎出房门。 在看到叱罗修的时候倒是愣了一下。 “是你?” 两个人同时出声。 元静在一旁诧异地看着二人:“这是我请来的医仙,你们竟然认识?” 倒是韦庄笑了笑,解释道:“当初我游历大江南北,在一瘟疫横行的小村庄遇见过叱罗修,他的医术当时便让我惊诧,没想到竟然是传说中的医仙。” 叱罗修原本只是为了气柳玉才答应来此,却不想碰到了当时颇有好感的韦庄,笑着开口:“韦先生的气度也让叱罗修很是敬佩。” 元静在一旁偷偷忍住心底的喜悦,这二人认识,那一切便容易了些。 “既然都认识,我们便进去叙叙旧吧。” 韦庄爽朗地一笑:“快请进,不过屋内有些杂乱,不要介意就好。” 叱罗修也笑了笑:“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当时的疫村还要脏乱?”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叱罗修扫过桌上的众多医书后,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韦先生在研究‘雪融’?” 一旁的元静早就在叱罗修看不到的时候,给韦庄打了眼色,韦庄会意地开口回应。 “这‘雪融’很是奇特,能散去人的功力却不伤身,却不知何药能解。” 医术是叱罗修的强项,看到韦庄感兴趣,他便不客气地坐到桌旁,与他讲解起来。 “这‘雪融’虽说对常人无害,可是内里俱伤的人若服食此毒那无疑是雪上加霜。” 韦庄对这点倒是不知,开口询问:“竟有这事?不过我最近研究之后,一直苦于无法破解此毒。” 叱罗修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这‘雪融’传自西域,本就是西域法王为了控制手下奴仆专门研制的散攻之药,传闻可是连法王自己都没有解药的。” 听了叱罗修如此说,韦庄倒是不急了:“看你如此得意,必是已经研制出解药?” 叱罗修笑着开口:“前些日子我碰到了一位身中‘雪融’的人,闲来无事,便研究了一番,如今解药已经配置成功。” 元静心下了然,那人一定指的便是她的裴儿,有些心急的开口:“那想必医仙已经为那中毒之人解毒了?” 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叱罗修毫不在意地开口:“我研究解药是我的事,又何须帮他人解毒?” 元静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韦庄暗自扯住了衣袖,才勉强镇定下来。 韦庄见元静已经收敛了情绪,便对着叱罗修开口:“我一直好奇这解药,不知你可否赠与我一份研究?” 叱罗修收起脸上的冷漠,笑了笑:“当然可以。”可是话没说完,脸上的笑意又收了回去。 “只是不知道韦先生研究这‘雪融’到底为了什么?”语气有些逼人。 韦庄丝毫不停顿地便开口:“只因好奇,这理由是否足够?” 看着韦庄脸上安若泰山的从容,叱罗修笑了:“不愧是韦先生,如此理由,的确足够。”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碧绿的瓷瓶,从中倒出一颗圆润的药丸。 一旁的元静松了口气,急忙让婢女拿了上等的瓷瓶装下。 “韦庄就谢过你的赠丹之恩。”微微一拱手,韦庄说。 “不过一颗丹药而已,韦先生不必如此客气。” 得了解药的元静已经安下心来,带着婢女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屋内只留着韦庄同叱罗修一起,谈些药理,讲些见闻,很是安逸。 第三十五章:下药 “无往站在客栈的窗口,望着当空的日头,时间已近正午。 片刻之后,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到窗边,无往飞快地捉住拆开信笺。 “已破。” 二字让无往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沈尚说的没错,最晚也不过是今日的正午。 早就准备好的红色烟弹打向天空,开始了这一场营救的预告。 韦庄在院中看到那一抹约定的信号,眼底没有轻松,反而浮现出一丝凝重。 从元静那里刚刚得到的消息,元卿九正在往凌华殿去,看来还是需要费些功夫才能把他调走。 …… 元卿九带着满腹的怒火刚下了大殿,这些日子夏止国的士兵竟然连连攻破边塞防线,那些大臣上奏的折子雪花一般砸了过来,让他感到十足的厌恶,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前线传来的消息说明原本夏止国并无攻破防线之力,却在任命司虚国沈尚为大将之后,开始逐渐转败为胜。 自己用来防守边塞的士兵竟然只因为一个将领的更换就如此不堪,看来是悠闲太久了。 最让他恼怒的是原本毫无威胁的小猫竟然成了发狂的野猫,还伸出利爪在他脸上挠了几道,这是对他威严的挑衅,让元卿九很是动怒。 阴沉着脸色下了大殿,一路上元卿九的沉默让四周的人都跟着不敢吭声。亲信的公公只祈祷那位凌华殿的主儿别再更加激怒皇上,毕竟皇上只有在去凌华殿的时候,心情才会缓和一些。 这些日子元卿九唯一舒缓压力的方法,也就是去见离天,而今日更是离天眼睛复明的最后一日,随着离凌华殿越近,元卿九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推开房门,快步走入内殿,离天正站在面向花园的窗口前,一抹修长的身影越发清瘦。 压了压心情,元卿九开口:“怎么又站在窗边?” 离天没有回应,只是嗅着空气中带着暖暖温度的草香,这些被软禁的日子里,他唯一与外界的接触,也就是这些窗户了。 抬手挥退身后跟随的太监宫女,元卿九走上前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日日呆在这宫殿中,如果小天你决定和我重新开始,我立刻带你出去游历天下美景。” 离天微微侧头,语气淡淡透出些许无奈:“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 “又是这一句!”元卿九抬起拳头狠狠砸在一边的墙壁之上,望向离天的眼神凌厉地仿佛是要吞人的猛兽。 “你又为什么不能和我重新开始?” 离天正身,围着白布的眼睛望着元卿九的方向:“我与你已经互不相欠,各自放手才是最理智的决定。” “理智?”元卿九挑高了声音重复,语气满是嘲讽。 “我元卿九自从遇了你离天,便没有理智二字可讲。我只要你,要理智又有何用?” 离天不语,元卿九也试图压下自己的怒火。 “我不跟你吵,今日是你重见光明的日子,我不想坏了心情。” 说完快步走回桌边坐下,让情绪稍微平复才继续开口:“我要你一睁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 离天不懂元卿九的执着到底在哪里,声音冷淡:“可是我不想第一个见到你。”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元卿九所有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在这一刻都爆发出来。 狠狠踹翻了圆桌,轰然的巨响在屋内炸开。 几步疾走就到了离天面前,一只强有力的手死死扼住离天的脖子。 “我说过不要激怒我,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我是喜欢你,我推脱了所有臣子劝我纳妃的上奏,我努力让自己讨好你,只为了让你回心转意。” 元卿九的一双眼眸赤红,这些日子本就因为前线的事情让他恼怒,对于离天一直冷冷拒绝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手下的劲道不禁又重了几分。 “我元卿九从来就不是能忍耐的人,你已经磨灭了我所有的耐性。” 离天被扼住脖颈抬高,脚尖都已经脱离地面,苍白的脸上有血液无法流通造成的潮红,趁在淡漠的脸上竟有种妖娆的美感。 元卿九微微将手臂放低,也松了些力气,让离天站到地面上。 看着那美丽的面孔,积压许久的欲望在身体内叫嚣。 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冷冷地开口:“既然得不到你的心,那得到你的人又未尝不可。” 手一翻,捏开离天的嘴,喂下不知是什么的药物。 松开手,元卿九冷笑着退后几步。 “这‘结缘’名字很是文雅,可却是最烈等的……春药。” 被散去功力又伤及内里的身体本就虚弱许多,元卿九一松手离天便靠在墙壁上支撑着身体。 一听到元卿九此刻给他喂下的竟然是春药,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薄怒。 “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也作如此下流的手段。” 元卿九不以为意地大笑:“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不然当年也不会将你推出去当做挡箭牌。” 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元卿九已经豁出去,有种既然你无法爱我,便让你恨我入骨的决然。 离天扶着墙壁倒退几步,退到墙角,勉强支撑住身体。 片刻之后,体内竟然有种陌生的灼热感在流窜。 堪堪压住身体的不适,离天尽量让自己去适应这些灼热,可是越来越强烈的灼热感开始伴随莫名的酥麻。 这是一种对于离天来说完全陌生的感受,无法抗拒,只能凭借理智勉强去压制。 元卿九在一旁笑的嘲讽地说道:“这‘结缘’果然是好东西,就连小天这样寒冰一般的人……也能瞬间融化。” 离天不想听元卿九说的那些话,可是剧烈袭来的药性已经让他连靠着墙壁都无法站稳,微微摇晃的身躯还在抗拒着那完全陌生的感觉。 元卿九原本想站在一旁看着离天无法自控的动情模样,然后好好羞辱他一番。 可是没等离天被药性完全控制,元卿九已经有些把持不住。 离天的整张脸都因动情染上绯红的颜色,眼睛被白布所遮,那一双薄唇却微微张开发出急促的呼吸。因为无法站稳而在墙壁上磨蹭的外袍微微扯开,露出光洁如瓷的脖颈,也染上浅浅的粉红。 元卿九愣愣地看着离天从未展现过的诱人魅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开始不自觉地走向离天。 第三十六章:施暴 “元卿九满脸痴迷地看着那张诱人的脸颊,宽厚的手掌伸到离天面前,一点点接近,想要抚摸一番。 离天仅有的警觉在提醒着他,他努力向一旁边别过身去,却因为失去力气摔倒在墙角。重重的摔倒让他的身体疼痛和药力混杂着,升腾的灼热越发无法控制。 元卿九恼怒地看着离天,声音阴冷。 “别以为这样就能反抗我!” 粗鲁地伸出手抓紧离天胸口的衣襟,毫无怜惜地将他从墙角拽起。元卿九带着怒火与欲望的身躯紧紧贴了上去。 离天被紧箍在墙面和元卿九之间无法动弹,只能用没有多大力气的手去推扯着元卿九。 元卿九被推搡地更加厌烦,一只手死死扣住离天的双手,反手禁锢到头顶的墙壁上,让离天无法动弹。 脖子微偏,便粗暴地吻了上去。 离天侧过头,让元卿九的吻落空,也加重了他的怒火。 扣在头顶墙壁的手被扼的疼痛,可是体内叫嚣的药力和元卿九粗暴的压制已经让他无法顾及,只能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抵抗这一切。 殿外传来吵嚷的声音,有些破坏兴致。元卿九皱着眉无视一切,狠狠压住离天的身体让他无法反抗。 可是还没等他的吻落到离天身上,便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尖叫被人撞开了殿门。 侍卫急忙的拦阻声也传了过来:“公主你不能进去!” 元卿九恼火地将离天丢到一旁,回过身看去,就发现元静像是受了多大惊吓一般,站在那里颤抖不已。 守卫看到皇上的表情,便知道坏了大事,急忙开口:“属下罪该万死,可是昭平公主执意要闯进来,我们不敢伤人,所以……所以……” 整了整衣襟,元卿九的脸色反倒平静下来,只是开口的语气却更加阴冷:“来人,给朕把外面的守卫都砍了,换一批新的守卫。” 外面的守卫立刻抖成一片跪地哀嚎:“皇上饶命啊!” 正找皇上有要事相商的宁禄在凌华殿之外就听到了守卫们的哀嚎,了解到发生什么事情之后,立刻不顾一切冲了进来。 “陛下三思啊,这凌华殿周围守卫众多,且都是精英之辈,如若都斩首,是国家的损失啊,请陛下三思啊!” 元卿九狠戾的目光落在宁禄身上,让宁禄无法直视,只能低垂着头伏跪在地上。 “请陛下三思啊!” 死亡一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许久,元卿九才压下升腾的怒火,冷冷开口。 “既然宁大人开口,便饶你们不死,拖出去杖责一百,罚俸三年。” 跪倒一地的守卫立刻高呼万岁,被随后而来的侍卫拖了出去。 元静站在一旁,止不住的颤抖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害怕,趁着元卿九把怒气都发到周围守卫身上的时候,立刻把视线投到被元卿九推到在地的男子身上。 蒙着眼睛的脸颊一片绯红,却也看得出十分俊美,只是那痛苦蜷缩的模样,怎么看都让元静心中难受。 泪水在眼中打转,元静只能逼迫自己别开视线,不去看她的孩子。 而同时,元卿九冷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吓得元静急忙看向他。 “不知姑姑冲进此处又为何事!” 元静颤抖着开口,将之前想好的说辞急忙倒出:“卿九,姑姑听说夏止国已经攻破我国好多防线,他们……他们是不是还想要我的命啊!” 一副妇人被吓到的模样,看得元卿九心烦,不耐烦地开口:“这里是中荣国,没人害得了你,给朕退下吧。” 元静却还站在那里一直颤抖着,泪水横流。 宁禄在一旁伏跪着,听着天庆帝对元静的冷漠,心下一片凉意。当初元静回国一路被夏止国的人追杀,能安全回来,多亏了那一位能士,如今听到夏止国攻破边城,害怕也是应当的,可是身为侄子的元卿九却能如此无情。 宁禄开始为了自己忐忑起来,毕竟刚刚因为事情紧急,他有些出言不逊,如果这天庆帝追究起来,罪责难逃啊。 这边宁禄心中忐忑,那边元静也是心下百转思绪。 如今,拖延时间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如果她离开了便不知她的裴儿会受到何种折磨,这一次是韦庄暗中查探发现了元卿九要对裴儿不利,她才能来得及赶到,可是她这一走,她的裴儿必定又要遭受那折辱。无法死心的元静只能继续开口。 “卿九……可是姑姑真的害怕……” 元卿九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来人,将昭平公主请回长和殿。” “是。” 立刻有侍卫围上前来,颇为客气地开口:“昭平公主,请。” 元静知道她无法再留下了,留恋地看了一眼她的孩儿,才挥泪转身。 还未等元静走远,元卿九就叫来高守低声吩咐了几句,高守连连应下也跟着退下了。 伏跪一旁的宁禄担心下一个元卿九问罪的就是他,立刻开口:“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冷着脸的元卿九凌厉地开口:“讲。” “夏止国的军队已经破了瑶关,他们派出的前锋潜入泸水城烧光了所有的粮草,西边防线已经溃败。” 元卿九听过之后狠狠将宁禄踹翻在地:“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被区区夏止国的残兵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宁禄嘴角溢血却不敢擦拭,急急跪了回来:“他们的大将用兵如神,我国西边的众将没有可以匹敌之人。” 元卿九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望着殿外已经下沉些许的太阳。 宁禄心下忐忑,当初接下这夏止国战事调令之职时,并未想过会有如此多的波折,如果早知今日,便是打死他他也不能接着门差事。 片刻之后,元卿九才低沉开口:“这场无用的战事也拖得太久了,如今是时候结束了。” “陛下的意思是?”宁禄急忙开口询问。 “朕亲自挂帅,明日便能破了他夏止国的攻势。”元卿九冷冷开口。 听到元卿九要亲自解决这场战事,宁禄倒是放心来,要知道元卿九的手段是无人能及的,不然也不会在众多皇子中夺得帝位,既然陛下已经开口,那这场战事的胜负,便已经定了下来。 元卿九冷眼扫过蜷缩在角落的离天,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身后的殿门关上,也阻绝了里面痛苦的离天。 这“结缘”得不到纾解不会死人,只不过一直被欲望折磨而已,等他明日凯旋归来,便是击毁离天所有尊严的时候。 第三十七章:救人 “离天摔倒在地,借由冰冷的地面缓解些许的燥热,知道元卿九已经离开,他紧绷的身躯微微放松。 空旷的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痛苦地挣扎。 无往有惊无险地潜入中荣国皇宫,却在临近长和殿的时候,被韦庄拦下。 韦庄的面色有些凝重,沉声说。 “发生了些事情,元静设法前去阻止元卿九,可是现在已经被侍卫押送回宫,不知道元卿九下了什么命令,我现在无法自由出入长和殿,怕你莽撞,便在此等候。” “怎么会这样?”无往不解地问道。 韦庄皱了皱眉:“好在元卿九被战事激怒,已经决定亲自前往战场,事情也算是解决了。” 看着韦庄神色的凝重,无往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便追问:“到底什么事情?” 韦庄沉默了一下,开口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岔开了话题。 “这是‘雪融’的解药,等你见到沐裴,便给他服下。” 无往收下解药,点了点头。 韦庄给完解药,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元卿九此时应该已经率领大军出了城池。 “再等片刻,等元卿九走远,我们便动手,这一批侍卫是新换的,还没有那么熟悉交接换岗,给我们多了一丝胜算。” 无往点了点头,同意了韦庄的意见。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夜色渐渐笼罩而下。 无往同韦庄一起悄声接近凌华殿。 把守的侍卫依旧严密分散在四周,巡逻的侍卫也在来回走动。 韦庄与无往商议片刻,决定留下在外接应,而无往在韦庄的协助下,很快钻了侍卫交接的间隙接近窗边。 轻声推开窗子,微微一跃,便翻了进去。 韦庄白日探听时,得知离天被下了药,便只顾着将元卿九调走,却忘了没有解除药性的离天还在备受折磨。 无往潜入屋内看到的一幕,就是离天绯红着身躯,躺在地面上痛苦不堪的模样。 被拉扯开的衣襟露出凝脂一般的肌肤,胸前的两点在夜晚微凉的空气中微微战栗。 一瞬间的热流就冲上大脑,无往站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才飞快地奔到离天面前。 离天的所有感知都已经被这灼热酥麻的感觉掩盖,本能地察觉自己被人抱起,便开始拼命地挣扎。 无往心痛地紧紧抱住离天,温柔地开口:“二师兄,是我,是我。” 离天迷蒙的意识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挣扎的身躯就这么安静下来,可是一安静,无法忍耐的欲望又席卷而来。 离天只能断断续续地开口叫着无往的名字:“无……往……” 夹杂着浓重喘息的呼唤让无往的某个部位明显起了反应。 苦笑着开口:“二师兄你这是考验我的意志力么?” 离天已经无法思考,只是凭着那一丝理智压制着不让自己被欲望侵袭。 无往看着离天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想起之前韦庄的支吾,便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可明白之后又很痛恨自己,是他没用,才让离天一个人留在如此危险的地方。 温柔地将离天散乱的衣襟整理好,无往取出怀中的瓷瓶,将解药喂入离天的口中。 看着离天将解药吞下,无往才安心地将离天打横抱起。 下巴蹭了蹭离天光洁的额头,开口说:“二师兄,我带你离开这里。” 离天如今已经神志不清,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抓住无往衣襟的手。 无往皱眉看了看窗外士兵巡视而过的影子,离天无法行动,带走他的难度又加大了。 观察许久,才抓住那一瞬的间隙,带着离天跃出窗外。 韦庄在隐蔽之处打着手势,示意无往躲避巡查的侍卫,渐渐地看着二人已经走出许多,韦庄却发现了下一个转角,无往无法避开所有的侍卫。 心下一沉,便施展轻功快速到了与无往相反的另一侧,故意惊动了敌人。 “有刺客!”侍卫的高声大喊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吸引人的注意。 很快一部分侍卫便围捕了过去。 无往借着这一个间隙,躲过了第一次危机。 韦庄周旋在守卫之间,施展着高超的功法,渐渐脱离了包围。 下一刻却听到无往那一边传来的吵杂声,心下一沉。知道无往二人被发现了。 迅速脱离这一片包围,韦庄前往无往的方向。 无往怀中抱着离天,大大降低了行动的灵活性,已经快被侍卫包围住。 韦庄急忙出手援助,才让无往能够抱着离天跃出宫墙。 可惜脱离了这一波的侍卫,外面还有更多的守卫。 一群群的侍卫哄拥而上,让无往的离开艰难无比。 好在统帅守卫的守卫长并没有元卿九那么料事如神,预测的指挥偶有失误,在这些失误下,让无往和韦庄多了些许逃离的空隙。 韦庄殿后,无往抱着离天快速突围。 厮杀之中,无往快速对韦庄说:“北面是冷宫,守卫甚少也容易躲避,我们往那边去。” 韦庄点头:“你带着沐裴先去,我断后。没有元卿九出手阻挡,这些侍卫还奈何不了我。” 无往脚尖连点数下,渐渐闪出包围圈,向着北面掠去。 看着无往甩开侍卫,韦庄感到些许欣慰。转过身看着面前成片的侍卫,面色再度沉重下来。 没有元卿九,他们有了救出离天的机会,也仅仅是机会而已。 中荣国的守卫虽然已经没了能与他一绝高下的高手,可是这一片片侍卫的袭来,任何高手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 韦庄叹了口气,现在只希望无往能带着离天逃出去,毕竟……无往是那个人的孩子……帮了他,也算弥补他的一点歉疚吧…… 另一面的无往正抱着离天一路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来回闪避着绕圈子躲藏,才摆脱侍卫的追击。 离天窝在无往的怀中,这一路的颠簸下,身体之间的磨蹭让他体内叫嚣的灼热更加无法忍受。伸出手环住无往的脖颈,离天将头深深埋在无往的怀中,想要借助那让人安心的气息浇熄体内陌生的欲望,可是却效果甚微。 察觉到了离天的难受,无往紧紧抱住他,出声安慰着:“二师兄,我们就快离开了。” 离天像是听到了,紧了紧环住无往脖颈的手,之后便一动不动。 第三十八章:结缘 “循着打点好的偏门,无往抱着离天快速离开皇宫。 踏出皇宫的那一刻,无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与离天的分别竟然已达数月之久。 低下头看着在怀中皱眉挣扎的人,雪白的布带缠住了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没了平素的冷淡,倒多了一丝诱人的脆弱。 一个眷恋的吻轻轻落到离天的额头,温柔安心。 无往随后正了正神色,借着夜色的掩映,快速穿梭在楼阁之间。片刻之后,就闪身跃上客栈二楼的窗边,抱着离天翻进屋内。 将离天温柔地放到铺好的床铺之上,盖上柔软的被子。可下一刻被子便被离天挣扎着推到一边,欲望与理智交战的人在床上挣扎着,衣襟渐渐散乱,再次露出里面光洁诱人的皮肤。 无往有些闪躲地看着离天毫无防备的模样,放在腿侧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保持住理智,别开视线。 快步退到窗边,无往闭上眼大力嗅着夏夜微凉的空气,缓解体内攀升的热度。 压抑片刻,才张开双眼,抬头望向夜空中那一轮明亮的圆月。 无往不想破坏二人之间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微妙关系,如果他今日任由自己的欲望侵占了离天,他怕日后离天会怨恨他,甚至离开他。 他不敢拿这一切冒险。 “咚。”重物坠地的声音让无往心头一惊。 顾不得再想其他,无往急忙回过身去。 离天在床上的挣扎,让他掉到微凉的地面上,修长的手指正在扯拽着身上的衣襟。 随着时间的加长,离天身上的药力也越来越激烈,现在脑中唯一的清明也已经快被击溃。离天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好热,好难受,他想脱掉一切让他更热的束缚。 无往看着摔在地上的离天很是心疼,眼底的挣扎只有一瞬就败了下阵,舍不得让离天窝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往快步走了过去。 俯下身将离天从地上扶起,还未等他将离天抱住,便被离天一个用力的拉扯推倒在地。 无往后背吃痛,却更怕离天摔倒,紧紧抱住他不让他再摔到,随后他扶着离天想要起身,却被离天死死压住胸口无法动弹。 无往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苦中作乐一番,看来这“雪融”的解药还是很有用的,虽然离天恢复以往的状态还需半月,但是力气却已经开始见长了。 温柔地抱着离天,无往想着,如果就这样一直到死也甘愿。 可是就算是夏日,地面的凉气还是不能轻视,特别是离天如今虚弱的身体,呆久了便会生病。 放松了片刻,无往便再度直起身子来。 伸出手抱住挣扎的离天,温声安慰着:“二师兄,地面太凉,会生病的。” 离天仿佛没有听到,只是紧紧抓住无往胸前的衣襟,难受地挣扎着。 无往无奈,却不敢出手太重,只能用双臂微箍着离天,看着他在怀中的胡乱磨蹭,撕扯挣扎。 身体间的频繁接触让无往大呼不妙,明显的有些欲望在开始升腾。 无法再任由离天胡闹,无往快速站起身来,将离天打横抱起,想要将他放回床上。 离天却仍在胡乱撕磨,挣扎间,围在眼上的布带被衣襟挂住,一个晃动,便从眼上脱落下去,一双紧紧闭合的眼眸上睫毛纤长,展现出惊人的美丽。 不是没看过离天如此的模样,只是如今的离天身中药物,平素里白净的面孔早就染上诱人的绯红。 眼眸被遮住时,也被遮住了小半张的脸,无往还能勉强压抑自己的理智,可如今那一幅完美的面孔展现在自己面前,闭合的眼眸更是透露出一种脆弱的诱惑,让无往就那么呆立在窗边。 离天的睫羽微颤,闭合的眼睛就那么缓缓张开,琥珀色的眼眸中有无往从未见过的明亮光彩,仿佛全世界的美丽都在其中。 蓦地,身下的某个部位就胀痛地让人难受不堪。 离天察觉到眼上布带的脱落,微微颤抖地眯了眯眼睛,透过视线的是朦胧的光线,缓缓张开双眼,起先还是片刻的模糊,下一秒,便看到了一张俊秀的面孔。 英气飞扬的眉,明亮漆黑的眼眸,挺拔的鼻梁,温润的双唇。抬起的手缓缓伸向左颊,那里,一条被时间涤淡的伤疤仍旧那么明显。 离天从无往的眼眸中看出复杂的情绪,有关心,有欲望,有克制,有爱慕。 原来……我记忆中设想过多少遍的你,长得是这番模样…… 理智再次被体内叫嚣的灼热淹没,离天的嘴角却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第一个看到的,终于是你。 无往紧紧抱着离天,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欣喜:“二师兄,你能看到了是不是?” 无往的话遥远地像从天边飘来,可离天还是听到了,只不过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理智去回答。 伸出的手抓住无往的衣襟撕扯着,下一秒触碰到的温凉肌肤让离天缓解了体内的一丝燥热。 知道这个方法可行的离天将手伸进无往的胸前,胡乱地摩挲着。 无往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将离天放到床上,把那一只手从衣中抽出。 往后退去的步伐却被离天扯住衣襟的手拖住,下一刻,无往便被离天的一拉带得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身体与身体的紧密交叠,无往挺立的下体触碰到了离天的,那里,也已经火热起来。 眼底有些被欲望模糊了的迷茫,无往不自觉地俯下身去亲吻那副微微喘息的唇。 无往的唇带着些微的凉意附到离天的双唇之上,让离天感觉舒服地渴求更多。 得到离天回应的无往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纠缠着那可口的双唇,一下一下地亲吮着,渐渐地已经无法满足表面的亲吻,无往将舌尖探入离天的口中,试探着与他的纠缠。 这种陌生的舒服感觉让离天无法抗拒,体内叫嚣的欲望有些微的缓解让他决定继续沉沦下去,被动地任由无往绞住他的唇舌,越来越激烈的吻让他开始无法呼吸,下意识地推了推无往的胸口。 无往感觉到这些微的抵触,一下惊醒,支撑起双臂,看着身下面色绯红的离天。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已经失了清明,有些迷茫地望着自己,微薄的唇瓣被他的吮吻弄得仿佛要滴出鲜血一般红润光亮,因为急促地呼吸而微微开合着,更是露出里面泛着水光的舌尖。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无往懊恼地将拳头砸在床上。这样放任欲望,真的会失去离天吧…… 第三十九章:交合 “不敢再看离天一眼,无往抬起身想要离开这让他失控的人。 可是抬起的手臂被一双修长的手抓住,无往低头看去。 离天迷茫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难得的清明,红润的双唇开阖,只是淡淡吐出几个字:“我不怨你。” 所有的克制理智都被瞬间击溃,无往深深俯下身去。 激烈的吻让屋内的气温节节攀升,离天体内叫嚣的灼热更加让人难受不堪,伸出手抓住无往,离天只想用二人之间的接触缓解一丝丝的难受。 无往伸出手抚摸着离天胸前露出的肌肤,那种入手如瓷器一般光滑的手感让他无法放手,顺着胸口一路往下抚摸,开始不满那些束缚的衣襟。 解开离天的腰带,将那一袭长衫从他身上褪下扔到地上,再一层层地将离天所有的束缚衣物都除去。 毫无遮挡的人如此赤裸地躺在自己身下,让无往的心底升起一股怜爱。 褪去自己身上遮挡的衣服,无往紧紧抱住离天。 舌尖舔过离天身上那些曝露出来的陈年旧伤,虽然已经没有当初那样刺目惊心,但是如今看起来,还是让人心疼。 当年的你到底受过何种伤痛,才会留下这一身的伤疤。 细密的吻一点点吻过那些伤痕,然后再一路向下而去。 离天被无往吻得发痒,在柔软的被子中不安地扭动。 无往停了下来,支撑起手臂将上半身支起,一双涌动着欲望与怜爱的眼眸直直望着离天。 “二师兄,现在让我停手,还来得及。” 离天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望着无往,欲望的片刻缓解让他恢复了些许的理智,眼前的少年明明是第一次正的看见,离天却丝毫不感觉陌生,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中包含太多,多的让离天淡漠的心都开始颤抖。 离天知道他此刻做出的决定会影响二人的以后,可是……他并不后悔啊……他知道与眼前的少年,已经再也无法重归陌路了…… 伸出去的手代表了一切语言,离天拉着无往的脖颈让他俯下身来,第一次主动地亲吻人,生涩的吻落在无往的唇上,却比任何语言都让人来的激动。 嘴角扬起一抹笑,无往释然地再次俯下身去。 深深的一吻,不带一丝欲望,只是两个人之间,心与心的交流。 时间如水,月色温柔。 离天聚合的一丝清明再度被升腾起的药力驱散,开始不安地在被子间扭动。 无往抬起头,将吻落到离天的额头,再是眉梢,再是眼睛,一路向下…… 离天平日的欲望那么寡淡,可如今却也叫嚣着让人无法忍耐。 无往的吻落到离天平坦的腹部,感受到了离天不自觉的颤抖。 那挺立的欲望,就像离天这个人一般,干净漂亮。温热的口腔没有犹豫地覆盖而上。 离天舒服地将头微微向后仰,口中溢出一丝满意的呻吟。 无往笑了笑,卖力取悦着离天。 陌生的快感让离天有些无法思考,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子,口中压抑不住的竟然泄露出断断续续的破碎呻吟:“呃……哈……” 察觉到了离天的舒服,无往便更加卖力,灵活的舌尖挑逗着口中的硬物,一下一下。 舒爽的呻吟轻声回荡在屋内,时间在火热中一点点流逝,离天突然的一个颤栗,僵直了身体。 下一瞬,灼热的液体便盈满了无往的口腔,擦了擦嘴角滴落的液体,无往竟然笑着一口吞咽了下去。 离天因为高朝有一瞬的失神,迷蒙的眼没有焦距地扫过无往的面庞,正好看到这一幕,瞬间涨红了脸:“你怎么……” 无往笑着附上身来,又成了那个耍着无赖的少年:“二师兄的,我喜欢……” 说罢便坏坏地吻了上去。 “二师兄自己也尝一尝吧。” 离天被无往的吻弄得毫无招架之力,软绵绵地瘫倒在棉被之上。 月亮在窗外羞红了脸,扯过飘散的云朵遮挡住自己不敢窥视。 黯淡下来的世界里,只有桌上的灯火闪烁,照亮了一室的旖旎。 绵长温柔的前戏,离天已经渐渐适应了无往对他的放纵抚慰。 无往将离天温柔的翻了个身,俯身压了上去,下体有些难耐地磨蹭着离天的股间。 一瞬间,隐秘部位的碰触让离天再度绷紧了神经,药物的作用下欲望叫嚣着想要纾解,可是身体本能却害怕地想要抗拒。 无往的唇温柔地落在离天的耳畔,轻声呢喃着:“二师兄,放松,我不会伤害你的。” 温润的手抚摸着离天紧张的身体,无往耐心地安抚着,渐渐地离天放松了下来。 手指蘸了蘸濡湿的液体,缓缓探入穴口,感觉到离天的僵硬,无往继续安抚着他,温柔压抑着自己的欲望,不想因为无法控制伤了离天。 耐心的扩张下,那微阖的穴口已经能容纳三根手指的进入。 离天紧绷着身体趴在棉被之上,颤抖着忍耐着这磨人的折磨。 “唔……” 忍不住的一声呻吟溢出口中,全身战栗着。 无往偷偷笑了笑,他从那些画册中看到过,知道这样是戳到了离天的敏感点,有些使坏地不重不轻的触碰那一点,看着离天无法忍受地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子,口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时间已经拖得够久,无往看着离天完全放松下来的身体,终于将灼热覆了上去,缓缓地推进。 “呃……”离天痛呼一声,抓住身下被子的手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苍白。 豆大的汗珠从离天脸上滑落,无往心疼地转过离天的脸,一下下亲吻着。 欲望得不到纾解地停留着,无往却不敢再动一下,直到离天缓和了神色,无往才缓慢开始律动。 “唔……嗯……啊……” 渐渐被欲望侵蚀的离天有些迷茫地随着无往的律动在床铺上晃动,嘴中溢出无法自控的呻吟。 无往将离天翻过身来,一脸怜爱地看着为自己而绽放的美丽人儿,深情地吻了下去。 抬起那韵长的双腿,架到自己的肩上,无往环住身下的人,再次开始了最原始的交合。 灯火被窗外飘进的微风吹得微微晃动,将床上亲密贴合的剪影投在墙壁之上,那么般配旖旎…… 第四十章:温暖相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床上的二人身上,无往最先睁开眼,支起手肘,看着离天熟睡的脸颊,腾出一只手为离天拉了拉被子,轻轻地俯下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被折腾一夜的离天累得沉沉睡去,褪了昨夜的潮红,面色苍白地有些让人心疼。 无往眼中升腾起一丝懊悔,昨夜的离天明明是因为中了药物才如此,可是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心中欲望,放由自己占有了他。 目光温柔懊悔地落在离天安睡的脸颊上,无往就这么静静看着。 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下一刻,离天张开了琥珀色的眼眸,有些迷茫地望着屋顶。 落在脸上的是遮挡住阳光的阴影,还有那安静注目的视线。 侧过头望去,是无往立刻闪避开来的眼神。 离天有些费力地支起身子来,浑身的酸痛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昨夜经历的一切,离天记得很清楚,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无往也问过他,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身侧朝气年轻的身体如此健硕,透露出蓬勃的朝气,而他比无往大了整整八岁。 面向自己的右侧脸颊如此完美无瑕,放到外面,任何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都会为之倾慕吧,是他……毁了无往以后的选择。 “雪融”的药效已经减退,离天的力气已经回到体内。 忍着浑身的酸痛直起身来,被子滑落身躯,离天不在意浑身的赤裸,伸出修长的腿,准备下床。 无往见到立刻跳下床,有些拘谨地站在一侧。 离天赤着脚站在微凉的地面,疼痛的下体让他有些行动不便,可是离天还是没有任何表现, 只有走路别扭的姿势,泄露了那一夜欢好的证据。 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衫,离天一件件重新穿好,遮盖了一身的伤疤,还有那一身的爱欲痕迹。 无往站在一侧呆呆地看着离天平静的穿好衣衫,才想起自己此刻也是浑身的赤裸,有些局促地拾起地上的衣衫穿戴整齐。 离天走近窗边,太阳刚刚露出头,日光还算温和,微眯着眼看了看走着三三两两人群的街市,眼中透露出些许的怀念。 无往此刻心中紧张到不行,离天还是以往那副淡漠的模样,仿佛昨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可是无往却无法安心,他怕离天的厌恶,也怕离天的不理会。 不用说以前,无往便已经把离天当做了他生存的意义,现在已经占有了离天,那无往更是要负起责任的,咬了咬牙,无往快步走上前去,打起了就算离天讨厌他,也要厚着脸皮赖下去的决心。 有些忐忑地将手伸出去,轻轻触碰了离天的手,见到离天没有反应,无往便大着胆子握了上去。 等了片刻,见离天并没有甩开自己,无往嘴角泛起一抹安心的笑意。 离天侧过头看着无往眼底的那么开心的笑意,心下微微一暖。 他这样的人,又如何值得他如此小心对待,放在心尖。 知道离天并没有拒绝自己,无往才安下心来,看着离天披散一身长发,还有脖颈间隐隐透出的青紫,无往才想起自己的疏忽。 “我去让店小二打些热水,二师兄你等着我。” 看着无往推开房门跑了出去,离天的脸上才露出一抹恼羞的绯红,因为他这几步的走动,明显感觉到股间流出的湿滑液体,想明白那是什么,便再也无法淡然处之了。 店小二的热水烧的很快,很快屋内便摆起了一个干净的大木桶,木桶里的水温度适宜,冒着升腾的热气。 离天看着小二一直在打量着自己,有些莫名的意味在其中,霎时间想起了昨夜无法克制的呻吟,脸色有些难堪。 看到离天脸色变了的无往,急忙打发走了店小二,也顺手去关好了窗户,有些调皮地凑到离天身边。 “二师兄,你的声音一直很压抑,他们听不到的,那店小二一定是看你长得太好看,所以才痴了。” 离天听了无往的话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有些恼怒,抬头看向无往,一道带着些许怨怼的视线瞟了过来。 无往第一次被离天如此鲜活的视线注目着,反倒十分开心。 知道离天不会怪罪他以后,无往便又恢复了那无赖的样子。 “二师兄,我来帮你洗!” 离天收起激动的情绪,一个冷淡的目光扫了过去:“我自己来。” 撇了撇嘴,无往识趣地站到一旁,想了片刻,便再度开口:“二师兄你等我,我去买些东西。” 说罢,再次退出了屋内。 故作平静的离天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不是石头,是人便会有情绪,他还是无法坦然接受他跟无往之间的变化。 袖带中的玉簪被包裹的完好,离天将他取了出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才一层层褪下衣衫,踏入木桶。 水温适宜,泡的一身的酸痛都有些舒展,也有些液体流出了身体。 皱了皱眉,离天有些不适应地用手指一点点清理出来。 白浊的液体漂浮在清水之中,仿佛在劝解着他什么,已然发生的事情,又何须再多做烦恼。 离天才清理了片刻,无往便带着大包的东西回来了。 展开的是崭新的衣衫,玄青的颜色,素淡却很舒适。 无往背过身去,朗声道:“二师兄,你洗好了就换上,我绝对不偷看。” 语调俏皮,听得离天倒是露出一丝笑意。 穿戴整齐之后,离天淡淡地开口:“换好了。” 无往转过身,笑着凑了过来:“那我也要洗洗。” 说罢竟然解开衣带就要钻进离天用过的水中。 离天下意识的拉住了无往的手,随后又松开,面无表情地说:“那水,我用过了。” 无往笑了笑:“二师兄用的,我喜欢。”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离天有些不平静地转过头,下一秒,便听到淅沥的水声响起。 阳光透过纸窗倾泻了温暖的影子。 如此明媚的世界,他是有好久没见过了。 侧过身望去,无往背对着他,那看似瘦弱却力量十足的脊背是如此坚挺,抬起的右臂上有一块狰狞的伤疤。 你身上,又经历过什么难过的事情…… 第四十一章:兵败 “无往洗的很快,随后便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同离天一色的玄清衣衫,可是穿在无往身上,少了那种出尘的气息,倒多了另一种少年的英朗。 无往整理好衣襟后,一眼便看到了桌上包裹严密的布包,从那形状便猜出是当日赠与离天的发簪。 走上前去小心拿起,轻轻拆开包裹严密的布,露出里面一只精致的发簪。 离天正望着纸窗外明媚的光线有些出神,片刻后才察觉到身后的无往没有了声音。回过头,便看到了无往手中拿着的东西,神色微微动容,缓步走了过来。 从无往手中取过,安静看着,许久才缓缓说道:“原来,是这样的颜色。” 无往笑着拿了回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这发簪,我给二师兄束上。” 离天没有拒绝,原本……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 无往比离天高出一些,伸出手拂过那还有些微水汽的乌黑长发,眼底泛起一丝暖意。 用了些许内里蒸干那剩余的水汽,柔顺的长发在手中简单挽成了一个利落的发髻,将发簪仔细插好,束了起来。 随后无往跳到房间内的镜台前,取过擦得澄明的铜镜,举到离天面前。 离天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还是一样的眉眼,只是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青涩,多了些岁月的沉淀。 红绿映衬的发簪高束起乌黑的长发,似乎……真的很相配。 无往举着铜镜直直地望着离天,眼神中露骨的情谊盯得离天有些不自在。 在察觉到无往的心意之后,又发生了那样亲密的事情,离天如何还能像以往那般淡然待之,有些刻意地别了别头,离天心里有些乱。 无往没有在意离天刻意露出的疏离,笑着收起铜镜。 “我让小二备了些饭菜,这时候也该送上来了,二师兄你先坐着,我去催一催。” 没等离天有所反应,无往便推门而去,陌生的客栈房间突然只剩他一个人,就像那些漫长的日子中,他一个人呆在凌华殿中,一日日的枯站,嗅着那方寸窗口的草木气息,听着那浅浅的虫鸣鸟叫,孤寂又漫长。 心里突然有些揪心,那是从没有过的事情,白渺峰的日子原本也是平淡孤独的,可是离天从没有觉得难熬过。只是在一个孩子莫名闯进生活之后,那些平静的生活似乎还如同以往一般,却再也回不去了。 当无往挂着满脸笑意,端着店小二的托盘推门而入,离天心里那一瞬的安心如此真实,就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 原来……真的无法放开了么?