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寒衣点头,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御剑山庄。招亲?欧阳穆要娶亲?
老翁继续说道:“御剑山庄的欧阳庄主帮自己的朋友招亲,那是一个姑娘,小老儿我曾经见过一次,那姑娘长的才叫一个水灵呢。”老翁想起那日欧阳庄主身边跟着的那蓝衣姑娘,开始还以为是未来的庄主夫人,却没想到欧阳庄主说为这姑娘招亲。
那蓝衣姑娘站在欧阳穆的身边,敛眉低首,却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是一朵莲花,和欧阳穆站在一起是般配极了。
不过欧阳穆话已经说出来了,不少人为之惋惜,好一对金童玉女,又是有缘无分啊。惋惜归惋惜,这也说明这姑娘是欧阳庄主的挚友。
虽然欧阳穆没有说这蓝衣姑娘的家世,但是来应征的人不少。庙堂官员,江湖侠士,一时间不少年轻有为的男子聚集钱塘。
一个姑娘的婚事能让御剑山庄的庄主如此上心,可见这姑娘的家世一定不差。即便这姑娘没有什么家世,但是欧阳穆在这招亲,这便是第一山庄御剑山庄招亲,不冲别的,不少人就想借此攀上御剑山庄,何况那姑娘长得本就是闭月羞花。
“那边的擂台已经搭建好了,欧阳庄主说要为那姑娘找个文武双全的夫君,一会下午就是擂台比武。”老翁看着素寒衣,清水容颜让人觉得有丝文弱,不禁又有些惋惜。“我看公子不错,到和那姑娘多般配的。可惜你是个书生,不然也去比个武,说不定就攀上了那门亲事也是不错。”
素寒衣歉意一笑道:“我是修仙之人,不问情事。”说这话时,素寒衣心中微微一颤,若真是不问情就好了。
老翁又打量了一下素寒衣,眉目间有些憔悴,脸上苍白,让人不由起了怜惜之情。即使这样,也掩饰不掉骨子里那股淡雅之气,就像一片雪,留落人间,不染尘埃,谪仙般的气质。
“小老儿说错话了,公子莫怪。”老翁赶紧赔笑道。
“老先生多心了。”素寒衣朝老翁告辞,往擂台那方向走去。
老翁口中说的那姑娘无疑就是蓝沫了,为蓝沫招亲,素寒衣不由苦笑,当初是自己拜托欧阳穆为蓝沫找户好人家。蓝沫随她多年,虽然不舍,但是他不能耽误她。
如今欧阳穆大摆擂台招亲,是真为了当初的话,还是一个让自己上当的计谋?
素寒衣不知道,他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欧阳穆,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九梵之王的幻灵封印在自己体中这事,世间知道的人只有武林盟主杨科林,南北二老,师尊和雪妻。卜算子也是过后才知道的,而欧阳穆好像早已经知道了。
一切的一切都早已经绘好,自己在怎么挣扎就好像蜘蛛网上的蝴蝶,进入了,最后能不能挣脱掉都不知道。
即便这样,素寒衣已经没有退路了。
对于生死他早已经看淡,大不了兵解,转世修仙。
只是……
素寒衣停住了脚步,右手牵着缰绳,左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襟。
“我不能放你出来,所以我不能死,哪怕魂飞魄散。”
……
擂台已经搭建好了,红纸灯笼挂着两旁,蔓延至三米之高的雕龙木柱上。欧阳穆一身帝紫华裳,头戴着紫玉银冠,脸上挂着他那抹和煦温馨的笑容。
林城站在欧阳穆的后面,一身黑衣。在林城旁边静坐着一个蓝衣女子,女子杏眼黛眉,面容似乎有些伤感,眸子微垂,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如弱柳扶风,更胜西子捧心。
这般娇弱,让不少应征的人心疼不已。
素寒衣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那蓝衣女子就是蓝沫了,他捏紧了手中的隐寒剑。
欧阳穆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午已过,台下应征的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若是赢了,不止和御剑山庄攀上了亲家,还娶得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的人儿,何乐而不为呢。
