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月黄昏 上——崔家小二
崔家小二  发于:2014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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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寒衣没有说话,静静的缝合着伤口。

“呵呵……”欧阳琪自嘲的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又继续说道。“可惜他们都被欧阳穆给骗了,我虽是酒囊饭袋,但是我至少不会伤天害理,而他……”欧阳琪猛的起身,扯到伤口也浑然不知疼痛。他双手紧握住素寒衣的肩,脸色涨红。“不要相信他,赶紧回天山去,这事不会那么简单的。相信我,赶紧回去。”

素寒衣看着欧阳琪背上扯烂的伤口,丝线缠绕,鲜血顺着那线汩汩流出。他嗅觉极敏,淡淡的血腥味让他有些不适。无奈之下只好扔掉手中的银针,挣脱出来,退到窗边。欧阳琪似乎愣住,转而又低笑起来。

“我知你也不信我。”欧阳琪有种被世间遗弃的感觉,脸上带着伤感的笑。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御剑山庄的事与我无关,我今日来此也只为了验尸一事。”本就与世无争,素寒衣实在不想牵扯到其他事情中来。

闻此,欧阳琪的情绪渐渐稳定,他缓缓睡下,背上还挂着丝线银针,伤口已经扯大,不住的流着鲜血。

素寒衣见此,心头甚是烦闷,修仙之人本就不喜血腥。素寒衣拿出止血药,坐回了床榻旁,先为他止血再说。嫣红的雪染在了素寒衣雪白的衣袖上,如红梅傲雪般,只是少了梅花的艳丽,多了血腥的诡异。

“一直以来,都想你给道声谢,也许你救人无数,已经忘了七年的那事,可是我却忘不了。”欧阳琪又缓缓开口。“本来清儿才是御剑山庄的少庄主,他自幼聪慧,骨骼奇佳,只可惜十岁那年被人所害毁了双目。七年前我带着清儿去天山求医治眼,本来都没抱多少希望,没想到竟然治好了。我还记得清儿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心中的喜悦与高兴。”

素寒衣微微一怔,似乎记得有个与蓝沫年纪相仿的少年来天山治过眼疾。那少年失明的原因好像是因为中毒……中毒……

素寒衣思虑间,突然恍悟,那少年中的毒就是魇蛊的毒。被魇蛊的毒液伤到眼睛,从而导致的失明。

“清儿说过他很喜欢那个穿白衣服治好他眼睛的哥哥,像雪一般的纯净,竟然不似那么的冷,带着丝丝的温柔。真的好喜欢,以后也要成为那样的人。”欧阳琪自顾自的说着,甚至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语调带着哽咽。“只可惜那只是清儿的梦了,只好双目回来没多久就死了,死的很安详,一夜过去就没有在醒来。再随后的几天,父亲白了头,母亲也哭哑了嗓子。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是他。”欧阳琪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口沸目赤道。“就是他,欧阳穆,是他害死的清儿的……为什么……”说着,欧阳琪竟哭了出来。“清儿才十五岁,还只是个孩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欧阳琪七尺男儿在剔肉削骨时都未哭,此时竟然哭的像个孩子。素寒衣虽然冷淡,但素来心慈,最见不得他人流泪,可如今,他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欧阳琪口中的清儿他还记得,是欧阳清,前任御剑山庄庄主的小儿子。素寒衣记不清是谁送他来天山求医,只记得他在天山住了三个月,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知书达理,而且他的笑容很甜。和他处在一起,素寒衣不经意间也会笑。

只是没有想到那孩子竟然死了。

素寒衣拿出怀中的丝绢,轻轻擦拭掉欧阳琪眼角的泪水。他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御剑山庄的家事,与他无关,他没有权利去过问这些。只不过……为什么欧阳琪会说是欧阳穆害死的清儿。

虽然有些好奇,但是素寒衣依旧没有问什么。

脸上带着柔色,轻轻为面前的男子擦拭流出的泪。

不知哭了多久,渐渐的有些累了。眼前清丽的容颜有些模糊,鼻尖还带着那淡淡的药香。他知道为什么清儿会喜欢那白衣服的哥哥了,他的确很温柔,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冷冷淡淡。