就算还不懂什么是爱……可是有你在身边,便会安心……是不是……也是一种喜欢…… 看着无往背对着自己将饭菜摆到桌上,那坚实的背影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离天缓步走近前去,伸出手环住无往的腰,有些失力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无往不敢相信地有些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离天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无奈和彷徨:“你应该有你更好的未来……可是如今……我无法放你离开……” 无往的心砰砰直跳,回过身去看着离天脆弱无助的表情,伸出手将他紧紧抱紧。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温暖的唇印在额头,像是一个坚不可破的誓约。 …… …… 沐临狠狠地将大帐桌席上所有东西拂倒在地,“呯磅”的声音骤然炸起,惊得帐中的将士一震。 “朕不信!朕的二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他沈尚不是很有能耐么!怎么遇到元卿九就成了软脚虾,被人杀的一夜就溃败而回!” 一旁的将士也煽风点火地抱怨着:“我看他司虚国本就没安好心,此次也不过是利用我国!” 沐临的脸都已经被气成了黑色,抽出一旁的宝剑,杀气腾腾地冲出大帐。 “我要杀了元卿九!” 一旁的将士看着发狂的君王,竟然没有一个拦阻的,都像躲避猛兽一般后退数步。 下一刻,沈尚骑着高大的骏马出现在营地之中,身上溅满了血迹。 沐临看到沈尚,立刻拔剑而向,急急刺了过去:“我杀了你!” 沈尚翻身下马,看到沐临此刻的模样,皱了皱眉,一个反手便打掉了他手上的剑。 “不过一场败仗而已,你便如此模样,果然担当不了一国之君的重任。” 沐临何曾被人如此当面嘲讽过,挥舞着拳头还想冲过来:“都是因为你!我军才会溃败。” 沈尚挡住沐临的拳头,霎时就制服了他,将他向前推开,推得沐临连连后退数步。 沈尚冷冷地开口:“还不把你们的陛下扶住了。” 后边的将士看着沈尚冷冷的目光,不禁心下一颤,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住沐临。 看着沐临挣扎着还想冲上来,沈尚冷声道:“你要清楚,如果没有我,你根本攻不进中荣国,这二十万大军也只会在边城被消磨殆尽。” 不再理会沐临,沈尚转身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 “天庆帝很强,凭夏止国的兵士水平,就算来一百万,也无法攻破中荣国,我劝你还是放弃。” 说罢,抬步离开,一刻都不在停留。 走过一座座营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沈尚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他没想过,元卿九竟然如此强悍。这二十万士兵在他原本的设想中,即便突破不了中荣国的守卫,也能有七成的存活败退而归。 可是……如今几乎全军覆没,余下的人不过二成,沈尚痛恨自己的无能,他身上沾染的血迹,仿佛能透过铠甲一般,灼热地心都在隐隐作痛。 抬起头看着旷达的天空,沈尚嘴角的笑容凄惨:“为了一个人,文秦……你让我赔上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值得么?” 而沈尚啊,为了那个人的心愿,赔上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又值得么? 应该选择的答案明明那么明显,可是心底给出的答案,却永远与正确背道而驰,如同那为了女人而亡国的国君,我竟然甘愿为了博你一笑,赔上万人的性命。 大帐内是圈养许久的信鸽,笔尖沾满新墨,落笔四个字,一气呵成,却又顿住无法继续,片刻后揉成一团丢掉一旁。提笔重写。 落在一旁的纸笺露出一片,不过是平常的四字:“你可安好”。 有些人,却一辈子都不层真的问出口。 第四十二章:波澜再起 “将信笺烧毁,无往不着痕迹地将纸灰拂散。 夏止国大败,跟预料之中一样。可是……没想到竟然损伤如此惨重…… 元卿九,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应付。好在离天已经被他救回,元卿九也奈何不了他们了。 他心心念挂的离天此刻正安静地站在客栈的后院中,那双流转着惊人光彩的双眸,正注目着这许久未见的世界。 无往留在屋内,就是为了等这一封传书。 信笺已经焚毁,他们也是时候想办法离开中荣国了。 无往低头望了望站在院中的离天,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刚想开口呼唤,便察觉有人接近了房间。 收回脸上的笑意,无往回过身去,盯着屋门。 门被推开,出现的是韦庄凝重的脸庞。 “师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无往眼底拂过一抹欣喜,他曾从侍卫口中打探过消息,了解到宫中并未有刺客被擒,也便安下了一半的心,如今亲眼见到韦庄,便完全放心了。 可是下一刻,无往便发现韦庄的脸上并没有展现笑意,反而表情凝重。 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无往开口问:“师叔,出了什么事么?” 韦庄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好,又走回无往身旁,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元静失踪了。” 无往一惊,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韦庄叹了口气:“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元静一回长和殿,元卿九便下了旨意旁人不得接近,我当时并没在意,可是我脱困之后再度潜进长和殿,才发现元静并不在里面,就连她的贴身侍女都不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无往急急地问。他已经知道了元静是离天的生母,如今元静出事,便等于离天出事,他自然是十分着急。 韦庄面色沉重:“我探查之下,得知是元卿九下命将元静囚困在某地,这地方十分隐秘,我暂时还没探听出什么消息。” 无往眉头紧蹙,不解地说道:“他囚禁公主干什么?” “我猜想……是元静的行事让元卿九起了疑心……”韦庄也皱了皱眉,“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锐。” 无往握紧了拳心,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到:“师叔,你不要告诉二师兄真相,我必须要救出公主。” 韦庄倒是摇了摇头,沉声道:“元静是我的朋友,我是一定要救出她的,你带着沐裴离开,我来想办法。” “师叔,不行……” “我来找你,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我平安无事,元静的事情我觉得瞒着你不好,所以才一并告诉你,但是你好不容易救出沐裴,不能再犯险了。” 无往咬了咬牙,只是低声自语了几句:“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公主对二师兄的意义。” 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可心下却已经决定,只要将离天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便回来救出元静。 韦庄看着无往的表情,便明白他所想,只能暗自里叹了口气。 这倔强的性格,倒与她……有几分相似。 收起心中冒出的杂乱念想,韦庄严肃地开口:“回到你的司虚国,做好你的皇子,沐裴交给你照顾,元静我来救就好。” 无往漆黑的眼眸直直望着韦庄,硬声开口:“师叔你劝不了我的,就算我听了你的话,那师叔又如何救出公主!” “这……”韦庄如今连元静身处何方都不知道,此刻当然无法作答。 无往继续开口道:“只要找到公主所在,由我来牵制住元卿九,师叔你便能救出公主。” 韦庄摇头,并不答应。 无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韦庄的一个摆手打断。 片刻之后门外才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无往噤声,也只有韦庄的实力,才能比他更早地发现离天的接近。 下一刻离天推开屋门,看到屋内伫立的中年男子却并不惊讶,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韦庄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沐……离天师侄。” 离天淡淡地开口应声:“韦庄师叔。” 韦庄继续笑着:“没想到离天师侄还记得。” 离天嘴角浮现出一抹弧度,只是却没有笑意:“自然记得。” 韦庄干笑一声,正好借机离开此处:“师叔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无往在一旁急忙开口:“第一次遇见的药庐。” 无往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韦庄却知道什么意思,无往这是告诉他,他会去那里寻他。 韦庄皱了皱眉,没有说些什么,就直接转身离开。 离天安静地看着韦庄离去,随后回过身去,琥珀色的眼眸静静望着无往,没有过多的情绪,却看的无往莫名地心虚。 “我听到了只字片语。”离天冷淡地开口。 无往心下一沉,脸上却不敢做出太多的表情,试探地问出口:“二师兄,你听到了什么?” 离天眼中突然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声音有些苦涩:“你又要冒险,这事情是否仍旧与我有关?” 无往从这一句话听出离天了解的不多,便放下心来,挂起轻松的笑:“二师兄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把你救了出来,又怎么会有事情与你有关。” 离天明显的不相信,却不多问,只是一双眼眸复杂地看着无往。 无往心虚,闪躲着,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看着离天只是站在那里默不作声,无往也知道他有些扯得远了,收住了胡言乱语,开口说道:“二师兄,趁着元卿九还没回城,我们先离开中荣国。” 离天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无往笑着走近离天,伸出手握住他的。离天没有挣开,只是安静任由无往握着。 无往嘴角挂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暖暖地开口:“二师兄,我们离开这里,寻个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那里远离世俗喧嚣,谁也寻不到,我们就住在那里,没有元卿九,也没有危险,好不好?” 离天的眸光宁静,映出无往倒映在其中的影子。 沉默许久,就在无往以为离天并不喜欢的时候,缓缓开口:“那里山清水秀,只有我们。” 无往咧开了嘴露出开心的笑,那喜悦直达心底:“对,只有我们。” 二师兄,我会实现我们的愿望,不过请先等等我,等我将你的生母救出,我们便远离一切世俗,归隐山林。 第四十三章:各自心事 “无往带着离天连夜赶往与沈尚商定好的白玉城,这里离中荣国皇城有一夜的路程,沈尚早在接到无往的传信后,就动身前往。 无往也在次日凌晨时分,潜入白玉城。 因为时候尚早,清冷的街道笼罩着浅淡的薄雾,并没有行人。 无往到了这里,才安下心来。 元卿九远在边城军队中,就算得了消息也一时无法抽身,这才让二人的逃脱变得轻松些许。 无往和离天牵着马匹,走在薄雾的街道上,马蹄清亮的响声微微回荡。 不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伫立多时,连日的征战下,面上带了些许的疲累和苍凉。 沈尚微微拱手,语态尊敬:“微臣参见三皇子。” 无往皱了皱眉,却不露痕迹地掩饰过去,缓声说:“沈尚你无需如此多礼。” “是。”沈尚应声,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投向安静站在无往身侧的人。 果然是超凡之人,那出尘的身姿,让他都为之动容,不愧是……无往喜欢的人。 离天淡然而立,仿佛面前的二人都与自己无关,他听到了谈话,却不在意。 无往看着离天淡然的神色,也没有过多开口,所有事情他以后都会交待清楚,不过如今之际,还是提早救出元静为重。 三人步入客栈,店小二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见又多了两位面生的客人,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沈尚打断。 “你不必理会,是我的朋友。” 店小二打着哈欠坐回去:“那客官有什么吩咐再叫小的。” 沈尚回身打了个手势,无往便领着离天默默跟上了二楼。 干净整洁的房间,说明了主人并未休息过。 无往让离天一个人留在屋内,随后又借口安顿马匹,带着沈尚离开了屋内。 直到走了很远,无往才停下脚步沉声开口:“我还需要回中荣国皇城,你帮我照看二师兄。” 沈尚皱了皱眉:“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救出他了。” 无往冷声回答:“你不需要知道。” 沈尚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再开口却是语调平静:“我会帮你照看好他,前提是,你能平安回来。” 无往一愣,复杂地看着沈尚虽然有些苍凉却俊朗非凡的面孔,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我会活着回来,因为他在。” 沈尚安静地看着无往,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希望你能记住。” 这一次沈尚先转过身离开,既然决定将心意埋葬,那么那个人所在乎的,就由他来默默守护。 看着沈尚消失的身影,无往叹了口气,听着围墙外街道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心思翻滚。 片刻之后,他渐渐平静下来,其实想的太多又有何用。 只因,他会平安归来,因为有人在等着他。 二楼客房中,离天安静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繁闹起来的人群,一头的青丝被发簪束起。琥珀色的眼眸似一湖澄澈的水湾,在深处无人察觉的地方,却有着不可明说的情绪在荡漾。 无往,你到底瞒着我的,是什么事情? 第四十四章:舍不得 “清早的客栈还算安静,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在吃着早饭。 坐在客栈内的饭桌前,无往正悉心地为离天添菜。 清淡的小菜都很可口,看着离天安静地吃下去,无往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楼上屋内的沈尚正在跟暗卫交待部署,交待完毕后暗卫四散消失,他微微仰了仰头,带着薄茧的手捏了捏眉间,才缓和了神色。 片刻之后,走到二楼的围栏处,视线望了下去。楼下的二人一个安静淡然,一个少年狡黠,多么般配的画面。 无往察觉到二楼注目的视线,抬头望去,看到沈尚带着平静的神情点了点头,便知道一切已经部署完毕。 随后装作什么没发生一般,对着离天笑着开口说:“二师兄,我还有个朋友要见,你跟着沈尚先回司虚国,我随后就跟上。” 离天拿过桌上的茶杯,茶叶不多,可茶水仍旧透出一股清凉的气味,缓缓啜了一口,说道:“好。” 无往笑的温顺,伸出手覆上离天握着茶杯的手:“一路小心。” 离天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站起身来,仍是平淡的一个字:“好。” 说罢就转身往楼上走去。 无往坐在桌前看着离天渐渐走远的背影,眼底浮现出不舍的神色。 在无往没看到的一面,离天琥珀色的眼眸中亦满是复杂。 他知道无往一定有事瞒着他,这种不能完全信任的感觉让他不安,也有些落寞。 无往看着离天的身影消失在楼转角,才开始动身,无往的离开没有一丝停留,因为确保离天安全后,救人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离天推门进屋,缓缓走到窗口边,安静地看着街道上急驶而去的骏马。 沈尚跟了进来,倚在门边,一针见血地说:“你担心他。” 离天转过身,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武艺高强的将士。如果不看那因为疲惫产生的苍桑之感,倒是一个英挺俊朗的翩翩公子,不似书生的儒雅气息,那是种骨子里散发出的将士的豪气。 “你也在担心他。”离天的声音平淡,语调也不高,却让沈尚露出笑意。 “你知道他此行有事瞒着你,却不问出口,是因为什么?” 离天回过头不再看向沈尚,而是望向早就看不到无往身影的集市。 “他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我又何须再问。难道你又知道他此行为何。” 沈尚笑了:“我未曾问过,又何来知晓。”笑过却又沉下声来:“你是不愿问,而我……是没资格问。” 离天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眸看着沈尚明明挂着笑意却眼底苦涩的模样,直觉地开口:“你喜欢无往?” 如此直白的追问,倒是让沈尚有些哑然失笑:“他喜欢的是你。” 离天淡漠的望着沈尚,那眼中的澄澈倒是让沈尚开始隐去笑意。 别过头,沈尚才开口:“我不过想守着他而已,从前是如此,今后也是如此。不过倒是你,我很好奇,你对无往到底存着什么样的感觉?” 离天站在窗边,吹进的清风拂起他颊畔的长发,微微扬起,美好如画。 “……舍不得。” 离天的答案是如此三个字,让沈尚有些哑然。 不是喜欢,是舍不得。 离天素白的脖颈上隐约露出的青紫印记,沈尚在见到离天的时候就发现了,也猜出了是什么痕迹。如此亲近过的他们,离天竟然还是无法确认感情么。 沈尚不是为了劝解离天什么,只是有些事情,突然就想与他说说。 “你知道无往的本名叫什么吗?”沈尚磁性中透着一丝低哑的声音缓缓从门边传来。 依靠在窗边,离天的视线落在窗外,淡声回道:“不知道。” 沈尚似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缓缓开口,说起了一些往事。 “他叫文秦……是司虚国的三皇子。” “我同他……很早便相识。作为沈家年轻一辈的天才,我幼时便一直被光环环绕,那年我刚过了十七岁的生辰,便被皇上调职为禁军小统领,受尽所有人的艳羡称赞。” 离天望着窗外掠过的一只小鸟,清脆的鸟啼接近了,又渐渐远去消散。 离天能听得出来,沈尚的声音里满是怀念,不过他怀念的并不是高官厚禄人人称羡,怀念的……是那段时光。 “我负责巡视的宫殿,其中就有皇子们的住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文秦,一个六岁的小皇子。 不同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浮躁傲气,也不同四皇子的稚嫩童趣,这个三皇子永远安安静静的一个人。” “明明母妃是皇上最钟爱的人,却永远不会同皇上撒娇,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兄长弟弟博得皇上的开心,从不逾越。那时候起,我对他就有了些兴趣。” 说到这里,沈尚笑了笑:“要知道,那时我还是个有着些许傲气和好奇的少年。” “第一次在御花园中单独见到文秦,是个冬日,第一场大雪过后,一片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中,有串小巧的脚印。我刚换下班,得了空闲,无事便跟了过去,结果就看到了穿着素白裘袄站在雪地中的文秦。” “他才六岁,个子不高,雪都已经没过了膝盖。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开心地堆着圆圆的雪球。没有随行的嬷嬷跟着,看样子是偷跑出来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当时想的就是,原来他也会如此稚嫩地笑出来。雪地松软,脚步声惊动了他,他回过身来看到我,立马就冷下了脸,露出一副戒备严肃的表情。” “那不是六岁孩童该有的表情,被当做天才的我从小就被家族和所有人宠爱着,看着如此的文秦,突然就有些心疼。宫中人的碎嘴我听过不少,不是没听过大皇子和二皇子平时对他的挤兑,虽然都是些小打小闹,可有时也确实过分了些,他却从来不吭声,只是用沉默来对待所有的不公平。” “后来我才知道,文秦是为了让他母妃安心,才都忍耐下来。” “那日他看到我后,转身就走,却不想假山后的小池子冰面并未冻严实,文秦不小心踩了上去,立刻便向下坠去。” 离天放在窗框的手微微紧了紧,沈尚的故事他听进去了,并且听得心口,闷闷的。 “我快步抓住了他,将他带了上来。厚实的棉裤都已经湿透,在寒冷的空气中被冰的发硬。他很小很轻,窝在我怀里,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却张的大大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我母妃。” 沈尚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离天俊美的侧脸,斟酌了片刻,才决定开口:“如果你见过他那倔强却又脆弱的模样,你也会,再也放不开他。” 离天注视着窗外的眼神有些闪烁,如果真的见过无往那难过的童年,心……会疼吧。 沈尚继续开口:“那之后我便在不当职的时候去找他,逗弄他,让他能够露出孩童应有的脾性。”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习武起了兴趣,那也是他第一次开口同他的父皇说了心愿,也是最后一次。他稚嫩的童音清脆说着想要习武,却被皇上笑着推挡下来。那时我正当值在皇上身侧护卫,看着他失落离开后的模样,有些心疼。皇上叹了口气对我说,他最不想让文秦接触功夫。那是皇上的心结,我不能问,却只能记在心中。” “那之后文秦每每缠着我要求习武,都被我捉弄过去,皇上说的那话,就相当于圣旨,又如何能够违背。” 讲着讲着,沈尚沉默下来:“我本不想讲这些的,可是……突然就想说给你听。” 看着离天微垂的眼眸,沈尚继续说着:“文秦……不,无往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坚强,他爱你,所以……” 突然就有些无法说出口,心底那种撕扯的疼痛,很难忍受,可是想起无往,沈尚只能苦涩开口:“也请你爱他。” 离天安静地转过身来,看着沈尚诚挚的模样,淡漠的声音里泛起一丝的情绪波动:“爱?我不清楚。” 沈尚不能接受:“你能这么敏锐地看出我的感情,却无法察觉自己的情感?舍不得,舍不得就代表了你无法离开他,想要两个人永远在一起,那不是爱,是什么?。” 离天安静听着,却不作答。 沈尚看着离天的模样,有些嘲笑自己的多管闲事,像个妇人一般,多愁善感,婆婆妈妈。 最后留下一句话,沈尚转身:“迟早有一天你会想明白。” 拉开的屋门,又被关上。 吵杂的市集就在窗下喧嚣,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非凡。 而他身边明明就还有一个沈尚,可是无往的不在,就像缺了什么一样,却让他感到莫名的……空落落。 夏日温暖的阳光照在离天出尘的面孔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难解的光芒。 已经被无往打乱了的生活,他已经认命,如今,连心都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让人恐惧。 第四十五章:危险反复 “中荣国的市集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热闹喧嚣,百姓还是过着平常的日子,说着听来的闲话,吵吵嚷嚷。 无往牵着马,拐进僻静的小巷。 暗卫从隐蔽处走出,恭敬地垂首作揖。 “天庆帝已经连夜回宫,皇宫中正因其震怒不得安宁。” 无往点了点头,想要问韦庄的消息,却想到韦庄如今在宫中一定是竭力隐藏自己,不会让别人探到消息的。 看向暗卫并不熟悉的脸,无往开口问:“你武功如何?” 暗卫恭敬地回答:“轻功绝佳,武功尚可。” “如果让你入皇宫救人,你可有把握?”无往若有所思地看着暗卫。 暗卫并无夸大,如实回答:“让卑职潜入皇宫,卑职能不惊动他人,来去自如,可如果救人,卑职无法胜任。” 无往欣赏沈尚安排给他的这个暗卫,笑了笑:“要的就是这句话,我要入皇宫救人,此行凶险,我需要你隐藏行迹,待命而动。” “是,卑职遵命。” 又悄声嘱咐了暗卫几句,无往便挥手让他离开。 悄声隐匿在房屋之间,无往远远望向宫门口,皇宫守卫森严,围满了侍卫。 思索片刻,才借着运送杂物的期间,混入车队,艰难进入皇宫。 一路小心翼翼,无往几次差点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好在有惊无险。凭着隐约的记忆,无往找到了药庐所在。 这里僻静,并无守卫,散发着满园的药香,无往轻松的从正门而入。 韦庄坐在桌前,看着无往的到来,无奈地叹一口气:“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无往笑了笑:“公主是二师兄的生母,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不知师叔找到公主所在位置了么?” 韦庄叹了口气:“那位置过于隐秘,我几番巡查都不得而知。好在元卿九回来了,这才让我找到。” “那在哪里?”无往问。 “其实就在长和殿偏殿的密室之中。”韦庄摇了摇头,“没想到元静连长和殿都没有离开,这元卿九还真是胆大。” 无往心下了然,开口询问:“不知师叔,可想好了如何救人?” 韦庄摇头:“救走一个沐裴,已经艰险不易,而此时元卿九震怒,更是迁怒与元静,将其关在密室,那里狭小,只有一处出口,元卿九派了侍卫把守,只将人从中救出这点,便十分困难。” 无往垂下头,空气中沉默微微蔓延。 片刻后,无往开口:“可师叔,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元卿九不是顾念亲情的人,久一日,公主便多一分危险。” 韦庄神色凝重,回道:“跟沐裴被困却以礼相待不一样,元静是很危险,特别是在元卿九震怒的现在。” 无往追问:“师叔可探查过那里的侍卫部署?” “长和殿本就地处偏僻,所以不像凌华殿那样,出了围墙,还有层层的宫殿和守卫,这是唯一让我们松口气之处,而且对于元静,元卿九未必那样上心,所以我们会有丝生机。” 缓了口气,韦庄继续说:“我们首先要混进长和殿,接近密室,要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救出元静,才有脱逃的生机。” 无往点头:“由师叔你带着公主离开。” 韦庄摇头:“不可,你带着元静。” 无往决然地摇头:“我武功没有师叔高,带着她更容易被发现。” 韦庄哑然,却摇头叹息:“我知道你想的是如果被发现,由我带着元静先走,你来拦截,可是我不希望你如此。” 无往摇头:“我不会有事,我说的也是事实,师叔武功的确比我高强。” “哎……”韦庄叹了口气,算是同意了无往的意见。 …… …… “你同离天到底有何关系?”元卿九坐在红木椅上,阴沉着脸色,问着跪在地上的元静。 元静手心冒汗,却故作镇静地开口:“我并不认识什么离天。” “说谎!”手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元卿九暴利的眼神像要吃人一般:“这些日子你一直徘徊在凌华殿附近,朕本就有疑虑,种种的迹象都表明你认识离天。” 元静急忙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什么离天。” 冷笑一声,元卿九开口:“那日朕吩咐高守将你扣押密室,便是猜出了你动机不纯,如今离天被人掳走,更是说明了一切!” 元静只能跪在地上一直摇头,心中惊涛骇浪一般。 那日她不甘地回到凌华殿,结果还未等她坐下,便被高守那个阉人带着潜入的暗卫压入密室之中。连带着她的贴身婢女也被关了进来。那阉人嘴上恭敬,说什么委屈几日,却是连理由都不给。元静那时便预感不好,今日一见到元卿九,果然中了预料。 元卿九看着默不作声的元静,心下怒火升腾,这一次行军浪费了些许精力,本就让他不满,得胜之时却得到消息报告说,凌华殿的人被劫走了,更是让他十分震怒。 放在扶手上的手用力收紧,连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说,人被藏到哪里了?” 元静连连摇头不语,跪在地上颤抖着。 元卿九的耐性被磨光,带着怒火几步走到元静面前,伸出手抓住元静领口的衣襟。 “别以为朕不敢杀你,我给你一晚,想清楚了就告诉朕实情。想不清楚……那就下地狱吧!” 狠狠地松开手,元卿九带着一身旁人无法接近的怒火,转身离开。 密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元静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样子。 一起关进来的婢女大哭着从角落里跪着挪到元静身旁,喊着:“公主,您可是陛下的亲姑姑啊,他不能这么狠心的。” 元静听了嘲讽地一笑:“他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中,这次接我回国,不过是想着如果我活着回来,便当养一个闲人,死了,那也不在乎。” 婢女哭喊:“公主,那个什么人到底是谁,您就跟陛下讲清楚吧。” 元静摇了摇头:“我回国,本不过是想当一个闲人碌碌度日,见一见我那思念的……”说着沉下声去,婢女见元静不再开口,便跪坐在一旁继续痛哭着。 元静的声音变得细微,缓缓继续开口:“……孩儿……可是谁曾想过……我的孩儿……就在我身边受着苦难。” 微弱的声音没人听到,元静眼中闪着晶莹的泪水。 如果她的裴儿平安,那么她便是死了,也心甘啊。 第四十六章:包围 “入夜,韦庄和无往守在去往长和殿的半路上。 远远就看到送饭来的两个小太监拎着食盒快步走着,无往和韦庄同时闪身上前,一人打晕了一个,顺手接过了食盒,让其不受损。 趁着四下无人,将二个小太监拖到假山之后点了穴道,随后无往和韦庄换上了他们的衣服。 整理好衣装,无往和韦庄拎着食盒,也快步向着长和殿走去。 守门的侍卫亮出长剑,拦住了二人,厉声开口:“干什么的!” 韦庄压低了身影,谦卑地弓着身子:“奴才是来送饭的。”说罢,递过去一块令牌。 看过令牌,左边的守卫示意了右边的一眼,二人接过食盒,审视了一番,互相点了点头。 “快点送进去,不要耽搁时间,马上出来!” 韦庄福了福身:“是。” 说罢,二人疾步越过守门的侍卫,往里走去。 长和殿的正殿门前巡查的守卫,一队接着一队地走过,好在并未注意这两个弓着身子的小太监。 韦庄和无往顺利地接近了偏殿。 门口的守卫犹疑地看着二人,开口询问:“怎么是生面孔?” 韦庄笑着弓身:“那两个被分配了别的差事,我们是临时被派遣过来的,这是令牌。” 守卫看过之后,才点头放行:“快点出来。” “是。” 无往和韦庄走进偏殿,带好了门,一眼看去竟然空荡荡的没有人,不过他们已经察觉到里面还有两位高手的气息。 二人继续向里走去,果然见到两个面色严肃的守卫。 下巴尖削的守卫开口说:“把食盒放下,快些离去。” 无往和韦庄点着头走向桌子,暗自测量着与那二个守卫的距离。 将食盒放到桌上的瞬间,二人暗中交换了眼神,突然之间飞快地出手。 那两个守卫原本武艺高超,可此时突然被发难,竟然一时没有招架,被点了穴道。 无往嘴角扬起一抹坏笑,狠狠地在两个守卫后脖颈处各给了一个手刀,让他们失去了意识。 拖住两个人的身体,轻轻地放倒在地,并不惊动外面的人。 韦庄压低了声音开口:“时间不多,我们快些找到密室。” 无往点头,二人便在这附近分头寻找起来。 韦庄仔细观察着周围的蛛丝马迹,凭着自己以往的经验和知识,发现了挂画前的烛台上,有着最近新添的磨痕,那痕迹浅淡不易察觉,却仍被他发现了。 伸出手覆上烛台,韦庄摸索着,下一刻手一用力,微微一转,墙面竟然无声地向里打开。 无往向韦庄竖起拇指,轻声说:“还是师叔厉害。” 韦庄淡淡笑了笑,很快便带着无往向密室走去。 密室的道路是向下走向的,台阶很长且有回折,不能一眼看到头。 转过第三个弯,才见到了不远处把守的四名守卫。 无往和韦庄互相点头示意,飞快地上前出手,那几名守卫发现了入侵者,立刻警觉。 这里的人武功都不弱,无往和韦庄二人联手,与那些守卫周旋了些时间,才堪堪险胜。 无往退后一步,看了看衣袖上被剑划出的一道裂口,微微皱了皱眉。 “这些人武功很高。” 韦庄也点头:“好在这密室地处隐蔽,不然如此激烈的打斗,会引来众人围剿。” 不再多说,二人从守卫身上搜出密室的钥匙,急忙打开了门。 那婢女缩在角落里被室外的打斗声吓得只能哭泣。 倒是元静,安静地坐在她身旁,面色如常,只是有些憔悴。 看到是韦庄和无往,元静明显松了口气,不过一想到二人深入险境,便又担心地开口:“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韦庄看着元静笑了笑:“我们这不是平安无事么。” 元静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叹气。 无往看着元静平安无事,也开口说:“公主,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元静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小婢女看到元静竟然要离开,急忙开口:“公主,你带着奴婢离开吧!” 元静不忍心地看着婢女哀求的样子,心软地点了点头。 无往和韦庄对视了一眼,也不能拒绝,只能四人快速离开这密室。 一出密室,便听到外面侍卫的厉声呵斥:“送饭的小太监,你们也进去太长时间了吧!” 无往悄声对元静和婢女二人说道:“你们先藏在屏风后。” 说罢同韦庄急忙跑向门口,推开了门:“对不住了,里面的两位大哥多嘱咐了几句,所以出来迟了。” 那两个守卫也没听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动静,只能不耐烦地催赶着:“那还不快点离开。” 无往和韦庄点头向外走去。 守卫的侍卫中有一个眼尖的,突然看见了无往胳膊上那一道被剑划开的痕迹,开口问道:“你这衣服怎么像被剑割破的?” 说罢眼睛转了转,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张大了嘴想要呼喝出声。 韦庄眼疾手快地一道手劈,马上将他打晕了过去。 旁边的侍卫看到这阵势,立刻向一旁逃窜,疾声喊道:“有刺客!” 无往心下暗叹糟糕,果然没法顺利混出去,快速对里面的元静二人说道:“一会儿我会引开侍卫,请公主随我师叔一同离开。” 元静知道此时不能耽误一丝时间,快速地答道:“知道。” 说罢,无往便对上第一个围过来的侍卫,眸光一暗沉下心来,拾过晕倒侍卫的佩剑,出剑抵挡着。 韦庄带着元静还有女婢从另一侧突围。 越来越多的侍卫赶来,让他们走的十分艰难。 右侧的一个侍卫长剑刺出,韦庄被两个侍卫纠缠,还要护住元静安全,一个没来得及,眼看着婢女被刺倒在地。 元静痛呼一声,眼中闪过惊怒和心痛神色。 韦庄心下一颤,十分自责,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更加拼命挥动长剑,护着元静向外冲去。 无往被侍卫冲散到一旁,看到那边婢女的惨死,眼睛瞬间血红,拼着被刺中几剑的危险,直直冲到了韦庄和元静身后,替他们挡下了追兵。 “快走!” 韦庄沉痛地看着无往,然后果断地架起元静,快速远遁。 看着二人突出重围,无往松了口气。 可是随后而来的,便是重重围上的守卫。 第四十七章:被囚 “无往看着眼前一片反着寒光的兵器,眼色一凛。 兵器交接,铿锵声伴随着众人的呼喝在黑暗中十分刺耳。 无往支撑了一刻,却仍旧无法突围,总是在想要施展轻功逃离的时候,被密集的守卫困住。 有冷冷的声音从守卫之中传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夜闯皇宫。” 守卫散开一条路,无往看着元卿九一脸狂傲戾气地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而来。 反手挡开身后的一剑,无往再看去,却见元卿九阴沉着脸色,取过身旁人的佩剑。 “是你!让小天在意的那个人。” 说罢,提剑而上,狠狠劈砍下来。 无往抬剑去挡,却被震得直直倒退几步。 随后逼来的剑招招招狠厉,让他只能急急后退。 心下一沉,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无往便已经险象环生了数次。 他已经长时间与侍卫拼杀纠缠,加上身上又有伤,本就已经十分危险,而元卿九的武功又如此之高,放在平日全盛的状态,无往也不一定能赢过他,更何况如今。 元卿九看着节节败退的人,却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来。 没想到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竟然还能接住自己的招式。 有些许的诧异,却改变不了元卿九对于擒获无往的势在必得,再十几招过后,无往明显便已经支撑不住。 元卿九收了剑,看着一旁的守卫哄拥上前,将无往擒获。 嘴角一抹冷笑:“朕不杀你,朕不信有你在,小天不回来。” 无往被人反绞了手,却目光澄亮地看着元卿九,毫不胆怯地开口:“我再也不会允许你伤害二师兄。” 元卿九冷笑:“口气不小,不过,等你不是阶下囚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元卿九轻蔑地看着无往,随后不屑一顾地转身,根本不将这一场闹剧放在眼中。 无往被锁上了双手,守卫在身后推搡着,让他迈开了步子。硬气地甩开了身后人推搡的手,无往投过去一道犀利的眼神,那守卫竟然被吓得退后了一步。身后少了施压,无往自己一个人迈着坚定的步伐。 他身侧是一队押送的侍卫,整齐的步伐声在夜半的宫路上响起,道路曲折迂回,无往被送往地牢。 重铁铸造的牢门被合上,伴随一声轰响,成了坚不可摧的阻碍。 无往的手脚被锁在十字型的木桩之上,身体被悬离了地面。 虽然不舒服,却也松了口气。可精神一放松下来,浑身的伤口疼痛便都袭来,无往蹙着眉头,却一声不吭。 …… …… 韦庄带着元静成功了摆脱了追杀,藏匿到药庐之中。 元静不安地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韦庄,你说无往他到底会不会有事?” 韦庄的眉头紧蹙着,无法开口安慰元静,因为他也知道,无往此行一定凶多吉少。 沉默了片刻,韦庄才开口:“我们要想办法快些离开宫中,不然会更危险。” 元静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作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便天边泛出白光。 韦庄带着元静变装成侍卫,小心翼翼地寻找离开的契机。 没有想象中的严加戒备,韦庄满腹的疑虑,但却不敢停下脚步。 早晨是众位朝臣进宫的时刻,人员杂乱,很危险,却也是最好的离开时机。 混进了官员的侍从之中,韦庄终于带着元静有惊无险地离开了皇宫。 等到了安全之处,元静便虚脱地依靠在墙上,声音微弱地开口:“无往他……” 韦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还未等二人松一口气,便看到大队的侍卫从街道那头跑来。 兵刃撞击的声音整齐响亮,也让他们二人心下一沉。 借着房屋的阴影,将身形好好藏匿起来,看着那队侍卫跑过巷口,韦庄才皱着眉微微走出望着那远去的一队人。 “这些人好像不是来抓我们的。”元静也跟了出来,轻声开口说道。 韦庄点了点头:“此行我们出来十分顺利,看起来元卿九对于我们的脱逃并不在意。这让我十分疑惑。” “我也不解,而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元静接到。 很快二人的预感变成真。 出城的时候路过了新张贴好的告示板。 那画上熟悉的面容,不是无往还能是谁。特别是脸上那一道疤痕,是如此的显眼。 韦庄面色沉重,徐徐开口:“没想到元卿九竟然要用无往引沐裴出来。” 告示上大概写的便是,这是行刺的刺客,准备在三日之后处置问斩。 元静抓紧了韦庄的衣服,颤抖着开口:“不能让裴儿回来。” 韦庄也知道如今不能让离天回来,这样牺牲人的救助,总是无法圆满。 沉思了片刻,韦庄开口:“我先送你出城。” 元静点了点头,安静地压低了带在头上的帽檐,心下里思绪万分。 她是很感激无往的舍命相救,可是如果让她选择裴儿还是无往,她宁愿自私地希望裴儿不要来,而且就算裴儿要来……她也要拦住他。 二人一路无话,元卿九并没有下令追捕他们,这让二人出城的过程倒是轻松了不少。 出了皇城,韦庄便带着元静赶了半日的路程,到了一个小村落,这里虽然离皇城不远,可是地处偏僻,民风还算淳朴。 韦庄将元静安顿在此,便再次动身前往皇城。 这一次他的心中很烦乱。 无往是那个人的孩子,如果因他而死,那么他韦庄,便赔上这条命吧。 …… …… 这边无往被囚,韦庄在赶回皇城的路上。 而另一边,离天正一脸淡然地看着沈尚,声音平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尚手中抓了一张捏皱的纸,脸上没了平时的笑,一脸的凝重。 可是下一刻却摇了摇头开口说:“没有什么事情。” 离天安静地看着沈尚,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明明很平和,却看得沈尚心下紧张。 “你叫了无往的名字。”语调清冷,不容置疑。 沈尚别过头,敷衍着:“没什么,你留在这里,我会找人照顾你,我有些事情要先离开。” 离天没有回话,只是衣袖翻飞,眨眼间就抽走了沈尚手中的纸。 沈尚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急忙上前想要抢回那张纸,却被离天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下一刻,离天已经展开了那张纸。 纸上无往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离天,安安静静。 第四十八章:风雨前夕 “离天抬眼,眸光清冷。 “这就是你所说的无事?” 沈尚知道已经躲避不过去,却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 “原来你武功这么不错。” 离天淡然地看着他,开口一字一顿:“我要去皇城。” 沈尚叹了口气:“他希望你无事。” 离天背过身去,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如若他平安,我便无事。” 沈尚也不再开口劝说什么,静静看着离天远去的身影。 被落在一旁的告示上,那张绘于纸上的安静脸孔,并不知晓此刻发生了什么。 其实离天和沈尚没有离皇城太远,因为二人并未离开那间客栈。 沈尚是想带着离天离开,可是离天却用那副淡然的样子,理所当然得留在了这里。 无往不回来,离天自然是不会离开。 并没有太多的纠缠,二人连夜赶往中荣国皇城。 离天消瘦单薄的身子挺拔地坐在马上,沈尚望去,不禁有一丝感慨。 其实最初他本以为离天只是一个空架子,生了一副好皮囊,弱不禁风。不然也不会被困在中荣国,需要无往犯险去救。 可如今看来,竟然从那单薄的身子中,透出一股无法逼视的坚毅。 轻甩着缰绳,马蹄声在小路上踢踏响起,快速前进着。 …… …… 气氛压抑的牢房,无往被挂在木架上已经两日时间,这期间所有人对他不闻不问,仿佛遗忘了他的存在一样。 突然间,牢房中那窄小的通气窗里传出了悉索的声音。 因为伤口未处理再加上滴水未进,无往已经失了一身的力气,有些虚弱地抬起头看去。 通气窗里暗卫熟悉的脸只露出一半,摆在那里的手露出一切顺利的手势。 无往苍白的唇勾起一抹笑。 随后暗卫就消失了身影。 安静的牢房依旧沉寂,仿佛这静谧流动的时间里,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大殿中的元卿九脸色难看,有下属汇报。 