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皓又好气又好笑地把他的手臂拨开，“那是一头貘。”

“貘？”辰铭傻眼。

“对啊，貘就是专门吸食人们噩梦的神兽。每当月色洒满大地的时候，它就会出来吸食人类的噩梦。它很温顺的，你看——”鄢皓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怪兽貘的长鼻子，那貘貌似很享受地晃了晃头，在鄢皓手上蹭了蹭，干脆跪下来趴在了他们床边。

“这——这——”辰铭还是说不出话来，这也太好莱坞大片剧情了吧，半夜醒来，床前蹲着一头神兽，就差它开口说“孩子，我可以实现你的三个愿望。”那就齐活了。

鄢皓皱着眉望着他：“对了，你到底是做了个什么梦？本来貘是专门吸食噩梦让人安睡的，所以我看它从窗口进来也没拦它，想说让他吃了你的噩梦你就能好好睡了。可是我看你这半天眉头皱了又平，松了又紧的，脸上的表情也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恐惧，都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你。”朝床前努努嘴，“这貘也是蹲了半天了，犹犹豫豫的一直看着你，似乎也是不确定要不要吸食你的梦。”

辰铭大囧，“我……我忘了。”这么诡异匪夷的梦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Orz，尤其最后一个场景——万一被扣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帽子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口胡。

鄢皓怀疑地打量了他两眼，伸手把那貘招过来。

辰铭看着这怪兽站起来抬蹄子就往床上踩，顶梁骨上差点儿吓走了真魂。老兄这是我肚子，您这么大的个儿就这么踏上来？您还真不客气。

其实那点儿工夫也就够他走走脑子，还没等他身体做出什么躲避的反应来呢，小牛犊大的貘就上了床奔到鄢皓面前乖乖的趴了下来。

闭眼等着去医院的辰铭惊疑不定地摸了摸肚子，一点儿嘛事儿没有。别说疼了，连重量都没感觉到。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扭过头去惊诧地看着那一人一兽，啊不，一龙一兽。

鄢皓一边摸着貘的背脊一边给他解释，“貘族以梦为食，是上古神兽，法力强大。但是它们是没有固定形体的，也就是说，你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

辰铭囧，“那你是怎么能摸到它的？”

“我当然不一样了，要不是我，你根本连看都看不见它，它感应到我的气息才会现出形态来的。”鄢皓说的理所当然。

……原来这还带种族歧视的。辰铭腹诽。

然后他也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头貘，果然手指落到它身上就如同穿过了空气中的一个虚影一般，触觉完全失灵。

“难道说这东西每天夜里都会出没在我们周围么？”辰铭发问。于是从小到大，我们周遭还有多少没被察觉的灵异神怪啊啊，果然现实才是最奇幻的电影编剧么。

“当然不是啦，你以为这种上古神兽每天没事做专门负责伺候你们人类睡个好觉么？”鄢皓讥笑他的天真。

辰铭再囧，说的也是，光中国就十三亿人口呢，这不得累着它们，再说这年头谁没做过噩梦啊，可见这家伙办事不利。

“今天是中元节，鬼门大开，阴气旺盛，灵气也较平时充盈，所以它才会出来的吧。”鄢皓拍了拍貘的后背，指了指窗外。

于是那貘缓缓地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吐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鄢皓的手背，转身向窗外奔去。

辰铭愣愣地看着它像电影特效般穿窗而出，有种想要扑上去摸摸玻璃的强烈冲动。

被这么一搅，觉也睡不着了，辰铭将眼睛睁得炯炯有神，捅了捅身边的鄢皓，“喂，除了神仙，这世界上也有鬼魂的吧？”

鄢皓迷迷糊糊的就往他身上凑，“当然有了。”

“那鬼魂都什么样儿？是透明状的飘在我们周围么？”说着说着辰铭不禁为自己这个描述打了个冷颤，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也有吧，不过很少。太过于接近人类对他们不好，尤其是阳气重的人。”