“多谢各位前来捧场,吾妹蓝沫能得到众位侠士的青睐,感到不胜荣幸。可惜吾妹身体不适,要先回山庄休息了。”说完欧阳穆对林城使了一个眼神,林城会意的扶起了蓝沫,从后面离去了。
台下众人望着蓝沫离去的背影,美人离去有些不愿,但是欧阳穆已经说清楚了,蓝姑娘身体不适,再不愿,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愿一会赢到最后,取得美人归。
比武很简单,就和往日开的比武大会一样,不过这个争的不是江湖排名,而是美人归处。
素寒衣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想救回蓝沫早日回到天山。
那边比武已经开始,素寒衣望着欧阳穆,那脸上挂着的和谐的笑容让人感觉刺眼,就像一个面具,你永远不知道那面具下面的容颜。
瞅着欧阳穆正专心看着比武,素寒衣悄悄退出人群,跟在林城的后面。
林城没有把蓝沫送回御剑山庄,送到了城北的一处别院里。别院不大,安静雅致,前院种有梅兰竹菊。后院有一处小池子,池子里种了几窝莲花,盛夏时节,池中的莲花是莲开并蒂,娇艳可人。莲叶之下,还有几尾锦鲤。
天气有些热,锦鲤游到水面上,呼吸了几口空气,又甩着那如稠扇的尾巴沉到了水底,只留下湖面上的沉沉涟漪。
蓝沫的屋子在后院,林城把蓝沫送回屋子里后就走了。整座别院没有他人,只有一个扫地的老妈子。
素寒衣不敢大意,躲在屋顶等了一会后,感觉出四周真的没有别人的时候,一跃下了房顶。他轻轻的推开门,蓝沫靠在床头上,听见有开门的声音,微微抬起了眼——就是一瞬,蓝沫先是一愣,有些茫然,慢慢的她好像想起了以前,眼圈酸楚,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进屋的人。
还是那身白衣,也许因为赶路的原因,衣摆沾有泥土,有些发黄,不在像以前那样如雪一般。脱俗的清水容颜有些憔悴,如迎雪的寒梅,待到春阳一缕,终是败了。
蓝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手指微动,却也是抬不起手来。
“蓝沫……”原先有些远,素寒衣隐隐觉得蓝沫有些不对。刚才一进屋,素寒衣就闻到一股花香,再看蓝沫这般,素寒衣了然——蓝沫被下了蛊。
要想控制一个人,下蛊是最好的办法。蛊虫入体让你不得不听养蛊人的话,而且慢慢的连心也会侵蚀掉。
本来已经忘了,蓝沫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
可是看到先生的那一刹那,脑子一片空白,慢慢的飘起了雪。
那时候她才五岁,战乱硝烟毁了她的村庄,她随着村里幸存的人一起逃了出来。她很相信他们,可是他们背叛了她幼小的心。为了活命,不得不把她抛弃在雪地了。
倒在雪地里,她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映入眼帘的是永无止境的雪,和彻骨的冷。
就在她本以为自己就这样死去的时候,她被救了。救她的是一个男子,后天她知道那个男子医圣天山老人。
天山老人长的并不老,只不过头发全白了,像雪一样。
在那里还有一个小哥哥,小哥哥长的清秀俊雅,淡蓝的眸子像水晶一样漂亮。
以后的日子,她过的很开心,虽然终年相伴的只有无止境的雪,可是真的很开心。
而此时的自己,似乎忘记了以前,忘记了那开心的时光,忘记了那个小哥哥——自己一直随着的先生。
蓝沫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地上,宛如一朵水晶小花。
嘴唇翕张,已经发不出声来。
“别说话。”素寒衣轻声说道,他来到蓝沫的身前,挽起她的袖子,食指和中指放在她的脉搏处。
素寒衣闭上了眸子,专心为蓝沫号脉。
脉象很正常,慢慢的素寒衣发现在她体力还有另一股力量压制着她的神经。
果然是噬魂蛊。
只是欧阳穆怎么会有噬魂蛊?!