被大军击溃的沐临竟然没有随着溃败的军队回国,反而带着一批死士潜入中荣国皇城。 元卿九气的是,竟然让敌人接近如此之近,才被侦查发觉。 而发觉之后,竟然又跟丢了。 鸦雀无声的大殿,只有元卿九冰寒刺骨的眼神,还有冷冷的声音。 “给你们一日时间,给朕把他们找出来!” “臣领旨。” 冷笑一声,元卿九目光俾睨地扫过殿中的众位大臣,这些无用的废物。 只能说是元卿九当时血洗朝中残党的手段太过狠戾,那些有用之臣都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如今就只剩下一些平庸之辈,还有年轻不经事的新人。 新人是有潜力,不过经验尚少,火候不够,所以无法支撑起朝中大局。如果不是有元卿九这么气势傲人头脑惊人的帝王坐镇,中荣国还真是国力堪忧。 帝王的尊严是无上至高的,不容挑衅,沐临这丧家之犬所做的一切,都无疑是在挑衅。 从攻打中荣国的不自量力,到如今的临死反击,都让元卿九十分厌恶,苍蝇不可怕,可苍蝇多了,却会扰乱人的思绪。 既然沐临几番不自量力,那么这一次,就让他有去无回。 元卿九的眸光瞬间晦暗阴冷起来。 第四十九章:身世知晓 “离天与沈尚一番赶路,终于在次日清晨赶到了中荣国皇城。 城门刚刚打开,二人便牵着马走了过去。 守城的士兵看见是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不禁多看了几眼。 例行的盘查过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放了行。 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离天抬眼望了望这离开不久的牢笼之地。 长长的石板路两侧已经有早起的商贩开始一天的劳碌。 胡同的粥棚里坐着一个清癯的中年男子,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几个包子。 韦庄喝着白粥,眼睛并不忘看着城门出入的百姓。 当那二人进入视线时,他便一眼认出。 鞋尖轻踢,一颗小石子便落入手中,韦庄瞄准了二人所在,右手用力一掷,那石子便落在了离天脚边。 离天的视线下垂看到了那颗石子,随后有一脸淡然地抬起头来,望向石子投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不够宽敞的胡同,里面支着一个简陋却干净整洁的粥棚。 因为时辰尚早,粥棚中只有一个客人,而那个客人,便是韦庄。 不光离天看到了,一旁的沈尚也看到了韦庄。 二人停了脚步,下一刻同时改变方向抬脚向韦庄走去。 狭小的粥棚因为二人的到来,变得拥挤了些。 卖粥的老汉急忙走了过来。 “二位客官也要喝粥么?” 沈尚笑了笑,不回答老汉,反而别过头去问韦庄。 “韦先生叫我们来,不会是想请我们喝粥吧?” 韦庄也笑:“正是此意,你们二人先坐下吧。” 离天淡漠疏离的目光扫过韦庄的脸,那眼神中有着深究,可最凝注片刻后,离天还是坐了下去。 沈尚见离天都坐下了,自己便也跟着坐下。 看着二人已经坐下,韦庄便笑着对一旁的老汉说:“再来两碗白粥,一笼包子。” “哎!好嘞!”老汉甩着白巾搭到背上,脸上堆满了笑,快步跑开去。 看着老汉走远,沈尚微微敛了敛笑意,开口询问:“不知韦先生,有何用意?还有无往他……” 韦庄摆了摆手,脸上却没有一丝担忧:“如今,我们只需耐心等候便可。” 看着沈尚不解,还有离天淡然注视的目光,韦庄自己倒是笑了笑。 他比二人早来半日,趁着夜色正准备潜入皇宫时,却被无往的暗卫拦下。 那暗卫只道无往其实在进皇宫之前,便已经想到如果被囚,该如何自救。 这一线生机还得自元卿九的自负和对他的不屑。 无往只是被关在囚室困住了手脚,却不像元卿九对离天那般上心,不光严加看守,还下了散功之药。 如今无往等待的……是一个自救的时机。 韦庄如此一来倒是不急着去救无往了,反而需要做些其他的事情。 其中一件事,便是拦下离天的出现。 沈尚虽然还不放心,可是韦庄都已经如此说过,他也只能暂时不轻举妄动。而且他所想的是,就算无往无法自救,在去刑场的这一路上,反而更有希望救出无往离开。 离天淡然的目光落在韦庄身上,没有开口,却无法掩盖那眼眸深处隐隐的担忧。 韦庄看着离天那双清澈的眼眸,欣慰的开口:“眼睛没事了就好。” 琥珀色的眼眸望着韦庄,突然开口问道:“无往为何要回来涉险?” 摇了摇头,韦庄开口:“等无往平安归来,他会亲口告诉你。” 眸光清冷,离天毫无情绪起伏地开口:“由你来告诉我,或者,我现在去问他。” 那平静无波澜的眼眸中没有一丝胁迫之意,韦庄却苦笑起来。 这离天看似清清淡淡的一个人,却是如此决然的人,韦庄知晓,如若不告诉他,下一刻他真的有可能就只身走进中荣国皇宫,去问个清楚了。 摇摇头,韦庄颇为无奈地开口:“太早知道,其实也未必是好事。” 离天没有回应,只用那清淡的眸光盯住了韦庄,平静却让人无法招架。 韦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其实,无往是为了救一个人。” 沈尚坐在一旁看着二人之间插不进其他人的对话,默默垂了垂头,英挺的俊脸上面色如常,心中却五味杂陈。 韦庄没有继续说,反而开口问道:“你可记得,我曾问过你是否有其他名字?” 离天点头:“你还问过我是否记得九岁之前的事情。” “其实当时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韦庄开口说,“确认你……是不是夏止国的大皇子,沐裴。” 沈尚听到此处,颇为惊讶,毕竟夏止国的大皇子失踪已久,相传早就已经死了。 反倒是离天,听到后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仍旧一脸淡漠,缓缓开口:“结果呢。” 韦庄赞叹离天这种淡然处世的态度,却也担忧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性格太过寡淡。 “你就是沐裴。” 离天点了点头,淡淡问道:“这与无往涉险,有何关联。” 看着离天不为所动的模样,韦庄叹息,继续说道:“既然你是夏止国大皇子沐裴,你便应该知道……你的生母是中荣国的昭平公主元静。” 微垂了眼眸,离天平静的开口:“无往是为了救她。”下半句话并未说出口,为了救她,何尝不是为了他。 那瞬间堵在胸口的气闷,让离天沉静下来,眸光微敛,心中复杂。 太过聪慧的人,因为看的太透彻,总是要比愚笨的人更早体会伤痛。 沈尚也是聪明绝顶的人,又何尝听不出二人对话中所讲的意思。无往啊无往,你真是生生死死,全都为了一个离天。 粥棚中陆续有客人路过买粥,也有零星的几个停下来喝粥,看上去热闹活力。 只有这一桌的三人像石雕一样,安安静静。 第一个开口的,是离天,不是为了打破沉默,只是他有话想问而已。 “元……静她,在哪里?” 生疏的称呼,韦庄却无法指责离天的无理,开口回道:“离这里半日路程的小村子中,很安全。” 离天面上并无变化,让人看不出他听到这个关于生母的消息,到底是何感想,只是看到他再次开口冷静地问着:“你不可能只为等我们二人,是否还有其他事情?” 韦庄点了点头,说道:“我还在等人。” 说罢,目光落在了刚入城的一队车队身上。 离天和沈尚也顺着目光望去。 第五十章:约战 “整整齐齐的一队人,都做着商人的打扮,看上去规规矩矩,没有一丝突出。 可就是这一队人,吸引住了韦庄的视线。 离天和沈尚都察觉了韦庄的注意分散,也都将视线投到那一队人身上。 离天可能看不出什么,沈尚却察觉到了那一队人的奇怪。 其中几张面孔虽然做过伪装,却让沈尚一眼看破,因为那些人就是夏止国的那些将士。 沈尚略一思索,想到其中也必定有沐临了。 城门口处,那一队人虽然普通,却仍被守卫仔细盘查着。 其中一名守卫拿着手中的画像与队中一人来回比对着,似是有疑惑却不敢确定,向后招手着想唤来另一个人也看看。 韦庄暗叹一声不好,快步起身,向着城门处疾走而去。 离天没有动,看着韦庄像是与那群人非常熟络一般,迎了上去。 韦庄比划着说了些什么,那守卫明显表情松懈了下来,在人不注意的时候,还偷偷塞给守卫一些东西,那动作很小,也只有离天这种一直盯着看的人,才能发现。 接下来,便看着那车队跟在韦庄身后,平安进了城。 车队一直前进着,等那些守卫的注意力已经不放在车队上的时候,韦庄带着他们已经路过了粥棚所在的巷子。 其中一人询问的声音落在站在路边的离天耳中,那人说道:“不知先生为何帮助我们?” 韦庄笑了笑,故作高深地回答:“不用知道我为何助你们,你们只要继续做你们想做的事情便可。” 说罢,转身离开,留下那人一头的雾水。 而在韦庄背对他们的时候,离天看到其中一个压着帽檐的男子,也就是被守卫疑惑的那个人,回过头来,目光不善地看着韦庄。 直到韦庄拐进小巷,那男子也收回了目光,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躲在小巷中的沈尚走近离天身旁,轻声开口:“那个人是夏止国的新帝。” 离天侧过身,目光迎上沈尚的,慢慢说道:“是沐临,我的弟弟。” 沈尚点了点头,颇为感触这孽缘般的纠葛:“是。” 韦庄早就坐回粥棚,看着站在巷口不动的人,朗声开口:“你们的粥还未喝呢。” 离天和沈尚听到韦庄的声音,同时收回视线,又坐到了粥棚中。 如今无往想些什么,大概也都明了了。 沐临潜入中荣国,一定是做好了要反击的准备,定会让元卿九分神,那时候无往便有了脱逃的时机。 只是这时机无往要如何把握,他们都无法得知。 离天端起热气已经变得稀薄的白粥,慢慢喝了一口,一口白粥下咽,喉中翻滚的腥甜却袭了上来。 不着痕迹地用衣袖遮住轻咳,五脏六腑的绞痛阵阵袭来。 坐在一旁的二人都没有发觉离天的异状,只有离天一人额头露出浅浅细密的汗珠,很快又被拭去。 眸光微垂,琥珀色的眼眸有些失神黯淡,这重伤的内里,怕是只能越来越坏了。 …… …… 沐临一行人行进了许久,最后入住到客栈之中,无视了小二的殷勤,十几个人挤到了一间屋内。 只有沐临一个人坐在桌旁,其他的人都站在两侧,等着沐临的发话。 沐临脸色阴沉,这一次的打击让他已经没有颜面回夏止国,而那些一直不看好他的老臣,更加会借此机会来推翻他。 他此次潜入中荣国,可以说是背水一战,只能赢不能输,输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气氛太过压抑,终于有一个侍臣忍不住开口。 “陛下,那封信,真的可以相信么?” 沐临抬头盯着他,冷冷道:“不相信还能有别的办法么?” 那人自知说错话,立马噤声不再开口。 另一个人接道:“那陛下,我们就派人去给元卿九那个奸人送消息吧。” 沐临听到元卿九被叫奸人,心中很是爽快,点了点头:“找个叫花子,别让他看到脸。” “是。”那人接了命令,马山就出了门。 沐临伸出手抓住桌上的杯子,五指渐渐收紧,脸色愤恨,当手紧的无法再收起的时候,沐临突然一把将杯子摔在地上。 落地的碎裂声,惊得一群人都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愤怒发泄过后,沐临冷笑着自语:“元卿九,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 熏香袅袅的书房中,元卿九接过太监递过来的信笺,不屑地看着那简陋的纸张。 确认过没有任何毒物的纸被展开来,潦草的字迹只有几行,并未标注署名。 元卿九冷冷地问:“谁送来的?” 那太监急忙回话:“回陛下,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守卫们本想置之不理,可是那小乞丐却口出狂言,说如若陛下不看会后悔的。” 小太监看着元卿九脸色不善,急忙说道:“守卫本想将他乱棍赶走,却被恰巧经过的柳大人看到了,柳大人过目了信笺,这才让人送了过来。不过却不知何人所送。” 元卿九摩挲着那单薄的纸张,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沐临,废物就是废物,以为这样就能做就会让人无法察觉自己的身份? 嘲笑着沐临的无知,可是元卿九也被信中那一个名字抓住视线。 因为信中说的是……离天在他们手中,如果想见到离天,便只身前往西郊的罗松林中。 用力将信窝成一团,元卿九狠狠丢到一旁。 这群废物又是如何得知离天的事情,竟然还来用离天来威胁他! 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元卿九冷笑,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威胁他。 罗松林,会一会你们又如何。 敛了神色,元卿九冷冷地冲着书房外开口唤道:“柳侍卫,还不进来么。” 门被轻声推开,柳玉走进门来,微垂着首行了礼。 “属下在。” 元卿九看着柳玉那疏离的模样,心中可气,没有好气地开口:“带着一队精兵,埋伏在罗松林外。” “是。”柳玉恭敬地回答,说完又开口:“如若陛下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等了片刻,见元卿九并没有应声,屋子里静的可怕,柳玉才抬头望去,只见元卿九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他。 叹了口气,柳玉开口说道:“那属下告退了。” 没有理会元卿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柳玉退出书房,还关好了门。 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气,心里五味杂陈。 如今二人的关系,已经越来越疏远了,不过也罢,毕竟……本就是无果的事情。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放到脸颊,看似用力地捏了一下,却一点都不疼。 柳玉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一旁的叱罗修,表情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叱罗修不满地又捏了柳玉的脸一下,满是抱怨地开口:“你到底什么时候准备离开这里!” 柳玉回过身去,望了一眼那紧闭的书房门,又回过头来,对着叱罗修说:“再等等,我已经准备好……向他辞行了,让我再帮他这一次吧……” 第五十一章:交战 “罗松林位于皇城西郊,这里临山近水,人烟稀少,是皇城内少数的清冷之地。 沐临带着他的手下正埋伏在罗松林密集的林木之后,目光直直盯着那一条唯一进出的道路。 日至高悬,一个人驾驶着高大的骏马,缓慢驶进众人的视线。 沐临握紧了拳头,看着那高傲的人影,眼中闪过愤恨怨毒的目光。 那马匹渐渐走近,停在了树林之中,不再前进。 沐临被一旁的侍从拽住,好不容易压住了怒火,怨毒地盯着元卿九等了片刻,发现并没有人跟进,才对身侧的人打了个手势。 一群人得令后,哄拥而上,握着兵器急速围住了骑在高马上的元卿九,手中的兵刃在日光下反射出白晃晃的光。 元卿九看着围上的人,不禁冷笑一声嘲讽道:“堂堂夏止国的国君,竟然同山野土匪一般,真叫人笑话。” 沐临黑着脸从树林后走出,因为元卿九居高,不得不抬头仰视着那高大的人影,被戳中痛处一般嚎叫着:“我沐临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如此狼狈过!一切都是因为你!我要让你也尝尝这痛苦!” 悍妇一般的撒泼叫嚷,让沐临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扭曲着,十分丑陋。 元卿九敛了笑意,冷冷地看着沐临:“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被这轻蔑的话语一激,沐临瞬间失去理智,叫嚷着想要冲上来,好在被一旁的近侍急忙拉住,开口劝说着:“陛下不要冲动啊!” 沐临被拉扯着停了下来,只是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在直直地盯着元卿九,眼神怨毒,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吃人一般。 元卿九不愿看着废物耍猴一般的吵闹,凌厉的目光落下,语气仍旧不屑一顾:“离天人在哪里?” 沐临冷哼,开口的声音都变得阴阳怪调起来:“原来天下无敌的天庆帝,也有在乎的人,只是这被你在乎的人,还真是可悲!” 瞳孔微缩,元卿九脸色瞬间阴冷,离天是他的逆鳞,容不得别人触碰。 “废话少说,朕今次前来,只为离天,把他交出来,可以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 沐临叫嚷:“不交你又能如何!今天是你来受死!” 说罢,就提着长剑,冲了上去。 四周的众人也都纷纷扬起兵器攻击。 元卿九冷冷地看着迎来的人,一剑挥展扫开了攻击,开口说道:“再问你一次,离天在哪里?” 沐临被一剑震退数步,脸色苍白:“等你能够活命,再问我不迟。” 说罢不死心地再次逼近。 元卿九看着周围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镇静地挡开每一次的攻击。 沐临身旁的人急声开口:“陛下,这天庆帝为人狡诈狠毒,一定不会只身前来,我们只能快些将他擒获斩杀,不然此行定然失败。” 元卿九挡开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颇为赞赏地看了那人一眼,随后开口讥讽着:“原来夏止国还有些有脑子的人,朕还当所有人都同你沐临一样,无头无脑,废物一个。” “你!”沐临气急,顾不得其他,急急冲上前去,胡乱刺砍着。 只是这一切都在做着无用之功。 还未等这些人伤到元卿九的一分一毫,树林中便涌出了另一批人。 为首的,正是柳玉。柳玉挥手下令:“上。” 那些侍卫得令后,齐齐地围了上去开始进攻,这是一对中荣国的精英,一对阵,便让沐临的那批夏止国侍卫无法招架。 眼看着这一场争斗没有悬念地即将结束,元卿九脸上挂着木然的无趣,翻身下马,一剑刺中沐临的肋下,看着他惨呼一声,双目睁圆。 “离天在哪里?”元卿九冷冷地问。 沐临这一刻自知已经无力回天,眼中怨毒,被仇恨刺激的仍旧嘴硬地开口:“杀了我,你将永远见不到他!” 眸光阴戾,元卿九将剑狠狠推进一节,刺穿了沐临的身躯,语调反而平缓起来,一字一顿地说着:“朕最讨厌别人的威胁。” 说罢,将剑快速地拔出,血也紧接着喷洒出来,沐临惨叫着倒下。 看着四周的人仍旧拼杀着,夏止国的那些侍卫还在顽固抵抗着,那个沐临的近侍,更是血红着眼想要杀过来,却都被拖住了脚步。 元卿九俯身撕下沐临衣襟的一条,仔细地擦着宝剑上的血迹。 四周是厮杀声,只有他一个人傲然立在其中,悠闲地拭着宝剑。 柳玉望着那桀骜的身影,明明淡然伫立,可是在四周惨烈厮杀的映衬下,仿佛恶魔一般……也十分孤寂…… 叱罗修扯了扯柳玉的衣袖,他讨厌柳玉那种为了元卿九出神的样子,生气地开口:“这一次结束,我要你马上就与他辞行!” 被扯回思绪的柳玉看着叱罗修美艳的脸庞,点了点头。 然后又转过身去对着元卿九那孑然而立的方向,轻声开口:“阿修你留在这里,我要过去一下。” 叱罗修撅着嘴,不满地说:“去吧去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柳玉苦笑,下一刻还是迈开了步子,向混乱厮杀的中央走去。 叱罗修突然想伸出手抓住柳玉,可是迟了一步的手只抓住了空气,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升起,随后叱罗修又笑自己的多疑。 自从遇到柳玉,他真是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柳玉抬手挡过那零星向他袭来的攻击,很快就走到了元卿九身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属下已经搜寻过这片树林,并没有发现离天公子的踪迹。” 元卿九皱眉,冷漠地说到:“看来是这沐临骗人的了。” 被刺中几剑的沐临的近侍在不远处大笑,口中喷出块块地鲜血:“那个什么离天,早就被我们杀了!”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立刻补了一剑,一剑穿心,那近侍立刻没了气息,轰然倒在地上。 元卿九被这话一惊,竟然有一瞬的呆滞。 离天……死了?这是他从来就没想过的事情。 柳玉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抬头望去,却发现脸色灰白的沐临竟然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短刀正扬到高处,而此时的元卿九正因为那一句话而有些分神。 “小心!”柳玉痛呼着扑上前去,狠狠将元卿九推开。 下一瞬,那把短刀也刺进了他的体内。 柳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第五十二章:莫有不悔 “远处的叱罗修惨厉地一声哀嚎,就如同失去配偶的孤狼,透着绝望。 元卿九有一瞬间的怔愣,看着柳玉胸口插着冰冷的匕首,鲜血直流。 下一秒他暴怒地将手中的长剑掷出,穿过沐临的身躯,将他带着飞出了数尺,狠狠订到了地面。 疾步奔到柳玉身前,元卿九想要将他抱起,却被疾奔而来的叱罗修狠狠推到一旁。 叱罗修抱起柳玉,修长的手指飞快在柳玉身上大穴点过,随后生怕碰碎了他一般喃喃自语着:“阿玉,你不要吓我,你答应过我,这一次之后,就随我远走天涯,你不能骗人……” 柳玉的脸色惨白,早已昏厥了过去,没有一丝回应。 叱罗修眼中的泪水滴落下来,声音颤抖着:“阿玉……我不逼你了,你喜欢元卿九……我不逼你了好不好……我不带你走……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元卿九呆立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叱罗修怀中苍白的人。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过往的画面。 幼年时,元卿九并不受宠,在朝中受尽欺负,是这个大臣之子,一直陪在他身旁,默默支持着他。 十岁那年他被追杀流落在外,是他一直在暗中搜寻,未曾放弃。 十五岁的重见,他激动地抱住了他,久久不愿松开。那时元卿九想过,这个人,是他一辈子值得珍惜的友人。 可是后来的日子里,他的感情越来越多的投注到离天身上,也就再也没将柳玉的一片深情放在心上。 如今……他第一次感到了后悔。就算曾经伤害过离天,元卿九都未曾感到过的后悔,在这一刻,竟然深深涌上心头。 叱罗修温柔地抱着柳玉,胸口的匕首狰狞地切入心脏,飞速地带走柳玉的生机和温度。 心下一横,叱罗修将怀中的各种丹药都喂给柳玉吃下,随后将柳玉打横抱起。 转过身去,叱罗修眼眶通红地看着元卿九,语调冰冷:“阿玉本来要向你辞行的,如今只有我代他说了,从今以后,他不再是你的属下。” 说罢,叱罗修抱着柳玉迈步离开。 元卿九站在原地有些僵直地微微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静静地看着叱罗修远走。 打斗早已停歇,夏止国那些侍卫根本不敌中荣国的精兵,那些侍卫正安静地打扫着战场,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只留下元卿九一个人站在那高大的骏马旁边,原本万人之上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孤寂。 叱罗修抱着柳玉施展着轻功,稳健的步法尽量让怀中的人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他喃喃地说着:“我说要放弃,可是你还是不肯醒来,如今我不会再把你还给他,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 …… …… 无往苍白干裂的唇微抿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澄亮地望着牢房的大门。 下一刻,大门被轰然推开,暗卫的脸露了出来。 “元卿九已经离了皇宫,牢房外的人都被我用迷香放倒,属下来迟,请三皇子恕罪。” 听了汇报,无往露出一抹笑,开口说着:“你做的很好,果然不负我所托。” 那暗卫施了个礼,随后立刻迎上前去,用搜来的钥匙解开了手脚的锁铐。 长时间的悬挂让无往有些失力,刚一松懈,还有些没有站稳。那暗卫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无往。 舒缓了片刻后,无往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可以放开自己了。 那暗卫小心地松开了手,看到无往已经能够站稳,才退开去,只是目光还是有些担忧,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 “三皇子,你这一身的伤,是否要先处理一下。” 无往摆摆手:“看来我还是比较顽强的,这些伤硬挺了这几日,也暂时都无大碍了。” 说罢,无往看了看暗卫那张见过数次的脸,其实这暗卫还是个很年轻的人,面容虽然不突出,却也端正清秀。 想起来,无往还未曾问过他的名字,以前是觉得没有必要,如今他帮了自己大忙,倒是必须要问一下的了,于是无往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暗卫抬眼看了看无往,随后又恭谨地垂下头去:“属下凰柏青。” 无往看了看凰柏青的脸,这个凰的姓氏,他倒是认识一个,脑中闪过一张娇俏的女子容颜,那是他的小师姐,凰火。 想了想,无往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说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外边的异状很快就会被发现,我们要在此之前,找到安全的地方。” “是。”暗卫恭敬地答道,自觉地走在前方开路。 凰柏青下的迷药药力还是很足的,那些侍卫倒在地上,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二人出了天牢,在无往的要求下,竟然躲到了御膳房。 凰柏青不敢质问,只是看着无往的眼神明显有些不解。 无往笑着说:“我都饿了三天了,再不吃些东西,就算给我一条安全无阻的路,我也没有力气逃出去。” 凰柏青听着无往的苦中调侃,平日的暗卫恭谨的教条竟有一瞬间被抛到脑后,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 这些无往都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开始搜刮起了美食。 一通风卷残云过后,无往也恢复了体力,喝下最后一碗清水,无往开口。 “我们该动身了。” 凰柏青点头,在前方领路。 无往看着他轻巧的身形不禁感叹,不愧是藏匿手段高超的暗卫,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皇宫中来去自如。 …… …… 韦庄望着那空中不起眼的黄色信号弹,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 关好客栈的窗户,转过身对着屋内盯着自己的二人说道。 “无往已经脱险了。” 沈尚脸上立刻挂满了如释重负的笑:“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离天虽然面上并未有太大的改变,可是袖中紧握的手,也终于放松开来。 韦庄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就需要按照无往的计划,提前离城,会合的地点,就定在城外的八里岗。到了那里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沈尚还想留在这里等候,可是看着韦庄不容拒绝的眼神,也只好点了点头。 离天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有些出神地望着已经被合上的窗户。 无往……只要再等等,我们就能平安相见了么? ——第一卷?完—— 第二卷:浮生若一梦 第五十三章:八里岗 离天同沈尚和韦庄三人并未停歇。立刻就动身前往城外。 三匹疾驰的骏马在颠簸的路上起伏。离天有些被落下。渐渐与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赶路在前的二人并未察觉到离天的异常。缰绳轻甩着。都想要早些赶往八里岗。 离天在马背上惨白着脸色。握住缰绳的手渐渐松了开来。双腿也不再夹紧。少了外力施加驱赶的马。四迈的步伐也渐渐慢了下来。 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离天琥珀色的眼眸露出空洞的失神。修长的手掌附到胸口前。有些用力地抓紧了衣襟。 视线渐渐开始模糊。离天看着清晰的世界渐渐消散。天旋地转一般的晕眩袭来。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伏倒在马背之上。 马的步伐终于越来越慢。最后打着响鼻不再前进。反而在原地打着晃。吃起了青草。 赶路在前的二人终于察觉了身后离天的落队。调转了方向。又奔了回来。 见到的。便是离天苍白着脸。伏倒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 韦庄大叫不妙。即刻翻身下马。同着沈尚一起。将离天从马背上放下。轻手扶到一旁的树木旁。让他依靠在树干之上。 韦庄伸出手搭在离天的脉搏上。安静感受了片刻。脸上的神色明显不太好。 沈尚看着韦庄沉默不语。便开口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紧蹙着眉头。韦庄说:“我本以为离天吃了那解药。伤势会很快痊愈。没想到功力是回来了。可是体内积攒的旧伤却日益严重。如今已经伤及肺腑。” 伤及肺腑代表着什么。沈尚明白。他有些逃避所知地追问着:“他的伤如果善加调养。应该很快便康复吧。” 韦庄看着沈尚没有说话。只是那眼中无法掩盖的失望。已经泄露了答案。 沈尚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缓缓转醒的离天打断。那声音有些虚弱。却淡然平静:“我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只希望你们不要告诉无往。” 韦庄为难地看着离天。开口劝说着:“如今你的内里损伤严重。总会有像今日一般的情况发生。疼痛会让你昏厥过去。这样又如何能瞒住无往。” 离天已经渐渐恢复了力气。用力将身躯提起。抬高身子依靠在树干的位置。轻声开口:“那就麻烦师叔赠我些抑制疼痛的药物。” 沈尚在一旁看不下去。激动地开口:“你如今的样子。还要逞强么。” 离天微微仰起头。视线投向站在身前的沈尚。明明是沈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是沈尚被那双淡漠的眸子一盯。反而有种被人逼视的压迫感。 离天清冷地声音响在夏日微热的空气中:“我不为逞强。只是有些事。不想让无往知道。” 韦庄扯住沈尚的衣袖。将他拉到一旁。对着脸色仍旧苍白的离天开口:“我们不会告诉无往。可是你如今的身体却不能再受伤了。再伤下去。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离天垂下头。用苍白修长的手扶住皲裂的树皮。支撑着身子站起身来。平静地说:“我会留住这条命……”因为这条命……是无往所救。 韦庄看着那还有些摇晃的人。继续说着:“如今怕只有叱罗修才能有方法治好你的伤。可这一离了中荣国。怕是又不好寻他。我只能先回去研读医书。看有没有方法。能够减缓你的病症。” “离天不敢劳烦师叔。我们还是先前往八里岗吧。”毫不在意地开口说到。离天随后便迈着仍旧不稳的步伐。走向自己的马匹。 韦庄看着那消瘦却笔挺的身影。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只有沈尚一个人站在树下。盯着那摇摇欲坠的人。心中五味杂陈。有对离天的佩服和怨怼。也有对无往如果知道实情后的担忧。 收了纷杂的念头。沈尚也跟了上去。三人再度启程。却不像之前那般快意疾驰。 沈尚故意落在后方。很怕离天再度昏厥过去。 好在接下来的路程中离天只是些微地摇晃着。却没有掉下马去。 离天的脸色仍旧苍白。唇瓣也因失去水分。而干裂着。怀中韦庄递给他的玉瓶。已经只剩下一半的丹药。短短一个时辰的路上。他已经吃下了太多粒镇痛的丹药。 正午已过。空中的日头也已经西沉了不少。 八里岗的石碑立在道路一旁。被浅浅的青草围衬着。巨大而醒目。 而这里再往前不远处。便是一座简朴坚实的亭子。悬在亭檐下的牌匾上写着八里亭三个字。亭子中有零星几个路过的旅人正在歇脚。 三人都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进八里亭。将马拴好在四周的树木上。也一同进入这八里亭。 亭子不大。却也不小。那边四个旅人正坐在一面粗壮的木栏杆上休息。 离天三人。便自觉地选了他们右手边无人的木栏杆休息。 那四个人张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三个人。虽然其中一个已经年近中年。这三个人却都是少见俊美的人。不免多打量了一番。 韦庄见着四人着装并不似中荣国之人。也想扯些闲话。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便开口问道:“不知四位这是从何而来。看起来并不似中荣国之人。” 那四人中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宽厚的身板。看上去很有力气。 那汉子憨笑着:“不瞒这位大哥。我们是陵丘国的人。” 听到汉子的回答。韦庄倒是诧异了。陵丘国离中荣国路途之遥。途中横跨了夏止、折丹二国。 “你们又为何离家这么远。千里迢迢来了中荣国。” 汉子旁的一个妇人立刻埋怨道:“我们是避难出来的。” “避难。”沈尚在一旁喝了口水。也插话进来。 离天安静地依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取过水袋。饮了几口水后。有些疲惫地合上眼。将一切对话都抛在脑后。 那汉子粗犷的声音在亭子中回响着:“是啊。你们不知道吧。天桑国的皇帝正准备攻打我们陵丘国呢。我们这是跑得快。不然可能就活不了了。” 说罢。那汉子笑的粗噶。旁边的妇人也抿了嘴笑着。而坐在他们身旁的一对年轻男女却安静着一语不发。 韦庄发现了他们似乎并不是一路的人。却也没有多问。 心中所想却是。身为七国国力最盛的天桑国。竟然要攻打国力倒数第二的陵丘国。看着那汉子和妇人的模样。韦庄觉得。这对夫妇似乎是被人欺骗了。 毕竟从陵丘国到中荣国这么远的路途。一路走来都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如若有战争。早就弄得四海皆知了。如今却仍旧一番风平浪静。 那四个旅人休憩了片刻之后。便向他们辞行。因为他们决定趁着日头还早。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城安顿好一切。 四人一走。八里亭立刻显得安静下来。 韦庄沉着气息。目光落在通向中荣国皇城的大路上。 沈尚也抬头望去。心下些紧张地等着无往的平安归来。 第五十四章:重逢相聚 有马蹄声清脆响起。由远渐渐极近。 离天闭合的眼眸微颤。仿佛有感应一般。张开了双眼。 远处两匹快马渐渐驶入众人的视线。无往熟悉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离天站起身。缓缓迎了上去。 马的速度一点点降了下来。临近亭子不远处。无往便已经勒紧了缰绳。轻吁着让马停了下来。 韦庄笑着看着无往平安。并未近前。 沈尚脸上挂着喜悦。不自觉地迈了一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只有离天一人慢慢地走近马前。 马背上高大的英挺的少年迎着西沉的阳光。脸上的笑容被镀上暖暖的色彩。那一瞬间。离天心底有种喜悦在蔓延。 经历了这几番生死。无往如今终于能够和离天安心团聚。他笑着翻身下马。走到离天面前。 看着离天流转着光彩的琥珀色眼眸。嘴角一咧:“二师兄。我回来了。” 听着这安心的声音。离天平静的神色终于被打破。一抹微笑轻扬。 无往张开手紧紧抱住了离天。将头埋在离天的脖颈。认真地嗅着那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说过。他会平安归来。因为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离天被无往紧紧的拥抱勒得难受。却没有推开。任由那温暖的体温环绕了自己。抬起的手在空中微微张合了几次。最后。终于落到了无往的沈尚。回应这一个让人安心的拥抱。 无往开心地笑着。在离天的耳边喃喃说着:“二师兄。我好想你……” 离天安静地手。轻轻抚过无往的背。轻声开口:“谢谢……你平安回来……” 沈尚的视线落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心中酸涩。却只能压抑自己。 别过头看着同无往一同回来的暗卫凰柏青已经翻身下马。走到自己身侧。正想要禀报什么。 沈尚又看了一眼仿佛与他在不同世界的二人。死心地转过身。带着凰柏青走远。 等到走出一定距离。沈尚才轻声询问:“有何事。” 凰柏青垂首。恭敬地说:“属下接到密报。夏止国国君已死。夏止国士兵已经开始撤离回国。我军将士希望三皇子早日回营。整饬大军回国。” 沈尚安静听着。再抬眸看去。看到无往笑的开心。正与离天说着什么。离天神情虽然平淡。却也看得出比平日多了些许的柔和。 只是那苍白的脸色。仿佛在告知主人的身体抱恙。 沈尚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不告诉无往。无往也一定很快会发现离天的异样……让他陪着离天。才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片刻。沈尚开口:“你随我回营便可。” 凰柏青似乎猜到了沈尚为何这么做。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只是恭敬地回到:“是。” 二人回到八里亭。韦庄一眼就看出沈尚有话要说。 “发生什么事了。” 无往听到。也望了过来。目光询问。 沈尚笑着开口:“并无大事。只是此间事情已了。大军需要早些整饬回国。我要同他一起先行回营。” 无往了然。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真挚的感激:“谢谢。” 这一声谢谢不光为此。还为沈尚对自己做的所有帮助。一切。都无法言说。 沈尚笑的爽朗。又是那个迷倒万千少女的飒爽儿郎。 “说这些做什么。既然已经决定此事。那就是不宜迟。我与他即刻动身。整饬大军回国。” 无往点头。毕竟这事宜早不宜迟。 才短暂的重逢。又有着分离。 沈尚带着凰柏青。二人利落地上马。沈尚最后看了无往一眼。敛了眼底的那一丝留恋。潇洒地挥动缰绳。策马离开。 马蹄声渐渐远去。八角亭中。只剩下最后的三个人。 这历经风雨的亭台。不知见证过多少的来人离合聚散。 无往收回远望的目光。回过身看向离天。那如画的眉眼如此清晰真实。伸手就能触碰到。 无往伸出手握着离天的。看他安静的没有拒绝。任由他握着。心里十分甜蜜。 十指交缠。没有千言万语。所有的一切。都不及这一刻的左右相伴来的幸福。 韦庄看着已经落下许多的太阳。回过头看着无往那溢于言表的爱意。心中早就明了了一切。 对于这种男人之间的情感。韦庄听闻过。未曾在意也不曾反对。其实只要心中喜爱。又有何不可。 打断无往幸福的傻笑。韦庄开口:“我们如今也要动身了。” 离天看着韦庄的神色。便知晓接下来要去哪里。 无往并不知离天已经得知一切。有些犹疑的目光落在韦庄脸上。 韦庄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沐裴已经知道了一切。如今我们要先去找到元静。” 无往紧张地紧了紧握住离天的手。无法想象离天在得知这一切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内心的争斗。 十多年未见过的亲生母亲。不曾知晓的过去。一切都是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离天侧过头看着无往紧张的样子。回手握过去。表示不用在意。 又回过头。淡然地对韦庄开口:“我叫离天。无论以前。还是以后。” 韦庄被离天的话弄的一愣。随后叹气了然。 三人一路前行。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元静所在的小村庄。 韦庄有些担忧地看着离天苍白的脸颊。却被离天摇头示意不要表露出来。 无往的心思都放在担心离天见了生母会不会难过。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将马拴在村口的牲口棚里。韦庄带着二人向之前借宿的民居走去。 天色昏暗。屋内已经掌起了村人自制的油灯。火光微晃。却也照亮了一室。 韦庄轻轻敲了房门。屋内响起了妇人的询问。 “谁啊。”说着。也走到门旁。拉开了大门。 那妇人看到是韦庄。立刻笑了起来:“原来是韦大哥回来了。静姐她正随我学着怎么缝补东西呢。快些进来吧。” 说罢将门又拉开了些。这才看到了韦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哟。这是哪里来的俊俏男子哟。”毫不掩饰地直白。让人看得出这妇人的热情直爽。 无往笑了笑。点头问好。离天却平静着一张脸。没有一丝表现。 第五十五章:母子 那村妇没在意这些。热情地迎着众人进屋。 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容颜秀丽的中年女子笑着走了出来。 “韦庄你回……”话还未说完。视线便落在了离天的脸上。霎时间眼泪便涌了上来。 元静急急走近离天面前。颤抖着声音开口:“你就是我的裴儿……我的裴儿……” 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的手想要抓住离天的手。却被离天不着痕迹地躲开。 元静一愣。眼里的泪水更加汹涌起来。 “裴儿你是在埋怨我么……埋怨我这么多年来对你不理不问……” 离天只是安静的看着元静。这就是是他母亲的人。虽然脸上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但也不难看出当年是个清秀的美人。可是这张脸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陌生。 无往担心离天。在离天身后握住他的手。向他传递自己的支持。 离天安静任由他握着。心里渐渐多了一丝安心。 元静还在哭。一旁的韦庄担心地看着二人。却不能插话。毕竟这是血亲之间的重聚。一切只能他们自己来解决。 沉默片刻后。离天才缓缓开口:“我不怨你。” 元静欣喜。抬头想要走近前来。却被离天眼中的淡漠将一腔喜悦浇熄。站在了原地。 离天继续说着:“只是。无论是过去还是以后。就只有一个离天。” 就跟同韦庄讲的一样。其实一切没有那么难解。世上只有一个离天。无论过去。还是以后…… 元静聪慧。怎能不理解离天的意思。心下黯然。却只能强颜欢笑。 “裴……天儿……就算你不想重回过去……可是我……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元静本想平静说下去。可是说了一半。又开始流下泪水。 无往被这情景触动。想起了他的母妃。 站在离天身后。他叹息着开口:“如果我的母妃还活着……” 离天听到了。也看到了元静眼中那浓浓的期盼。 遇到无往。难道就是为了开始让他找回所有失去的情感么……包括……亲情…… 单薄的唇瓣微张。那两个字。原来比想象中还要更难说出口。只是最后。还是张开了嘴。轻声唤道。 “娘亲。” 元静的泪瞬间决堤。扑到了离天的怀中。 僵直的身体任由元静的抱着哭闹。离天的神色仍旧平静。只是那平静。有着些许的松动。 一旁的村妇早就被这一切弄得不知所措。如今看到是个团圆的好结局。立刻笑开了怀。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元静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拉着离天就往里屋走。 离天没有拒绝。被这么拖拽着进了里屋。 