稍微放下点儿心来，辰铭又问，“那我们算阳气重的吧？”咱家里没有鬼吧？

鄢皓被他吵的也睡不着，干脆翻了个身趴到他身上，“看你这么有兴趣，不如我带你去看看超度亡魂的景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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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貘”是一种会食人恶梦的神兽。它被描述为在每一个天空被洒满朦胧月色的夜晚，他从幽深的森林里启程，来到人们居住的地方，吸食人们的梦。他不会害怕在吃梦的时候吵醒熟睡着的人们，因为他生性胆怯，在夜色中，只会发出轻轻的像是摇篮曲一样的叫声。于是人们在这样的声音相伴下越睡越沉，貘便把人们的梦慢慢地，一个接着一个地收入囊中。貘在吃完人们的梦之后，便又悄悄地返回到丛林中，继续他神秘的生活。 （《山海经》中还提到，食梦貘可以带走噩梦，还人安宁之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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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御风而行

……辰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但是心里又有点儿跃跃欲试的小兴奋。

去看鬼啊……那不是要到阴曹地府？虽然很想见见世面开开眼，但是想想那些古老传说中阴恻恻血淋淋的描写……还是算了吧，等将来时候到了大伙儿一块儿排队的时候看看就得了。他还不想下半辈子有事儿没事儿就做噩梦，自己又没本事养一头貘在家里做宁神剂。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鄢皓就闪着晶晶亮的大眼睛从被子里爬起来拖他，“来，穿衣服，现在还能赶上。”

辰铭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我，我，我考虑过了，还是不要去看了，鬼也没，没什么看头。”

“谁说的，可壮观了，来。”鄢皓继续拖死狗，外加一边游说。“上次大哥二哥带我去过一次，那景象……真是……啧啧……”

辰铭缩到床的最里面，就差用被子蒙住头了，嘴里哇哇叫：“啊，不要啊，我不要去见阎王啊，听说一路上有好多肠穿肚烂死状恐怖的恶鬼啊TAT.”

鄢皓停住动作，好笑地看着他：“谁让你去见阎王了，我们是去看亡魂超度，又不是下十八层地狱，为什么会有恶鬼！”

“啊？”辰铭愣住，不是到地狱去看鬼么？那是去哪里？

鄢皓摇摇头，一脸的无奈，“跟你们这种没常识没文化的人类真是没法儿沟通，盂兰盆节知道么？”

辰铭愣愣地点点头，“知道啊，不就是佛教里面解救亡人倒悬之苦的日子么。搁中国就是祭奠先人的中元节。”

鄢皓有点儿小意外地打量打量他，“不错啊，这不是知道么。那中元节祭奠亡魂都要做什么啊？”

“蒸花馍，供茶饭，祭香烛，放河灯……”辰铭掰着指头一样样数，然后恍然大悟，“哦你是要带我去看河灯啊。”早说啊，切，河灯谁没看过哦，稀罕哦。

“谁要带你去地府看鬼啊，真是的。你倒想呢，你以为十殿阎王没事儿整天闲着接客啊，美得你。”鄢皓继续白他。

……辰铭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好你个小龙，敢这么和我说话，还有没有点儿作为米虫的自觉啊，指。

鄢皓无视他的腹诽，继续嘲笑他的愚钝，“河灯啊，敢不敢看啊？”

辰铭倔脾气发作，“那玩意儿电视上早看腻了，不就是一条小河沟里漂着几盏荷花灯么，有什么意思。”哼，咱有高科技，一样鄙视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臭小龙。

鄢皓大摇其头，“绝对不一样哦，黄河里放河灯的场面没见过吧。”就差闭着眼睛晃着手指说NO，NO，NO了。

……还真没见过，这么一说辰铭也有点儿蠢蠢欲动的心思。

“那，怎么去？”是你飞啊，还是我开车啊？黄河离这儿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小一千公里吧。咱是走空中啊，还是用瞬移啊？