噬魂蛊是三百年前从西域那边传来的,养殖方法早已失传,要非说这世上有人能养出噬魂蛊,那人能养出这蛊虫的人,只有自己的师尊天山老人。
天山老人……
素寒衣猛的一惊,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天山老人,养蛊,梦魇,尸蛊,欧阳穆……
素寒衣不敢多想,当前之事就是救回蓝沫。
他轻轻的擦拭着蓝沫眼睛的泪珠,柔声说道:“没事了,我们这就回去。”素寒衣横抱起蓝沫,瞅着屋外没人,一跃上了屋顶。
刚一上了屋顶,素寒衣停住了脚步。这些时日内力消耗虽然过大,可是他人近身,他已经察觉的出来。
素寒衣回头,就见花穰站在自己的身后。
还是一身黑衣,两米长的青丝托在地上,脸上还戴着和风的狐狸面具。
素寒衣提高了警惕,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儿。他有些担心,他知道自己最近身体虚弱,若是打起来,自己不一定能占到上风。
也许是素寒衣多虑了,花穰只是微微偏头瞅了素寒衣一眼,她带着面具,不知她面具下到底带着什么样的神情。
瞅了素寒衣一眼后,花穰脚尖一垫,顺势从素寒衣身边一跃离去。
在她经过素寒衣身边的时候,一阵寒风袭来,那种感觉——似曾相识。素寒衣回首一看,花穰已经离开了,在眼帘里的只有那渐渐消失的背影。
“雪……”
素寒衣只说出这一个字,脑子里却想的是一个人。
大雪纷飞之际,白衣白发,月白色的眸子看透了世间的悲凉。
雪妻,是你吗?
第三十四章
这江南一带,大多都是御剑山庄的人,素寒衣不敢带蓝沫留宿客栈,跃上白驹,来到了山间的一处洞穴中。
虽然没带药箱,银针这些素寒衣是随身带着的。他将蓝沫轻轻放平在地上,从怀中摸出银针,银针尾端是金黄色。
蓝沫看着素寒衣从怀中摸出的银针,蓦然瞪大了双眼,咬着下唇,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轻轻摇动了一下头。
先生不要这样……
她想说话,可是唇齿翕张却吐不出一个字。
不要,千万不要。
她认识这针——玉凤尾。运用此针,极消耗施针人的内力,当初素寒衣用玉凤尾救顾云绯,内力消耗过多,昏睡了一个月,如今瞅着先生这般憔悴,蓝沫怎能同意素寒衣舍命救她。
其实自己早在十五年前那个大雪纷纷的日子里就已经死了,先生实在是犯不着如此。
蓝沫瞪大了双眼,想要拒绝,可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含着眼里,视线变的模糊起来。
不要……
心中呐喊,蓝沫心如碎玉。上齿咬着下唇,一股甜腥味涌入喉头。
“没事的。”素寒衣伸出食指轻轻揉着蓝沫被咬破的下唇。
蓝沫看着素寒衣,泪水再次流了下来。素寒衣知道蓝沫心疼自己,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运用玉凤尾,自己会不会内力耗竭而亡。
可是他别无选择,要取出噬魂蛊很简单,它的克星就是玉凤尾。只是不知道噬魂蛊现在在蓝沫身体里的何处,如果找对了地方,一针下去就能逼出噬魂蛊,如果找不对地方,那只能一点一点的找。
“也许一针就能找到它呢!”素寒衣淡淡一笑,双眸似水,如纷飞的雪,有些悲凉,不知何时落,不知何时化去。
最终,尘归尘,土归土。
蓝沫不知道该怎么,回之一笑,倾城的容颜染着寂寥,笑容有些惨淡。她突然想起了五年前,雪天走的时候,那时候先生说他不愿与人结交,是怕离别。
以前真的不懂,如今真有了生离死别的时刻,心中竟然是这般滋味。
浮生若梦,可是这个梦的最后却是说不尽的悲凉。
素寒衣微微拉开蓝沫的衣襟,食指和中指探在蓝沫的喉头处,慢慢寻找着噬魂蛊。实话说他现在的内力能不能施用一针都是问题。
素寒衣和蓝沫从小长大,又是在这关头,他也不避讳男女之别。他解开了蓝沫身上的衣襟诃子,蓝沫轻轻垂眸,始终是个姑娘家,多多少少有些害羞。
随着素寒衣的指尖,蓝沫的血液往上涌,好像在躲什么。素寒衣瞳孔一缩,扶起蓝沫,右手持起玉凤尾朝蓝沫的后颈处扎去。
提起所以内力与指尖,素寒衣知道这次真是在于命一搏了。