无往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只是那其中。还多了一抹怀念的感伤。 韦庄笑着看着离天被元静拖进屋内。视线又落到无往的脸上。看出了无往的缅怀。 笑意渐敛。韦庄回过身。有些出神地望着漆黑起来的夜色。也在缅怀着什么。 那村妇又走了出来。看着呆立在原地的二人。不禁好笑。 “人家团圆正开心着呢。你们两个怎么倒难过起来了。” 说着热情地凑到二人面前。拉住二人。往屋内拖着:“可别站在这儿了。快一起进屋吧。我让那口子弄些饭菜。你们也饿了吧。” 二人被拖进屋内。 离天安静的坐在炕沿上。并不适应这突发的一切。元静仿佛没看到离天对她的疏离。开心地东拉西扯想要拉近二人的距离。 总是她这边一股脑儿地问了许多的问题。讲了许多的事情。却得不到离天的一句回应。不过就算如此。元静还是十分开心。 韦庄和无往被那村妇也按着坐了下来。本就不大的房间瞬间更加狭小。可就是这简朴的屋子。竟有种家的温暖。 元静笑着打量着离天的模样。从怀中取出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一层层打开。 那里。安静躺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长命锁。 元静慈爱地笑着。有些怀念地开口:“这锁就像是你一样。这么多年来。就只剩它陪着娘亲了。” 离天的视线落在锁上。那熟悉的模样。让人怀念。 看着离天的表情有所动容。元静笑的开心。继续说着:“这锁有两把。听无往说过。你那把一直被你珍藏着。娘亲真的很开心。” 离天听了这么久。第一次开口回应。声音淡淡:“可惜……那把锁不在了。” 元静听了有些伤心。却还是笑了笑:“没关系。找到你。娘亲就很开心了。” 离天神色安静。心中却有些触动。 不久之后。几人便在村人的热情招待下。吃了顿热闹的晚餐。 吵闹过后。所有人都歇息下。 无往一个人睡不着。便到院子中的石台上坐下。 双手撑在身后。抬起头看着夏日满天的繁星。这种宁静让人很是惬意。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无往将头仰到极致。从倒过来的世界中看到离天淡漠的脸。 将头收回。无往转过身去。 离天走到无往身侧坐下。 两个人安静地看着星空。沉默着。 片刻后。离天开口。声音里有些迷茫:“娘亲。会让人有什么样的感觉。” 无往笑。放在石台上的手向一旁移了移。握住离天的。 “我的娘亲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可是我知道她很爱我……那种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是任何人都无法割舍的。亲情会让人变得更加坚强。” 就像他。为了他的母妃可以忍受任何欺负。只要当他回到母妃身旁时。母妃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替他整整衣角。那么所有的一切不开心。便都烟消云散。 离天琥珀色的眼眸看着无往。渐渐柔和起来。 无往也笑了笑。 突然离天的神色一僵。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无往察觉了离天的异常。着急地问道:“二师兄。怎么了。” 离天摇了摇头。泛白的唇瓣微张。轻声说:“没什么。有些热了。” 无往并不相信。可是离天除了额头泛出的汗珠以外。并没有其他异常。 离天见无往不信。笑了笑:“真的没事。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没等无往的回话。便已起身回屋。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离天的脸色更加苍白。五脏六腑就像有把利刃在搜刮着。疼痛剧烈。 第五十六章:身痛心伤 翌日清晨。众人向收留的村民辞行。离开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子。 还算平坦的官路上。几匹马正小跑着向着司虚国的方向前行。 因为元静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女子。对于骑马并不在行。便降下了整体的速度。 无往没什么不满。她是离天的娘亲。为了她走慢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可。何况他同着离天并排前行着。倒多了丝悠闲惬意。 韦庄走在最后面。马身起伏间看着离天苍白的侧脸。心中很是担忧。这缓速前行。为了不光是元静。还为了离天。真不知道离天能不能撑到回东极山。 没想到这一路上离天忍耐的很好。让无往和元静都没察觉出来他的异常。 不过韦庄给离天的药瓶里的丹药已经所剩不多。这一路的忍耐也越来越难熬。 这日夜晚。四人借宿在小镇的客栈之中。只剩下了三间客房。元静一间。韦庄一间。最后便是离天和无往挤在一间。 蛐蛐声在客栈院子的草丛中欢快地鸣叫。夜晚没了白日的燥热。多了些许的凉爽。 离天早早便躺在了床上。面冲着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无往坐在桌旁喝了杯凉茶。从敞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夜色。没有丝毫的睡意。 无趣地看了许久。有些闲不住地溜到离天身边。无往轻声叫着:“二师兄。你睡了么。” 等了片刻。发现离天并没有回应。便偷偷爬上了床。撑着身子探过头去。看着离天的睡脸。 没有想象中的安谧模样。无往被怔了一下。 离天的眉头微蹙。额上满是晶莹的汗珠。看上去并不舒服。 无往有些担心地轻声开口:“二师兄。你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应。无往立刻焦急起来。 掀开离天的被子。无往才看到离天蜷缩的睡姿。修长的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襟。模样痛苦。 “二师兄。你到底怎么了。”无往慌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将离天抱起。靠在自己怀中。 可是无论无往怎么呼唤。离天还是那副难受的模样。没有一丝回应。 “到底发生什么了。”无往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着。惊醒了左右房间的韦庄和元静。 门被推开。二人一进屋。看到的就是无往失措地抱着离天的模样。 元静吓坏了。急忙走上前来却说不出话来。 韦庄叹气。看来这事情是瞒不住了。 几步迈到床边。韦庄扯过离天的手。摸着脉象。 无往在一旁焦急地催促着:“师叔。二师兄他到底怎么了。” 韦庄把了片刻的脉。摇了摇头。从离天的衣服中摸出当日赠送的那个瓷瓶。打开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无往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急忙地嚷道:“二师兄到底怎么了。” “一会儿我会与你讲明白的。”韦庄说罢回过头看向元静。 “我当日赠你的疗伤药。带在身上了么。” 元静急忙点头。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几次都差点没拿稳。最后递到了韦庄手中。 韦庄拔出瓶塞。倒出几粒药丸。送入离天口中。让他吞了下去。随后又点了离天的睡穴。 无往看着离天渐渐平静下来的模样。才缓解了焦躁的心情。抱着离天直到离天脸上没有了一丝痛苦。才将离天放回床上。盖好了被子。 之后起身走近坐在桌旁的韦庄。轻声开口:“师叔。到底怎么回事。” 元静也焦急地看着韦庄。 韦庄缓缓开口:“离天早就被伤及过内里。被散去武功之时又被药性所冲。伤上加伤。如今伤及肺腑情况严重。本来就是需要好生的调理才能缓解些微的身体。还随着我们一路颠簸。让身体越来越差……” 无往眼底闪过悔恨。声音颤抖:“师叔你早就知晓。” 韦庄点头:“其实当日在八里亭。我们便发现了离天身体的情况。可是他不让我们告诉你。我们就……” 无往摆手表示知道。不让韦庄再继续说下去。 转过身又走回床边。双膝微曲跪在床边。伸出手抓住离天冰凉的手掌。放在脸颊摩挲。 “二师兄。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你知道我现在才知道这一切。心有多痛么……我恨自己没用。竟然连你的痛苦都发现不了。还说什么保护你……” 元静也想近身上前。却被无往如此痛苦深情的模样惊得呆立在那里。 女人是最直觉的动物。这一次的真情流露已然让她看出了什么。她瞪大了双眼。张着嘴想说些什么。 韦庄看出了元静的想法。拦在她身前摇了摇头。拉着她出了屋门。 元静颤抖着看着韦庄。开口说:“他们……” 韦庄点头:“就像你想的一般。” 元静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倚在客栈的扶栏上:“这是作孽么……” 韦庄劝慰着说:“只要离天能够开心。男子又能如何呢……” 元静苦笑:“是啊。我这个做娘亲的……又能要求他什么事情呢……只要他能幸福不就好了么……” 说完。却又是眉头紧蹙:“可是天儿身上的伤。到底该怎么办。” 韦庄也皱眉:“离天身上的伤并不轻。恐怕只有找到医仙叱罗修。才能有机会治愈。可惜如今不知道他人身在何处……我们也只好先带着他回到东极门。我掌门师兄比我知道的还能多谢。希望他能想出办法。” 元静用手绢擦去眼角的泪水。默默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屋内的无往正把头埋在离天的手上。想用自己的体温温热那冰凉的手掌。 心里虽然烦乱。却耳朵清明。门外的谈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在意元静怎么看他。在意的只是如何治好离天的伤。 如果只有医仙能治好离天的伤。那么他便将医仙找出来。 给离天仔仔细细掖好被子。无往一扫脸上的伤痛。漆黑的眼眸闪着坚定的目光。转身推开屋门。 门外的元静和韦庄都在沉默着。看到无往出来。便将视线投了过来。 无往平静地开口:“你们替我照看好二师兄。我去打听医仙的下落。” 元静看着无往的目光明显多了层淡淡的隔阂。虽然没有冷言相向。却也没有搭话。 倒是韦庄开口:“这才入夜。就算找也等着明日吧。” 无往摇头:“我不想浪费片刻时间。” 说着。便不听韦庄的劝阻。急迈着脚步下了楼梯。 第五十七章:疗伤圣药 夜里的小镇是如此安静。没有任何行人。无往也没打算留在这里打听情况。毕竟只有在更大的大城池里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走到客栈的马厩把马牵了出来。无往立刻上马赶往离这里最近的城池。骏马狂奔。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城下。 看着那紧闭的城门。无往却没有一丝一毫觉得为难。将马寻了个隐秘的地方拴好。便只身走了回来。 围着城门转了一圈。借着城墙上火把的光亮。看清了城墙的情况。目光四处搜寻着找到一处便于攀登的地方。 轻功施展。脚尖点在围墙上借力数次。几个起转。便攀到了城墙的边缘。双手抓住城墙的石砖。让身子挂在了城墙上。 头上便是巡逻的守城士兵。无往捏准了时机一跃而上。平安避了过去。进了城中。 主要的街道上也是十分安静的模样。只是有一片地方。倒是彩灯张节亮如白昼。 无往了然地走近。 有浓妆艳抹的女子在高楼上挥舞着手帕。娇嗔呼唤着:“哎呦这位小爷……” 一声声的呼唤从不同的女子口中传出。为的结果却明显只有一个。 无往并没有理会这些人。冷着一张脸在纸醉金迷中穿梭着四处打听。 一人一人问过。就连城中的万事通都没有医仙的消息。 最后的消息也不过是医仙带着一名男子从中荣国皇城消失。便没了踪影。 天边已经泛白。眼看就要大亮起来。无往站在桥头望着桥下的流水心里烦乱。 这样彻夜打听下来。竟然一丝消息都没有。 顾不得休息。便再次奔走起来。 时间流逝。天很快便大亮。无往打起精神。锲而不舍地在街道上四处打听着。眼看着人流涌动。城池也变得热闹起来。 从小巷走了出去。无往正垂着头在想着还有哪里是得到消息的最好地方。却不想被从客栈跑出的人撞了个满怀。人虽然没被撞倒。却被打断了思路。 皱着眉抬起头来望去。却发现那个捂着头倒退了几步的人竟然如此眼熟。 “刘御师兄。” 那人听到呼唤。拿下了放在头顶的手。略有疑惑地看了过来。瞬间张大了眼睛。 “无往师弟。” 刘御欣喜着。却也因有事焦急。急忙回过身冲着里面喊着:“宋佳宝你快给我出来。快替我去把东西送了。我得把无往师弟带去见师父。” 里面很快跑出一个同门师弟。接过刘御手中的包裹。便跑开了。 刘御见着那人跑的飞快。才放下心来。正过身跟无往说话。 “那东西很急。怕去晚了林师兄便走了。所以没顾上跟你讲话。” 无往摇头表示不在意。却很诧异刘御为何在此。于是开口问道:“刘御师兄你和师傅为何在此。” 刘御听了笑了笑:“还不是为了你们。也别站在这。跟我进去吧。” 无往被引进了客栈内。刘御一边走一边跟他说着。 “当初你突然自己回了门中。等我们回去时。你和二师兄都没了踪迹。师傅似乎跟众位师叔师伯们也闹了个不愉快。后来便派了一些弟子去打探你们的消息。只是过了很久也没个信儿。后来知道了离天师兄被困在中荣国皇宫。可是我们却插不上手。” 无往心下微微感动。原来桑丘一直没有把他们抛在脑后。 刘御继续说着:“半个月前师傅带着我们来了中荣国想办法营救离天师兄。却不想竟然看到了要把你问斩的消息。我们马不停蹄往皇城赶去。可还没等到皇城。又得到可靠消息说你们都离开了。师傅便带着我们一边往司虚国走。一边在路上搜寻你们的消息。却不想正巧在这里遇见了你。师傅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说着二人已经到了一间客房的门口。刘御敲了敲门。朗声道:“师傅。你猜我带谁来见你了。” 屋内传来苍老的笑声:“你嗓门那么大。为师早就听到了。” 屋门被拉开。露出了桑丘笑的慈爱的一张脸。 “无往。你没事便好。” 无往看着那张比之前苍老了些许的脸。颇为感触。真心实意地开口叫了一声:“师傅……” 桑丘笑。伸出手将他拉到屋内:“我不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过去了便好。只是……天儿呢。” 无往的神色明显不好了些。桑丘有些焦急地问:“莫非天儿他。” 摇了摇头。无往说道:“二师兄他很安全……只是。他受了严重的伤。已经伤及肺腑。” 桑丘面色沉痛。开口道:“天儿他本就因为当年的酷刑落下了病根。如今竟然……” 无往也难过。却想起韦庄曾说过。师傅或许了解的更多。便开口问道:“师傅可有办法救治二师兄。” 桑丘摇头:“我连天儿的病根都去除不了。又如何能救得了他。只不过传闻医仙医术高明。或许能够医好天儿。” 无往却叹气:“其实不瞒师傅。我如今便是在四处寻找医仙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刘御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到了话题的沉重。只是提到医仙。他便插了句:“我打听你们消息的时候。也曾听过医仙之事。他最后出现便是中荣国的皇宫。可是在那之后。便抱着一名受伤的男子远匿山林之中。没了消息。如今是谁都无法得知他到底在哪里了。” 无往皱着眉:“这也是我所知道的唯一消息。” 桑丘听到其中的关联。问出口来:“医仙曾经出没中荣国皇宫。是否与天儿有关。” 无往点头:“是与二师兄有关。如今二师兄的眼睛已经复明。只是身体却没有一丝好转。” 桑丘感慨着:“天儿的眼睛能看到了。真是件喜事。可是这医仙为何不能将天儿的伤也治好。” “谁又能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一切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二师兄。”无往自责着沉下头去。 桑丘看着自己徒弟那难过的模样。心里也喟然:“是为师没有尽到当一个师傅的责任。连自己的徒弟都保护不好。” 屋内原本重逢的喜悦被冲淡。变得压抑十分。 沉默片刻。桑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开口说道:“说到疗伤圣药。在万毒谷里有一株鬼神草。那株草传闻能起死回生……只是……” 无往听到此话。发觉了希望。连声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那万毒谷里凶险万分。进去的人。百人中也无一能活着离开。不然那鬼神草。又如何能存留到如今。” 第五十八章:前往万毒谷 无往听了这话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笑了起来:“不是还有一人么。不是全无希望。我便要试一试。” 桑丘看着无往的模样。又想起了当日东极山上他决绝离开的样子。知道是无法劝阻这个徒弟了。其实原本他并不打算讲出来。只是这或许是离天唯一的一线生机了。 无往马上就想动身。于是着急的问道:“那请师傅告知我万毒谷的位置。我去寻药救人。” 桑丘却摆了摆手:“我看你眼布血丝。精神并不好。以此种状况去万毒谷。你可能都撑不到发现鬼神草。” 无往沉默。也知道桑丘所说是事实。 “你就养精蓄锐。明日再去也不迟。”桑丘继续说着。 无往内心挣扎了半天。终是同意。如果他不能活着带回鬼神草。那么离天还不是一样危险么。 看着无往点头。桑丘也放下心。走向桌旁坐到椅子上。并示意无往和刘御也坐下。然后开口问道。 “无往你是如何救出天儿的。” 无往坐下后。才缓缓开口:“我去了司虚国。最后搬来救兵。” 桑丘何等精明。一下便想透了其中关联:“夏止国同司虚国联合发兵一事。是你从中推进的。” 无往点头承认。 桑丘却有些不解。喃喃说着:“你又如何能调动司虚国的兵力……难道……” 说罢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盯着无往的脸。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想起了当年官兵搜山一事。还有那沸沸扬扬的流言。心下通透。 “你果然是那淑妃的儿子么……” 无往没想到桑丘竟然知道。有些诧异:“师傅你是如何知道的。” 桑丘摇头不答。却问起了其他:“天儿他现如今在何处。” 无往不解。却还是回道:“在离这里两个时辰的小城镇。同韦庄师叔和昭平公主在一起。师傅你还不知道我与韦庄师叔的相遇吧。就是韦庄师叔帮助我救出二师兄的。” 如果说桑丘得知无往是淑妃的儿子时。是一种无奈的感慨。当听到他竟然同韦庄在一起时。那眼神中露出的便是错愕了。 桑丘问道:“师弟他知道你的身份。” 无往点头:“知道。” 桑丘脸上的神情有种感概事实的无常。摇着头有些失态:“都是孽缘啊。” 无往十分疑惑。想要问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傅。到底有何事情是我不知的。” 桑丘摆摆手:“没有什么。你还是先休息吧。等到养好精神。我便告诉你万毒谷在何处。” 说完。便起身。对一旁的刘御说道:“为师去你那里挤一晚。让你小师弟好好休息。” 刘御答道:“是。师傅。”说完便随着桑丘一起离开了这间客房。 留下无往望着被关上的房门。心中思绪繁杂。 可是一想到离天痛苦的模样。无往便觉得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只有离天的伤势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翻身躺倒在床上。无往闭着眼。原想逼着自己入睡。却不想奔波的劳累席卷上来。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刘御前来叫醒无往。带着他到楼下吃早饭。 他同刘御还有另一个师兄坐到师傅这一桌。安静吃完了早饭。 等早饭吃完。桑丘才开口:“万毒谷在司虚国和中荣国交接的深山之中。这是我昨夜画好的地图。你照着标注的线。便能找到。还有这事那鬼神草传言通体散发出幽兰的光芒。这是你唯一辨别的方法了。” 无往接过地图仔细收好。点头说道:“我去万毒谷的事情。请师父不要告诉二师兄。” 桑丘点头。表示明白。又继续说道。 “我让刘御去寻你师叔他们。我们在此等候。等会合之后便一起回东极山。你告诉我们他们在何处吧。” “出了城门向东走。走官路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就到了。他们在荣来客栈。去了打听一番便能找到。”无往回道。 “如此便好。为师只能望你多加小心了。”桑丘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无往的肩头。 无往点头。经历许多事情过后。当初略显青涩的少年面孔。明显已经更加成熟。散发出让人安心的气息。 牵着自己的马出了城。无往拿着手中的地图。认真看过后将地图收好。 翻身上马。向万毒谷驶去。 …… …… 日近正午。刘御带着几个人回到了客栈。桑丘迎出。 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师弟。还有离天。和元静。 韦庄与桑丘相视浅淡的点头。却已经明了双方心中所想。 离天的脸色苍白到透明。却也不像之前那般痛苦。有些虚弱地开口问道:“无往人呢。” 桑丘不答。反而看着离天那双有了神彩的眼眸。欣慰道:“天儿你的眼睛恢复了。为师替你开心。” 离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牵强的笑:“徒儿谢过师傅的关心。只是无往他在哪里……” 桑丘为难。倒是一旁的刘御不得不开口说谎:“无往师弟还在打听消息。说要晚些与我们会和。让我们先回东极山。” 离天淡然的目光扫过刘御。那神情看的刘御心头一虚。硬着头皮不缩回视线。 离天才将目光移开。声音里有些许的失望:“那我们便动身吧。” 桑丘点头。让刘御带着离天和元静去乘坐准备好的马车。留下了韦庄一人。 “天儿的伤势如何。” 韦庄如实回答:“伤及肺腑。药石难医。” 桑丘叹息:“天儿这一生还真是命苦。那女子……便是当年托付天儿给你的人吧。” “是她。”韦庄说着。接着又说到:“刘御说你让无往去了十分危险的万毒谷。” 桑丘点头:“是。那里江湖鲜有人知……因为那里太过凶险。发现的人都死在其中了。” 韦庄看着远处。仿佛看到了跋山涉水的无往。心下感叹:“他们为何要遭受如此劫难。相惜却不能相守……” “就像你和秦雨诗的遗憾一样。不是么。”桑丘苍老的声音说出的话。让韦庄的神色瞬间哀伤起来。 “师弟。谢谢你在得知无往是她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之后……还愿意如此帮他。” 韦庄笑的苦涩牵强:“我未曾怨过他们。又怎么会埋怨他们的儿子……” 静谧的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旧年那些哀伤的过往…… 第五十九章:毒瘴之林 桑丘等人带着韦庄几个。已经走在回司虚国的路上。 一路上众人十分安静。只有后面走在一起的几位年轻弟子还算活跃一些。闲聊着排解路上的苦闷。 夜里众人并没赶上下一个城镇。于是准备露宿一晚。马车贡献给了唯一的女性元静。其他人都要在外将就一夜。 离天安静地依靠在离火堆稍远的一棵大树上。身上盖着衣衫。闭目休息。 韦庄同桑丘休息在火堆的另一侧。也都早早地安歇下去。 只余着几个年轻的弟子还没有困意。围在火堆旁。轻声聊着天。 其中一个回头望了望离天。在确认离天已经睡着之后。又转过身小声对着那些人讲道。 “哎。你们说无往师兄去了万毒谷。还能活着回来么。” 刘御狠狠敲了他一个脑门。压低了声音说:“师傅不是说过不许提这件事么。” 那个人嬉笑着岔开话题:“我这不是关心同门么。” 另一个弟子也有些好奇地插嘴:“听师傅那意思。那里真的很危险吧。刘御师兄你了解的最清楚。你说说吧。” 刘御也轻轻给了那个弟子一拳。声音压得更低:“那里是很危险。不过我相信无往师弟会平安回来的。你们也别乱扯了。早点休息吧。” 一群人噤了声。各自找各自的位置准备休息。 在他们不远处的离天。却缓缓张开了双眼。 那些人的细声低语。却躲不过他长久以来练就的听力。一字一句。都清晰落在耳中。 万毒谷。无往……你又是为了我么。当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没想到。我竟然又让你身处险境。 安静地扶着树干站起身来。离天想要消无声息的离开。 却听闻到一声细微的叹息。 离天将视线投过去。发现桑丘已经坐起身来。离他不远处的韦庄。也视线清明。 离天走了过去。微微垂下头:“师傅。你知我不会放人无往一人在危险之中。” 桑丘了然地颔首:“我听到那些弟子的议论。便知坏事。却不想你竟然要独自离开。” 离天视线淡然。语气却坚定:“师傅你会同意么。” 桑丘摇头:“无往不让我们告诉你。便是怕你一同涉险。可如今即便为师不想让你去。也拦不住你罢。” 离天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既然师傅已知我心意。那便不要阻拦徒儿了。” “我不拦你。可是你又知晓万毒谷在何处么。”桑丘明知离天不知。开口问到。 听了桑丘的话。离天却淡然地答道:“徒儿不知。” 叹了口气。桑丘说:“我知你心急。可连无往去向何处都不知。又如何寻到他。你容我再画一张地图交给你。先去歇息吧。” 离天直直地看着桑丘的眼睛。发现那其中并没有欺瞒。才点了点头:“劳烦师傅了。” 说完没有丝毫扭捏犹疑。果断地便回到树下。闭目入睡。 桑丘看着这性情直白的徒儿。心下喟然。抬头对上一旁韦庄的视线。二人同时摇了摇头。无能为力。 桑丘凑近木堆。从中抽出一根烧的炭黑的木棍。借着火光。在一块布帛上开始画起了地图。这地图本不难画。可是桑丘为了让离天多休息些时间。便画的很慢。等到画完。天也快亮了。 桑丘一收笔。离天便睁开了双眼。从树旁起身。走了过来。 看着离天琥珀色澄亮的双眼。桑丘都在疑惑这徒弟是否一夜未睡。一直在等这一张地图。 将地图递到离天手中。桑丘开口说:“那万毒谷十分凶险。你一定要小心。” 离天点头:“徒儿明白。也请师傅保重。徒儿就此告辞。” 说完。离天便牵走一匹马。缓缓离开这片短暂停留的地方。 桑丘看着那渐渐淡出视线的背影。重重叹息。 “如果你们平安归来。那便皆大欢喜。如若不然……两个人也不会寂寞……” …… …… 无往看着眼前绿意盎然的森林。心中却没有一丝惬意的心情。 桑丘的地图表示从这里进去。就能找到万毒谷。只到地图到了这里已经没了用处。因为上面只表明了万毒谷在树林西北方向的深处。只能无往自己一路摸索下去。 无往没有犹疑。双腿轻夹了下胯下的马。便进入了森林。 只是骑着马勉强走了一段路。便发现马匹在树林中已经行动不开。 勒紧缰绳轻吁。无往看了看那望不穿的层层树木。心下沉重。最后无往翻身下马。将马栓到一旁。开始徒步前进。 时间一点点流逝。刚开始无往还能借着树梢间露出的太阳辨别出方向。可是越往深处走。这方法便越失去了效用。因为参天的树木已经遮盖了头顶的视线。密林中气氛凝重压抑。光线稀薄。 无往心下感叹。没想到这两国交界处竟然还有藏有如此茂密繁盛的树林。怪不得万毒谷不为人所知。 徒步继续前进着。直走了半日多的路程。无往仍未见到所谓的万毒谷。反倒是树木越来越密集。已经行进艰难。 偶尔有不知名的动物从树木间掠过。让无往惊然戒备。却没有发生太过危险的事情。唯一烦扰的或许便是那些细小的虫子。不过无往已然不去在意。 又坚持行走了一个时辰。无往发现树木渐渐开始稀疏起来。只是到了这里。反而所有的动物都没有了。就连那些虫子都消失不见。 树林寂静的可怕。只有他自己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头突然有些发晕。无往摇了摇头。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便消失了。 继续前进着。无往突然发现不远处竟然有着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是如此熟悉。让无往一眼就认出。 无往不解为何他在这里。却仍然喜悦。他大声冲着前面喊到:“二师兄。” 前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呼喊。转过身来。 离天那副谪仙的身姿在丛林掩映下。是如此让人着迷。他就安静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却抓住了无往所有的视线。 “二师兄。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无往大声喊着。迈开了步子向离天跑去。 第六十章:被困深谷 无往向前跑着。可是看起来很近的路实际上却很长。他跑了许久。也没有接近离天。 无往停下脚步。定睛望去。发现并不是自己跑的慢。而是离天没有站在原地等他。反而在向前跑去。 “二师兄你不要跑。站在原地等着我。”无往大声喊道。 但是离天像是没听到一般。还是继续在树林间穿梭奔跑。 无往急急追上去。心里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脚上却没有放松。因为那是离天。就算有问题。他也要追上去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离天跟他之间的距离却没有缩短。无往突然发现在离天身旁。竟然又多了一个人。他的母妃。 无往停下脚步。一双眼满是忧伤的望去。如果说离天是让他无法放弃的追逐。那么母妃的出现。是击碎了他的那一丝执着。 一个不存在的人出现在世上。说明了一切问题。 这森林有问题。让他出现了幻觉。 这幻觉似乎察觉到因为无往的母妃被识破。下一秒就散去了这一景象。只余下了离天一人。站在那里望着无往。 无往沉下心来。忍耐着不再看去。静静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发现这么久以来。他都在一个地方兜着圈子。 到底是什么让他陷入幻觉。无往仔细观察着。终于在一处阳光折射处。发现了这里的空气竟然散发出淡淡的蓝色。这蓝十分浅淡。让人无法察觉。 无往明白自己是进入了瘴气。所以才产生了幻觉。 只是无往虽然发现了这一切。却还是被不远处的离天吸引住了视线。那个离天缓缓向他走来。安静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有水光闪动。在离他不远之处停了下来。 无往告诫自己不要去看。可是那幻觉却像是知晓他的挣扎。两行晶莹的泪水从离天面庞滑落。那动人的模样让无往无法不分心。 脚步有些不受控制地向那边走去。无往伸出手想要拂去离天脸上的泪水。 离天这次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流泪。 无往已经接近了他。又迈出了一步。 瞬间的失去落脚之地的无往直直向下落去。身体在山坡上四处碰撞。最后砸在地面。失去了知觉。 等到无往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无往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 动了动快要散架的身子。一震刺痛从左腿传来。无往心下暗呼糟糕。看来腿是摔断了。 等了片刻。无往忍过了那疼痛。也适应了黑暗。眯着眼四周望去。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下凹的地方。 想起怀中还有一个为了露宿准备的火折子。无往从怀中掏出。拔掉盖子。用力吹了吹。 火燃了起来。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无往才发现自己身下竟然落满了枯叶。估计是因为这些叶子的缓冲。才让无往没有摔成重伤。 枯叶中支出一个雪白的东西。无往伸手从中一拽。倒吸了一口气。发现竟然是根白骨。 用着白骨扫开落在上面的树叶。无往将火折子往下移了移。发现这里竟然有许多白骨。有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有的还算年代近些。 将火折子高举过头顶。无往看去。发现这个地方貌似离地面很远。接着这微弱的火光。都看不到边缘。 收回火折子。从白骨中挑出两个看起来结实的。低下头说了句:“得罪了。” 然后就从身上撕下几条布条。将左腿固定了起来。 期间痛得他直冒冷汗。却没有吭出一声。 等固定好左腿。无往扶着石壁站了起来。将附近的地面清理了一番。白骨都丢到一旁。枯叶堆到一起。忙了许久才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无往倚在墙壁上坐下。用火折子点燃一小堆相对比较干燥的树叶。看着火苗缓缓窜起。才将火折子收起放回怀中。 这里的空气并不算干燥。很多树叶都是潮湿的。无往一点点向火堆扔进。树叶冒出青烟。那种潮湿燃烧的味道并不好闻。无往却很安心。 这里似乎摆脱了瘴气的影响。无往并没有看到幻觉。只是他突然有些怀念那幻觉。因为毕竟那幻觉让他见到了离天。 时间一点点流逝。无往周围的树叶也已经被烧光。左腿的疼痛让无往不想再动。已经缓过精力。无往便安静地看着那堆火苗渐渐变小。直至熄灭。 漆黑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张大。望着虚无发呆。 他如今受伤不知落在何处。他的二师兄又该怎么办。 有些丧气地偏了偏头。无往的视线垂下。 黑暗中。似乎有些微弱的光在闪烁。无往揉了揉眼睛。疑惑着是否是自己看错。 只是再看去。却发现似乎真的有光在闪烁。只是那光太弱。十分难以察觉。 无往不知为何。在此时竟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走过去看一看。 扶着石壁站起身来。无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里走去。发现那微光离自己的所在竟然还有一段距离。 等到无往终于走到。他终于从凹进去的石缝中看到了那微光的所在。 那是一株散发出淡蓝荧光的植物。长在岩石缝隙中。十分美丽。 “这是奇迹么。”无往喃喃自语。 没想到这绝处竟然让他发现了他要找的鬼神草。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最大惊喜。 颤抖着伸出手。无往附上那住鬼神草。却不想手一放上去。就一阵针扎的刺痛。 无往皱眉。忍住疼痛。将那鬼神草拔下。 吹亮火折子。无往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所谓的淡蓝色荧光。却是一根根细小的蓝色小刺。整株草上。都布满了这密密麻麻的刺。 不去理会这些。无往撕下衣襟将鬼神草包好。收了起来。 抬头向上望去。发现似乎天色正在变亮。 果然天色逐渐变亮。半个时辰之后。已经能够看清周围所有的环境。 无往仔细打量着。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深谷。说是深谷却有些说大了。这里两端的距离大概有七八丈。长度能有数十丈。就如同被巨刃砍凿出来一般。陡峭没有借力之处。无法攀登。成了绝地。 第六十一章:我陪你 无往抬头向上看去。这深谷少说也有五六丈深。这一看下来。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命大。 苦笑着拿起手中包裹严密的鬼神草。无往自嘲。这还真是有命拿。却没命拿回去。 怪不得这深谷中被困死的人这么多。摔下来就算不死。如此绝境。又有谁能逃得出去。 可是无往不能就此放弃。离天还在等着他。如若他不能活着回去。离天的伤又该怎么办。 无往忍着左腿的伤。来回在深谷里巡视着。寻找着是否有能攀登之处。可是找来找去。都没有发现任何地方。 站在深谷中。无往不服输地看着那陡峭的石壁。一咬牙。伸出手开始攀爬。可是因为左腿的不便。无法着力。只爬了不到半丈便摔了下来。 浑身的疼痛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无往狠狠用拳头砸在地上。发泄着心中的压抑。 如果不是他的腿已经骨折。他还是有希望一搏的。可要等腿伤复原。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紧促不说。就是他能否活着挨到那个时候。都成问题。难道天真要亡他。 无往失望地坐靠在石壁之上。望着虚空发呆。 时间缓缓流逝。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能够离开这里。 在他快要绝望地时候。似乎有声音隐约从深谷之上传来。 无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安静了片刻之后。那声音再度传来。而且这次听起来又近了许多。 “无往。” 那清晰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沉静好听。如此熟悉。 无往立刻挣扎着站起身来。仰着脖子大喊道:“二师兄。” 那呼喊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更加清晰。就从深谷之上传来:“无往。” 无往飞快地回着:“二师兄。我在。” 那沉稳的声音明显透露出些微的喜悦:“终于找到你了。我该如何救你上来。” 无往大声回道:“二师兄你看四周有没有可以借力的物体。丢根绳子拉我上去。” 离天回应的声音明显有些担忧:“这四周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物体。平坦一片。” 无往沉默。如此高的距离。如果没有任何借力的物体。要想将自己拉上去。是很困难的。更何况是离天如今的身体。 没等无往回答。却是离天开口:“你等着。” 说罢便没了声音。 无往急忙喊道:“二师兄你一个人拉不动我的。不要浪费时间了。那上面有毒瘴。你快些离开。” 可是却没有离天的回应。这一沉默。就是两个时辰。 等头上再次传来声音的时候。也放下了一根草蔓编成的绳子:“拉住它。” 无往抬头看去。那根绳子已然垂到眼前。上面竟然还沾有丝丝的血迹。一定是离天在编制这草绳的时候。划破了双手。无往心疼起来。不想让离天为了他再继续受伤。他喊道。 “二师兄。我左腿已经断了。无法使力。你拉不动我的。” 离天的声音清冷却充满坚定:“我一定把你带上来。” 无往拒绝不了离天的坚持。终是双手附上那根草绳。将草绳栓到腰间。只是全身重量一附上。便发现草绳猛地下坠了一截。 无往疾声开口:“二师兄。你不要逞强。” 离天没有答话。反而草绳在一丝丝提升着。只是明显感觉到随着无往离地越高。离天拉的也就越吃力。 在离地一丈多的地方。无往突然察觉到了头顶有液体的滴落。抬起头来。又一滴正好落在脸颊之上。 无往用手擦过。定睛看去。发现那竟然是一滴鲜血。 “二师兄。不要再拉了。”无往立刻大声喊到。 可是那草绳却还在上升着。随着再次的一点点上升。无往听到了离天那压抑地咳嗽。不是因为他离离天越来越近。而是那咳嗽声越来越压制不住。 无往焦急。绝然地喊道:“二师兄。不要再拉了。你再拉下去。我就砍断这草绳。甘愿摔下去。” 这一次草绳终于不再上升。响起的却是离天那伴着咳嗽的急语:“无往。你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说完。无往解开缠在腰间的草绳。自己跳了下去。一丈多的高度。如若放在以往。对他来说并不费力。可是这一次落地骨折的左腿却袭来一阵剧痛。 无往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忍了过去。 离天察觉到了草绳上突然没了重量。急声道:“无往。你有没有事。”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无往惨白着脸色。却仍旧调皮地笑着大喊:“我没事儿。二师兄你把绳子放下来些。先帮我拉样东西上去。” 绳子被放了下来。无往取出怀中的鬼神草。仔仔细细地系好。又喊道:“二师兄。拉上去吧。” 离天并没有察觉绳子多出多少重量。可是直到的确有东西放了上去。当绳子被拉到尽头时。离天看到了一个包的严实的布包。而那布。明显就是从无往的衣襟上撕扯下来的。 离天脸色苍白。唇瓣却血红。因为那上面沾染了从肺腑咳出的鲜血。他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无往大喊:“那是鬼神草。二师兄要小心。他那些蓝色的光芒其实都是些细密的小刺。你带着这草药回去。找师傅替你制药。” 离天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无往的话。脸上却十分平静:“你是叫我丢下你一个人。” 无往笑着回道:“二师兄。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回去。不要辜负我的一番辛苦。好么。” 最后的话语中已经带有了一丝的恳求。可是无往却没听到离天的回答。 就在无往想再追问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头上有破风之声传来。带着轻微的咳嗽声。 无往抬头望去。发现离天施展着轻功。在墙壁上不停借力。最后落到了自己面前。 苍白如雪的面容上。那绯红的唇瓣微启。平静的说出三个字:“我陪你。” 无往突然就觉得眼眶有些湿润。那挚爱的容颜落在眼中。是如此让人心安和喜悦。也泛着心痛。 “二师兄。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出事。” 离天却冷淡着一张脸。伸出手抚上无往受伤的左腿:“你可知。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第六十二章:绝地温存 无往伸出手抱住离天的身子。满怀的感动:“二师兄。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离天缓缓伸出手环住无往的身子。回应道:“我也不值得你这样做。” 这个温暖的拥抱持续了许久。无往才松开手。 心疼地捧起离天的手。原本白净的双手如今却被伤的血肉模糊。冒着鲜血。 “二师兄……疼么。”无往小心翼翼地向上吹着气。 离天却摇了摇头。一片淡然的眸中掩盖了所有的疼痛。 无往心里难受。可所有言语都哽咽在喉中。说不出来。 撕下干净的里衣布条。无往小心翼翼地将双手包裹好。 离天收回手。压抑着身体的疼痛扶起无往。向昨夜无往收拾整洁的地方走去。 让无往靠倚在墙壁坐好。离天也跟着坐了下来。 两只手双手交十。安静无言。 无往靠在石壁上。左腿的疼痛仿佛不再那么无法忍受。他轻声开口:“二师兄。你是如何寻过来的。” “我照着师傅的地图赶来。进了密林后。听到马的嘶鸣声便寻了过去。”离天轻声回道。 “我认出那是你的马。便知道我没有找错方向。继续向着西北走去。走了许久。又发现了低矮的刺树上挂住了衣服的碎片。根据那些零星的线索。我便找到了这里。” 无往听着离天讲的很是平淡。可也知晓那么大的一片森林。他还能寻到这里。是多么艰难。仿佛两人的重聚。就像是上天的安排一样。彼此牵引着对方。 他紧了紧握住离天的手。满眼的感动。随后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深谷之上。便是使人致幻的毒瘴。我就是因为中了这毒瘴。才失足跌了下来。二师兄你好像没有见过这毒瘴一般。” 离天琥珀色的眼眸望着无往。是如此澄澈明亮。 “我没有看到幻觉。察觉到四周没了活的动物后。我已经看到了空气中那稀薄的蓝色烟雾。” 无往不明白为何离天竟然一眼就看出了那蓝色的毒瘴。仔细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眸。听着离天继续说道。 “我试探着进入了那蓝色烟雾。过了许久也没发生什么变化。之后我又看到了你衣摆的碎片。便寻了来。那里的草木被踩的倾倒一片。我便猜想你到过这里。试着喊起你的名字。” 这毒瘴为何对离天无效。无往不解:“二师兄。你在那毒瘴之中就没有什么不适么。” 离天静静回忆了片刻。说道:“眼睛有过片刻的难受。” 无往心中有了猜想。离天这双眼睛是因为众多可遇不可求的名贵药材。才能复明。或许就是那残余的药力。让离天没有看见幻觉。 无往把想法同离天说了一番。离天也觉得或许就是如此。可是如今即便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 无往握紧离天的手。两人依偎着看着沉寂的山谷。 离天静静开口:“我的身体本就撑不了多久。你又何苦为了我赔上性命。” 无往听了这话。却笑着开口:“二师兄。你便是我人生的全部。离了你。便没有尘无往。更没有以后。” 