看着渐渐熟睡的欧阳琪,素寒衣轻轻的为他盖上了薄被,就退出了房间。

……

云已经退去,一轮明月挂在枝头,淡淡的风拂过,划动了院中的青竹。蓝沫已经睡下,那只丹顶鹤立于青竹前。

青竹白鹤,月影浮动。却是数径幽玉色,晓夕翠烟分。声破寒窗梦,根穿绿藓纹。

望着天色,已经快到五更天了。素寒衣的睡意早已没了,何况现在屋子有让给了欧阳琪。只是身上这件染血的白衣有些让他不适,生性爱洁,有些洁癖,好在也不拘小节,待鸡鸣之时问李伯寻的一间屋子在换掉一身脏衣也可。

左右无事,想着先前欧阳琪说的清儿的事,说不在意,那是假的。想起好似昨日,清儿那脸上无邪的笑容,而今日得知的便是他下山没多日就身亡的消息。心头莫名的烦闷,便出了小院,随意走走。

清儿下天山时,自己为他探过脉,身体强健,无病无灾,怎会这么早就离了人世。难不成真有他人迫害,如果是欧阳穆,那可真是道貌岸然了,竟然连手足也忍心。只是——这些时日与欧阳穆相处,他知他身上没有血腥的味道,脸上总带着微笑,如春日里和煦阳光般的笑。

“呵呵……”想到这,素寒衣不由一惊,随后竟笑出声音。“素寒衣啊素寒衣,你本无心他事,今日是怎么了,竟然为他人之事烦心。”

他不愿再想,等见到了那些尸首,若不是他所为,便就回天山上去,从此再也不下天山了。

“九梵之王,但愿别真的是你。”素寒衣双手捧胸,淡蓝的眸子半合带着愁绪。“我只愿平淡的过完这一生。”

突然,一阵茶香传来。淡淡的茶香带着微苦,煮茶人似乎在煮茶时放了几味中药。远远望去,湖心一处八角小亭里,一人紫衣华裳,静静的赏月品茶。

月明星稀,也许对常人来说,这月色还是有些黯淡,但是素寒衣从小习武,本身也是高手,却在这月下看的一清二楚。同样,对于煮茶之人,在这月下,甚至不用掌灯也可。

煮茶之人正是欧阳穆。

略思片刻,素寒衣走了过去。

都是习武之人,素寒衣还未走进,欧阳穆就已经察觉到了。便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碗,翻起另一茶碗,手持茶壶,斟满了一杯香茗。

“不知素某有没有打扰到欧阳庄主赏月的雅兴。”素寒衣也不客气,坐到了欧阳穆的对面,拿起了刚才斟满的茶碗,微微一嗅。“加有金银花、乌梅和黄连。”

“这天暑气大,在茶里加些中药可以解暑。”寒夜对镜,明月相照,欧阳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他低首轻拨茶叶,却没有喝茶,又将茶碗放下。“我兄长他……他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等一月之后,找一大夫取了他背上的丝线便可。”瞅着欧阳穆,素寒衣始终不觉得这人会是道貌岸然,伤天害理之人。

“我知道兄长不喜我,的确,我这一外子继承了山庄,而他作为长子却要寄人篱下。”欧阳穆苦笑。“你也别笑我什么,今日我说这些是当你是朋友,不然,我也不知可向谁说。”

闻此,素寒衣倒是愣住了。欧阳穆这是何意?