银针入体,素寒衣心头一阵抽疼,有一种力量好像要冲破封印一般。他咬着牙强压着那股力量,又提起内力将玉凤尾推入蓝沫体内。
本就白皙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无力,额头上布满了薄薄的汗水,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
蓝沫背靠着素寒衣,不知先生此时怎样,心头越发的着急了起来。
慢慢的从玉凤尾针头出溢出了黑色的血,在入针的地方有东西在蠕动。见此,素寒衣终于舒了一口气。他用小刀划开了入针的地方,一只黑色的小虫从那里爬了出来。刚一出来,就听见“吱”的一声,黑色的小虫子瞬间灰飞烟灭。
蓝沫觉得浑身好像有了一丝力气一般,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抓住了身旁的石头。
能动了。
蓝沫心头一下,刚一起身,就觉得一阵眩晕,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稍稍好了一些后就急切的回头看素寒衣怎么样了。
素寒衣靠在石壁上,双手攥着衣襟,大口的喘着气。香汗布满额头,眉头微蹙,咬着银牙,好像拼命在抢压制着什么似的。
在素寒衣的眼中,这盛夏之景飘零这白雪,就像儿时住的长白山一样。他一人孤坐在雪地中,望着天边飘落的雪。突然有一天,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那个人和他一模一样,只是那头青丝不在,一头白发如雪一般,眸子里泛着红光,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汝等又是何必,若是放了吾出来,这天下便是汝的。”白发男子缓缓开口,声音很好听,潺潺如流水一般。
素寒衣轻轻抬头,淡淡的说道:“我不要天下。”
“那汝曾经救下来的那个孩子呢?”白发男子眸子里的红光流转,好似能看透素寒衣心中所想。
“不复相见。”素寒衣语气依旧冷淡,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汝舍得?”白发男子不死心的问道。
“不舍得便魂断天山。”素寒衣抬眼看着坐在他对面那个和一模一样容颜的白发男子,语气坚定。“我不会让你出来的。”
“呵呵……”白发男子嗤笑,好像听见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就凭现在的汝……”
“就凭现在的我。”素寒衣打断了白发男子的话。
看着素寒衣认真的神情,白发男子笑不出来了,他捋了捋滑落额前的银发,良久,他柔声说道:“汝和令堂真的很像。”
素寒衣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
蓝沫就瞅着素寒衣突然静静的靠在石壁上,脸色没有先前那般苍白,稍稍有了气色。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轻声唤道:“先生……你怎么了,先生……”
“我没事……”素寒衣缓过神来,眼前的雪景不在,还是原先的那处洞穴中。“你好些了吗……”话音刚落,瞳孔突然一缩,他连忙起身退后两步,扶住山洞里的石壁。
“先生……”蓝沫欲上前,还没迈步,就被素寒衣轻声喝住。
“不要过来!”
蓝沫一愣,不敢上前。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辙吗?”素寒衣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他伸出右手,将食指和中指咬破,血珠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蓝沫惊呼,却不敢上前,就见着先生用咬破的手指在石壁上写着一些符咒。红色的血在石碑上显得异常的妖异,就像盛开的曼珠沙华,染着甜腥味,书写着世间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