离天动容。心里的感动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炽热浓烈。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可是却如此真实地跃动在胸口。 离天喃喃说道:“或许。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无往激动地直起身来。睁大了眼睛看向离天。不敢相信地问道:“二师兄。你刚刚说了什么。” 离天被无往这么炽热的目光盯着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一抹赧羞窜上脸颊。做起了鸵鸟:“没有说什么。” 无往却大笑着抱住离天。语气里是满满的喜悦:“二师兄。你说你爱我。我没有听错吧。你终于承认了。” 离天被无往紧紧抱着有些无法呼吸。可是感受到他那浓烈的喜悦。嘴角却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无往欣喜。紧紧抱着离天。趴在他耳边喃喃地说着:“现在。就算让我直接死掉。我也心甘情愿。” 那温柔的鼻息喷在颈项。就像喷在心头一般。让离天有些痒痒的。 他伸出手拉开无往。一双眼眸落在无往的脸上。看着他那没有一丝遗憾的笑容。心也柔软起来。 伸出手抚开他额前的黑发。一个温柔的吻落在无往额头。柔软安心。 无往笑的跟偷了腥的猫一样。明明得了便宜。却还耍坏地围住准备分开的离天。狡黠地说:“二师兄。就只有额头一下么。” 离天被他问得发窘。向后退去。却被无往扣住腰肢。一个吻落了上来。 双唇的交叠。缱绻的撕磨。仿佛在品尝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这个吻绵长。由最开始的浅浅亲吻。到了最后的唇舌相接。无往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分离。离天被吻的失力。可也笨拙地学着回应。 有坚硬的东西抵到大腿外侧。离天张开了眼。看着无往留恋地分开了亲吻。向后挪了挪。 离天拉住无往的手。不让他继续后退。 无往指着胯间撑起形状。笑的有些无力:“二师兄。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你也看到了。” 离天一双眼眸中平静。说出的话却让无往无法抗拒:“既然已经决定同死。最后放纵一次又如何。” 无往看着离天。发现那双眼眸中没有闪躲逃避。直白明了。 无往点头。既然还不知能活多久。那就放纵一次。又如何。 脱下外衫铺在地面之上。无往带着虔诚的敬意。伸出手抚摸上离天的身躯。 那第一次的欢爱是离天被药物所控。这一次。才是离天在清醒时。第一次同人做如此亲密的情事。 无往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抚上裸露的肌肤。让离天僵直了身体。 察觉到离天的僵硬。无往伸出手抱住离天。温柔的吻落在他的眉眼鼻尖和唇瓣之上。想要让他放松下来。 离天在无往怀中仍旧僵直着身体。却平静地开口:“继续。” 无往爱怜地做着前戏。想要让离天彻底放松下来。 深谷在阳光的照耀下。露出暧昧旖旎的色彩。 当无往的手探到离天股间时。离天再一次僵直了身子。抱住无往肩头的手略微一紧。却没有发出声音。 无往一边出声安慰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扩张着穴口。当一切前戏都已准备好。无往将离天轻轻放倒在衣衫之上。俯下身去。 骨折的左腿却让无往皱了皱眉。连撑起身体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第六十三章:身心交融 离天伸出手摸上无往的脸颊。因为情欲染上绯红的脸颊上露出一抹赧羞。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我来。” 说着坐起身来。骑到无往身上。 笨拙地褪去无往的下裤。看着那自己同样拥有的男性部位。离天有些迟疑。 那么大的东西。能……进去么……可是想到客栈那一夜。便定下心。 缠着布带的双手扶了上去。耳边传来无往一声压抑的呻吟。离天脸色绯红。闭上了眼。抬起腰身。对着那昂扬。缓缓坐了下去。 闷哼一声。虽然早有准备。可是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还是让离天眉头不自觉地紧蹙。额上露出难受的汗珠。 无往急忙伸手扶住离天。压抑着那舒适。沙哑着声音开口:“二师兄。你会受伤的。” 离天没有应声。而是咬紧牙关。直直坐了下去。一声痛苦的呻吟压抑不住地冲出喉间。 伴随的还有无往那一刻舒畅的闷哼声。 离天苍白着脸。坐在那里不敢动弹。感受着陌生的炽热脉动在体内跳跃。那是一种带着疼痛的奇怪感觉。 无往痛苦忍耐着。可是看着离天那难受的模样。也只有继续压抑着自己。 离天停歇了片刻之后。便开始试着晃动腰肢。上下起伏着。感受到无往那享受的神情。他也渐渐放任自己沉浮在这欢愉的激流中。 这绝地的最后放纵。世间万物都与他们不再有关。 …… …… 离天窝在无往怀中。浑身的酸痛。胸口已然疼的木然。却已经不能再影响他。 无往抱着离天。有些怀念的开口:“二师兄。你或许不知。那年师傅带我回东极山。我在石阶上第一眼看到你。就被你抓住了所有的心神。所以那以后。我才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接近你。” 离天嘴角扯起一抹细微的弧度:“你这个无礼的后生师弟。当时我竟然几次被你恼得失了平静。” 无往笑的开心。说道:“那也只是对你一人。” 笑罢。却缓缓隐了笑意:“二师兄。你知道么。那时母妃就死在我面前。我被母妃安排的人救出牢中。流落在外成了乞丐。其实我早就没了活着的念头。可是母妃让我好好活着。我迷茫。只记得母妃曾说过。她想再看一遍东极山最美的朝阳日落日……” 离天伸出手握住无往的手。传递过去的些微温度让人多了力量。 “所以当那日师傅说到东极山。我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我想那或许会给我一丝活着的意义。结果我看到了你。那一眼。就让我找到了所有生存的意义。” 无往将头埋在离天颈项。喃喃细语着:“二师兄。你就是我活着的所有意义。” 离天安静的握着他的手。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你应该知晓……我在九岁那年失了过往的记忆。被送到了东极山。拜入师傅门下。” “我幼时便沉默寡言。不喜热闹。那时师傅忙于门中事务。照顾我的。是大师兄。” 无往轻声接到:“元卿九。” “是。是他。那时的大师兄比我长两岁。可是却有着不同一般孩童的胸怀。我同他一起长大。看着他渐渐成长。远远领先于我们。我将他视作榜样。当成目标。大师兄出去历练的时候。我还留在门中。我知道他在江湖上豪气豁达。乐于助人。是个大家夸赞的气概英雄……所以在大师兄邀我一同下山游历……甚至助他一臂之力时。我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后来……后来你知道。他被敌人围攻。丢下我做了挡箭牌……” 离天说的很慢。语调平淡。可是无往看到离天眼中有些黯淡下去的眸光。环紧手臂用力抱住离天。 离天浅笑。说道:“那些事情我都放开了。只是揭开来还有些感触罢了。” 无往想着要转移离天的注意力。开口问到:“二师兄。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舞的剑么。” 离天轻轻点了头。开口说道:“那套剑法……叫惊鸿剑。并非门中所学……是大师兄教给我的。” 无往噤声。怪不得离天再也没舞过那套剑法。 二人依偎。静候着时光的缓缓流逝。 日将暮。阳光渐渐隐去。直至深谷里的光线最终完全消失。陷入黑暗。 离天拨弄着收集来的干燥树叶。用火折子点燃。两人偎依着取暖。 似乎有人陪伴在身边。就会让人感到安心。两个人竟然一同沉沉睡去。 吵醒他们的不是寒冷也不是阳光。而是一个透着不悦语气的声音。 “你为何在此。” 无往和离天都清醒过来。抬眼望去。竟然有人拿着灯笼站在他们面前。 无往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仔细看去。发现那人竟然长得如此妖娆美丽。只是回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竟然是个男子。 那人的视线一直落在离天脸上。微蹙的眉头显示出他现在的不快。 离天看着那陌生的脸。可是那声音却十分耳熟。已经猜出来人。却还是确认一般开了口:“医仙。” 叱罗修皱着眉用灯笼从上倒下照了一番。看了看无往那简陋固定的左腿。嗤笑着:“他是从上面摔下来的。这个我猜出来了。可是你的眼睛被我用药熏染过。必然不会中了那上面的瘴气之毒。你又为何掉了下来。” 离天平静地看着叱罗修。不发一语。 叱罗修不满地皱着眉。视线落到二人紧握的双手上。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无往在听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医仙之后。心里涌上出一种天无绝人之路的喜悦。嘴角扯起一抹笑:“你便是医仙么。真是太好了。” 叱罗修看了看这个脸颊上有着一道疤痕的小子。虽然被那疤痕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不过倒是还有些顺眼。开口问道:“有事。” 无往笑。说着:“有事。能否请你出手救治我的二师兄。” 无往眼中含笑。可是语气却不轻浮。反而很是尊重。 叱罗修听着很舒服。却还是反问道:“我又为何要救他。” 无往眼中诚恳。字字清晰地回到:“因为我想他活着。” “哦。”叱罗修感兴趣地看着无往那认真的模样。又看了看离天那平静的样子。心里痒痒地想要折磨人。 第六十四章:一线生机 “你要知道。在这个情况下。你们两个被困深谷。不想办法问我如何离开。你倒是先开口求我救人。”叱罗修满不在意地盯着无往。 无往仔细观察者叱罗修那妖异的眼眸。发现了邪魅的脸颊上。隐隐透出一丝危险。 脑海中盘旋过关于这个医仙的所知。这医仙的确医术高超。却也心狠手辣。不把人命放在眼中。无往从叱罗修眼中读出了戏谑的捉弄。在那嬉笑之后隐藏的却是危险。 其实仔细思索下来。叱罗修是带着重伤男子离开的。如今出现在这万毒谷。为的必然是那株鬼神草。 想到这里。无往反而回到:“医仙你一看便不是误入谷中。定然会回去。我们看着便可。更何况。二师兄的身体才是我最看重的。” 话语挑衅。却也表明了对离天的深情。 离天一直未曾插话。只是听到这里。便扯住无往的手。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盯着他。摇了摇头:“如若只能活我一个。又有何用。” 无往心下温暖。无言地回握离天的手。又将视线投向叱罗修。 无往在赌。赌他能激起叱罗修的兴趣。让他想要继续玩味下去。 果然叱罗修听了无往的话反而不生气。视线落到离天身上。又落回无往身上。 “你倒是很自信。不过我能出去。你们就一定能出去么。” 无往漆黑明亮的眼眸看着叱罗修。不回答却反问道:“不知医仙黑夜进入这深谷又是为何。” 叱罗修皱起眉。直直盯着无往。无往也毫不胆怯地迎上视线。 最后还是叱罗修败下阵来:“我已经与你们浪费太多时间。废话少说。我是来寻鬼神草的。这深谷我四处搜过。却没发现。一定是被你们拿走了。” 无往点头。说道:“是在我们这里……不过。医仙你想拿走。便答应我的条件。” 叱罗修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以你们如今的状况。我就是杀了你们。也轻而易举。” 无往笑:“可是你没有。” 沉默蔓延许久。叱罗修才收起视线。抬头看了看深谷上的夜空。似乎从那漆黑中在探索着什么。 片刻后。叱罗修笑了。笑容妖娆:“我不与你们多费唇舌。鬼神草给我。我答应救他便好。” 无往却十分警觉。笑着问道:“鬼神草能起死回生。我是为了二师兄来采摘。如若给了你。二师兄的伤要如何治好。” 叱罗修看着无往。颇为好笑地开口:“他的眼睛是我治好的。他的身体状况当然是我最了解。” 无往微皱了眉头。冷声道:“你早就知道了二师兄的身体状况。” 叱罗修挑眉。语气高傲:“我只答应治好他的眼睛。又没说治好其他问题。我为什么要管。” “你。”无往内心恼怒。如若叱罗修当时便医好离天。离天又何须遭受这些苦难。 叱罗修打断无往的话。笑得妖娆:“还有。我只能带走一个人。别以为我刁难你们。这深谷。可最多只能离开两人。” 无往毫不犹疑地开口:“带我二师兄走。你答应的。治好他。” 叱罗修笑的开心:“那我就带他走。” 离天握紧了无往的手。摇了摇头。冷声道:“我不需要你的救治。我只希望你答应能够带走他。” 无往焦急的还想说什么。却被离天连点了几个穴道。不能动。不能语。 随后温柔地将无往靠倚在石壁上。站起身来。 从怀中取出包裹住的鬼神草。离天递到叱罗修面前。平静地说:“遵守你的承诺。带他走。” 叱罗修是第一次见到离天的眼眸。琥珀色的眼眸仿佛易碎的琉璃。那样澄澈却如平静没有波澜。 叱罗修从其中看不到恐惧害怕。有的只是一抹深埋的留恋不舍。就像……柳玉眼中的一样…… 叱罗修沉默着收回鬼神草。隐去了脸上的嬉笑。视线从柳玉脸上移到无往脸上。 双眼中蓄满了水光。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那一双透露出绝望的眼眸。便已经让人动容不以。 离天突然开口问道:“我知道你带走的是他……他还好么。” 叱罗修的视线黯然下去。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尖酸刻薄:“好。一刀正中心脏。好得很。” 离天沉默。却不想原来柳玉竟然伤的如此之重。 叱罗修笑着笑着又停了下来。冷冷地开口:“你还记得他。算你感恩。” 说罢视线又落到无往脸上。看着他保持那一个僵直的动作。可悲痛的眼神却紧紧落在离天身上。视线有些动容。 像是思索过什么。叱罗修才开口:“我可以带你们一起离开。只不过我要去的地方毒瘴剧烈。不同这深谷之上的致幻毒瘴。那是能要人性命的毒瘴。” 叱罗修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这药丸能以毒攻毒。一枚保你七日不受毒瘴侵蚀。却也缩减了你这七日一半的寿命。” 离天接过药丸。冷静地问:“活一日少半日的寿命么。” “对。”叱罗修点头。 离天毫不犹豫地吞下这药丸。平静的目光看着叱罗修。 叱罗修嘲讽地说:“你不怕这是毒药。” 离天嘴角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杀我你又何须费这多余的力气。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 叱罗修也笑:“我为何改变心意不需你知晓。只是你既然不怕。为何不让他也一同服下。” 离天不理会叱罗修的挑衅。他不怕这毒药。可是他怕这药害了无往。所以他不得不防范于未然。 叱罗修也不催促离天。静静地看着他适应着药效。确认药没有问题。 其实叱罗修为何改变心意。因为离天那依恋的目光太像柳玉。也因为无往那绝望的神情……太像当日的自己。 他叱罗修从来就不是什么心善之人。可是这一刻。他很想成全这两个人。 离天静候了许久。确认了药没问题。才俯身将药丸喂入无往口中。也解了他的穴道。 无往一解开穴道。便死死抱住离天。有泪滑落脸庞。落在离天的脖颈。带着些许凉意。 “你是我人生的唯一意义。忘了么。” 第六十五章:惊险逃脱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深情诉说。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离天酸了眼眶。 我是你人生的唯一意义。如果没了我。便没了你么。 我又怎么会忘记…… 只是人都是自私的生物。你活着。是我的心愿。所以情愿让你痛苦…… 叱罗修像是没看到二人一般。打开手中的包裹。仔细看了看鬼神草。确认没问题之后。抬起头再次望了望天空。 漆黑一片的天空。什么都没有。却突然露出一抹光亮。 叱罗修冷声道:“扶起你的小情人。如果错过这一次。我们就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出去了。” 离天扶起无往。却不知叱罗修想做些什么。随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发现漆黑的天空竟然出缓缓现出了一轮明月。 无往掐着时间算了算。低声对离天说道:“今日是十五。” 叱罗修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一轮明月。直到月亮完全露出面目。高悬在天空。才沉声说道:“躲到黑暗中去。不要走远。” 三人退到角落中。借着阴影的掩盖。遮蔽了身形。 下一秒。就看到一种巨大的鸟从深谷之上扑腾着翅膀落下。不像是从容飞入。倒像是摔落下来。 那沉闷的坠落声在谷内回响。一个又一个。 无往和离天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将视线投到叱罗修身上。 叱罗修轻笑。竟然极为耐心地解释起来:“这种鸟叫落隼。体型庞大性情凶残。只有食用万毒谷特有的翡叶才能存活。而那些翡叶都长在离地数十丈的巨树之尖。它们的翅膀并不发达。所以每月十五月圆都会被父母推落这深谷。当它们能够挣扎着飞上去的时候。也证明了它们的能够存活下去。余下的。会撞死在谷中。然后由他们的父母。在第二日驼回家中。” 无往皱眉。似乎有些感叹这父母的残忍。 叱罗修看透。嗤笑道:“如果它们连这点高度都飞不过。迟早要饿死。你的慈悲对他们来说没有一点用处。况且……我们要借着它们离开这里。” 离天看着那些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起的落隼。有种对命运挣扎的无奈。 时间缓缓流逝。有些落隼挣扎着终于飞出山谷。而有些落隼。却精疲力竭无法再飞起。 叱罗修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到谷中所剩落隼不多时。才走出阴影。一甩绳索套住了一个已经飞起丈余的落隼。又狠狠拉了下来。 那些残余的落隼看到有人攻击。发出尖利的声音。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开始进攻。 叱罗修冷声道:“扶他上去。快。” 离天扶着无往坐上挣扎的落隼。随后也坐了上去。 叱罗修松开绳索。看着那只落隼挣扎着向上飞去。渐渐飞高。反手击毙一只啄伤他手臂的落隼。击退围上来的落隼。视线巡视一圈。 终于看到有一只落隼挣扎着要起飞。再次击退凶猛围攻上来的几只。叱罗修脚步在石壁上一踢。借力腾空。坐到那只飞起的落隼之上。 那落隼猛地一沉。却还是挣扎着向上飞起。 叱罗修阴沉着脸点了手臂上的止血穴道。撕下衣襟紧紧包裹好。冷眼向下看去。那些挣扎的落隼除了几只飞起来以外。其余的都还在谷底挣扎。 收回视线。他死死拽住落隼颈间的羽毛。令其改变着方向。向无往和离天骑乘的那一只追去。 离天扶着无往的身子。让他坐稳在落隼背上。看到身后的叱罗修渐渐追来。渐渐与他们并肩。 叱罗修说道:“看到那一片红色的树林了么。到了那里。我们便下去。” 说罢不理会二人。飞在了二人前面。 无往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到了叱罗修受伤的手臂。轻声对着离天说道:“或许他说的最多只能离开二人。并不是骗人……” 离天点头。看向前方叱罗修的视线。也不再那么冷漠。 以这落隼的体积。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已经是极限。而惊动了残余的落隼。便等于进入了猛兽的攻击。两个人可以安全脱险。可是三个人。便有一个需要置身危险。叱罗修决定让他们先离开。便是冒了这个风险……其实这个人。或许没有那么残忍…… 红林之上。叱罗修抓紧了落隼的羽毛。一脚重重踢在其身上。吃痛让落隼扑腾着翅膀开始缓缓下降。 最后平安落到了红林之中。叱罗修翻身跃下。凌然地看着那摆出攻击姿态的落隼。那落隼似是察觉了眼前人的不好惹。又想起了这一路的欺凌。最后还是扑腾着翅膀飞上天去。 不久之后。离天和无往也平安着陆。 二人落下之后。便发现了这红林之中。弥漫了一种非常浓厚的红色瘴气。 叱罗修安静等着他们。等他们走到近前。才开口:“我不会离这里太远。所以想要我治好他的伤。你们只能留在这里。” 无往点头。他们的命都是叱罗修救的。就算在这里呆一个月。也不过减少半月的寿命。算得了什么。 叱罗修收回视线。转身在前面带路。离天扶着无往。在身后跟着。 走出许久。才发现了一间简陋的搭建的房屋。叱罗修缓和了脸上的神色。露出一抹笑意。推开屋门。 离天扶着无往跟了进去。看到屋内的一张木床上。柳玉安静地躺在上面。 叱罗修坐在床边。握住柳玉的手。声音柔和地说道:“我带鬼神草回来了。你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离天看着柳玉。那张面孔比记忆中要成熟许多。也苍白许多。 叱罗修与柳玉悄声说过话后。才起身走到二人身旁。 “如你们所见。这里没有你们休息的地方。夜里就请你们到林中露宿了。” 无往点头:“没问题。只是你何时替我二师兄疗伤。” 叱罗修嘴角微翘。面容妖冶:“十日之后。” 无往急忙问道:“为何还要等上十日之久。” 叱罗修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十日还嫌久。要知道。如若不是我当日心痒。把他的病症作为研究。配了药物。你还需等上三月之久。” 无往噤声。思索过后却又开口:“那又为何需要十日之久。” 叱罗修嘴角的笑容更胜。说道:“因为这药还差一引。” “是什么。”无往问道。 叱罗修缓缓开口:“心口之血。” 第六十六章:无悔付出 “心口之血。”无往疑惑地念道。 “我要用药温养你的血液。十日之后。取你心口之血。配置成这最后一步。”叱罗修漫不经心的说道。仿佛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离天眉头微蹙。冷淡地开口:“如若要伤到无往。我宁愿你不要救治我。” 无往拦住离天。急忙开口:“我没关系。就取我心口之血。” 叱罗修看着眼前二人互相维护着对方。露出一抹捉弄成功的笑。语气愉快:“取心口之血而已。又不是取他的心脏。死不了人。” 离天却皱眉:“我从未听闻心口之血还能随意取之。就算有被取过之人。也早就化为白骨。叫我如何能信过你。” 叱罗修却语调嘲讽地回道:“别把我同那些庸医相比。我不需要你相信。不信。那就离开。” 无往扯过离天。对他摇了摇头。满眼的哀求:“二师兄。我信他。” 离天柔美的唇瓣微张。最后还是淡漠地将视线投向叱罗修:“好。我信你。” 叱罗修看着那两人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地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那就请你们出去吧。” 离天安静地扶着无往。走向屋外。在路过叱罗修身旁之时。叱罗修递过一个瓷瓶。 “头三日用这药温养血液。三个时辰一次。” 离天接过药瓶。想要继续扶着无往离开。 叱罗修却开口又插了一句:“树林的果实可以充饥。百丈之外有一口泉眼。” 离天停了停脚步。向着叱罗修点点头。声音沉静如水:“谢谢。” 随后才扶着无往。缓缓离开。 看着二人渐渐走远。叱罗修关上房门。取出怀中的鬼神草。疾步走到木桌之前。开始了严密紧张的炼药工作。 沉睡在病床之上的柳玉依旧安静。仿佛对四周的一切变化。都没有丝毫感知。 而屋外。离天正扶着无往走向一片平坦之地。简单收拾了一番。离天小心地扶着无往坐下休息。 无往看着离天小心翼翼的模样。笑着开口:“二师兄你现在就像照顾夫婿的贤良妻子。温柔娴淑。” 离天听了这话。松开了扶住无往的手。让无往一个没稳住。摔了下屁股。无往夸张地做痛苦的表情。随后有些委屈地看着离天:“二师兄。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离天面无表情地看着无往耍赖。直到无往有些悻悻然地收回表情。才转过身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不再理会身后无往的无理取闹。离天四处查了一番。树林中果然有许多果实。百丈之外也有一口清澈的泉眼。 离天用衣襟笼住一些摘下的果实。又用宽厚的树叶盛了一叶的清泉。回到无往身边。 无往看到离天。立刻摆出一副乖乖的样子。讨好一般看着他。 离天有些挫败。自己怎么就会被这孩子气的人拴住了感情。避也避不开。逃也逃不掉。 将树叶递给无往。离天温和地说道:“喝些水。” 无往听话地接过。一口气就喝光。干渴的喉咙得到舒缓。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摸了摸受伤的腿。无往开玩笑一般说道:“如果受伤能让二师兄如此照看。那我还真情愿一辈子都这样。” 离天听了无往的话。递过果实的手停在半空。有些落寞地接道:“如若你能平安。我便照看你一辈子又如何。” 无往自知说错话。连忙伸手接过那果实。讨好道:“这果实色泽鲜红。看上去就很好吃。” 说着一口咬下。鲜嫩的汁水涌入口中。又甜又酸。 无往几口吃光。笑着拉着离天坐下:“这果实真的很好吃。二师兄也吃些吧……”说完装作不经意地继续开口:“那瓶药二师兄还是交给我吧。” 离天抬眼看向无往。那琥珀色的眼眸中是让人不解的复杂情绪。让无往不敢对视。 那一眼时间并不长。可却让无往觉得过了许久。离天从怀中取出那个瓷瓶。交到无往手中。 轻声开口:“如若你出事。有我陪你。” 不是山盟海誓。不是甜言蜜语。简单的几个字。便倾许了一生。 无往笑着。吃下了第一颗药。 三日之后。离天轻轻敲响了屋门。等了许久。才见叱罗修前来开门。那疲倦的模样。一看就是久未合眼。 叱罗修对上离天那安静注视的目光。有些无力地张开了嘴。因为劳累。声音都有些沙哑起来:“三日到了。” 离天语调平淡地回到:“刚刚服下最后一粒药丸。已经睡去。” 叱罗修转身。有些摇晃的走回屋内。离天也跟了进去。 屋内杂乱。只有柳玉那一片地方。干净整洁。 叱罗修从桌上取过一包药材。举到离天面前。说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沉睡的时间会越来越短。你把这些药。每个两个时辰。替换一枚。压在他的舌下。四日之后再来找我。” 说完。叱罗修向鬼魂一般飘向桌旁。又开始进行他的工作。 离天转身准备离开。只是视线落到柳玉身上。又停住了脚步。开口问道:“他需要多久才能治愈。” 叱罗修飘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调低沉:“十八年。” 离天心中有些讶然。转过身去。盯着叱罗修那消瘦的背影:“你说过。这谷中毒瘴猛烈。就算服食了对抗的药物。也要折寿停留时间的一半。” 叱罗修没有转过身。满不在乎地说:“不过少活九年而已。” 离天有些感慨。看了看柳玉。问道:“你又为何非要留在此地。是为了他么。” 叱罗修笑。笑得张狂:“你竟然好奇别人的事情。” 离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调平静:“是。” 面对离天的坦诚。叱罗修倒是突然没了声音。停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对。为了他。我用药物吊住他的性命。却无法救活他……只是这里不同。这里的毒瘴对阿玉来说是圣药。他体内有我囤积的各种名贵药材。在外界。那些药力会相互冲撞令人致伤致死。可在这里。毒瘴的抑制会使他体内药性缓慢散发。有了这些药效的温润。他的身体虽然恢复缓慢。却会渐渐痊愈。当我将最后两份鬼神草为阿玉服下。他就会苏醒。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陪着他。守到他痊愈。” 叱罗修至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所以他不知道。躺在床榻之上的柳玉。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离天看着一切。却没有说话。安静离开。关好了房门。 第六十七章:温养血液 无往在药物的温养下。越来越嗜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一次他从昏睡清醒。看着一旁的离天。苦笑着对离天说道:“二师兄。我睡这么久。你一个人一定很无趣吧。” 离天安静地坐在一旁。平静地伸出手提了提盖在无往身上的衣衫。小心掖好。淡声开口:“不会。” 四日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只是让离天一直孤单地守在他身旁。无往心中有些舍不得。 离天没有看无往那心疼的目光。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滴漏。计算着时间。取出一枚药。让无往含在舌下。 那药被切成片状。含在舌下散发出些微的苦涩。两个时辰一次的换药。让离天一直都无法好好休息。再怎么平静地面容。也透露出了些许的疲惫。 无往自责地开口:“二师兄。都是我让你无法好好休息。” 离天视线落在无往脸上。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笑容中透着自责:“可你是为了我。” 那笑让无往看的心头一颤。察觉到了离天对于自己的耿耿于怀。 无往想开口安慰离天。让离天不要乱想。可是下一秒沉沉的睡意便袭来。意识缓缓消失。 日出日落。第四日一到。离天便叩响了那草屋的门。 屋内传来的回应声音细微。仍旧被离天捕捉到。 那是叱罗修在说。“自己进来。” 离天推开屋门。发现叱罗修此刻正坐在柳玉床边。握着柳玉的手。神情焦急。 自知不该多语。离天静静站在一旁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这平静的氛围才被打破。 床榻上的柳玉微微颤抖了眼皮。随后缓缓张开了双眼。 叱罗修欣喜地俯下身去抱住柳玉。开心的说:“阿玉。你终于醒过来了。” 离天看过去。病榻上的柳玉只有一双眼睛张开。身体却无法动弹。 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叱罗修。神色复杂。仿佛透露出千言万语。 叱罗修的喜悦都挂在脸上。刻意不去在意柳玉眼中那浓浓的愧疚。笑道:“阿玉你放心。虽然会花很久的时间。可是我一定会让你彻底康复。这鬼神草会加速你的康复。再有三日。你便能开口说话。也可以不用一直躺着。” 叱罗修一个人自说自话。仿佛已经看到了柳玉完全康复的那一日。虽然……那一日需要十八年。 柳玉只有一双眼眸可以动弹。那双眼看着叱罗修。里面是痛苦还有感动。 离天一直安静守在一旁。等到柳玉因为疲倦再次沉沉睡去之后。叱罗修才转过身来。向他走进。 叱罗修面色疲惫。却因为喜悦的神色而使整个人容光焕发。令那张妖冶美丽的脸孔比以往更加吸引人的视线。 他走到药箱旁取出一个碧绿的瓷瓶。递到离天手中。开口说道:“这里只有一粒药。给无往服下后。他会沉睡三日。你将他安置到那里。让他躺好。” 叱罗修说着。手指向一旁的草塌。那草塌旁边有着一堆离天从未见过的东西。 离天手下玉瓶。点头转身。 依靠在树下的无往悠悠转醒。四处见不到离天的身影。摇晃着直起身来。 左腿的伤势竟然已经好得差不多。看来叱罗修给他的药。也连带着加速了伤口的愈合。 无往走得有些不稳。头还晕着。被药效洗涤过的身体也十分无力。 离天一出门。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脸上的从容被击碎一个小口。离天脚下的步子不禁快了起来。 无往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渐渐清晰的视线里。映入离天迎来的面孔。 无往笑。咧开嘴叫道:“二师兄。” 离天急忙迎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人。柔声应到:“我在。” 无往将头靠在离天肩头。笑得幸福:“有你在。真好。” 离天迈向前的步子微微一顿。又恢复步调。轻声说道:“那应该是我说的话。” 扶着无往进了屋子。离天轻轻地让他躺下。动作温柔。 叱罗修倚在一旁的木桩上。静静看着离天将药丸喂无往吃下。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 “三日之后。他会彻底清醒。而他清醒之时。便是我取心血之时。” 离天替无往盖好衣衫的手僵在半空。听到这些。倏地转身。平静地脸上满斥着怒意。 “你为何不早说。” 叱罗修懒懒的回到:“就因为知道你不肯。所以我才在他吃下要完之后。才告诉你。” 离天看了看已经睡去的无往。眼神冰寒:“我也可以选择不再继续。” 叱罗修笑的无所谓。开口说:“你当然可以。只是他如今不能移动。否则心血爆裂死状惨不忍睹。而三日之后他清醒时。你又能劝得了他么。” “你。”离天竟然第一次如此生气。清醒之时取心口之血。那痛苦岂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叱罗修心情很好。笑着说道:“我不过在兑现我承诺过的事情。这是祛除毒瘴的药丸。吃下这一粒。四天后你们就要离开。余下三日的时间。让你们走出这红毒林。” 离天接过那粒药丸。没有吃下。开口问道:“无往的那颗。” 叱罗修耸耸肩。颇为得意地说:“融在刚刚吃下的那一颗药丸中了。” 离天收回放在他脸上的视线。将药丸吞下。 叱罗修拍手笑着:“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痛快了。” 离天听了这挑衅的话。反而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少见的笑意:“他信你。所以我也信你。” 叱罗修被那抹笑惊艳到。听到离天那态度转变的话。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你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叱罗修笑道。 叱罗修曾经很讨厌离天那种生无所恋的模样。那种淡然出尘的姿态的确惊为天人。却也让他无法心生喜爱之意。 如今的离天少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泊气。却多了一丝情绪变化的人性。和那种为了无往而有的。对于活下去的执着。变得比以往更加活的像个鲜活的人。 离天听了叱罗修的话。突然想到如果无往醒着。一定会与叱罗修拌嘴吵闹。鬼使神差地就回了一句话。说完。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叱罗修听了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第六十八章:伤势痊愈 时间静静流逝。无往就像叱罗修说的那般。一直在沉睡。 相反的是柳玉不再一直昏迷。只是现下的柳玉只有一双眼睛能够转动。叱罗修会扶起柳玉让他倚靠在枕头上。温柔小心。而柳玉那一双秀美的眼睛却看着叱罗修露出复杂的情绪。仿佛所有无法说出口的话都积蓄在其中。 叱罗修在认真地照看柳玉。离天也安静地照看着无往。这不算大的简陋屋子里因为四人的占据变得拥挤起来。却也多了些无法言说的温暖。 离天坐在草塌旁。看着无往那滑稽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露出浅淡的笑意。 叱罗修在无往昏睡后。就在他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那药膏颜色就如泥土一般。糊在脸上十分怪异。叱罗修不说为何。离天也知他不会暗下毒手。便由着他去。 不过想到无往此刻若知晓自己的模样。一定会调侃自己一番。离天的心就变得更加柔软。 这种安静守候的日子。给了他一种新的感受。离天总是会突然想到。如果是无往。此刻会是什么样子。又会有什么反应。这与他过去那种思绪空白的日子完全不同。满满地。时间变得充实起来。 离天如今甚至还会想到以后。以后两个人离开这里。就只有两个人。过着桃源一样的日子。惬意悠闲远离纷争。 这是因为无往。枯水一般的人生中。再一次多了期许。 三日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日离天从无往身旁转醒。抬起头来。就对上了无往明亮的双眼。 短暂的相对无言。却仿佛有千万的话语在交流着。 一旁的叱罗修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看到二人都已清醒。便指着眼前的一个木台对离天说:“正好。你将他扶到这里。” 离天点了点头。架起还有些四肢无力的无往。向木台走去。轻手轻脚地把他扶坐在木台之上。 无往笑了笑。露出些痞气:“我是很想让二师兄你一直握着我的手。可是现在需要先做其他的事情。” 离天被无往的话弄得面皮微红。一下子就放了手。 无往嘴咧得更大。一边笑着。一边放躺了身子。 叱罗修看着准备好的无往。又抬眼看着离天。脸色奇怪地变了一番。最后才开口说道:“我认为你不会想看到接下来的一幕。所以你可以先出去。” 离天直直地望着叱罗修妖异的眼瞳。摇了摇头:“我就呆在这里。” 叱罗修笑了笑。突然变得无所谓起来:“我劝过你。那就站在一旁吧。” 离天听从地后退了几步。站到一旁。 无往侧头对离天笑了笑。开口讲:“二师兄。你先出去吧。” 离天仍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可那眼眸中却透露出浓浓的担忧。摇了摇头。说道:“我陪你。” 无往听到。不再劝说。心里暖暖的。 叱罗修走到木台旁边。解开了无往的衣带。将衣服向两侧拉开。露出了那精瘦的胸膛。 借着又用一种透出奇异气味的水清洗了双手。随后拿出精小的刀。放在火上烤了烤。 离天看着那刀刃逼近无往的胸口。突然拦了下来:“等等。” 叱罗修停了手。抬眼看着离天笑的灿烂:“取心口之血。不开刀。又如何能取出。” 离天明显地犹豫着。开口说道:“那就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叱罗修打断:“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离天看着无往坚定的眼神。自知无法劝说。只能黯然地垂了垂头。片刻后下了决心一般。抬眼看去。 那小刀已经刺入胸口。划开了一道伤口。 意识清晰的无往发现虽然疼痛。却还能忍受。便想到了一定是叱罗修早就做了准备。 离天在一旁不知。只是看到无往额头冒着痛苦的汗珠。自己也脸色煞白。手心紧握。 叱罗修的下刀利落。伤口不大。却不浅。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从中抽出了一管鲜红的血液。 离天的手死死扣在掌心。看着叱罗修放松下来的模样。心却还是十分紧张。 叱罗修将鲜血放到一旁。取出了火淬过的针。下手利落地缝起了伤口。 当最后一针收回。叱罗修开口:“好了。” 离天紧张地凑到无往身边。轻声开口问道:“无往。你感觉怎么样。” 无往苍白的唇咧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道:“没事。” 离天听了却无法安心。眉头微蹙着。 叱罗修拿着血液走到另一侧的药炉旁。回过头开口说了一句:“放心好了。一点血而已。休息一晚就能完全好起来。” 无往抓住了离天的手。露出一副“你看。真的没事”的模样。让离天蹙起的眉头微微舒缓。 叱罗修突然回头说了一句:“他脸上涂得药泥。你可以帮他除掉。还有这药的最后一步炼制需要一个时辰。你带着他四处走走。对精力的恢复有好处。” 离天本想让无往好好歇息一番。可是叱罗修的话让无往坐起身来。笑着看向离天。 “我还在想。为何脸上如此紧绷压抑。原来是涂满了东西。就烦劳二师兄为我除掉了。” 无往说完便双腿一放。下了木台。 离天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既然叱罗修说走动对精力恢复有好处。那就如此做吧。 扶着无往走出草屋。离天带着无往到了不远处的清泉。清泉水一层层洗掉脸上已经干掉的药泥。无往抬起脸看向离天。说道。 “二师兄。不知道这医仙给我涂得是什么东西。” 离天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修长的手抚上无往的侧脸。缓声说:“治好你的心伤。” 无往的笑凝在脸上。抬起手抚上左脸。那里。光滑平整。伤疤没了踪影。 那伤疤是母妃刻画的所有痛苦绝望。永远亘横在心间。 这一次的抹去。是不是也代表。以后的日子。也不再被痛苦和绝望包围。 “二师兄……”无往柔声唤道。将头依靠在离天肩膀上。依恋脆弱地。就如同一个八岁的孩童。 只是这一次的脆弱。注定了以后。再也不被过往束缚。 第六十九章:厮守到老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有声音从远处传来。 无往敛了一脸的脆弱。动了动四肢。发现那种无力的情况已经减轻很多。胸口的伤口还有些疼痛。却无大碍。 他开口对离天说:“二师兄。我们回去吧。” 离天听出那是叱罗修的声音。点了点头。二人便沿着原路走回草屋。 推开门。叱罗修盯着无往的脸仔细看了看。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就算我附赠给你的惊喜。”语气狂妄。自负到极点的满满自信让人无法反驳什么。 无往只是扯了扯嘴角。皮下肉不笑地什么都不说。 叱罗修不在意地微微耸肩。将袖子微微下扯一些。手中握着一个上等的白玉瓶。瓶身光洁折射出清冷的光。 将白玉瓶举到离天眼前。叱罗修开口说道:“这里一共有十八粒药丸。只能存放在这白玉瓶中。三天一粒。服完你的内伤便能调理好。” 离天的目光落在那白玉瓶上。又移到叱罗修脸上。 叱罗修脸上的笑美艳。亦透露出狡黠。明明是好意。却让人无法欣然接受。总以为其中会多些什么。 离天收回视线。从叱罗修手中接过白玉瓶。仔细收好。难得地开口说道:“谢谢。” 叱罗修露出夸张地表情。仿佛十分吃惊。可是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他如今的好心情。 仿佛当事人并不在场一般。直接开口说道:“我还以为冰人是不会说谢谢的。” 离天就像没听到一般。神色如常。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显现出来。 叱罗修没趣地凑到无往身旁。嘲讽地开口:“冰人就是冰人。小心你自己被冻死了还不知觉。” 无往推开叱罗修。毫不留情地反击着:“守着你的小美人就好。” 叱罗修吃了闷亏。有些恼羞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声细微的呼唤惊住。顾不上眼前的两个人。疾步就走到了柳玉的床边。 “阿玉。是你在叫我么。”声音急切。完全没有了平日古灵精怪的捉弄人模样。 柳玉睁着明亮的眼眸。那目光直直望进叱罗修眼底。血色稀薄的唇缓缓颤抖着。最后终于露出两个字。 “阿修……” 叱罗修的脸上瞬间就挂满了笑容。喜不自禁地伸出手抱住柳玉。激动地说着:“阿玉。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 抱过之后。叱罗修不满足盯着柳玉的脸。突然笑着凑上前去。一个吻落在柳玉唇畔。温柔缱绻。 唇瓣分离。柳玉低声地吃力开口:“为什么这么傻……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叱罗修皱了皱眉头。不满地说到:“说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叱罗修认准的人。就从没有放手过。你说过辞行之后就永远呆在我身边。你不能食言。” 屋内的离天和无往。听着二人的话。最后安静地退出了屋子。将接下来的时间。只留给二人。 屋内。柳玉的眼中有水光微闪。缓缓说着:“你不用瞒我。虽然我无法动弹。可是意识清楚。我知道你留在这里寿命会缩减。真的不值得……” 叱罗修听了这话。却笑得灿烂起来:“这样多好。你大我九岁。我少活九年。就像我们同一年岁一般。我们一起变老……直至最后……” 泪水划过柳玉的脸颊。颤抖的双唇微微开合:“好……一起变老……直到最后……” 叱罗修伸出手抱住柳玉。温柔的吻落在他的耳畔。落在他的额头。最后落到唇瓣。 没有任何激烈的深入。只是浅浅的双唇交叠。就已经胜过所有最火热的接触。 …… …… 次日白天。无往和离天便准备辞行。二人站在草屋之中。无往开口说道。 “我们已经叨扰了许久。今日便会离开这红林。” 