鄢皓微微笑，把衣服扔给他，自己也套上件T恤。

辰铭一边穿衣服一边继续追问：“是驾云去么？”

鄢皓还是笑而不答，看他收拾好了就过来拉住他的手道：“千万别松开。”

辰铭张了张嘴，还没出口的疑问转瞬间就化作一声惊呼。

看着自己和鄢皓牵着手像刚才那头貘一样穿窗而出，辰铭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难怪王七要上崂山去学穿墙术，这种走路不用推门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鄢皓拉着他的手在空中穿行，辰铭无比新奇地看着脚下万家灯火，这叫御风而行吧，是吧。

辰铭全副精神都放在体验飞行上，人在半空虽然手脚都没着没落的，但是身边的鄢皓仿似十分可靠，握着他的手也坚定有力。于是他顿时飘飘然起来，看来自己也很有做神仙的天分嘛，你看这飞的这么高，脚下连块儿托着的云彩都没有，耳边风声嗖嗖地呼啸而过，咱愣是一点儿不头晕不害怕，人才啊！

还没容他得意完，只觉鄢皓的手一紧，两人直直地向上升去，辰铭只觉全身血液瞬间哗啦一下往脚下走，不禁晃了一下。问道：“干嘛突然飞这么高？”

“前面有条龙在布雨，你不想洗澡吧。”鄢皓面无表情地说。

……辰铭无语。得，见了本家您都不打个招呼啊。

鄢皓仿佛看出他心中疑问，解释道：“我们龙出来行云布雨的时候和你们人类去工作是一样的，要是出了差错回去会被罚的很厉害，所以绝对不能分心。”

辰铭点点头，嗯，这听说过，西游记里面那可怜的渭河老龙王就是这么被砍了头的。

在一片黑云上飞了一会儿，脚下渐渐云开雾散，鄢皓带着他缓缓降落。

随着大地慢慢放大，地上的景物也渐渐鲜明，只见眼前出现一片宽阔的河道，远处有无数星星点点的光亮正在朝这边移动。

辰铭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将近1点了，河两岸早就没有了人迹，远处的房屋看过去也只剩黑压压的一片轮廓。

他转头问鄢皓：“我们不落下去么？”

鄢皓摇摇头，“这里看得比较清楚。”又做个鬼脸，“到了岸边我怕你害怕，掉下水去的话黑漆漆的不好打捞。”

……

辰铭气愤已极。要不是不会游泳，简直就想挣脱小龙的爪子跳下去。

正愤愤地张口欲辩，鄢皓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道：“来了。”

辰铭立刻忘了个人恩怨，瞪大眼睛看着远方那片明明灭灭的灯火顺流而下，愈行愈近。

果然炫美壮观！

一盏盏若隐若现的各色彩灯闪闪烁烁地沿着开阔的河道从上游漂来，这些数不清数目的河灯在平静的水面上仿佛被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托着似的缓缓前行。

等等！

——竟然真的是有人托着的！

辰铭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群群半透明的幽灵漂浮在水面上小心翼翼地护着下方那盏若隐若无的小小烛光。

旁边的鄢皓得意轻笑，“大开眼界吧。”又用肩膀碰了碰他，“看下面。”

辰铭奇怪地扭头看看他，我没看天上啊。

鄢皓努努嘴：“河水里。”

辰铭定睛仔细一看——

原来黑黝黝的河水里面也同样有着许多散发出淡淡幽绿色光芒的半透明幽灵，俱都双手上举，静静地托护着那盏意味着光明和希望的烛火，随着流水浮浮沉沉，默默行进。

辰铭张口结舌，“这，这，这些是？”