第十六章

清风拂过湖面,湖中几株小荷初露,沾染着晶莹,娇艳欲滴带着荷香。粉色的荷,清凉的月,衬的这湖中小亭别致的雅。

欧阳穆望着素寒衣,脸上苦笑不已,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是老庄主的亲生子,只是二十五年前老庄主在外拾得的弃婴。庄主之位,我也无心去争,虽然父亲没有对外说我是养子这一事,但我知道我只是养子。”

素寒衣微惊,这段往事江湖上的确没多少人知晓。素寒衣也是第一次听说欧阳穆是养子,不过御剑山庄的老庄主竟然在亲生儿子还在的情况下,让养子继承山庄。是真的欧阳琪一事无成、酒囊饭袋,还是……素寒衣微微抬头看向欧阳穆,淡蓝的眸子带着一丝警惕。

见素寒衣这样看着自己,欧阳穆连忙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这事很奇怪,也知道兄长一定给你说了清儿的事,但是我保证,清儿真不是我害死的。”欧阳穆自己都觉得自己越说越像强词夺理,不由苦笑,尽是无奈。“不过他人怎样看我,我只自己无愧于天就好。我当先生是知己,便说了这么多,先生你也别嫌烦。”

素寒衣半合眸子,纤长的食指点了点茶碗,又抬起抬起眸子,看着坐在对面的欧阳穆。道家修仙,自也会识人读心。欧阳穆面容俊朗,一身正气,脸上总带着笑容,如沐春风般,不像是会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而且自己的确与他无太多交集,此时过后,也许永不见面,何必又想那么多。想起先前自己也的确失礼了,便歉意一笑道:“欧阳庄主多想了,素某方才失礼了,现在向您陪个不是,还望见谅则个。”

总是这样多礼,不谦不傲,你待世人都一样,都如路人一般,到底谁才能留在你的心里。欧阳穆不知自己为何这样想,但他却想留在他的心里,哪怕只是一点。可他知道素寒衣人如其名,寒如雪,脱俗清雅,不留尘世。只是,你就真的能不留尘世吗?纵真是雪,也又落凡的一天。

欧阳穆持起茶碗,抿了口茶,淡笑道:“我说过我当先生是知己,先生也别称我为欧阳庄主了。”

“这?”

“不知先生今年多大?”欧阳穆问道。

看着对面欧阳穆那春风化雨的笑容,素寒衣竟不觉的答道:“入冬便二十有五了。”

“那我比先生年长一岁,不知可唤先生名字,先生称我一声兄?”看素寒衣有些愣住,也知自己的确是唐突了,也不好在说什么。

素寒衣倒是没觉得什么,修仙之人本不束缚于凡世,何况名称什么只不过是人识人的一个代号。微微一笑道:“那可好,那我便失礼称庄主为欧阳兄可好?”

没想到素寒衣竟然爽快答应,欧阳穆自是求之不得,他举起茶碗:“那为兄在此以茶代酒先敬寒衣一杯。”

寒衣……

寒衣!

素寒衣猛然一怔,只觉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好像在哪里也有人这样唤过他的名字,苍茫的雪天,天地间一片晶莹。怀中的少年浑身染血,口中支吾唤着——寒衣,你便真是这白雪的化身吗?

他?那个雪天的少年,也取名为雪天。

“怎么了?”见素寒衣失神,欧阳穆放下手中的茶碗关切的问道。“病了?”他探出手去摸素寒衣的额头,只觉得指尖冰凉似雪。即使是夏天,素寒衣如雪般带着寒气。

被触及额头那一刹那,素寒衣回过神来。武功高强之人,被人近身多会有些警惕。即使素寒衣甚少与人接触,本能的也会有察觉,然而居然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被人触及,素寒衣也为自己的恍惚吃惊。何时自己的警惕性便的这般的小,但是……望着对面,晨曦微升,淡淡的亮光落于湖面,粉荷舒展腰肢,带着骄人的模样除去了夏日的炎热。与这荷花相交映的还有欧阳穆那如春风的笑,清爽让人不知不觉的感到温暖。的确,不管对欧阳穆印象有多坏的人,见到他本人都一定会被那笑容折服。