叱罗修没有一丝不舍。反而开心地说到:“那你们快些离开吧。” 无往的面部微微抽搐。却无法发作。只能咬着牙说到:“不用医仙送行。我们也马上就要离开。” 柳玉靠倚在墙壁之上。微笑着开口。声音比之昨日。稳健了些许:“阿修。我有些口渴。能帮我取些泉水么。” 叱罗修听了柳玉的话。立刻笑的开心:“我马上就去。” 说完都忘了屋内还有别人的存在。拿了水袋。就奔出了屋门。 无往看着叱罗修消失的地方。撇了撇嘴说道:“这种古怪的人。也就你能制得住了。” 柳玉笑的温润。让人心生好感。 离天淡然地开口。直白地问道:“柳玉公子支开他。所谓何事。” 柳玉微微黯淡了目光。嘴角有些苦涩:“瞒不过公子……他……只是不会去爱一个人。请你不要恨他。” 明白柳玉说的他就是元卿九。离天没有回应。一双眼眸平静地看着柳玉。 柳玉笑了笑:“只是我知晓了他所有的痛苦。所以……见不得他被自己深爱的人痛恨着……离天公子……” 离天打断了柳玉的话。没有情绪的开口:“我不恨他……他与我也不过是过路人罢了。” “过路人……”柳玉一愣。却又释然。“我与他。从今往后。也不过是过路人。” 露出浅浅的笑意。柳玉继续开口:“其实今生只做路人。又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说完。又对着无往开口:“我当日与你第一次相遇。便很喜欢你的个性。离天公子受得苦很多。希望你能不忘心意。” 无往仔细看着这印象中儒雅风趣的男子。坚定的开口说道:“不必你说。对于二师兄。我也必定倾尽所有。” 柳玉听了笑着:“我送你一件礼物。:” 无往不解。开口回绝道:“不必如此。” 柳玉不容拒绝地摇了摇头。笑得很温和:“你不会后悔。那边衣架上的衣衫里缝有一个暗袋。你去摸索一番。便能找到我说的礼物。” 无往还想继续拒绝。可是看着柳玉那期望的眼神。还是移步过去。摸索起来。 暗袋里有个包裹的形状。无往从中拿了出来。 包缠的带子解开。将布打开。露出了其中精致的长命锁。 无往回过头。看了看离天。又看了看柳玉。 柳玉开口说道:“这便是我送你的礼物。从今以后。他归还与你们。” 第七十章:离开万毒谷 无往小心收下长命锁。知晓这锁对于离天意义重大。 柳玉看着无往将锁收好。浅浅笑着继续开口:“那我便祝你们一路顺风。” 每个人的路都将不同。除了这最简单真挚的祝福。真的不知还需要说些什么。 身后的屋门被推开。叱罗修笑的一如平常。因为他早就知晓柳玉从未将元卿九从心头抹去。不过即便如此又如何。这个人决定与他厮守。决定同他永远在一起。结果是他赢了。 叱罗修开口向无往和柳玉辞行:“我便不送了。一直向西出了红林。再直走下去便可。” 无往同离天都没有说什么刻意的话语。利落地道别离开。 有了叱罗修给的药物防身。这一次二人的离开方便了许多。 弥漫红色雾气的红林一望不到尽头。那种奇异的气味让人有些莫名的舒畅。旁人不知晓的是这种雾气的剧毒会侵蚀人的生命。让你走的悄无声息。 无往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望了望头顶的太阳。确定纠正着方向。 看了一旁安静跟随的离天。心里一暖。开口说道:“二师兄。你累不累。” 离天摇了摇头。视线落到无往微笑的脸上。回应到:“不累。” 无往笑笑。二人继续前行赶路。 离天的模样还是以往那一副清净的冷淡模样。可是无往却明白离天对于自己的在意。都已经埋入心底。不会彰显出来。却细密绵长永远存在。 叱罗修的草屋离红林的边缘很远。二人走了半日有余。才走出了红林的范围。其外又进入了青葱的密林。遮天的树木阻绝了日光。让人失去方向。 无往并不着急。在树林边缘看查了许久。确定了些什么。才带着离天步入密林。 树林中起伏的虫鸣和动物的嘶吼声。没有带来恐惧。却让他们很安心。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生物存活的地方。就没有毒瘴的危险。 时间缓慢流逝。枯燥的步行因为入目景色的完全不变。变得更加让人难以忍耐。 夜幕降临之前。无往寻了一处粗大的古树作为暂时休憩的地方。 离天一跃而起。白净的手指尖捏住了一条青色的小蛇。略一用力。便将蛇甩出好远。 那青色的小蛇并没有死。直起了蛇身的前半部。吐着信子盯着离天这边片刻。发觉眼前的人并没有致命的敌意。才转过身。滑扭着身子离开。 无往看着离天的举动笑了笑。开口说:“二师兄你不怕他晚上爬回树上。咬你一口。” 离天四处寻看着这棵树上的安全。回应道:“一条幼蛇而已。它不会自寻死路。” 冷淡的口气。说出的话却如此笃信。 无往咧着嘴角笑。看着离天露出不同以往的一面。心里有种知晓了秘密的喜悦。 离天没有在意到自己的变化。只是仔细寻看过。才转过头对上无往:“这棵树上没有危险了。” 无往盯着离天的脸笑。听到离天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离天被这样的注视弄得有些不自在。有些奇怪地开口问道:“为什么如此盯着我看。” 无往当然不会说出实话。只是笑的越加深不可测。耍赖一般地开口:“因为好看。” 离天被这句话噎的无法反击。只能张了张嘴。平静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你还是如此孩子气。” 无往听了不生气。笑的更灿烂。却说起了其他:“二师兄你等在这里。我去拾一些干柴。” 离天点头。目送无往离开。 自己也在附近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找到了的笑。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子。离天的手轻轻一甩。悄无声息地划过虚空。击到了草丛中的什么上。 脚步轻抬。离天走到那草丛旁边。伸出手拨开草。便看到了其中躺着一种像兔子。却又好像不是的奇怪动物。 将这个战利品拿起。离天便向原定的休息处回去。 回去的时候。树林安静。无往还没有回来。 抽出腰间的短刀。离天琥珀色的眼眸有些怜悯地落在这动物身上。只是那眼神一瞬即逝。抬手起落间便利落的去皮开肚。处理好了这一野味。 将野味穿到一个细长的树枝上。离天用附近的树枝架起了支架。将野味放到其上。 一切完成后。又从腰间取出水袋洗净了双手。 安静依靠在树干上等着无往的回来。 无往回来看到的便是离天面前那处理干净的野味。露出讶异的神色。 “没想到二师兄。如此利落。” 笑着将拾好的干树枝放到一旁。继续说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处理了。” 升起火。无往翻烤着野味。时不时地添几把木柴。注意着火候。 油水开始从野味中渗出。虽然没有调味。那种原始的香气却开始渐渐散发出来。 离天接过无往递过来的肉。轻轻咬了一口。对着无往充满期待的模样。好笑地说到:“好吃。” 无往得到夸赞。立刻满足。也开始吃了起来。 是夜。二人都栖与粗壮的树干之上。 树下的火堆还在缓缓燃烧着。照亮了黑夜的一隅。也驱赶了野兽的威胁。 无往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抬头便是漆黑的一片树叶。看不到天空。 “二师兄。等我们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我们便一起归隐山林。” 那话声音很轻。不像是对着离天说。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只是黑暗中仍旧传来了离天轻声的回应:“好。” 再转醒。已是白日。树林中虽然无法看见天空。但光线也足够他们自在穿梭。 接下来路越来越眼熟。无往同离天一直走着。半日之后。竟然看到了在林中悠闲吃草的马。 两匹马在一起。发现了林中的主人。竟然一路小跑凑了过来。 无往欣喜地摸着马的脖子。说道:“你竟然还活着。” 离天在一旁接道:“我放了它们。有青草吃有水喝。它们活的或许比我们还惬意。” 无往笑笑。二人得了马匹。已经临近边缘。 翻身上马。渐渐驶离这危险的地方…… 第七十一章:短暂的停歇 盛夏时分。天气炎热。马匹疾走时还有些凉风略过。可汗水仍旧顺着额角滑落。 无往抬起袖子扇了扇风。侧身向离天看去。带着笑意开口:“二师兄。你难道就不热么。” 离天瞥过来一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白净的脸上并无一丝灼热的难受。看着无往额角的汗珠。反倒开口:“你又很热么。” 无往笑。连声应和着:“热。二师兄你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我很热。” 离天别过头。故意冷淡着声音说:“我看你平日也没如此多事。” 无往笑的一脸冤枉。踢着马肚子驱使马匹靠近离天。高声道:“那时情况不同。况且现在我等着二师兄你的关心呢。” 离天目不斜视地夹紧了马肚子。让马匹快步超过无往。缓声说道:“心静。自然凉爽。你不要想些无用的事情。” 听着身后无往的哀嚎声。离天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路行渐远。午间时分。两个人来到了两国交界的一个小城镇。 这个叫做浔水镇的城镇。因临着一条浔水河而得名。而在浔水边上的小茶楼。在这时节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无往和离天将马交给小二去拴好。二人便寻了处空桌坐下。 店小二立马追上来。笑的热情:“二位客官要些什么。我们这儿的梅子汤可是消暑解热好东西。路过我们浔水镇的人。夏天可没有不喝这梅子汤的。” 无往看着小二那熟练介绍的模样。有些好笑。却还是说道:“好。就听你的。要两碗梅子汤。再给我们准备些干粮带走。” “哎。好嘞。”小二立刻笑着跑开。 无往转过头看向离天。发现离天正看向一旁。而他一垂头。发现了桌上摆了一条素净的汗巾。 无往开心地拿起。讨好地对离天说道:“我就知道二师兄舍不得我热。” 离天淡声回到:“不过是想起有这么一条汗巾罢了。” 无往笑。不戳穿。只是自顾自开心地好好收起汗巾。 离天看他把汗巾叠的整齐放进怀中。有些无奈地开口:“收起来做什么。” 无往急忙说:“二师兄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用。” 离天被击败。叹着气说:“你要喜欢我再送你便是。这汗巾还是留着擦汗吧。” 无往露出得逞的笑意。从怀中取出汗巾。一边擦汗一边说:“二师兄你答应的。不许反悔。” 他们二人这边聊得畅快。那一旁店小二也把梅子汤和打包好的干粮一起送了上来。 无往看着那泛着丝丝凉气的梅子汤。立刻喝了一口。入口的酸酸甜甜和凉意立刻消了大半的暑气。 喝过后连忙对离天说:“二师兄。你快喝一口。这梅子汤真的很好喝。冰凉爽口。” 离天柔和了神色。缓缓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很好喝。” 后边路过的店小二听过。立刻凑了张脸过来。笑的灿烂:“二位客官。我没说错吧。下次再路过我们浔水镇。一定还要再来喝喝这梅子汤。” 无往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看着那店小二端着碗再次走远。隔壁的两个大婶的谈话又落入了无往的耳中。听了之后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其中一个蓝衣服大婶刻意压低了声音对另一个说:“你说那俊俏的孩子是女孩么。” 另一个花衣服大婶立刻摇了摇头:“听声音不像啊。” 蓝衣服大婶急忙回到:“那可不一定。”察觉自己声音太大了些。那大婶立刻噤声。看了看无往这边。发现没有反应。才压低声音继续说。 “不过着闺女长得真俊俏。如果我儿子能娶这么个媳妇。我就得乐坏了。” 花衣服大婶噗地就笑了出来。忍了几次才停了下来。开口讲到:“就你家四狗子。要我看。还是那位公子哥长得好看。你看跟画里的仙人似的。要是我家女娃子能嫁给他。我就是死了也得乐醒。” 这回轮到蓝衣服大婶不高兴了。两个大婶就这么你一嘴我一嘴地争了起来。完全忘了这离得不远的当事人。 无往憋着笑对离天说道:“二师兄。她们说要把你当儿媳妇。” 离天缓缓喝了一口梅子汤。慢声细语地说道:“她们说的是你。” 无往张了张嘴。明显不相信。可是偷偷看了看那两个大婶。发现那个蓝衣服的大婶还真是指着自己。一直嚷着。“我儿子就能娶个这样的媳妇。” 另一边的花衣服大婶也指着离天:“我家女娃子就能嫁个这样的公子。” 无往的脸色变了一番。最后认栽地收回视线。闷声地喝着梅子汤。 离天淡淡的视线。落在无往脸上。看着他那无话可说的样子。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无往本就长得眉清目秀。如今年岁渐渐成熟。那青涩的眉眼也变得更加动人。过去因为那一道长长的疤痕。总是让人感叹惋惜。可如今不但没了疤痕。整张脸都变得更加白嫩细腻。那眉梢带喜的模样。算是像极了美丽的女子。 只是这些无往从未在意过。也未曾发现过。 离天想起无往曾经说过的母妃。那是一个让帝王一见倾心。深爱不变的女子。一定美丽动人。就像无往如今的模样。 离天浅笑着看着那两个伶牙俐齿的大婶从座位上站起。赌着气离开了茶棚。可是下一刻笑意就淡了几分。 一对年轻的男女正缓缓走向这茶楼。离天认出了。这二人便是当初在八里岗遇到的那两个没有开口说话的年轻人。 女的貌美。男的倒是普通了些。却也浓眉大眼。硬朗耐看。 那二人走进茶馆。正对上了离天的视线。那男子像是没有印象。而是那女子附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才像想起来一般。二人对着离天这边微微颔首。便寻了别处的空桌坐了下去。 无往察觉离天的视线。顺着望了过去。便看到了那对年轻的男女。有些疑惑地开口:“二师兄。你认识他们。” 离天摇摇头。淡声说道:“不过在八里岗见过一面。” 无往听了笑着问道:“那二师兄是看上那小娘子了。” 离天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冷淡地收回。并不接话。 无往自知无趣。便不再说些什么。反倒仔细打量起了那二人。 看了片刻。像发现了什么。立刻兴奋地对离天说道:“二师兄。你发现没有。那女子长得与九云竟有四分相似。” 第七十二章:脉脉温情 离天听了无往的话。抬头再看去。发现那女子眉眼之间竟然真的有四分与九云相似。 自从无往搬去白渺峰照看离天。离天与九云见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倒不是九云不愿意来。只是离天喜清静。一直的劝阻下。九云也就顺了离天的意思。很少再上白渺峰。 离天能够记住这女子的面貌或许是因为与九云有几分相似。只是离天却没有察觉出来。如今无往一指出。离天才发觉。 无往笑了笑。玩笑到:“九云师兄从来就没说过家里的情况。说不定这女子与九云还真是亲戚。” 离天没有笑。将眼前的瓷碗放到一旁。才开口说:“胡闹。九云虽然平素里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可他的心事是师傅弟子中最重的。” 无往也不再说笑。想起了初到东极门时。九云对他的照顾。也颇为感慨地说:“真不知九云师兄为什么就死守在门中。从来也不下山去。” 离天将干粮整放好。包进包裹中。说道:“他从不过问别人的过往。我们也不要探究他的过往。” 无往点头。看着离天已经整理好一切。喝了碗中最后一口梅子汤。便唤来小二。 递了一锭碎银子过去。小二那张脸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刚想开口。就被无往打断。 “剩下的快些找给我们。” 小二那笑僵在脸上。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去找掌柜的换钱。 离天看着无往这捉弄人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无往急忙板着脸说:“二师兄。我可不是捉弄他。我是真没有铜板了。”说着。那脸上隐不住的笑意却泄露了他心里的所想。 离天不说话。抬步向外走去。路过那对年轻男女的桌旁。微微颔首示意。便走了过去。 无往收了找零。立刻也跟了上去。隐约听到那对男女说着什么。 “中荣国也不安全。我们还能躲去哪里。你要知道。他已经灭了陵丘国。我们还能躲去哪里。” 无往快跑的脚步微微停下。却发现那男女都沉默了下来。 摇了摇头。无往觉得是自己听错。陵丘国虽然在七国中实力排在第六。可怎么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就被灭国。 不再乱想。无往快步跑出茶馆。 离天已经牵好两匹马站在树下。静静伫立。 驾着马儿并排而走。马蹄声“嘚嘚”地在官路上响起。二人不出一刻便进入了司虚国的国界。 望着眼前秀美的山川。走时还是树木萧索的景象。如今却已经布满青葱。真是世事变化。让人颇为感慨。 离天轻勒着缰绳。马儿缓下了脚步。望着这久违的故里。心思翻涌。 山川还是曾经的模样。仿佛未曾变迁过分毫。只是人已经许久未曾见过。 无往知晓离天心中所思。降低了速度。安静跟在他身后。并不出声打扰。 马儿缓慢前行了许久。离天的声音才幽幽地重前方传来。历经了世事沧桑过后的疲惫。也有看透:“这故里的景色如我走时一般静谧美好。人生百年的变迁也动不了这山河分毫。人又何需顾虑太多。与这世间万物相比。人的时间短暂。经不得消磨……” 无往轻声应和:“人生短暂经不起消磨。二师兄。我们辞行后便远离这些世事纷争。” 听着无往那顾虑的回应。离天调转着马头转过身去。感慨消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不是感伤。只是既然决定与你同生共死。年岁计较太多也是枉然。” 无往看着离天真的没有一丝的消颓。夹紧马肚子。赶着马儿并到离天身旁。笑着说:“我从未计较过年岁。” 离天不理会无往那得意的模样。回过身去。驾着马继续前行。 …… …… 无往和离天站在山脚下向上望去。巍峨的山峰交错。只露出了一角的生机盎然。 无往快步走上石阶。清亮的声音郎朗到:“二师兄。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遇见你。” 离天并肩走过无往。又转过身来。逆光而立。 无往微眯了双眼望去。看不清的剪影一如初见那日。不同的是。无往缓缓拾步而上。渐渐清晰的面孔里。一双清澈的眼眸望着自己。唇畔带笑。 无往喃喃地开口唤道:“二师兄……” 离天笑。回到:“小师弟。” 生死劫难后。脉脉温情默默流动。 无往和离天蹬着山阶。一步步走向东极门。 绕过石阶。巨大的山门立在山腰。有数名巡守的弟子守着门。 其中一个看到二人。立刻喊出声来:“离天师兄。无往师弟。” 无往笑着凑过去。回到:“刘御师兄。我们回来了。” 刘御围着两人转着圈。最后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你们竟然都活着回来了。师傅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这时候他们正在偏堂。我带你们过去。” 无往点头。玩笑着说道:“刘御师兄你还真是有闲心。哪里都能见到你。” 刘御气地牙痒。给了无往一拳。吵嚷道:“还不是担心你们这两个惹祸精。师傅叫我没事儿就来守门。” 无往连忙笑的感激。夸张道:“那还真是麻烦刘御师兄了。” 刘御摆摆手。在前面领着路。说道:“麻烦什么。你们平安回来就好。” 说完又回过头看了看无往。一脸奇怪地模样。 “刘御师兄在看什么。”无往被看的别扭。出声问道。 刘御笑了笑。转过头去。走在前面:“你这小子脸上的疤没了。竟然如个女子一般。” 无往听了眉梢微挑。不满道:“刘御师兄你看的不是这个吧。” 刘御没回头。有些感慨道:“其实是觉得你这小子。离开历练了一番。性格开朗不少。” 无往听后愣了一下。随后又笑的无所谓起来。是变了么。还是说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离天安静跟在一旁。仿佛跟以往一样冷淡寡言。只是那眉眼间都比以往柔和了许多。 三个人一路向着里面走去。路上不少同门弟子前来打招呼。真情或假意。无往都笑着回应。 当看到九云那失了以往洒脱随意的脸出现在面前。无往还是皱了皱眉。 第七十三章:情字难解 “九云师兄。”无往开口唤道。 九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故作轻松道:“真高兴你们能够平安归来。” 无往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但是还是吞回了口中。既然九云不想说。那么他便不问。 九云牵强的笑意挂在脸上。告别后离开此处。 刘御看着无往和离天迟迟没放在九云身上没收回的目光。说道:“九云师兄从半月前就如此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魂不守舍。” 说完叹了口气:“师傅什么也没问。我们便也不敢多问。” 三人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向着偏堂走去。石子铺就的小路走起来蜿蜒。同门的弟子渐渐少了起来。 可三人还是远远听到了几个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凰火师妹。离天师兄这一下山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都过了双十年岁了。难道还要等下去。” 凰火恼羞的声音急忙接到:“谁说我在等二师兄啦。” 又一个女子轻笑着:“谁都知道你喜欢离天师兄。为了他都拖到这个年岁了。别急着反驳。我可记得你家里人早就要把你接下山许配人家了。是你自己不肯。” 凰火急忙辩解着:“师姐们不是还没许配人家么。” 女子的笑声回荡在小路上:“我们可与你不同。这辈子嫁人与否都自己掌控。可是你的家族不会让你如此胡来。” 凰火恼羞。却无话可说。只能气的直跺脚。 无往侧头看着身侧的当事人。可是离天一脸的平静。仿佛她们谈论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离天的胳膊。无往压低声音取笑道:“原来二师兄这么抢手。” 离天转过头淡淡瞥了无往一眼。轻声开口:“你觉得我该回应她。” 无往笑的开怀。伸出手捉住离天的手。温柔地握着。低声道:“二师兄是我的。” 离天笑。不应声。 刘御走在前面。光顾着听凰火她们的对话。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二人。眼看着几人就要撞上。立刻尴尬地清咳了几声。朗声道:“离天师兄。师傅他们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话音还未落。前面的路上就突然噤了声音。随后便是几个女子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片刻后。凰火红着一张脸被众人推着出现在三人面前。 她看着离天那付云淡风轻的模样。支吾着缓缓开口:“二……二师兄。你回来了。” 身后的师姐师妹立刻掩嘴偷笑。被这么一笑。凰火平日的利落全都不见了踪影。说话更加紧张:“师傅……师傅说你下山去了。可……可是没说什么时候会回来……没……没想到去了这么久……” 离天淡淡地看着凰火。那是一个长得俏美的女子。虽说过了双十年岁。可是那稚嫩的模样却仍旧年轻十分。这样的女子。注定是被众多男子追求的宠儿。为何要喜欢上他这么一个不解情趣的人。 面无表情地开口。离天要斩断她那一份注定没有结果的情愫:“嗯。如若无事。我们便先离开了。” 凰火羞涩的笑意僵在唇角。她身后的师姐师妹也都没了声音。全都没有想到离天这个人竟然如此冷淡。 凰火看着离天迈开脚步。被偷听到心事的赧羞瞬间被抛到脑后。急急凑上前想要抓住离天的衣袖。 离天手臂轻甩。避开了凰火伸来的手。冷声道:“凰火师妹还有什么事情么。” 凰火被离天眼中清冷的眸光惊在原地。一脸的委屈。却还是颤抖着开口:“二师兄……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离天看着凰火那伤心的模样。心头一软。却还是硬着心肠说道:“能看到了。如若凰火师妹无事。便请让开。” 凰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挫败地退后了几步。让出路来。 前面的师姐师妹也都快速退到一旁。目送着离天清冷傲然的身影渐渐离开。 无往凑上前去。看着离天眸中的不忍。低声说到:“二师兄你不必如此的。” 刘御回头望了好几眼。转过头来接到:“离天师兄你的确太过分了。” 离天冷淡着声音说:“断了她的念头。才能不误她一生。” 无往不再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离天说的才对。长痛不如短痛。 只是想起凰火那伤心的模样。便有些替她难过。当初自己求而不得的时候。不也正如她一般苦苦守望。却不敢逾越半步。只是自己比她幸运。得到了这个人的回应。 心中叹息。无往又想起了那个与凰火同姓的暗卫。不知这二人是否真的有所联系。可是想想又觉得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三人很快就到了偏堂。也打断了无往的胡思乱想。 刘御敲了敲门。高声道:“师傅。离天师兄和无往师弟都平安回来了。” 屋里传来快步走动的脚步声。门倏地被推开。桑丘和韦庄都在。看着平安的二人。脸上的笑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回来就好。”桑丘点着头缓缓说道。 随后侧过身迎着众人进入偏堂。 无往和离天步入偏堂。坐了下来。 韦庄看着二人红润的面色。笑着开口:“想必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无往点头:“我们在万毒谷遇见了医仙。是他配了药。” 韦庄听了后颇为感慨:“这就是缘分。也是你们的造化。命中注定化解此劫。” 无往点了点头。也觉得冥冥中似乎有天意的安排。 桑丘听着这三言两语。却知晓其中必定万分凶险。开口问道:“无往你便给为师讲讲。这路上都遇见了什么事情。” “其实那日我离了你们便……” 无往娓娓讲来。只是平淡的叙述。却听得屋内的几人捏了一把汗。 如若有一丝环节的偏差。可能他们二人便不会再回到这里。 “天意。”桑丘听完之后感慨着。“那医仙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不知十八年后。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是能有幸见他一面。” 韦庄听了笑道:“师兄你不光能见到。还能活的长命百岁。” 桑丘笑:“老了。不在意这些事情。只希望你们平安便好。” 第七十四章:回到东极门 韦庄看了看安静的离天。轻声开口:“你娘亲她还借宿在门中。一直等着你回来。” 离天一片平静的眸中掠过一丝波澜。有些在意地开口:“她……还好么。” 韦庄盯着离天的双眼。语带叹息:“怎么会好。天天苦等着你回来。没有一日睡得安稳。” 无往扯了扯离天的衣袖。轻声说:“二师兄。现在去看看她吧。” 离天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动容。点了点头。 韦庄说道:“便不去了。你同你娘亲好好说些话。不要让她太担忧。” 离天听了韦庄的话。点头回应。 刘御立刻开口:“还是我来带路吧。伯母那边离这里还不算远。” 桑丘也开口说道:“为师也不去了。不妨碍你们母子团圆。” 无往和离天颔首告辞。随着刘御离开了这里。 无往侧过头看着离天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却知晓他内心的波动。长久的淡然使离天已经无法将情感真实地展现出来。可是不代表就没有那些情绪。 伸出手握住离天的。无往用手心的温度给他传去安心。 双手的交握。似乎已经成了两人间最默契的对话。 刘御快步走在前面。领着众人到了女弟子所住的小院。停最边上的一间客房前。 手举到门前。刘御回头说:“伯母就住在这里。我来敲门。” 说完。轻敲了几下:“伯母。离天师兄回来了。” 屋内有凌乱的脚步声。门被哗的拉开。 “裴……天儿……”元静脸上流着泪。激动地叫着。 离天的手被无往紧握了一下。向前推去。知晓无往的意思。离天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迈开步子。 片刻后。才缓缓张开口:“娘亲。我回来了。” 元静的泪水停不住地流着。嘴角却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走上前来拉住离天的衣袖。颤声说:“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把离天向屋内迎去。 无往松了手。拉住想要跟进去的刘御。低声说到:“把时间留给他们母子。我们离开吧。” 刘御转着灵动的眼珠子。笑着开口:“行啊。无往师弟还学会关心人了。我们走吧。” 离天回过身来看向留在门外的无往。轻轻点了点头。合上了门。 无往笑了笑。跟着刘御离开。 还没走出几步。便有个小师弟急匆匆地跑来。大喘着气开口:“刘御师兄。可找到你了。西院那只母猪难产。大家都叫我来找你。” 刘御翻了个白眼。嘴里念叨着:“母猪难产找我干什么。” 那小师弟继续说道:“上次北院那头驴产仔。不也是你解决的么。” 刘御气结:“那是我恰巧在。真是好事不找我。一有麻烦事就想起我来了。走吧走吧。” 刘御推着那个小师弟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向无往。一脸的抱歉。 无往摆摆手:“刘御师兄你去吧。这门中我自己熟得很。不用你照看。” 刘御听了之后才放心地正回身。估计用大力推了那小师弟几把。才快步离开这里。 无往看着四周三三两两的弟子。突然发觉自己在东极门这些年。竟然真的没有结识过多少朋友。 以前的他守着离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只有那几个同一师傅的师兄弟。才能说上几句话。 想到这些。有些无奈地笑笑。过去他不后悔。可以后他要活的更好。 走着走着。无往又走回了偏堂。因为防空了自己的身心。所以脚步声也轻到细不可闻。 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定在偏堂门口。里面的人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到来。 无往扯了扯嘴角。想笑着敲门。 却在听了门内的谈话后。站在了原地。屏住了气息。 “无往和离天已经回来了。师弟你打算以后如何。”桑丘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在顾虑着什么。 韦庄的声音随后响起。带着些许的感慨:“既然无往平安。我也算对得起雨诗了。今后我要继续四海遨游。” 桑丘叹气:“师弟你又是何苦。为何不留下来。你带离天回来那年。是因为听到因她生子文崇大赦天下的消息。心里伤痛才继续游走。如今又是为何。” 韦庄轻笑。说道:“师兄。起初是为了逃避心伤。可如今。确实喜欢上这四海游历的轻松惬意。看着每处每地不同的民生风情。就会觉得人生充实了起来。” 桑丘不再劝说:“既然如此……那师兄也就不再劝你……只希望你真的能放下过往……” 无往的神色复杂。轻声离开这里。继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心中思绪烦杂。 雨诗……秦雨诗……竟然是一个人…… 无往想起母妃讲过的旧年往事。那里的他从未有名字出现。可是身在东极山。无往为何没有想到。那人便是东极门中的一份子。 没想到……那个给了母妃最快乐日子的人……竟然是韦庄…… 无往站在山边。看着满山的青翠。嗅着带着草香的空气。 所有的人和事。千丝万缕织成一张网。兜兜转转。都有关联…… …… …… 无往坐在桌旁。对着桑丘缓缓开口:“师傅……当日你……为何救我。” 桑丘看着眼前已经长成俊秀青年的徒弟。慢慢开口:“因为……你的眼睛像极了一个我见过的人。那是让我无法忘记的一双眼。” 桑丘还记得。当年秦雨诗被下旨逼婚。她走之前。就那样长着一双漆黑坚定的眼眸。直直地望向自己。那眼中的质问和不甘。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无往了然。开口说道:“像我母妃么……或者说……韦庄师叔曾经的恋人。” 桑丘有些惊讶地看着无往。可下一刻又释然:“你都知晓了。” 无往点头。 桑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些纠葛。都是因我而起。” “你应知晓。我年长韦庄二十岁。却与他脾性相投。四十三岁那一年。师傅要立我为掌门。可是我生性散漫惯了。受不住那些约束。当年学成之后便四处在江湖游历。只不过每年回去小住数月。师傅这个决定我定然不依。便悄悄下了山。” 第七十五章:前往皇宫 “只不过没想到。那时师傅是因重病。才要立我为掌门。可惜我早就走的远远。还在暗自窃喜摆脱了重任。”桑丘说着。叹了口气。 无往看着如今桑丘成熟稳重的模样。想象不出来。原来师傅也曾如此不羁放荡过。 桑丘继续说:“一切也就因此而起……虽然韦庄师弟年岁尚轻。可是品行武艺在当时的弟子中是最好的。便由他替我做起了代理掌门之位。” “我在外游历数月。才得知门中的消息。立刻赶了回来。祭拜了师傅后同韦庄师弟缅怀了过往一番。那时才知晓。韦庄师弟因着处理掌门事宜。偶遇了你的母妃秦雨诗。那时韦庄师弟因为太过勤奋认真。只知钻研学习。还是个未知情事的人。两人相遇。情窦初开暧昧懵懂。便许了终生……” 无往开口接道:“后来的事情。我知道。母妃嫁给了父皇。韦庄师叔伤心远走。” “是啊。”桑丘感叹。“如若不是我逃避掌门之职。韦庄师弟就不会遇见你母妃。也就不会苦了这么多人。” 无往说:“于是师傅你就因为愧疚。回来接掌了掌门之位。” 桑丘不再开口。只是垂着头叹了气。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没有因。又何来的果。 无往告别桑丘。乘着夜色。走向找离天的路。 脚步迈的有些轻缓。听着草丛中传来的虫鸣声。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月。 月亮缺了一角。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再过几日便是十五月圆日。无往突然想见见文崇。那个他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小路尽头离天缓缓走近。看着无往出神望着月亮的模样。柔声开口:“我同娘亲说好。让她回夏止国去。如今夏止国没了国君。瑜太后又带着钱财逃出了国家。正是需要她回去把持的时候。” 无往看着离天点头:“的确是该如此。那毕竟是她夫君的天下。如此败了定不会心安。” 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开口说:“元卿九竟然没有赶尽杀绝。这似乎不是他的作风。” 离天抬起头也望了望那缺了一角的圆月。轻声说:“他失了一个真心爱他的人。必定后悔了。” 无往听出离天说的是柳玉。也不再多言。 二人并肩而走。迎着夏日夜晚凉爽的微风。向白渺峰走去。 还是他们走时的模样。因为有人打扫。还很干净。 一人一张床。安静躺下。 无往抬头看着漆黑的屋顶。小声说道:“二师兄。等我与父皇告别之后。我们便离开。” 黑暗中没人回应。就在无往以为离天已经睡着。却传来了轻微的一声:“好。” 无往听了嘴角露出开心的笑。闭上眼睛入睡。 无往是被轻微的声响吵醒的。张开眼看去。见到离天正推开门。门外的天色还早。昏暗一片。 无往掀开被子。下床跟了上去。 “二师兄。你准备。” 离天回过头去。看着无往说:“许久未见东极山的日出了。想看看。” 无往快步几下。走到离天身边。说道:“那为何不叫上我。” 离天唇畔露出一抹笑意。却不回答。 无往不在意地扯住离天的衣袖。二人走向白渺峰的最高处。 扯着离天坐在山峰边。无往说:“刚来门中那时。我唯一的期待。就是每日看到日出。” 离天琥珀色的眼眸望着远天处还混沌一片的天空。颇为缅怀地开口:“那也是我回到门中后。唯一的期待。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无往握住离天的手。用温度传递力量:“所以二师兄你总是远远站在我身后……” 光线在地线处升腾而起。那光芒四射的太阳就那样渐渐跃出天地交接处。照耀了世间万物。 东极山的美丽景色尽数展在眼前。无往侧过头看着离天。离天清澈的眼眸中。有光芒在跃动。 这一场美丽的日出。是最后一次道别…… …… …… 没有什么生死的告别。一切都很平静。桑丘和韦庄都对二人的决定没有劝说。一众师兄弟中。也就只有那几个有些联系的人。还能送别几句。 九云是最后到的。没了往日的不羁洒脱。脸上的笑容牵强。 无往和离天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做着告别。 元静忍着泪没有劝阻。已经准备动身回夏止国。 当一切都安顿下来。无往便带着离天前往司虚国王城。 抵达王城时。沈尚已经在皇宫正门守候多时。远远就见到二人牵着马。一路风尘而来。却还是那样潇洒恣意。透出让人注目的吸引力。 沈尚的眸光微晃。无往的脸上疤痕已经消失不见。那光洁的面孔。就像他幼年所见一样。精致地如同易碎的瓷器。 既然你已安好。那我便可以放下心来。 无往走到殿门口。看着沈尚那一张笑的意气风发的脸。却不知为何。觉得其中好像透出一丝落寞。只是那落寞一闪而过。像是错觉。无往浅浅地笑。满心的真诚。开口说:“这一次。辛苦你了……谢谢。” 沈尚拍了拍无往的肩膀。笑的爽朗豪迈。字字有力地说道:“不用同我说谢谢。” 无往看着沈尚如此不求回报的样子。更加感到亏欠。 毕竟当年的一切。不怪他。他为此付出了太多代价。也愧疚了太久。 沈尚不再看着无往眼底的歉意。转身面向离天。微微颔首。笑容亲切:“你们一路行来。定然十分劳累。我带你们去荣华殿休整一番。等陛下下了朝。再带你们过去见陛下。” 离天点头。声音平静:“好。” 沈尚的笑容真实温暖。是发在内心的祝福。如若不是离天知晓沈尚的心意。也不会察觉到他那一丝隐在笑中的感伤。只是离天不说。也装作看不到。 有些事。藏在心中一辈子。才是最美好的姿态。 沈尚笑着侧身让出路。伸出手做出恭迎的手势:“请。” 无往点头。带着离天。走入皇城。 巍峨的宫殿。严谨的守兵。一切都显现出这个国家的强盛。 沈尚在前面领着路。走至荣华殿前。 第七十六章:同文崇辞行 华美的宫殿。红漆木的雕花大门敞开。有恭候多时的宫女们垂首围上。恭迎着二人进殿。 沈尚看着无往和离天二人走进荣华殿。停下了脚步。笑着开口:“我就不陪着你们了。”说完对着一群宫女开口:“伺候好三皇子和离天公子。” “是。奴婢们遵命。”齐声的回应。声音轻柔恭谨。 沈尚点头。转过身离开。 无往和离天继续被宫女簇拥着进入殿内。 精致的糕点和水果摆在圆桌上。有宫女执着芭蕉扇立在桌旁。 无往和离天坐到椅子上。便有宫女递过刚沏好的新茶。 离天从恭敬的宫女手中接过茶杯。虽然面色如常。但无往看得出离天并不自在。 “你们退下吧。”无往挥手道。 那些宫女面面相觑。全都垂下首不敢言语。 无往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些:“皇子的命令也不听了么。” 那些宫女跪倒在地。急声回到:“奴婢不敢。奴婢们这就退下。” “那退下吧。”无往说道。 那些宫女从地上起身。一个个有序地离开了屋内。 离天听到门被掩上的声音。向无往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无往会意。笑着开口:“这宫中的规矩就是多。等同父皇辞行后。我们便离开这里。” 离天轻轻点头。将茶杯举到唇畔。缓缓喝了一口茶。 时间过得飞快。当无往听到“皇上驾到时。”文崇已经推开了殿门。笑着走入。 “秦儿。父皇可是十分惦念你啊。”文崇脸上的笑真挚喜悦。在看到无往光洁的脸庞时。微微一愣。有些怀念地开口。 “秦儿……你长得真像你的母妃。”喜悦被感怀覆盖。文崇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无往走上前去。把手放到文崇肩上。相对无言。 文崇从一瞬的感伤中恢复过来。又扯出笑脸。看着站在一旁的离天问道:“这位是。” 无往看着离天笑。郑重地介绍:“我的二师兄。我爱的人。” 文崇被无往的话弄得一愣。视线在二人的脸上来回巡视着。最后终于明白了无往的意思。 叹了口气。文崇说:“秦儿你喜欢就好。” 无往感谢文崇的成全。伸出手握着离天的手。笑的温柔。将他们的决定说了出来。 “父皇。我这次回来。是要同你辞行的。” 文崇还没从上一个愣怔中完全恢复。便被无往这一句新的话弄得张大了眼:“秦儿你为何要同父皇辞行。”那语气震惊心痛。 无往没想过文崇会如此惊讶。但还是解释道:“我和二师兄准备隐世二居。所以来向父皇辞行。” 文崇转过快走了几步。急声道:“我不同意。” 无往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从门外传来的嘲讽声音打断。 大皇子文清和二皇子文连难得走到一起。文连正讥笑着:“父皇。三弟要走。你便让他走么。” 文清也附和道:“既然是三弟的意思。父皇你便同意了吧。” 文崇皱起眉看着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冷声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文清笑的虚情假意。回到:“我跟二弟听到三弟回来。便来看看么。好歹也是我们的兄弟。” 无往冷笑着看着那不怀好意的二人。知晓这二人定然不安好心。可是既然他已经准备离开。便不与他们计较:“大哥和二哥来的正好。刚好赶上替三弟送行。” 文连大笑着。尖声说道。语气里是慢慢的得意:“好好好。替三弟送行。” 文崇看着眼前的一切。皱着眉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说完又转过头。一脸哀求地看着无往说:“秦儿。我不同意。” 无往对文崇笑的真挚。轻声道:“父皇。你应知我心意已决。这是我的心愿。你便成全了我吧。” “我……”文崇看着无往的模样。就像看到了当年的雨诗一样。那样相像的脸庞。让文崇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叹着气别过头。文崇就算万般不舍。也无法再拒绝。 “好……我答应你。只是今日你们要留在宫中……明日。明日我在送你们离开……” 没了帝王的架势。文崇不过是一个希望子承膝下的普通父亲。 无往点头。无法拒绝:“好。” …… …… 一夜的秉烛夜谈。文崇对无往讲起了过往。讲起了他的母妃。无往看着文崇那愧疚的模样。将母妃说过的话。转告了他。 其实她一直爱他。只是骄傲和自尊不容许她低头。 无往带着离天离开时。文崇枯坐在桌旁。低垂的头被阴影笼罩。有水滴滴落桌面。 离天握着无往的手。给他力量和支持。 无往黯然着神色。语气低靡:“其实母妃和父皇。只是错了遇见。便错了一生……” 挥去感伤。无往和离天准备离开。 沈尚在得知之后。只是笑着祝福他们。却说有事无法送行。离天看着沈尚牵强的笑脸。知道或许不见才是最好的告别。 这个奢华的皇宫。是无往的童年。是他的根。如今做过这最后的道别。便要离去。 无往带着离天走过他以前住过的宫殿。走过他曾一个人玩耍的花园……一一道别。 湖塘边。有纤细的身影被推倒在地。文清和文连两个人笑的张狂。 无往皱着眉。看着那一幕。仿佛想起了幼年的自己。也是在此被人欺侮。惹了母妃伤心。 快步走上前去。无往冷声道:“大哥二哥白日之下便在宫中欺负人。未免太过分了吧” 文连和文清停下拳打脚踢。不满地瞪向无往。文连叫嚣着:“小子。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既然决定走。便走的干干净净。省得走晚了。出了些意外就走不出去了。” 无往看着文连那跋扈的模样。童年的记忆重合而来。怒火由心而起。伸出手死死捏住文连的脖颈。 文连被提起。双脚离开了地面。不停的扑腾着。两手撑住自己的脖颈。却无法撼动无往一份。 冷着目光盯住文连。无往的声音如寒冰:“谁先出意外。还不一定。” 第七十七章:被人跟踪 文清在一旁看着无往的模样。立刻要凑上前来。却被离天的衣袖一拂。连连倒退了数步。被一旁的太监扶住。才站稳了身子。 只得在一旁跳脚喊道:“文秦。这里容不得你放肆。” 无往冰冷的目光投过来。文清立刻没了声音。 他听到无往的声音像是地狱传来的死亡之音。泛着森森的冷意:“我记得大哥和二哥的感情。并没有好到如此。” 文清听了无往的话。立刻明白过来。他与文连不过是为了对抗无往才联合起来。如今无往既然要走了。他便没必要再顾他死活。毕竟他们以后还是争夺皇位的敌人。 想通之后。文清立刻虚张声势地大喊:“你。