“这些就是你们所谓的孤魂野鬼咯。”鄢皓眼中带了些同情之色，“他们或者是横死有冤，或者是心中有怨；总之是由于在尘世间还有一些放不开舍不得的人或事而错过了入轮回的机会无法投胎。”

“他们如果在世间游荡的太久了就会魂飞魄散，形销神灭。是以我佛慈悲，在每年的这一天大开鬼门，所有冤魂怨鬼只要能在今天托着一盏河灯，就可以藉由这盏烛火的光芒照亮通往阴间的道路，得以托生转世。”

辰铭望着脚下这一片绵延璀璨的烛照之路，不禁感慨万千。

45、命中注定

“为什么他们有的浮在空中，有的又潜在水里？”辰铭低低发问。

“漂浮着的是这远近横死的幽灵，而河中的那些便是水里的亡魂。”鄢皓同样悄声回答。

辰铭默然，怔怔地望着这生平仅见的奇景。

月至中天，长河沉星。

远处是黑沉沉的大地，一切生灵都被笼罩在夜幕中，唯有脚下这一江春水中有不知其数的幽魂沐浴在月光下，苍白而安详。

那一张张或稚嫩或沧桑的面容，随着滔滔江水无言东去，红尘被他们抛在身后，在那睡着的世界里，谁又是谁的春闺梦里人。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缕笙箫，呜呜咽咽悠悠袅袅地飘渺而至。

银白的月华洒在宽阔的河面上，泛起一江粼光，水面皱起细小的波浪，挟着点点光芒静静地自脚下淌过，慢慢往下游去了。

辰铭几乎落下泪来，生命的意义何在，生生不息难道就是这样取舍。为什么相爱的人要分开，为什么至亲的人要早逝……

他向鄢皓怒目而视：“你们这些神仙平日里受人香火，难道只白吃白拿么？为什么有这么多枉死的人你们不去救助？”

鄢皓愣住，“关我们什么事，你没听说过因果轮回么？每个人的祸福果报都是注定好了的，想要好命那就要做好事呀，骂神仙有什么用。”又嘲笑地看看他，“要是求神拜佛有用的话，还要阴司地府做什么。”

……辰铭语塞。你倒是直白，可怜那些痴妄迷信的人类还将希望寄在你们身上。

鄢皓正色：“神佛都是导人向善的，那些虔心朝拜的人们其实是在礼敬他们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善念。假使你们为人处世都能有一颗慈悲心，不轻启贪念，不妄动无名，自然会有一世繁华。”

辰铭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上了一辈子政治课，到头来被一个毛头小龙教训。“照你这么说来，一个人吃什么穿什么几时死都是老天注定的，那命好的人只要坐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就成了，还努力学习工作干什么。”

“那倒不至于，就比如你们人类中彩票，你听说过有哪个是不用出门去买就能有500万砸在他头上的么。”鄢皓调皮地睒睒眼，“再比如你们人类不是有个词叫做人定胜天么，好像我知道自己要被雷劈，难道在家里坐着等他电闪雷鸣么，当然是能躲就躲的呀。”

……辰铭彻底投降。不提醒的话，差点儿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人肉避雷针的重任在肩。

脚下那些星星点点的烛火渐行渐远，河水也已还原成幽黑深邃的模样。大地回复沉静，繁华归于冷清，空气中有种今夕不再的寂寥。

鄢皓握握他手，道：“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辰铭点点头，“好。”

46、女王驾到

进行了一晚这么长距离的旅行，第二天理所当然要睡到日上三竿。

但是如果这时候有个扰人清梦的家伙在不折不挠的按你家的门铃，那应该怎么办呢？

辰铭听着连绵不断的叮咚之声，好想穿越出去拿口铁锅使劲拍在那人脸上！

真是不想起啊啊啊……

于是他推推小龙，“喂喂，去看看外面是谁。”（小铭你太坏了，居然支使小朋友。）

鄢皓睡的迷迷糊糊，居然很听话的哦了一声，做势爬起来就要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