如果说欧阳琪和欧阳穆两人只能相信一人的话,毫无疑问,必定是信欧阳穆。

他的笑,不似自己的笑。自己太冷了,似雪。而他却是那么的暖,好像春风,好像晨曦。

莫名的想要靠近,莫名的想要相信。

“我没事。”素寒衣淡淡一笑,起身来到亭子的栏杆处,看着湖中的荷花,偶尔还有几条锦鲤有过,见有人,聚集在亭前,摇了摇那如扇般的尾巴,摇了一会,没见有食物下来,也就都散了。“真美的荷花,终是见了。”

“庄里还有一些莲子,等这事结束后,寒衣你可带些回去。不过蓝沫若是没在你身边,谁来照顾你的起居住食?”想起先前素寒衣托自己为蓝沫寻得一户好人家的事,也就是他将自己一人回天山,身边没个人,总是不太放心。

“我又不是稚童花甲,怎会照顾不了自己的饮食起居。欧阳庄……欧阳兄多虑了。”突然改口还有些不习惯。不过若说蓝沫真的走了,也不是不想,只是对于自己,素寒衣觉得还是一人便好。自己这般无欲无求,只愿呆在天山,不想惹这世俗,可是蓝沫是个姑娘,她总有寻得自己幸福的权利。虽然知蓝沫的性子,蓝沫也定不愿离开自己,但是这样自己就真的太自私了。

“若蓝姑娘许了人家,以后我便每年都去天山看你。”欧阳穆轻轻靠在亭中的石柱上,望着天边微升的晨辉,月儿已经不知躲在了哪里,无际的天边染着点点的微红。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孤寂的心情,脸上还是那般如沐春风的笑,只是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也带着少许的伤感。“行走江湖这些年,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可是他们身上总有一种尘世的气息。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我当他是朋友,他却只当我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我早已不愿在相信任何人了,虽然都带着笑,却不知那笑容底下的心。可是寒衣……”欧阳穆看向素寒衣,一袭白衣染着斑驳血迹,却似雪中红梅,傲骨风华,不屈于世。清水容颜,若带愁绪,一双眸子淡蓝如水晶一般,眉间冰蓝的水滴绕成了扇形,显出谪仙般的气质。

素寒衣一直聆听着,听见欧阳穆唤他名字,也微微回头。这一回头,刚好对上他那如黑釉的眸子,如夜一般,带着清爽的风,心却在这一刻有丝悸动。虽是这样,可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孩子的面容。倚在自己怀中,浑身染着血污,长的很漂亮的那个少年。说着桃源,聊着梅林。

“第一次在天山见到你,我却愿意相信你。这样说你也别笑话我,总觉得你居于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江湖中的尔虞我诈,也不会勾心斗角。我愿和你成为挚友,护着你。”说到这,欧阳穆自己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也会这般矫情的说这话,不过我是真想和你成为朋友,一生守护着你。”欧阳穆很想只说一生守护着你,也这样说也许他和寒衣连朋友都做不成。不求别的,只要他高兴就好。

“这……朋友?”素寒衣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落寞,转而又有少许的喜悦。“说实话,我不懂情,亲情,友情,爱情,都不懂。没想到也人愿和我成朋友,这样也好,若是有人欺负了我,我可要报出御剑山庄的名号了。”素寒衣打笑道。本来他也不愿与人多接触,却不知为什么,今日竟然不会拒绝。看着欧阳穆脸上暖意的笑容,想起的却是那年雪天下山时那孤寂的身影。

这五年虽然没与外界有多少接触,内心渐渐的冷化,如坚冰一般。没想到这一下山,见了这亭台楼阁,青柳荷香,心,开始融了。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真是见这江南水乡改变了自己,还是什么?

素寒衣有了些恐惧,他怕了,这样下去,也许自己真抑制不住他了。

素寒衣的肩膀在微微发抖,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寒衣。”欧阳穆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没事,有我在呢。”声音很柔,带着磁性,让人不由的安下心来。

回首望着身边的欧阳穆,素寒衣知道自己失态,歉意一笑,道:“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里总觉得不安。”

“是下了山身体不适?我看还是我一人去梵天教好了,你在山庄休息些时日。”欧阳穆面容关切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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