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却手忙脚乱地让小太监扶着逃走。 文连看着文清逃走。自己的小太监被吓得瘫倒在一旁不中用。立刻心下冰凉。 两手想要扒开无往的手。却撼动不了丝毫。涨红的脸已经泛紫。 无往就像看着一直臭虫一样。冷冷地看着文连。渐渐地文连已经没了力气挣扎。无往才将他丢到一旁。 “以后别再这么无法无天。” 文连被小太监扶着。看着无往冰冷的眼神。吓得一抖。顾不得没有力气。转过身扑倒在地。便要爬走。还是那小太监费了大力扶起他。才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被欺凌的人终于从地上爬起。无往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发现那是一个同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一张白净秀气的脸上。布满了淤青伤痕。 那少年。盯着无往看了许久。眼中情绪百转。最后才缓声说道:“谢谢你……三哥……” 说完。拖着受伤的身躯。渐渐走远。 无往看着那单薄的身影。记起了那个记忆中活泼可爱的孩子。文勋。 他幼年时得到了无往所期盼的一切。他的母妃也害死了无往的母妃。可是那个孩子却什么都不懂。如今的文勋。受尽宫中冷漠。忍受各种虐待。其实。一切并不怪他…… …… …… 告别皇宫。无往同离天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 离天扯了扯无往的衣袖。轻声道:“有人在跟着我们。” 无往听后脚步未变。只是装作四处打量的模样转了转头。搜寻着可疑的人。 涌动的人群中。有一人突然慌乱地躲进小巷里。却露出了一角红衣。 无往对着离天使了个眼神。二人快速闪身离开。躲进了另一个小巷中。 那袭红衣的主人迟疑了许久才探出头来。发现人竟然不见了。立刻焦急地冲到道中央。四处寻找。 寻找未果。丧气地垂下头。满脸的难过。 无往和离天缓缓走到她面前。离天冷淡地说:“凰火师妹。你为何要跟着我们。” 凰火一脸受惊地抬起头。惊慌中还透露出没有跟丢人的窃喜:“我……我就是路过……” 无往笑的明显不信。嘲讽道:“还真是顺路。” “我……”凰火窘迫。垂着头像是思索着什么。最后豁出去一般地抬起头。大声说道。 “二师兄。我喜欢你。我……我不想让自己遗憾。所以我这次一定要跟着你。” 离天没想到凰火竟然如此豁出去。复杂的表情僵在脸上。片刻后才开口:“放弃吧。” 凰火豁出去之后。什么都顾不上了。激动地开口:“我不放弃。只要二师兄你没有喜欢的女人。我就还有机会。” 四周渐渐有路人围观起来。看到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对男子的深情表白。立刻拍手叫好。 有人喊道:“这位公子。你看着姑娘多好看。就别辜负人家一番心意了。” 离天的脸色有些为难。侧过头看向无往。 无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离天再转过头去看着凰火。目光坚定:“凰火师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放弃吧。” “你骗人。”凰火摇着头不相信。说道:“我从未见过二师兄你身旁有什么在意的女子。我不会相信二师兄你说的话的。” 离天敛了耐性。不再多费唇舌。扯过无往的衣袖:“无往。我们走。” 拉着他走出围观的百姓。 凰火在身后着急地跳脚。推开围观想要安慰她的百姓。急急跟了上去。口中大喊着:“二师兄。我不会放弃的。” 无往回过头看向那个紧追不舍的女子。笑着对离天挖苦道:“如若她不放弃。二师兄何不来个左拥右抱。” 离天知晓是无往的玩笑。却还是蹙了眉头。抓紧了无往的手。用力握着。 “既然我认定了你。便不会负情。” 无往的手有些疼。心里却十分开心。 离天这样淡泊的性格。不会轻易对人敞开心扉。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示好。相反的。如若接受了。便是一生一世。至死不变。 无往满脸的幸福笑意。回握住离天的手。不再理会跟在身后的凰火。 凰火坚定了满腔的心意。豁出了女子的矜持。一直跟在二人的身后。 起先看着离天拉走无往。凰火并没有多做他想。可是这一路行来。看着离天和无往二人一直紧握着双手。凰火心里很不高兴。 喃喃地自语着:“二师兄你对无往师弟都这么好。为何不接受我呢。” 说完。一阵沮丧过后。又锲而不舍地跟在二人身后。 无往和离天一路远离司虚国皇城。二人走之前便早就做好了设想。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司虚国的一个深山之中。那里风景秀美。水源充足。可惜太过偏僻。以至于没人到那里生存。 那种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便是无往和离天心中所向往的净土。 夜幕时分。二人行至一座城池。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内。 简单整洁的客栈里还有几件空房。无往和离天要了一间。凰火跟着进来后。又要了一间。 无往这一路上还会回头看看那个倔强的小师姐。离天却未曾回身瞧过一眼。 凰火一直在门中备受宠爱。没有受过苦难。此次一路跟着二人。风水日晒。走了不少路。一日下来。腿脚酸疼心中委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七十八章:心系一人 客房内。无往对离天说道:“真不知她会跟到何时。” 离天缓声道:“她跟到何时。我们不必理会。” 无往看着离天故作淡然的模样。知晓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中却是为凰火担忧。一个女子等了他这么多年。如今豁出一切一个人在外漂泊。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无往不戳穿离天故作的冷淡。说道:“二师兄。我去叫人送来热水。” 离天道:“好。” 无往关好客房的门。走过长廊。进了四方的小院中。有店小二从前厅经过。准备去往后厨。 无往出声叫道:“小二。等下得空了给地字一号房送去一桶热水。” 那小二连忙站定身子。哈腰应声道:“好嘞。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无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小二回道:“那客官您忙着。”说完。就快步小跑走开。 无往见店小二走远。也转身想要回房。可刚一转身。视线就落到了一间开着的窗口上。 凰火撇着嘴。一副难过的样子。泪水涟涟地看着无往:“小师弟。你帮我劝劝二师兄么。” 无往在东极门的时候就招架不住凰火。因为她总是会想些稀奇古怪的点子撒娇耍赖。如今看着凰火这样委屈的模样。心里一颤。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走。 无往犹豫地看着凰火片刻。最后还是一声不发地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快回房。 这客栈的绕廊修的并不宽敞。窗口还大。无往要想回到他的房间。必须要经过凰火面前的窗口。 尽管他加快了脚步。可是仍旧被凰火耍赖地整个人扑出窗口。扯住了手臂。 无往皱了皱眉。有些认命地停下步子。转过身去。对着凰火说:“二师兄既然已经拒绝了师姐。师姐就放手吧。” 凰火不依。沮丧着脸。双手甩动着无往的手臂。柔声道:“小师弟。你就帮帮我吧。” 无往抬手掰开凰火紧握的手。力气很大。毫不犹豫地说:“恕难从命。” 凰火垂下头。肩膀颤抖着:“时间不够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无往听不懂凰火的意思。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二师兄不会喜欢你的。” 凰火听了这话倏地抬起头。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却不肯服输:“我认识二师兄这么些年。从未见过他身边有哪个女子。为何我就不可以。” 无往别过头。心中犹豫着是否要将事情告诉凰火。可是看着凰火那难过的模样。最后还是不想伤害这个勇敢的女子。 “那你又了解二师兄多少。” “我。”凰火激动地张着口。却没了下文。泪水划出眼眶。低声喃喃道:“二师兄……他是个温柔的人……” 无往冷声道:“如今的二师兄。你何曾见到一丝温柔的模样。” 凰火恍惚了眼神。却还是执着地说:“二师兄他……是怕耽误我……” 无往叹气。说道:“既然你知晓。又为何执意如此。” 凰火失了力气般的伏在窗框上。将手埋在两臂间。肩头耸动。啜泣道:“我真的……要没有机会了……” 无往看着凰火那样高傲的女子脆弱地为了爱情痛苦大哭。暗了暗眸光。什么都没有说。抬步离开。 路过两个房间。无往推开房门。 离天坐在窗边几案旁。视线落在早就没了热气的茶水上。就像冰冷的石雕。 无往坐到离天对面。轻声道:“你都听到了。” 离天偏了眸光。视线落在纸窗上。仿佛透过那镂刻的木窗空隙看到了埋首哭泣的女子。 “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 …… 路在走。凰火也一直跟随。 几次因为时间关系。离天和无往夜宿在野外。凰火不会露宿。便一个人坐在树下。远远挨到天亮。 无往看着这样的凰火。都有些不忍心。可是平素里看上去清清淡淡的离天。却性子坚忍。一路行来。也未曾看过凰火一眼。 无往拿过干粮。向凰火走去。叹声道:“师姐你还是放弃吧。” 凰火摇头。结果干粮。啃了一口。因为吃得快。噎得直直咳嗽起来。 无往递过腰间的水袋。凰火连忙喝了几大口。才顺过气来。说道:“我不走。” 无往不再劝说。转身准备离开。凰火却突然叫住了无往。声音犹豫。 “小师弟……二师兄他离开门中的这是日子……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无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凰火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凰火垂下头。双手环住膝盖。轻声说道:“我觉得二师兄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面对我的时候……有时候会露出很温柔的笑。不像以往那种敷衍的笑。是那种真的很幸福的笑……” 无往没有回话。却对凰火再一次变了些印象。 或许她是真的很爱离天。因为只有那样。才会记住那一个人的一颦一笑。了解他的喜怒变化。 无往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回去了。” 无往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凰火闷声的话语。 “小师弟……你跟二师兄的关系真好。我看到你们握着手……是不是……” 回过头。无往看着那个将下巴放在膝头的女子。秀美的容颜。眼神坚定。却露出了一抹犹疑的脆弱。 无往突然想。或许快刀斩断一切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张了张嘴。无往觉得对着眼前的女子说出这一切。竟然这么难。他不怕对所有人说自己爱离天。可是面对这个真心爱着离天的女子。他还是怯意了。 凰火看着无往为难的表情。明白了一切。嘴角微扯。露出一抹如哭的笑意。 “我从未想过……是这种结果……我竟然输给了你……” “……”无往沉默。无言以对。 凰火突然站起身来。狠狠甩了无往一巴掌。笑的却温柔。只是其中满满的绝望:“我不恨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好人。虽然你在门中少言寡语。可我知晓你不过是个将伤痛藏在心中的人。可我不会原谅你……” “……”无往看着凰火那凄然的模样。突然发觉自己是不是太不了解这个外表倔强任性的女子。 凰火倒退了几步。转过身去:“我最后只有一个要求……照看好二师兄……” 无往第一次能够开口回应。轻声说道:“我会。” 凰火听了回答后站在原地片刻。突然就奔跑起来。 无往看着那渐渐远离的秀丽身影。抬起手摸了摸颊畔。有被风吹来的水滴落下。透出冰凉。 第七十九章:河岸救人 夏意浓浓。有烈日悬空而照。地面蒸腾起热气模糊了视线。 无往和离天牵着马在树林中缓慢走着。 无往突然面色带喜。笑着对离天说:“二师兄。你听到水声了么。” 离天回道:“比你早片刻知晓。” 无往撇了撇嘴。故作不满地说:“既然发现了二师兄你也不说。” 看着无往那夸张的神情。离天嘴角微扬。回道:“告诉你。然后见你再跑出一身大汗么。” 无往牵着马走近离天几步。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握住离天的手。说道:“二师兄你牵着我我就不跑。” 离天好笑。举起二人紧握的手说道:“如此。你便不热么。” “不热不热。怎么会热。”无往的头立刻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离天放下二人的手。嘴角的笑意未退。却不再说话。 无往也享受地握着离天的手。二人缓缓向河岸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一条清澈的大河。水声响起。隔了这么远仿佛都能感觉到那清凉。 河岸边有男男女女在欢笑着。老少都有。一派热闹景象。 无往和离天渐渐走近。 女子在浆洗着衣裳。时不时抬起手用挽到肘间的衣服擦擦溅到脸上的水。 男子在一旁帮衬着。还看着在河边玩耍的孩童。 无往和离天的到来让这河岸边的人都好奇地投来视线。 无往笑着大喊道:“大姐大哥。洗衣服呢。” 那边的人看着无往如此和善。立刻热情地回到:“姑娘。是在洗衣服呢。” 无往的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地回到:“大姐你真会说笑。我怎么会是个姑娘。” 那女子倒是一愣。接着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大姐见你长得白净好看。竟然看错了。” 无往无奈。这已经被人认错多少次了。可是眼前的大姐无心。自己也不能计较什么。只好笑笑揭了过去。 侧头一看离天那浅笑的模样。无往刚消了一点的憋屈。立刻又憋得自己内伤。 带着离天去了上游。无往俯下身去洗了把脸。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真凉爽。” 离天也跟着俯下身去。掬起水花扑在脸上。感受着河水的清亮。 四周的人都十分热情。看着无往和离天脱了鞋袜踏水休憩。一直跟他们闲聊着。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离天突然开口问道:“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还需走多久。” 一个大婶听了笑着回道:“不远了。沿着这条河往往西走。一个时辰就到了。” 离天点头道谢。再度安静了下去。 无往继续跟这些男男女女闲聊着。脚在河水中轻踏着。激起浅浅的水花。 突然下游处传来孩子的惊呼:“不好了。四娃被河水冲走了。” 那些男女立刻惊慌地起身向下追去。可是他们的速度太慢。无往看着着急。施展了轻功就追了上去。很快就看到了那在河水中挣扎的小男孩。 一个纵身就跃入了水中。衣裳浸了水变得沉重。无往却依旧飞快地游到小男孩的身旁。用手臂托起他。又游到岸边。 抬眼就看到离天紧张的神色。将孩子举了起来。立刻有男女将孩子抱了过去。吓得只会说谢谢。 无往也松了口气。突然眼前多了一只手。无往向上看去。离天琥珀色的眼眸中。只映出了自己一人的身影。 笑着握了上去。无往微微借力。就一跃上了河岸。 湿漉漉的一身衣服披在身上。无往苦中作乐。笑道:“二师兄。我现在可是十分凉爽。” 离天伸出手握住无往的手。片刻才轻声道:“不要让我担心。” 无往笑。像是看透了离天的想法。指了指离天被河水浸湿的衣襟。说道:“如若不是我先跳入水中。二师兄你也会跳下去。不要让我担心。” 离天紧了紧握住无往的手。并不作声。 二人休憩片刻。便向众人辞行。那孩子的父母千恩万谢。溺水的孩子也受惊地依偎在娘亲身旁。说着谢谢。 无往摆手作别众人。 沿着河岸继续前行。离天看着无往那湿漉漉的模样。又开口说道:“要不要先换下衣服。” 无往急忙回到:“这样还很凉爽呢。二师兄你不用担心我。走一会儿就会干了。” 离天看着无往的模样。知道他说的不是推搪。便不再多语。 路越走越远。无往起先的惬意舒畅却没有了。外面的衣衫已经被蒸发了水汽。可是里面的衣衫却潮湿依旧。被日头一照。反而难受了起来。 歪头看了看离天。无往还是决定不开口。却说道:“二师兄。马也休整好了。我们骑马过去吧。” 离天点头。同意了无往的意见。 二人翻身上马。一路行驶。很快就进了城镇。 一进客栈。无往就对店小二嘱咐道。送一桶温水去房间。 离天看着无往那扭捏的模样。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说道:“快些换了衣衫吧。” 无往点头。一件件脱下身上的衣衫。脱到最后一件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看向离天。 却发现离天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那清澈的眼神。没有一丝杂念。 虽然已经同离天有过亲密的关系。可是这白日之下。如此赤裸地坦诚。还是有那么一丝的羞意。 无往背过离天。褪下衣衫。迅速地跳进木桶里。才转过身来。只露出一个脑袋。看向离天。 离天看着他。淡然道:“你在害羞。” 无往被识破。脸红了起来。却嘴硬地说道:“我没有。” 这话显然不具有说服力。离天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离天的无言却让无往更加窘迫。快速洗干净身子。无往豁出去一般倏地从木桶中站起来。木桶刚好遮挡了腹部以下的部位。无往那一瞬间的冲动立刻消退。灰溜溜地转过身去。出了木桶。只留下了雪白的屁股。 离天笑的柔和。这么孩子气的人。竟然会让自己放在心间上无法搁下。缘分还真是神奇。 无往穿好干净的里衣才走近离天。 有店小二到时间来抬走木桶。离天又说道:“换好干净的温水。再送一次。” 那店小二应声。片刻后。又一桶水送了进来。 第八十章:凰火盛嫁 被店小二打开的门露出门外的回廊。无往看见一个掠过的人影有些面熟。 犹豫了下。还是走出门去。刚好那个人影转过回廊的转角。露出了侧脸。无往出声叫道:“凰柏青。” 那人站定了脚步。回过身来。看到是无往。立刻恭敬地走上前来。拱手作揖。 无往摆手让他不用出声。又开口问道:“你为何在此。” 凰柏青直起身来。说道:“实不相瞒。属下此次是为了家族私事前来寻人。” 家族私事。念头在无往脑中转过。无往有了一个想法。开口问道:“凰火。” 凰柏青似乎很讶异。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丝松动。开口说道:“不知三……公子是怎么知晓的。” 无往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说道:“因为她是我的小师姐。” 凰柏青这次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却还是在语气中露出了惊讶:“属下竟不知三公子也是师出东极门。” 无往说道:“我在皇宫时间尚短。也没有自暴过师门。你不知晓也是常理。” 说完。无往又问起了凰柏青的来意:“不知你寻找凰火所谓何事。” 凰柏青面露犹豫。最后还是开口:“这毕竟是家族私事。不过三公子若想知道。属下便知无不言。” 凰柏青斟酌了片刻。才开口:“属下接到家族长老的密令。说四小姐的踪迹在属下附近。于是命属下四处搜寻四小姐的消息。务必要将其寻回。” 无往听凰柏青说到四小姐。便知凰火在族中地位必定不低。看着凰柏青问道:“为何要寻回凰火师姐。” 凰柏青面露难色。最后还是说道:“因为一桩婚事。四小姐知晓后。便失了踪影。” 无往听后回身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屋门。发现屋门已经被阖上。注目了片刻。又回过头来。 原来凰火说的那些话……时间不够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竟然是此种意义。 沉默片刻。无往最后只能开口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凰柏青回道:“是林家的二公子。比四小姐年长三岁。相貌堂堂。听闻曾对四小姐一见钟情。便这么多年未娶。” 无往听过司虚国的林家。那是个富可敌国的商贾之家。家产丰厚。让无往感到欣慰的是。那人对于凰火是有着爱慕的。如若只是家族之间的联姻。那这婚事太过让人惋惜。 凰柏青来的匆忙。离得也匆忙。循着那一丝的线索。再次离开。 无往看着客房紧阖的门。停了片刻。才抬手推开。 离天已经换好衣衫。站在敞开的床旁。看着投下斑驳阳光的树木。 有鸟停在茂密的枝桠之间。发出清脆的鸟鸣。安然惬意。 离天突然开口:“你说……她会幸福么。” 无往知道离天看不到。可还是用力点头。说道:“会的。那个人为了凰火师姐等了这么久。那样痴情的人。会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离天转过头来。那是愧疚的神色。也带着对凰火未来的期盼和祝福。 无往走上前去。环住比自己矮了些许的离天。柔声道:“她会幸福的。” 离天将头埋在无往的肩头。点了点头。 阳光洒进窗内。照出了两人纠缠的影子。这是许诺相伴一生的人。对于另一个痴情女子的真心祝福。 …… …… 无往和离天继续向着目的地走去。不急于赶路。一路领略着沿途的风景。 酒肆中。有从皇城赶路而来的商人。喝着清冽的酒。跟着身边的人感慨:“听说皇城林家的二公子大婚。去参加的朋友给我传话。说是看的都傻了眼。我要不是为了这一单货。也真想去见识一番。那可是司虚国第一首富的林家啊。” 旁边的人也都好奇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有福气。” “听说姓凰。不过以前也没听过这个家族。” 无往喝下杯中的凉茶。将一旁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凰家一直都是从事着地下的隐秘事情。像是皇宫的暗卫。此次与林家的联姻。也是想为浮到明面做出第一步努力。 凰火的大婚。声势浩大。远在千里之外的无往和离天都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感到这一次的盛宴。这个性情直爽的美丽女子。就这样披着火红的嫁衣。盛装出嫁。 无往看着起伏的山峦。似乎能相像那个女子身着红衣。笑的爽朗。却掩不住眼底那悲哀的模样。 此行。望你幸福无悔。 随着凰火大婚的消息。无往和离天又久违地得知了元卿九的消息。 自从离了中荣国。无往和离天就没有再主动去寻求过元卿九的消息。而自从中荣国击退了夏止国的进攻以外。这个野心的帝王就沉寂了下去。 此次出现。竟然是因为夏止国由一个女子暂代国事。而这个女子竟是中荣国国君的姑姑。 天下的百姓对于国家大事也不过看个热闹。只要不烧到自己头上便好。可是这种八卦却是乐得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听说这个冷血的帝王对于自己的姑姑表现的极为冷淡。虽然没有明面上表明要吞并夏止国。却也暗自施压。 离天望着中荣国的方向。视线远飘:“柳玉的离开。让他最后的约束彻底消失。现在的元卿九。不过是一个冷血无情。只为江山帝业的男子。” 无往不知晓关于元卿九的一切。只是听到离天提到。随口接到:“我只知他是个让二师兄受苦的混蛋。天下如何。与我无关。” 离天侧过头看向无往。眸中有光彩流动。其实世上所求的。不过就是这一份不为江山霸业。只为你的深情感动。 元卿九他追求的太极端。所以最后他拥有的。就只有除了江山霸业和位高的极寒。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无往问离天:“二师兄。你说他会对你放手么。” 离天摇头:“我只知他认准的。从不会放手。” 无往握住离天的手。突然笑的挑衅:“就算他不放手。我也不会让他再寻到你。” 笑意。在二人之间蔓延。 第八十一章:席卷天下的战争 笑意还未退散。对于未来的幻想还未消弭。 天桑国的战事便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席卷了天下。 陵丘国无声无息被吞并。战火肆虐。这一切的事情竟然发生的让人毫无察觉。 无往和离天坐在酒楼内。四周是众人的窃窃私语。他们也凝重了面色。 天桑国在七国之中国力最盛。但是天桑国的帝王却脾性怪异。很少表露在众人视线之内。 随着战事的展开。关于这场战事的导火索。也渐渐被人们发觉而出。 原来天桑国的皇后。竟然与陵丘国的皇子私奔。这样一顶天大的绿帽子。让帝王又如何忍得下气。于是一场灭国之灾降临到陵丘国头上。 可是灭国并不足以平息帝王的震怒。于是一场征伐天下的战事。就此开始。 有了这样掀起一角的理由。关于天桑国帝王的过去渐渐浮现。 传闻天桑国的帝王对于皇后一见钟情。立刻下旨封后。展现出了万般的宠爱。只是不知这皇后为何还要另觅新欢。 如果皇后同陵丘国的皇子是在天桑国帝王之前相识。或许众人还会有些理解。毕竟那是旧情难忘。可让人诧异的。就是他们竟然是在天桑国帝王对皇后万般宠爱的日子里相识。到了现在竟然一起私奔。这真是让人感慨。也对这帝王多了些同情。 离天撇开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轻啜了一口。 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一对年轻的男女。在八里岗时。便听到那年长男女关于逃难的话语。那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再次相遇时。离天便有了些许的想法。 开口向无往说道:“你还记得那日客栈中遇到的年轻男女么。” 无往正听着周围的人讲的起劲儿。听到离天的问话。便想了一番。说道:“记得。二师兄觉得这二人便是那对私奔的主角么。” 离天轻轻点头。说道:“或许是种感觉吧。” 无往突然想起那次离开时无意听到的对话。便急忙对离天讲起:“我记得那一次离开时。无意听到他们在躲避着什么。还说道什么灭国。或许真的就是那二人。” 离天听了无往的话。心下便已然确定。那对年轻的男女。便是天桑国的皇后和陵丘国的皇子。 只是没想到。那样美丽的女子会为了一个那么平凡的男子舍弃荣华富贵和万千宠爱。这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一定有她的原因。 此时的战火已然席卷到离天桑国最近的瑁碄国。无往和离天默默吃过这一顿午餐。继续步上前行的路。 再往前去。人烟便越来越稀少。走过半日路程。便是他们最后的目的地。 牵着马走在小路上。两人并肩缓步。没有言语。 其实跟离天在一起。无往早就已经耐得住这沉默的气氛。可这一次不同。那是一种对于自己最终决定的犹疑。 天下都在大乱。或许他们这一避世。什么都不用去理。可是等他们再次出现。那些过往的山河。那些曾经相处过的人。又是否还会留存。 无往出声说道:“二师兄或许这一场战争只是声势浩大了些。过些时日。就会知道这战争根本威胁不了天下。” 离天点头。可是眉梢的凝重却没有丝毫的缓解。直觉告诉他。这一切不会如此容易。 …… …… 时光缓慢流逝。无往和离天在山涧旁盖了间简陋的草屋。暂时的遮风避雨。另一旁。无往正在努力盖着结实的新房。 时间在平静和充实中度过。没有外界的纷争喧嚣。没有外人的打扰。一切本该是如此惬意。 可是心中挂了事情。一切就变得不再相同。 惬意也总像缺了什么。 新的房子只盖了一小半。放下手中的工具。无往看向站在小河旁静默的离天。暗自下了决心。 抬步走去。无往停在离天身后:“二师兄。我们带的补给不够。还需要再出去采购一番。” 无往没有说破。可离天却懂得这是无往为他的忧心找的借口。 感动在不言中。离天点头。却也坚定着。如若一切风平浪静。便安心归隐的决心。 事与愿违。当无往和离天到了离得最近的小镇时。才得知。短短不到半月时间。瑁碄国竟然已经被天桑国灭国。这势如破竹之势。闹得天下人心惶惶。唯恐下一秒战事便打响在自己身旁。 这才多久的时间。天桑国便已经连灭两国。如果说陵丘国被灭是因为他的实力太弱。毕竟是排在第六的国家。可是瑁碄国在七国之中国力第四。不容小觑。依旧被不留情地灭掉。这就让所有人都无法镇静了。 在连续吞并了两国之后。天桑国的士气锐不可当。并没有想要收手的意思。反而将战火伸向了现在最邻近的中荣国。 无往也沉默了。 如今有元卿九的低档。天桑国的攻击暂时被搁浅。可是照着目前的状况看来。似乎不是长久之计。 元卿九再厉害。也是刚即位不久的新帝。中荣国根基尚不稳定。如何能架住一头失去束缚的野兽不顾生死地全力拼杀。战败。只是时间长久的问题。 无往和离天谁都没有说离开。二人默默回到山谷里。草屋内安静对坐的二人。像是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们可以不顾所有人的生死。窝在桃源中。无忧到老。 可他们如今有牵挂。朋友。师长。还有……亲人……原本对世界无所牵挂的人。因为有了彼此。开始多了对这个世界的联系。如果失了这些联系。是不是百年之后。就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土地上画出的七国地图。像是一张铺天盖下的网。 这是一篇倾斜的土地。在东北方向的边缘处。便是最大的国家天桑国。国土富饶。国力鼎盛。而紧邻着他的两个国家。都已经被吞并。那一大片的土地。都已经归了天桑国所有。 而越过那两个国家。便是紧挨着的中荣国。 司虚国夏止国和中荣国三国连成一线。三角的土地分割。互有接连的土壤。而最邻近天桑现有国土的。便是中荣国。 中荣国之后还有一个折丹国。这个国家虽然国力排在第五之位。但是这些年来已经被败空。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如今这国力的分割。看来看去。如若天桑的战火不停下。只有司虚国。夏止国。和中荣国连成一线。再加上折丹国的人力支持。才能击败天桑国。不然……后果无法想象…… 第八十二章:离开无忧林 有风吹过。吹得树林的叶子沙沙作响。绿叶摩挲。透出清凉的气息。 夏日的高阳被树木的绿意阴影隔绝。 草屋内。无往和离天都没有提到要离开。 静默过后。无往笑了笑。说道:“二师兄。那新房只不过建了一小半。如果不再加快速度。真不知何年才会盖好。” 离天说道:“既然如此。便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说到做到。二人便行动起来。如同往常一样。不提外界的纷乱战火。只是专心盖着这象征着家的房屋。 土筑的墙渐渐砌起。时光也日日过去。新房终于有了模样。当屋顶盖好。无往架着木梯而下的时候。两人看着眼前不大却坚固的新屋。心中感动。 这是这些时日唯一的念想。如今新屋建成。一切都尘埃落定。 屋里屋外认真清扫过。二人坐在木桌旁。 “二师兄。你说如今外面的战事会是何种模样。”无往第一次主动提到外面的情况。 离天琥珀色的眼看着无往。回道:“元卿九或许能够抵住了天桑国的战事。” 无往默不作声。这是一个轻松的幻想。事实。总是比想象残酷。 沉默后。无往说道:“我们暂时离开这里吧。” 这个问题是二人早就想过的。只是这里是他们决定归隐的地方。本不应被世俗纷争打扰。可是天下人人自危。这里再怎么人烟稀少。如若国破。也不过是一个乱世之地。得不到清净。最主要的还是……有挂念的人。在战火中挣扎。 离天点头。声音清冽:“只是暂时……” 暂时。等战事平歇下来。便重新回来。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无往已经懂了离天的意思。 没有准备。也什么都没有带。二人只是将新屋的门阖上。挂上早就备好的新锁。 “二师兄。你说这片树林叫做什么。”无往问道。 离天抬头环视着周围的婆娑树影。缓声道:“世上若有无忧之处。希望是这里。无忧林。” “无忧林。好。就叫无忧林。我们会回来的。”无往握住离天的手。 二人远离这无忧之地。远离了这新建好的家。不过家在这里……他们终会回来。 一路前行。到了远离战事的城镇里。就已经能看到惶惶度日的百姓。有从别国逃难而来的难民。蓬头垢面流离失所。 无往和离天心下喟然。却无能为力。 歇脚的酒楼内。无往和离天坐在靠在窗的桌位。有小二送上简单的小菜和茶水。 无往和离天默默吃着。补充着赶路的疲惫。 酒楼内一片嘈杂。有人哭笑。说道:“我们这里是不是也快不安全了。我看那些难民的模样。睡觉也不踏实。就怕自己也变成那样。” “安静吃你的饭吧。我们也要准备好随时离开。听说咱们的皇上不是重病了么。”另一个人厉声回到。 “重病。我可不知道啊。谁告诉你的。”那人急声问。 旁边的客人听到了。也都焦急的凑了过来:“兄弟。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看一下子引来这么多人。也有些后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有亲戚是在皇城边上卖东西的。最近给我送信来。让我准备随时离开。说是皇上重病了。” 无往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皱起了眉。侧过身去。语气凌然:“谁让你在此散布流言的。” 无往根本不相信这个消息。毕竟不久之前。文崇还那么健朗的同他不舍送别。如今这人如此一句不辨真假的话。就能说的一国的帝王重病。 那人被这么一呛。倒是吓了一跳。一眼看过去。发现竟是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少年。心里想着没多大威胁力。就底气足了些。回到:“你……你凭什么说我是散布流言。我本来也不想讲。可是我也是为了大家好。你们说。我们的皇帝都重病了。这司虚国还不是等着被灭国么。不趁着此时谋划好后路。那今后怎么办。” 围观的百姓听了这话直点头。吃饭的速度都快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奔回家收拾行李离开。就像天桑国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一般。 无往阴沉下脸。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离天按下了手。离天摇头说道:“不必与他们争辩。” 无往压下火气。埋头吃饭。 虽然不知这话的真假。可是无往和离天二人还是加快了行程。 马匹飞奔。一路疾驰。 路上。无往对离天喊道:“二师兄。再过半个时辰。就是东极山了。我们要回门中一趟么。” 离天回到:“既然经过。便看一眼。也好落个心安。” “好。”无往回到。 文崇的消息不知真假。虽然无往和离天加快了脚步。心中却是万分不相信的。如今途径东极山。想到门中众多的熟人。不留下看一番。心里也会无法难安。 骑马而过。无往和离天注意到一路上有不少零零散散的难民在烈日下行走着。离东极山越近。难民也就越多。 行至山脚下。无往和离天远远便看到难民聚集在山门口。 有师兄弟们围在山门处。对着这些难民分发着食物。 无往和离天牵着马走近山门。远远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难民看着他们光鲜亮丽的模样。颤抖着伸出手。扯住干净的衣衫。乞要着什么。 无往和离天眸光黯然。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无能为力。 穿过难民。无往行至山门前。 看清了山门口那一锅米粒并不多的粥。分发的师兄弟一脸的难过。舀过一勺的粥。便无能为力地说一句抱歉。 得到粥的难民却感激地离开。这一口的粮食。也足够让他们活下去。 有认识的师兄弟见到他们二人。叫出声来:“离天师兄。你们回来了。” 离天点头。随着无往穿过众人。进入山门。 那人后退了几步。带着他们走的稍微远了些。 无往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看着那些难民说道:“你们也看到。这些难民寻来门中。我们没有地方可以供给他们。掌门师叔却也不忍看他们就如此受苦。但是我们如今也只能帮上这一口薄粥了。” 第八十三章:文崇重病 战争四起的时候。苦的。还是百姓。 无往和离天没有跟同门师兄弟多叙旧什么。远离了山门。向山上走去。 东极门里没了往日的悠然蓬勃之气。所有人都满目忧虑。 无往和离天在路上遇见了刘御。刘御见了他们二人很开心。可是嬉笑间却也多了丝凝重。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刘御说道。 无往也说:“如若不是有这些事。我跟二师兄。或许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刘御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师弟。走在前边领路:“韦庄师叔去夏止国了。师傅他和众多师叔这时候不在大堂。我带你们过去。” 离天点了点头。说道:“麻烦刘御师弟了。” “不麻烦。”刘御笑笑。又敛了神色。 一路上边走。刘御一边说道:“真没想到。还会有天下动荡的这一日。没想到天桑国的国君如此雷厉风行。连灭两国。还止不住杀伐的步子。这天下分的太久。终是要合为一家了么。” 无往回到:“合与不合。都在人为。天桑国的国君做事太过狠戾。不留余地。如若天下被这样的人统治。真不知百姓会如何。” “一个国家的亡国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更何况是两个国家。无往师弟你们一路也看到了。那些难民已经逃到了我们司虚国。真是看着让人难过。”刘御感慨。 无往问道:“我与二师兄一路行来。也听了不少传闻。可是那些事情都是百姓口耳相传。不知真假。不知道刘御师兄了解什么情况。” “你想知道的是哪些。据我所知。如今天桑国的战事全靠中荣国的抵挡。不过中荣国能够抵挡住。貌似还是因为天桑国的国主暂时没了消息。这不是长久之计。”刘御说道。 无往缓步跟上。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口:“不知……我们的皇帝如今有什么消息。” 刘御听了无往的问话。皱了皱眉:“这倒是不清楚。不过今日有师兄从山下回来。似乎就是要向师傅汇报这一情况。我们快些过去吧。” 无往点头。心悬在胸口。无法安放。 脚步加快。刘御领着无往和离天穿过了建筑。渐渐步入偏僻的山堂。很快便停在一扇门前。 刘御轻叩了门边的石盘。片刻后。才有人将门打开。 开门的是年岁比较小的师叔。那个师叔看到是刘御等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稍等片刻。我们与你们的祖师爷们正在商讨些事情。” “是的。师叔。”刘御拱手作揖。点头回到。 门被再次阖上。山林间瞬间安静下来。 这里是东极门老一辈的居住地。也是要事的商讨地。在平常时分。算得上是门中的禁地。 如今是家国存亡的大危机。这些老前辈们也都无法安然置身于事外。 无往和离天安静静候在门外。远处是守卫师兄弟的严肃站岗。这种紧张的气氛。让人压抑。 一段时间后。门才缓缓打开。有熟悉的师叔师伯们相继离开。看到他们。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离开。 几人走过之后。桑丘有些疲惫的脸颊出现。看到无往和离天时。脸上的喜悦是真诚的。 “你们回来了。”没有疑问为何回来。也没有询问什么。只是一句简单的叙述。是对于这两个弟子的温馨欢迎。 无往和离天点头。同声到:“回来了。” 桑丘笑了笑。面容欣慰。说道:“不要等在这里了。随为师坐坐。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想要问的。” 无往和离天点头。跟在桑丘身后。 屋内。几案旁。无往和离天安静坐下。 刘御告别离开。只留下三人。 桑丘沏了新茶。放到无往和离天面前。说道:“一路赶来。辛苦了吧。” 无往摇头:“并不辛苦。” 桑丘说道:“你们韦庄师叔已经离开。” 无往接道:“刘御师兄讲了。他去了夏止国。” “是啊。”桑丘看向离天。“你母亲一个人撑不起夏止国的现状。她写信求助韦庄师弟。师弟他无法不答应。” 离天平静的神色中浮现出一丝感动:“真是感谢韦庄师叔了。” 桑丘苍老的脸上皱起了褶皱。面色突然变得犹豫起来。看着无往欲言又止。 无往心下一沉。想到了刘御说的话。问道:“是不是关于我父皇的。” 桑丘点头。说道:“刚得到的消息……你父皇他重病……” 无往握着茶杯的手一僵。然后握紧了茶杯。茶水还滚烫。温度并不让人舒适。可无往还是死握住不放。 颤抖着问道:“什么病。” 桑丘回答道:“听说是陈年的旧疾复发。如今只能留在寝殿修养。你的两个哥哥已经开始争抢起皇位。没有消停。” 无往的眉皱成山字。眼神凌厉:“父皇只不过重病一场。他们便不安分了。” 桑丘也很感慨这皇家的亲情。说道:“虽然你父皇重病。可是他的威严是多年来存在的。治理国家的能力也不容小觑。你那两个皇兄暂时还掀不起风浪。可是这病一日不好。便永远有着危险。” 无往点头。知道桑丘所说的是事实。 桑丘继续说:“回来的人还带了个消息。因为你父皇知道你是东极门的弟子。所以给我们送了消息。如若能联系到你。便让你速速回宫……” 无往视线低垂。声音黯然:“知晓了此事。我又如何能不回去。” “回去也好。为师也不能留你们下来。”桑丘叹息道。 屋内的众人还未从沉默中回神。便听到了刘御焦急的敲门声。 “师傅。又有急信送过来。” 桑丘立刻回到:“快送进来。” 门被推开。刘御将一封书信交到桑丘手中。桑丘拆开后。双目来回扫视着。看过后重重叹了口气。 对离天说道:“夏止国的臣子知晓了你的存在。逼着你母亲寻你回国即位。韦庄师弟觉得此时虽然有些勉强你。但也是如今最好的决定。便给我送信。让我寻你们的消息。” 离天接过信。仔细看着。默不作声。 第八十四章:二人异路 无往是必定要去司虚国皇城的。可是离天面对此种抉择。又该如何。 无往看着离天的神色。轻声开口说:“二师兄。去吧。她需要你。” 将信收好。离天安静地垂着头在思索着什么。 没人开口催促。片刻后。离天才平静地抬起头。说道:“我会去。” 这是最好的决定。桑丘点头。 “你去了夏止国也好。司虚国夏止国和中荣国三国相邻。如若能够连成一线合力对抗天桑国。还是能够阻挡住天桑国的攻势的。” 无往默默握住离天的手。传递着自己的支持。 桑丘继续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同你秋水师叔还有些事情要商议。便同你们一起出去。” 无往和离天跟在桑丘身后。再次相继出了屋门。 行在石板路上。桑丘讲了些最近的战事。 听到天桑国君的行事作风。离天轻声开口说:“不知师傅是否知晓。天桑国的国君。是个怎么样的人。” 桑丘摇摇头。叹气道:“他为人极为神秘。就连名姓都不道给外人。大家只能尊称他圣元国君。还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据天桑国的人透露。他年岁似乎不过而立之年。便能有如此作为。倒是让人无法小觑。” 连桑丘都不知晓这国君是何人。这国君也着实太过神秘。 路行至岔道。桑丘说道:“为师便陪你们到此。今夜你们便停留一夜。明日再各自上路也不迟。” 无往和离天应下。与桑丘分道而走。 转身时。看到了立在树木之间的九云。满脸的心事。 “九云师兄。”无往开口唤道。 九云似乎还在发呆。听了无往的话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说道。 “你们很好奇天桑的国君么。”声音很轻。轻的无往和离天不仔细听。都无法辨别。 无往点头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九云黯淡了神色。安静了下去。就在无往和离天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九云突然开口:“他……叫墨渊。” 说罢。九云的神色更加黯淡。 无往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久居东极山。从不主动下山的师兄。第一次觉得他的过往真的让人无法了解。 九云看到无往的神色。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苦笑:“我从未与你们说过……我是天桑国人。” 这次连离天都看向了九云。这是九云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往。 “他……只是太伤心……他其实……”九云的话隐在喉中。没有再说下去。 无往悄声看了离天一眼。从离天眼中同样看出茫然。 九云深吸了一口气。决然道:“每月十四。他会因为头痛什么事情都无法做……或许是你们的机会。” 说完。九云并没解释为什么他知晓这么多。一袭月白衣衫缓缓远走。消失在山石的拐角。 无往和离天默默注视。 就如同九云从不过问他们的过往。他们也不会去过问九云的过往。他能讲与他们这天大的秘密。已然是念在了多年的情谊。 翌日清晨。无往和离天作别门中众人。行至山脚下。看着那越来越多的难民。心下酸楚。也坚定了还百姓安宁的愿望。 远离东极山的路。只有一条。弯弯曲折。通向山外。这也是二人最后通行的一段路。 无往和离天都不做声。十指相和。缓步前行。 高大的马儿也都安安静静。踢踏着马蹄。跟在身后。 路再长。也终有走尽的一日。看着那分叉开的路。无往和离天默默伫立。 沉默是离天打破的。他平静着脸。语气也十分缓和。只说了一句:“待万事落定。我们便回家。” 无往用力地点头。说道:“好。等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家。” 没有道再见。只是一句约定。二人走上分叉的两条路。走向不同的方向。 …… …… 无往回到司虚国皇城。皇城的百姓较之城外的百姓安生了些许。可是却也面色急切。 皇宫外。重重重病把守。无往出示了腰牌。得到放行。 进了皇宫。无往并未惊动任何人。消无声息地前往文崇的寝殿。 果然在寝殿之外。有着二位皇子布下的拦截士兵。无往冷笑。躲过那些士兵。 临近寝殿之外时。却仍旧被士兵拦截。有士兵呵斥着:“来着何人。竟敢擅闯大殿。” 无往冷冷地看过去。拔高了音量喊道:“儿臣文秦前来拜见父皇。” 那侍卫听了无往的报名。明显脸色不好。想必一定接过哪位皇子的嘱咐。 可是他即便有心想拦着。身为文崇的近卫却也不会容许。 有靠近近殿的侍卫穿着整齐的铠甲而来。高声道:“陛下吩咐过。三皇子出入寝殿自如。还不放行。” 拦下的侍卫立刻垂下头卑微地退到一旁。说道:“属下不知。请恕罪。” 无往冲着近殿的侍卫点了点头。视若无人地从那卑躬屈膝的侍卫旁走过。不看一眼。 等走进大殿。离外围的侍卫远了些时。那侍卫轻声道:“那些人是大皇子的属下。对三皇子多有得罪了。” 无往摆首示意并不在意。 那侍卫推开雕花的门。恭声说道:“陛下一直在等三皇子回来。请三皇子进去吧。” 无往顺着开启的门步入大殿。大殿里浮着浓重的药味。门被从身后阖上。隔绝了殿外那些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有压抑的咳嗽声从寝殿内传来。隔着厚厚的帘幕。无往听到文崇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急切:“是秦儿么。” 无往哽咽了喉头。应声道:“是我。父皇。” 无往循着声音步入寝殿。看到豪华的龙床上。文崇苍白了脸色。已经生出了白发。 文崇挥退周围侍候的女侍们。一个人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无往快步近前。扶住文崇。让他靠坐在床边。 文崇拉住无往的手。让他坐在床畔。病中的脸色露出一抹欣喜。说道:“我就知。你一定会回来。” 无往不说话。只是看着文崇憔悴的脸。觉得愧疚。 第八十五章:虎视眈眈 文崇拍着无往的手。缓缓说道:“回来就好。” 无往看着文崇病色的脸。开口问:“父皇……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文崇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无力:“都是些陈年旧疾了。不值得再提。” 看着文崇不想说的样子。无往就像是猜到了什么。低声问道:“到底是什么病。跟我母妃有关系。” 文崇被无往的话问的有些哑口无言。眼神闪烁着。最后才开口说:“当年……是我的错。知道你母妃死在牢中……” 无往突然想起那日他从牢中被人救出。天下了瓢泼的大雨。他一路在雨中走过。淋得淅淅沥沥。浑身湿透。 那一日。是不是文崇也曾伫立雨中。为他的母妃感伤。 文崇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那一日他得知秦雨诗去世。瓢泼大雨中他站了一夜。无论那个女子是否背叛了她。他对她依旧深爱不已。从那一日开始文崇就病倒。调养了半个月才缓缓好转。却也积下了病根。 有安神的熏香在屋内缓缓燃烧。平静了人的思绪。 文崇突然说道:“秦儿。你回来。继承父皇的皇位吧。” 无往没想到文崇会突然说起这个事情。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开口说道:“父皇你会慢慢好起来的。不需要让我即位。” 文崇却摇了摇头:“你来时也看到了。你大哥和二哥都在虎视眈眈。如若他们真有治国之能。父皇也不会让这太子之位空悬如此之久。” “不过……” “秦儿你不必多说。我知晓我的身体。即便这次熬过去。也不能继续劳累。如若你不想让父皇早死。便顺了父皇的心愿吧。” 无往面色艰难。他同离天的约定还在耳畔。他无法抉择。 突然想起那日见过的四弟。无往说道:“不是还有四弟么……” 文崇像是许久未曾想起这个儿子。愣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他母妃那么狠毒的人。我已经当做没有他这个儿子了。” 无往摇头说:“他母妃所犯的错误罪不及他。” 文崇却不再说话。无往知道文崇还是无法原谅良妃当年犯下的错。 闲聊过半。有喧嚣声在殿外叫嚷。 无往听到那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叫嚣。看向文崇。文崇却仿佛没听到一番。 无往还是问道:“他们。” 文崇不以为意地说:“不过是胡乱叫闹一番。没我的命令。他们进不来。” 果然片刻之后。有侍卫高声呵斥道:“请两位皇子先回去。陛下有命。不想见任何人。” 吵杂声渐渐远去。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文崇说:“成日看到他们这样。我心烦。那些朝臣们拉帮结党。催着我立太子。仿佛这朝廷已经是他们的天下。” 无往说道:“每个人都有对于天下的野心。” 文崇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说他们:“我知道秦儿你此番回来是为了天桑国的战事。而如今最好的抉择。便是我们同夏止国。中荣国连成一线。” “我也认为如此。”无往接道。 文崇点头:“我已经人前往中荣国。同天庆帝商讨战事。此番回信看来。天庆帝已经松动。准备同我们联合。只是夏止国那边。暂代国事的是个女子。没有君王统领。还是有些散漫。” 无往听到元卿九准备同意。心下也了然。毕竟这是危急存亡的关头。元卿九那么精明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又想到夏止国的事情。无往放心地跟文崇说:“夏止国那边。请父皇放心。我二师兄本就是夏止国的大皇子。如今已经归国。相信会率领夏止国士兵。同我们一起联手抗敌。” 文崇听了这消息。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如此说来。那真是甚好。” 无往又说:“只是元卿九向来冷血狡诈。就算此番抗敌我们胜利。还是需要提防他的。” 文崇脸色明了:“这是自然。” 话音刚落。文崇便立刻僵了脸色。开始咳嗽起来。 殿外等候的人听到咳嗽。立刻敲门而入:“陛下。今日你已经因着三皇子回来。劳累许久了。太医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奴才让他们进来。” 文崇还想逞强摆手。却被无往按下手。回头对内侍总管说:“快去传太医。” 太医鱼贯而入。准备好的汤药立刻被盛了上来。侍女也都一一跟进。服侍着文崇进药。 无往安静退至一旁。看着文崇已经没有力气多说话。心里揪了起来。 原来这片刻的谈心。却耗费了文崇如此多的精力。 看着屋内的人忙成一团。无往暗中拉过太医。轻声问:“父皇的病到底如何。” 那太医看着无往冷冰冰的视线。打了个寒战。如实回答:“陛下这病是陈年积下的旧根。这些时日的操劳。加上风寒侵染。便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臣相信。只要陛下静心调养。半年便可稳定下来。” “半年。”无往挑眉。语气不善。 那太医惊得立刻改口:“如若陛下真能何事都不操心。三月也可。” 无往垂头。沉声道:“何事都不操心。那好办。” 无往已经下了决心。让文崇安心养病。这天下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去惊扰他。 太医们都退下之后。无往走到文崇床边。说道:“父皇。我做这司虚国的太子。不过只在这动荡期间。如若一切平静。我便离开。” 文崇躺在床上看着无往。眼色闪烁许久。最后哑声吐出一个字:“好。” 无往笑了。说道:“既然如此。父皇你便安心养病。今后不要为任何事情操心。” 文崇有些费力地回到:“好……父皇将这司虚国的天下交给你。便不再过问。桌案有个暗格。里面是可以信任的名单。有些事情。你可以同他们请教商讨。” 文崇说完。就更累了。 无往点头:“父皇你便好好休息罢。一切都交给我。” 转身离开文崇的寝殿。无往的眸中闪烁着坚定的目光。这一次。他会扫平一切障碍。还天下一个安稳。也还自己一个安稳。 第八十六章:太子之争 次日文崇下旨。立三皇子文秦为太子。暂代国事。 朝臣的反对声还未响至寝殿前。这份旨意已经昭告天下。 两位皇子虽然时刻提防了。可是没想到文崇竟然杀了他们如此一个措手不及。 首先闹起来的。是大皇子文清的党派。 寝殿之外。那些人只见一个黑发锦衣的少年立于门前。目光冷漠。气势睥睨。 无往笑。可那笑却不入眼底。看得跪了一地的人心都一颤:“各位大臣。是来恭贺吾的么。” 那些朝臣被他的话一堵。脸色难看起来。 文清的脸色十分难看。不再有丝毫的虚情假意。狠狠地说:“三弟还真是好心情。本王和众位大臣可不是来恭贺你的。” “哦。”无往语调平淡地应着。说:“既然不是来恭贺吾的。那是来看父皇的。” 文清的脸色更难看:“本王是来问你的罪。” 无往听了文清的话。漆黑的眸落在文清脸上。看的文清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那种淡然冷漠的气势。让人不自觉的感到战栗。 无往的眸色平静。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发怒的时候。无往却突然笑了起来。 “问吾的罪。何罪。说来听听。” 一副戏谑的模样。仿佛眼前这群人的施压逼迫都是儿戏一般。 “你。你谋害父皇。假传圣旨。意图谋反。”不知演练的多少次的话从口中说出。声声洪亮。引得空气中都荡起回音。文清听着自己这大义凛然的声音。仿佛自己已经裁判了眼前人的生死。 无往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可下一瞬。大家才发现。他眼里只有森然的冷意。 耐心耗尽。无往冷冷道:“大哥如若等到父皇咽气再说。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一旁的官员抓到无往的话。立刻大喊起来:“你大逆不道。竟然如此诅咒陛下。看来陛下定然是被你所软禁。” 这一句话立刻激起了四周群臣的响应。 无往不疾不徐地扫过众人的脸。听着他们因为激动都扭曲的嘴脸。神色淡然。 文清见无往并不回应。以为捉到了把柄。立刻鼓动着群臣更加得寸进尺的逼迫。原本跪了一地的大臣。也都不在恭恭敬敬。用道貌岸然的模样说着阴险的话语。声声指责。句句重罪。 无往似乎是听累了。依靠在门框上。视线下去。 只有无往自己知道。他是在用余光看着隐在朱漆大门后的二皇子文连。心中冷笑。文清如今气焰高涨。你还忍得住几时。 果然不出一刻。文连便带着跟随他的忠臣冲了进来。立刻与文清分庭抗礼起来。 无往终于懒散地抬起眼看去。淡淡问道:“二哥又是来问何罪。” 文连的话憋了一肚子。无往这懒懒的一问愣是让他把准备的那些义正言辞的话都憋了回去。眼珠子转了转。毫无新意地吼道:“你挟持父皇。假传圣旨。意图谋反。” 无往笑了笑。丝毫不放在眼中。视线扫过立在院中的一干大臣。低声自语到:“看来就人都到齐了。” 临近他的两位皇子没听清他说什么。却见无往突然一扫懒散的模样。突然气势凌厉起来。 “给吾拿下。” 文清和文连一愣。却都大笑起来:“你以为这崇阳殿里的人都是谁的。” 默契的异口同声。可是无往听了却嘲讽一笑。 下一刻。文清和文连的笑都僵在了脸上。因为四周包围而来的侍卫。明晃晃的长刀在日光的映照下。泛出冷然的光芒。 前一刻还在口口声声家国大义。要捉拿乱臣贼子的大臣们。立刻慌了神。没有了平日的风度。尖声力叫此起彼伏。 “文秦。你真要造反。” “我们可都是朝廷命臣。” “你这是谋反。” …… 无往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丝毫没有一丝的动容。 看着侍卫逼近。文连的声音激动的都变了调:“文秦你敢。本王可是当朝二皇子。” 无往嗤笑道:“吾是当朝太子。父皇将朝政都交予吾手。吾又有何不敢。” 那傲然立于天下的模样。让人甘心臣服。这是真正的皇者之气。文连被惊得忘了挣扎。被人反手压制。 一旁的文清也没了此前的嚣张。服软道:“三弟。这都是误会……这都是误会……” 无往没有理会文清。视线在园中一扫。见侍卫已经将所有人都拿下。便摆手示意。 众人被压着不知走向何方。又立刻尖锐叫唤起来。 “你不能杀我们。朝廷无人。定会被他国攻破。” 无往嘴角泛起一抹冷然的笑。道:“留着你们使绊。也定然会被他国攻破。” 文连在旁忍耐了这么久。就是怕事情有变。可是他还是小看了无往的狠戾。没想到。他竟然连一丝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擒拿了众人。 众人的面色无往看在眼中。大发慈悲一般。缓缓说道:“两位皇兄不用担心。吾不会手足相残。不过其他人……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那些大臣顿时面如死灰。表现。这位狠毒的皇子又要他们表现出什么。 无往对着一旁的侍卫长一个颜色。那侍卫长便压着众人离开。 与此同时。京城中众位大臣的家均被抄家。所有钱财事物都充于朝廷。 根据众人平日所作所为。还有各自能力。尚可利用者。官阶降阶被人看管。其余人。或削官流放。或处以极刑。 这突如其来的整肃。让朝野上下哗然。 连带着后宫势力。均被无往一举清洗干净。 文崇此时已被无往送至行宫安心静养。在无往的吩咐下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他的清净。 文崇在行宫静养之时。曾想过。将这个担子交到无往身上。无往一定会很辛苦。却不曾猜到。这个皇儿竟然会如此雷厉风行。 皇城依旧如同以往般庄严肃穆。似乎并没有不同。可是所有人都知晓。只是一日一夕的时光。这朝中。已是改头换面。 以往文崇在位。就算再怎么不满。也会衡量权益。顾忌三分。这天下悠悠众口。史书记载无一不让这个贤明的皇上被束缚其中。 可无往无所顾忌。大敌当前。为的只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朝廷肃清。 他本可斩杀了众人。可如今的局势让他只能将所有人最大限度的利用起来。 而那留下文清文连……不过……是怕文崇伤心…… 第八十七章:四皇子文勋 热气减退。秋意渐起。 早朝过后。无往走在回寝殿的路上。屏退了跟随的众人。一个人缓慢踱步。 脑中还在思索这今日收到的各种消息。在想着如何部署。 一抬眼。看到了一个少年。单薄的白衣。一张白净秀气的脸。 无往没有避开。反而先开口唤道:“四弟。” 文勋躬身作揖。恭敬地唤道:“太子殿下。” 无往点头道:“四弟不必多礼。” 文勋抬起头来。看向无往。那双大大的眼中透出各种复杂的神色。 片刻后。说道:“太子殿下。为何不治我得罪。” 无往侧过身。抬眼看了看花园中的假山石。山石上停了一直小鸟。扑棱着翅膀欢快地跳来跳去。 语调淡然:“你何罪之有。” 文勋长了一张娃娃脸。比无往没小多少。却稚嫩十分。只是那双眼眸中。透露出不符合年岁的老成:“我母妃做的事。太子殿下就不想报仇么。” 山石上的鸟突然飞起。渐渐飞远。 记忆中那个喜欢缠着父皇。天真活泼的孩子也消失了。那是幼时无往唯一羡慕过的人。 “报仇。一切与你无关。而你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文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隐约听到远处有人呼喝声。紧接着慢慢有踉跄响起的脚步声接近。 抬眼看去。发现二皇子文连一副狼狈凌乱的模样。身后还跟着追来的侍卫。 皱了皱眉。他将两位皇子囚禁寝殿。却不想这些侍卫如此没用。竟然让文连跑了出来。 看样子。他们还顾着文连的皇子身份。不敢逼得太紧。 文连转瞬就跑到无往不远处。那些侍卫也看到了无往。立刻跪了一地:“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一个跪拜的时间。文连已经跑到无往面前。头发凌乱。眼中是浓重的恨意:“文秦。我要杀了你。” 那些侍卫一惊。起身的时候。文连已经跑到无往面前。 无往冷冷地看着文连。根本未把他放在眼中。 可下一刻。文连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双张大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僵硬的头缓缓侧过去。看到了文勋稚嫩的一张脸。视线再缓缓下移。腹间刺中了一把短刀。致命的位置。 还没等文连开口。他的嘴角溢出一缕血迹。便死不瞑目地摔倒在地。 花园中一片安静。 无往的眸光落在文勋脸上。他的身上喷上了文连的血。握刀的手还在颤抖。可是眼中却是坚韧的光。 那些侍卫立在远处。不知是该抓起他还是如何。一个个不知所措。 无往突然开口问:“这把刀。你一直带着。” 文勋回过神来。轻声道:“是。我怕有朝一日他们会杀了我。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无往又问:“你为要出手。” 文勋颤抖的手终于平复下来。恢复了冷静:“因为。三哥你帮过我。” 说完。一双大大的眼眸直直看向无往。似乎要从无往眼中看出什么。 无往却敛了视线。回过身去。 昨日暗卫摆在他手中的资料还历历在目。是这些年文勋的资料。 文勋从小聪颖无往就知晓。什么功课在他手中都学的又快又好。不过被宠坏了反而不识人心险恶。这些年虽然备受冷漠。却是磨砺了他的心性。少了一个受尽呵护的皇子。却多了一个智慧坚韧的人 片刻后。无往说道:“从明日起。你随我上殿。” 文勋张大了眼看着无往。似乎在思索无往的意思。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无往是想把他培养成下一任的君王。 …… …… 离天进入元静寝殿时。就看到了元静那开始斑白的头发。 她背对着离天。坐在铜镜前。身后是拖着铜盘的侍女。 有些疲惫地阖上眼。元静轻声念着:“涂得匀一些。哀家不想让裴儿看到我这个样子。” 盘中是用来染发的黑色药膏。侍女小心的应声。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把白发涂黑。涂成朝气的假象。 元静一个人继续说着:“哎……哀家真不想裴儿回来。夏止国……迟早是要亡的。哀家情愿裴儿他活的好好的。就算哀家再也见不到……也安心……” 离天静静看着那个衰老了许多的女子。那是他的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他知道他选择回来是对的。 渐渐走近寝殿。一旁的侍女看到他这个陌生人。想要出声呵斥。却看到他对她摆手的模样。不知怎地。就安静下来。 离天接过她手中的铜盘和角梳。 元静察觉到侍女停了手。轻声道:“春红。怎么不涂了。” 离天没有回应。只是用角梳沾了药膏。温柔地替她梳起斑驳的头发。 元静实在是疲惫。感到侍女又开始动作。仍旧闭着眼。却是暖暖笑道:“怎么你的手法倒是生疏了。莫不是累了。” 离天仍旧是一下一下地梳着。心里暖暖的。这便是……亲情么。 元静察觉到了侍女的异常。张开了眼。铜镜中映出了高大的身影。那不是她的侍女。 倏地别过头。元静瞬间红了眼眶。 “裴……天儿……”元静想叫裴儿。却想起……他是天儿了…… 离天看着娘亲那哽咽的模样。淡淡道:“娘亲若想……裴儿也罢。” 既然无法抛开过去。那就随缘也好。 元静闪着泪点头。将离天手中的铜盘夺过。放到妆台上。拉住离天的手。让他也做到一旁。 “裴儿……娘这么多年。就是念着这个名字以慰思念之苦……”说着又哽咽起来。 离天安静任由她握着。却不知说些什么。 元静看着沉默的离天。哽咽着露出一丝笑。说道:“娘这种丑丑的样子。还是让你看到了。” 离天看着那只染了一半的发。摇了摇头:“娘亲……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子……” 元静破涕而笑。道:“原来裴儿也会哄人开心。” 离天的脸色温柔起来。轻声道:“我会扛起这份职责。” “好……好……”元静又哭又笑地说。哭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不能无忧一世。喜的是她能见到自己的孩儿。而自己的孩儿这么在乎她。 离天不是工于心计的人。可是他有天生的气场。那种仙人一般的姿态。让人不自觉的追随。 夏止国。不再是一盘散沙。 第八十八章:四国联合 书房内。大臣恭谨站立两排。不论被抓过把柄与否。都满脸敬畏之色望着桌案后的少年。 未及弱冠的少年左手抵着额角。右手一下一下地敲在上疏的折子上面。 “太子殿下。据探子回报。这圣元国君似乎不在天桑国大军之中。对中荣国的军事也减缓了下来。这正是大家休整联合的时机。我们应及早与其他三国合势。准备反击。” 无往轻敲的手停了下来。对着说话的大臣点点头。 书房内的人多数都是父皇所给名单之上的人。在关键时刻还是有些用处的。 “吾知道了。各位大臣先退下罢。” 遣散了议事的大臣。无往将目光落到一直站在身旁的文勋身上。单薄的少年少了些瑟缩落寞。更多了些坚韧自信。 “大臣们的上疏你也听过了。怎么看。” 文勋本就在思索。听了无往的问话回道:“天桑国近日虽减缓了攻势。却仍旧虎视眈眈。虽然不知晓圣元国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以天庆帝那精明计算的性格。此前是无力分身。如今得了一丝空隙。必然会做出更多部署。我看邀我们前去支援的书信近日就该到了。” 无往看着文勋。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以我们各国的国力都无法单独抗衡天桑国。四国的联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外乎早晚罢了。” 说完无往的目光越过空荡的厅室。看向闭合的雕花门。嘴角微扬:“而这天庆帝。必然会争分夺秒。不甘多等。” 话音刚落。便有“咚咚咚”的敲门声紧随响起。随后屋门被推开。走进一身风尘仆仆的沈尚。 “无往。中荣国有加急书信送来。” 沈尚看见无往熠熠闪耀的目光。看着那张思念的脸。这些时日的奔波疲惫就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 无往起身迎上沈尚。接过书信展开。 果然不出所料。元卿九不光邀了司虚国。也邀了夏止和折丹两国的人领兵汇合中荣国后方边境。而三国的领军人物则同日在中荣国与司虚国夏止两国交界之处的戍坚城共商退敌大计。 戍坚城无往并不陌生。想起为了救离天而去的中荣国。第一个进入的城池就是戍坚城。也是在那里重遇了沈尚。不过短短一年光岁。竟然恍如隔世。 别过头看向沈尚。过往发生的事情太多。但此刻这个亦师亦友的故人依旧守在自己身旁。患难与共。让无往何其感激。 愿这一场席卷天下的战争。早日结束…… …… …… 提神的熏香袅袅在屋舍盘绕。帘幕之后是一个清浅出尘的身影。 修长的手缓缓合上中荣国的来书。离天轻轻吐出一声叹息。 该来的终是躲不掉。 拆开另一封书信上。信不长。却字字句句都是温切的关怀。透露出了写信人的浓浓情意。 离天的嘴角有温柔的笑意。夹杂着丝丝复杂。 无往信中终究还是担忧自己再出现在元卿九面前。 轻手将信放到案上。起身缓步走至窗边。离天推开窗棂。入目是盎然的绿意。宁静祥和。平复了新的心神。 离天不想。却依旧了解那个喜怒无常的大师兄。在天下大业面前。没有谁会是他元卿九的阻碍。他不会为了一个离天。破坏这四国联合。只是无论战争胜败。结束以后又会如何。 “咚咚。”有叩门声响起。离天回过身去。便看到侍女拉开两侧门扉。元静托着紫砂盅缓步走进来。 敛了眉间的愁绪。离天走到桌旁:“母妃费心了。” 元静笑的温和:“母妃后悔把你卷入这是非之中。可有时候又感谢它给了我们母子这些相处的时间。现在也只能做这些了” 离天看着美丽依旧的女子已经生出丝丝白发。心下怅然。 元静看离天沉默。笑的更温和:“无论裴儿你以后身在何方。母妃都已经知足了。这银耳莲子汤益气安神。裴儿先来尝尝吧。” “是。母妃……” …… …… 三日之后。 中荣国城墙十里之外。天桑国军队安营扎寨。虎视眈眈。 而此时中荣国与司虚夏止两国的交界之处。数十万大军正在集结。隔着一座城池遥遥相对。凝重的气氛仿若实质。压迫着所有人的心绪。 戍坚城外。无往骑着骏马等立城墙外。之前收到的传书说离天已经快要到达。 果然片刻之后。有一队人马出现。无往一眼便望见那心心念念的人。 翻身下马。无往快步近前。不顾旁人的惊诧神色。便拉住离天的手领向一旁的僻静之处。 离天看着数日未见的少年。唇边含笑。没有挣开。由着他将自己带进一旁的树林之中。 无往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眷恋地看着眼前人。树木掩映下。离天的目光亦直直望进无往眼底。 轻轻地。无往一个吻落到离天唇上。短短片刻。却安抚了数日急切地思念。 “二师兄。我好想你。”不再是朝堂上雷厉风行的狠利太子。此刻的无往只是那个东极山上只为一人注目的小小少年。 离天回握住无往的手。没有言语。却明白对方知晓自己的心意。 前路未知。有二人共同走过。便风雨不惧。 相聚片刻。无往和离天便理智地回到人群之中。 两国的臣子已经聚集到城门口。见到二人回来。并没有丝毫异色。 无往看到折丹国的使节队也在一旁。而所有人围绕的却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想起日前收到的消息。折丹国的旧王受不住战事的惊吓打击。已经归天。留下所有的重担给这二八年华的折丹公主。 那公主察觉无往的视线。故作坚强地露出笑容。表达善意。 离天在一旁轻声道:“虽是个女子。却是心性坚韧。值得赞许。” 无往点头:“折丹有公主如此。是为一大幸事。” …… …… 戍坚城城府之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主坐之上的男子眉眼英挺。桀骜不羁。天生的王者之气压迫着所有人。 有侍卫走进大堂。大声通报着:“禀陛下。司虚国太子文琴。夏止国大皇子沐裴。折丹国公主苏红珏求见。” 元卿九微眯起双眼。目光灼灼地望向大堂之外。即便是四国联合。他也是这一切的主宰者。 “请。” 第八十九章:战前议事 三位贵客在众人簇拥之下款款而来。端的是一人俊美无俦。一人气质出尘。还有一女子灵动秀美。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场景。却叫主坐之上的元卿九阴沉了脸色。 他自以为对这两国皇子已是知其底细究竟。却不曾想没有一丝透露出来。他们竟是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的人。视线下移。落到那二人毫不避讳紧牵的手上。满眼的怒火灼灼熠熠。似要将二人撕裂一般。 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因着长年执兵器带着无法消退的薄茧。此时却骨戒泛白力道再多一分便会捏碎那坚固的木质扶手。 元卿九直直看着离天。眸光危险:你不曾接受我的感情。为了让自己不去恼火你。我尚以你还无法接受男子之间情爱之事为你辩解。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慢慢感化你。却依旧碰的是你的铁石心肠。可如今你却能够与另一个男子执手相携。不顾旁人眼光。真是教人恼怒。 双目缓缓合上。元卿九心念转换。思及如今形势。他离天再重要也比不过他已经执着至今的天下。再张开眼时。那眼眸中一片凌厉清明。哪还有一丝被扰乱的模样。 “替众位贵客赐坐。”元卿九扬声道。 离天同无往落座在一侧相挨着的两张座椅上。随行的大臣便站到了各自身后。 望了望那主坐上的男子。除了刚进殿时那片刻的失态。如今的元卿九已然没有一丝情绪让人察觉。就仿若自己三人从未见过一般。不愧是翻云覆雨的铁血帝王。 无往重了重握住自己手的力度。回过心神。对着身侧的人浅淡一笑。 至少在战事之间。他们会相安无事。而即便战争真的结束。他们此刻的身份也都会让元卿九顾及。无法随心所欲。 此时此刻。急需解决的。还是天桑国大军的压境。 元卿九看向这堂中唯一的女子。微扬了声音带着一丝隐约的压迫之意:“乐天公主对此番战事有何看法。” 乐天是苏红珏的公主封号。只可惜未能应了那乐天的寓意。苏红珏轻咬着下唇。思及来之前与众位大臣的商议。深深吸了一口气。贝齿轻启:“乐天一介女流之辈。何曾见过如此大的场面。兵家之事更是一无所知……”语气微顿。苏红珏挣扎了一番。终是开口继续说道:“折丹国力在七国之中排在五位。虽然不济却还坚持着士兵操练。现时三十万大军正等在城外听候差遣。如今大敌当前。自然要与众国同仇敌忾。可惜乐天无能。如今只能将这三十万大军交予天庆帝来调遣部署。乐天不为其他。只为这场战事胜利。百姓和乐。我折丹国长存。” 这一番话苏红珏说的不卑不亢。眸光坚韧地看向元卿九。她最后那句“折丹国长存”。字字顿顿。铿锵有力。表明了此番她折丹国虽然只能屈辱将兵权全权交由他人之手。可她的目的不为其他。只为让折丹国长存下去。 元卿九不会听不明白苏红珏话中的话。有些危险地挑了挑眉。此时他若应允。便是答应了日后战事胜利。留她折丹国存在。 短暂的沉默在大堂之上蔓延。片刻后。元卿九勾起了嘴角。笑容不羁:“承蒙乐天公主看得起我中荣国。朕就受了你这三十万大军。不会叫你失望。” 听到元卿九的承诺。苏红珏那僵直的脊背微微晃动了一下。似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乐天便替折丹上下百姓谢过天庆帝。” 说罢敛了裙摆。又坐回座椅之上。 第九十章:尸横遍野 大堂之上气氛肃穆。元卿九的视线缓缓落到一侧的无往和离天身上。神色冷寂。开口道:“如若朕未眼拙。想来司虚国同夏止国是要合作一股军队了。” 无往抬首。眸光熠熠。用着丝毫不弱于元卿九地气势回看过去。高声道:“若说什么一股不免狭隘了些。此次前来我们四国便是有着共同的敌人。我相信各位也定会尽全力迎战。调兵遣将之事四国协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让人不满之处。” 元卿九看着那安静作者也耀眼十分的少年。不禁眼神微眯。透出些许危险地意味。可偏偏语气平淡依旧。听不出分毫情绪。 “呵。倒是朕目光短浅了。叫太子殿下看了笑话。” 两人你来我往。倒是都客客气气。只是大堂之上的人却都不知为何暗自捏了把冷汗。 表面的客套过后。进入的便是此次商讨的正题。如何击退天桑国军队。 作为战争的机密。四国统帅皆是入了更为严谨密闭的书房之中。 一拐入书房里间。便看到一面挂着巨大地图的墙壁。空气中燃着提神的香。让所有人都更加清醒。 除了墙壁上的地图。一旁的大桌子上更是摆有布好了如今敌我位置的形势分布图。代表天桑的军队的棋子正放在中荣国北方城门的十里之外。元卿九走上前去。将代表无往等三国的棋子分别放到南边城门之外。他们的军队正驻扎在与天桑相反的另一边。 此时他们需要商讨的。便是如何将这些军队的调遣细细商定。做出计谋对策。每一步都要列出应对。 书房之外忽有探子来报。呈上书信。 元卿九展开书信过目之后。又一一传给他人观看。 “圣元国君再度出现在军中。看来这场战争拖不了多久了。”元卿九面色未有忧愁。反而隐隐透出一丝兴奋的嗜战之意…… 不出一日。戍坚城外的大军开始贯穿中荣国。奔赴北方战场。 八月二十日最后的大战终于打响…… …… …… 所有人都预料到这将是一场苦战。没想到这一战开始便是半月有余僵持不下。双方死伤惨重。横尸遍野。 在闷热的天气中。尸体的堆积很快便散发出腐臭之味。让人无法忍受却偏偏悲痛不已。 数日之后天桑国君竟然一缓猛烈攻势。突然转了性。扬言每日日落时分不再攻城。任由双方带回尸体处置安葬。这仿若儿戏一般的战争着实让无往等人捉摸不透。 纵然如此。每次军队交锋。仍旧是另一次残忍的屠戮。 无往和离天看着这地狱般的场景。只能眼中满是不忍心中郁结。却苦苦不得结束就连一向桀骜自负的元卿九。也数日未展眉头。 如若是寻常有迹可循的对手。元卿九凭借手段狠戾就不怕会输。可是圣元国君的性情乖僻。行事诡谲。天桑国国力再强健也禁不住如此耗费。可那圣元国君竟不知为何全然不在乎……元卿九脑中有个可怕的想法。却眉头紧蹙想要从脑中挥之而去。 这圣元国君再怎么乖戾。也不会想要整个国家为他陪葬罢。只这念头一出。倒真是让元卿九心中一惊。他不怕对手阴险计谋狡诈。怕的是连自己生死都不在意的人。又如何能让人琢磨的透。 第九十一章:落幕 是夜。无往同离天一同坐在大帐之中。 “二师兄。这战争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离天的眸光落到那明灭晃动的烛火之上。良久才犹疑着开口:“九云他说过的话……” 无往说:“每月十四。那圣元国君墨渊的头疾么。” 离天点头。抬手拨了拨蜡烛的烛芯道:“上月圣元国君消失的时候。便是十四日前后。如今我们只有将战事拖到此月十四日。此举非君子所为。却也是万不得已。这战争再僵持下去。即便有朝一日战事了了。百姓大地也已早已生灵涂炭。不知何时年岁才能再有今日的繁荣昌盛。” 无往道:“再拖上五日……一切便能见分晓了么。” …… …… 九月十四。炎夏已过。早晚的天气已经微凉。 元卿九的眸光扫过战车之后的无往与离天二人。视线逡巡来回。最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随即翻身上马。率领一千精兵出城对战。 元卿九不知无往二人所说的情况是否属实。只是这场战争已然不能再拖下去。这是天下的劫。让所有人都无法挣脱。而今次这又是一场赌博。如若赌输。便是最后战役的爆发。结果如何再也无人能够控制。 他元卿九也想清楚。无论是柳玉也好。离天也罢。此生他只需江山作陪。余下的。来世再来讨回也罢。 思及至此。元卿九目光凛然地望向对面严密的大军。高声叱喝道:“中荣国天庆邀天桑国圣元国君出来一战。这战事想必圣元国君也不愿意再拖沓下去。此次朕孤身要你决一死战。无论哪方战死。生死不究。而之后。这战事也算是尘埃落定。” 元卿九的声音洪亮响彻四野。令人心中震动。 离天也不禁握住了无往的手。喃喃道:“我没想过他竟然做的如此打算。” 无往也有些目光复杂地看向那毅力阵前的男子:“他亦知晓这场战争再打下去损失惨重。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舍身救天下人。” 离天黯了黯眸光。轻声道:“或许他……内心深处。还是当年那个闯荡江湖的侠客。”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天桑国的军队。长久的沉寂之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不会有人应战之时。水泄不通的队伍突然露出一条道路。一架战车缓缓驶出。那战车之上铺有毛皮御座。斜倚着一个红衣黑发的身影。因有着些许距离看不清容貌。却还是有魔力一般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红衣的青年缓缓做起身来。一双凤眸俾睨众生。声音慵懒却带着让人臣服的惧意:“哦。是你要同孤决一死战。倒是有些胆量。孤便成全你。” 红衣青年的声音状似不大。却依旧清晰传到了元卿九耳中。 元卿九眯了眯眼。挑马迎上。 而对面的红衣青年也悠闲地骑上骏马。缓缓驶来。 元卿九曾想过那么雷厉风行的第一大国国君会是何种模样。却从未想过是这样一个貌似女子的美丽青年。一双凤眸眼波流转。极美却偏偏叫人看的胆战心寒。那双红唇轻轻开阖。似在问元卿九。又似在问自己:“这天下……真那么有趣么……为什么他……还是不肯看我一眼……” 元卿九从那苍白的脸色上看到一丝倦意。那不像是求胜之人的神情。 墨渊敛了眸底的复杂。再次抬起头来。神色平静道:“孤不会手下留情。你也就不必藏拙了。” 话毕。一柄长枪破空而出。已然开始打斗。 无往和离天望着战场中激烈的争斗。神色有些讶然。 “九云说的头疾……真的发作了么。”无往低声道。 那墨渊的狠厉攻势哪有一丝头痛的模样。纵使元卿九也是一流的高手。却也让此番对决僵持了下来。两个人你来我往。竟然势均力敌。难分秋色。 “他……在强撑……” 默然响起的声音让无往和离天都一怔。回过头去。才发现从不下东极山的九云竟然就站在身后。脸色惨白完全不复印象中的潇洒肆意。 无往听了九云的话倒是一惊。如若此时的墨渊是在头疾发作下仍旧如此厉害。那他平日里又将如何。怪不得无人能胜过天桑国的军队。有了如此君王。又有谁能够匹敌。 电光石火间。二人身上都已伤上加伤。突然间激战中的红衣青年似乎察觉了什么。刺出的长枪微微一顿。竟斜过头。目光直直望过来。 嘴角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意。眼角完成月牙的模样。墨渊唇瓣开阖着。 在此同时。元卿九的剑也刺穿他的胸膛。 九云的泪似断线的珍珠一般滑落脸颊。有些痴傻地向着那屹立不倒的红衣青年走去。 看着那红衣青年一点点滑落的身躯。九云的脚步也越发急促起来。最后终于发疯一般地推开身前众人。向着战场中央飞奔而去。 墨渊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九云的步伐被天桑国的士兵阻在外边。那红衣的青年早已被团团围住。 天桑国侍奉三朝的老相看了那泪流满面的少年。又看着神色焦急却无法说出话语的国君。重重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让他进来。” 九云焦急的步子在看到那红衣男子后反而渐渐慢了下来。这一条路仿佛要这么一直走下去。 那脸色苍白的人唇边含笑。只能用唇形摆出语言:“我是想这么等你一辈子……可是恐怕时间不多了……” 九云的心猛地一抽。终于还是走到了墨渊面前。 颤抖地手抚上那穿透胸膛的利剑。喃喃道:“你这个疯子……” 墨渊不语。只是笑。最后那笑容越来越淡。越来越淡。仿佛下一刻就要散去。 九云的手终于颤抖着抚上那张熟悉的脸颊。低声道:“我才是疯子。因为我竟然会爱上你……” 墨渊快要阖上的眼徒然亮了起来。那满眼的惊喜灼伤了九云。 九云缓缓道:“可是……我不会同你在一起……” 墨渊的神色了然。却仍旧欣喜不已。用尽力气吐出五个字:“我……定你来世……” 说完。便脸带笑意地阖上了双眼。 九云的泪模糊了视线。这一刻才终于放任自己紧紧抱住眼前的人。歇斯底里地哀嚎出来。 第九十二章:尘埃落定 九云本名墨韵。是天桑国上一代皇帝的第九个儿子。而墨渊。是他父亲最小的弟弟。比他大十二岁的小皇叔。 墨韵小时候便喜欢这个总是陪他玩的小皇叔。而墨渊待他也是极好的。 他们同桌而食同榻而眠。只是年幼时他并不觉有何不妥。 可惜在他还未长大之时。他便提早领会了其他。 九云八岁那年。墨韵领兵谋反。一剑刺穿了父王的胸膛。年幼的他就躲在石柱后面。目睹了一切。墨渊发现了他。眸中有一瞬的慌乱。可是之后又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后来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被流放。只有他被留了下来。依旧的同桌而食同榻而眠。那时候的他对眼前的杀父仇人恨之入骨。在墨渊的手臂上咬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墨渊只是皱着眉任他咬。依旧对他宠爱如往昔。 在很久以后墨韵才知道。是他的父皇先犯下的错。他父皇暗恋墨渊母妃。却苦求不得。终于一次醉酒之后。乱了心性强要了她。去不曾想被当年的父皇撞破。墨渊母妃不堪羞辱。自尽与大殿之上。自尽在年仅四岁的墨渊面前……这场宫中丑闻被揭盖过去。却在幼年的墨渊心中埋下一颗刺。一点点长大。刺得自己血流成河。 可是墨韵那时不知。他受够了囚禁。只想逃…… 十一岁那年他终于逃出皇城。却还是逃脱不了墨渊的手中。当他被抓回宫殿之时。他看到了协助他的宫女被鞭笞地血肉模糊。墨渊的神情那么可怕。可怕的让他突然又想起那年父皇惨死的时候。 那一夜他付出了代价。当他被墨渊暴怒之中狠狠的贯穿。当他在沉浮中身体破碎地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时候。他也才知晓……墨渊爱他。一直如此。 他不再想逃。他想墨渊死…… 他买通御医。收集奇毒。一点点下在墨渊的饭食中。他以为墨渊不知。可后来才知道每次墨渊看见他呈上的饭食时。眼中的复杂代表着什么。 那一日墨渊正伏在他的身上。动作愈发粗暴起来。墨韵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紊乱的气息。知道那毒终于发作起来。可是墨渊隐忍着没有其他表现。云雨过后。只是脚步微乱地离开寝殿。 再后来。墨韵知道了一切都是父皇的错。可是他亦无法原谅墨渊的作为。 墨韵再下不了杀手。那毒药也已然造成了墨渊每月十四的头疾。这一切在墨韵眼中划下了两清。 于是他又一次逃走。毫无疑问地被抓住。 可是这一次墨韵不怕。他知道墨渊的爱恋。两个人中。爱上的那个注定要失败。他以死相逼。立下誓言永世不见。 那年他不过十二岁。看透世间冷暖。从此隐居东极山。 后来他听闻。墨渊召回了流放在外的墨榴。那个年长他两岁。又与他长得三分相似的姐姐。立她为后。那时心中的刺痛。被他刻意忽视了。 …… …… 老丞相看着抱着墨渊谁也不让靠近的九云。叹息道:“小皇子别来无恙。有些话。老夫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 看着九云没有回话。可是老丞相还是说道:“陛下本就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内里毒素长年累积。早已回天乏术。纵使今日不战死沙场。也活不过今年冬日。陛下拼着一切……不过是逼小皇子见他最后一面罢了。” 九云身躯一颤。内里毒素长年累积……你这个疯子。竟然从未想过祛除那些残余的毒性。疯子……真是疯子…… 恍惚中似乎又记起幼年的时光。那时两人没有仇恨。一起躺在混着泥草香气的花园内。耳边是少年清朗的声音:“阿韵。如若有一日你不再理我。我便没有在这世上的牵挂了。” 那时年幼的自己是如何回答来着。对了:“阿韵怎么会不理小皇叔。小皇叔对阿韵这么好。阿韵会一直陪着小皇叔的……” 九云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望向站立一旁的老丞相。道:“千丞相。把小皇叔……交给我可好。” 老丞相一脸褶皱的脸上满是苍凉。道:“陛下早就交代过。待他死后。便将他葬在你幼时的寝宫之内。怕是陛下也未曾想过……小皇子对他也是有情的。如若他知晓最后一程是你陪在他身边。怕是会高兴坏了。” 九云深深俯礼:“多谢千丞相。” 看过那场战争的人都记得。最后一个单薄的少年抱住天桑国圣元国君的尸首。一步步走出战场。此后再无人相见。 国君已死。天桑国也随后撤兵。这一场席卷天下的战争终是落下了帷幕。 那日道别。元卿九远远地看着离天随无往离开。手中是仿佛仍带余温的瓷瓶。 耳畔还回荡着那句温切的话语:“大师兄。此后保重。后会无期。” 没想到。竟还能听那人再叫一声……大师兄。 这一世我既放弃了诸多。那便让我成为一个治理天下的盛世明君。流传万世。 素净的马车驶在略有颠簸的道路上。无往枕在离天腿上。窝了个舒适的姿势轻声道:“二师兄。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待我将文勋辅佐登基。待你将夏止国整治恢复。我们……便回我们的家。” 离天的手轻柔地拂过无往的发。轻声道:“好……回我们的家……” 人生在世。贪嗔痴念。勘不破。才有苦痛纠结。而此。却又是人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